刘卓雅 付玉帅
摘要:2008年金融危机对美国发展史来讲,是一历史性的事件和标志性的节点。通过对关于美国是否走向衰落的相关论文进行分析,总结出美国政界、经济界和学界精英对这一命题的基本结论:美国硬实力和软实力并未走弱,而是类似于中国等其他实体权力资源不断增强。尽管面临国内外诸多问题与挑战,但依其强大的复兴能力、战略调整能力和基础优势,在国际秩序和体系中仍占据中心位置,其参与和领导全球事务的能力依旧卓越。在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时,中国应基于这一基本判断,制定和调整自身对外战略与政策。
关键词:美国;金融危机;衰落;中国;非国家行为体
中图分类号:D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269(2013)05-0042-07
当今美国社会的时代思潮是美国处于“相对衰落”和“缓慢衰落”状态。据福克斯新闻(Fox News)2010年调查显示,62%的美国人认为美国正在走向衰落,仅26%的美国人认为美国仍处于上升状态。相对于大众思潮,美国政界、学界、经济界的精英则多数认为,无论是与其他国家的横向比较,还是与美国自身历史的纵向比较,美国并未走向衰落,美国仍然是全球实力最强大的国家,在可预见的时期内仍可保持这一状态。正如奥巴马在2013年1月26日的《国情咨文》演讲中所言:“若是有任何人告诉你说,美国正处在衰落之中或我们的影响力已经衰退,他们并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1]
一、国内事务:危机中的批判与调整
外交关系委员会名誉主席莱斯利·盖尔布(Leslie Gelb)认为,与美国发挥国际威力方面显得无效相比,国内问题显得更为关键,因为“美国国际实力的基础是国家的经济竞争力和政治凝聚力”[2]。笔者总结认为,金融危机后,美国国内面临三大问题:一是经济复苏缓慢,失业率高企,社会福利开支不断攀升。二是党派争斗陷入僵化,政党极化色彩浓厚。亨廷顿的学生法瑞·扎卡里亚(Fareed Zakaria)认为,“美国如今着实存在经济问题,但整体来讲,并非由经济低效和文化衰败所致,这些问题是由政府具体政策所致。”[3]三是面临自动减支机制和提高债务上限等财政问题上的硬战。扎卡里亚在《美国能否被修复:新民主危机》一文中指出,“重新平衡预算以获得在该国的未来投资空间是当今美国面临的最大挑战。”[4]此外,还有诸如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IIE)所长弗雷德·伯格斯坦(C.Fred Bergsten)在《美元与赤字:华盛顿如何防止下一次危机》一文中提出,“美国政客必须意识到大额外部赤字、美元主导以及伴随赤字和货币主导而来的大量资本流入已经不再是美国国家利益的构成成分。”[5]然而,基于美国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和自身所保有的基础性优势,美国并未因国内事务危机而导致实力的衰落。基本理由如下。
任何体系均无法与危机绝缘,危机便会引起改革和创新。正如奥尔特曼撰文所称,“金融危机在给经济社会带来阵痛的同时,也时常推进结构调整,为下一步腾飞奠定基础。”[6] 在解决本国国内问题方面,首先,美国经政策调整后经济基本面运转良好。就业状况稳定改善,消费支出依旧支撑美国经济产出;私有部门投资稳步增长,房地产市场触底回暖;财政紧缩相对温和,政府公共投资转移(刺激性支出)受减支举措影响较小;能源领域出现“页岩气革命”,通胀预期保持稳定;金改法“多德—弗兰克法案”使得银行体系更具弹性;制造业逐步回流美国,出口温和增长,经常账户赤字基本上呈下降趋势。其次,财赤和债务问题,相比其他国家,美国拥有两大优势,一是拥有世界储备货币,二是拥有最具流动性的资产市场,这些优势使得美国相对从容地应对自身债务现状。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政策研究中心(CEPR)研究员巴里·艾肯格林(Barry Eichengreen)指出:“美元的作用在未来将不可避免地逐渐消亡,但是,在一定时期内,美元仍然将是多国储备货币体系中位列第一的货币。”[7]第三,奥巴马从2010年中期选举后陷入的“跛脚鸭”状态并没有因连任而改观,党派斗争会继续束缚奥巴马的决策力和执行力。扎卡里亚认为,“对现行制度安排作出些微的调整便可解决诸如削减浪费型开支和补贴等问题,但因政治上的缘故,这些改变似乎不可能。”[3]但从短期来讲,依照美国政治传统和实践规律来看,两党最终会为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而作出妥协。
这里需要指出两个问题。一是美国政府加强宏观经济调控和金融监管是否意味着自由资本主义的衰落和国家资本主义时代的到来?布雷默认为,美国等国近年来出现新的干预主义浪潮是为了减轻目前全球衰退带来的痛苦,使疲软的经济恢复健康。然而,“大西洋两岸的各国政府知道,要保持民众的支持,他们必须信守承诺:一旦银行部门和大企业恢复健康,它们将被交还给私人”[8]。此外,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政治学教授丹尼尔·多德尼(Daniel Deudney)和普林斯顿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教授约翰·伊肯伯里(John Ikenberry)认为,“那种认为威权国家已经重新焕发活力并且日益成为全球资本主义体制内部一种具有可行性的替代路径的观点,是错误的”,但同时指出:“在自由主义的民主的首选模式上存在变种,美国模式不一定是自由主义的民主最佳及最充分的实现形式;适当的、人为的国家干预对其成功是必不可少的;随着世界自由和民主程度的日益提升,即便对美国这样最为成功的自由国家来说,也有越来越多的机会向其同伴们学习”[9]。第二个问题是美国是否会因国内问题的挑战而减少国际参与“掉头回家”?希拉里就此问题作了明确的释疑,“从为美国企业打开新市场到遏制核扩散,再到保持商务和航运的自由通行,我们在国外的工作正是我们国内繁荣和安全的关键所在。多年来,美国顶住了此类“回家”论调的牵引力和这些论点所隐含的零和逻辑”[10]。
另一个理由需要着重强调使得美国保持活力和竞争力的根本优势。一个基本的事实是,目前美国拥有世界5%的人口,占世界经济产出的1/4左右,承担了接近一半的全球军费开支,而且拥有最广泛的文化和教育软实力资源[11]。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基于美国的页岩气革命,德国情报局(German Intelligence Agency) 的一份最新机密研究认为,到2020年美国可能成为石油和天然气出口国,美国仍将控制着不断上升的全球能源储备比重。这还有可能通过能源地缘政治效应进一步提升美国的对外影响力。
军事优势方面,虽然美国军费开支会受近来的自动减支机制影响,但依旧会保持其压倒性的军费开支优势。虽然会有学者认为中国会制衡美国的军事力量,但诸多美国专家认为美军目前的军事优势仍然是“史无前例的”。德国权威时势周刊《时代》(Die Zeit)的编辑约瑟夫·乔夫(Josef Joffe)在《基准权势:关于美国衰落的错误预言》一文中认为中国跟美国军事力量的比较几乎没有意义。首先,从衡量制海权的海军总吨位来看,美国海军仍雄踞世界第一,且超过第2位至第14位国家海军总吨位之和。而1922年华盛顿海军会议为保持海军力量的平衡,规定美、英、日三国军舰吨位的比例为5:5:3。第二,美国国防支出仍高居全球第一,2011年军费开支占世界国防开支的41%,该数字远超第2位至第15位国家的国防开支之和(39%)。一方面,全球军费增长份额中几乎由美国贡献,另一方面,尽管中俄军费开支增加,但西方国家的预算削减结束了全球军费开支连续10余年上涨的势头。第三,地区同盟网络为美军提供伙伴部队、基地选项和阻止事态升级的威慑力,这些优势都不是中国一时能匹敌的[12]。尽管美国军费开支总量上减少,但重点区域并不会受影响,次重点区域更多地交与其盟国管理,美国依旧掌握着军事上的绝对优势,这也许平衡了肯尼迪“过度扩张论”和美国保持担任世界领导者之间的杠杆关系。
教育和科研优势方面,数年来,虽然美国人担心他们的小学和中学教育,但美国的大学教育依旧是令人敬畏的资产。扎卡里亚认为,“高等教育是美国最优秀的行业,与其他领域相比,美国在高等教育方面(与其他国家相比时)具有压倒性的优势。”[3]在教育支出方面,美国的研发投资金额仍然超过所有亚洲国家支持的总和。美国教育部长邓肯(Arne Duncan)则不仅仅局限于美国优秀的教研基础,而从美国学生与其他国家同龄人竞争角度提出,美国学生在国际经济竞争中的劣势愈来愈明显,必须把教育的成果推广到各个领域,以期在未来会竞相争夺有限的经济蛋糕中得到最大的一块,这也是美国应对保护主义和全球竞争的良药[13]。
移民优势方面,根源在于美国“对世界开放、对未来开放,对任何热爱这个国家的人开放”。约瑟夫·奈认为虽然移民速度过快可能会造成各种社会问题,但从长远来看,移民增强了包括硬实力和软实力在内的美国权力。[11] 同样地,扎卡里亚更加高度地认可移民对美国社会产生的巨大作用力,“总的来说,今天美国潜在的优势是移民的结果”[3]。其更是坦言,美国生产力重新爆发的潜力不取决于美国的教育体制或研发开支,而取决于美国的移民政策,这是美国的巨大优势,而且可能是难以逾越的优势。比起中国社会,由移民构成的美国更加具有民族融合性。
网络优势方面,普林斯顿大学伍德诺·威尔逊公共与国际事务学院院长安妮-玛丽·斯劳特(Anne-Marie Slaughter)在一篇题为《美国的优势——身处网络化世纪的力量》的文中写道,“在一个遍布网络的世界里,问题(的解决)不再依赖于(具有)相对的权势,而取决于在愈加密集的全球网络里占据中心地位”[14]。在这方面,美国有着明显并且是可持续的优势:第一,互联网革命和广泛的移民改革;第二,深度的开放性和大力的资金支持;第三,充分利用赴海外服役的数百万老兵所具备的优势。
此外,希拉里还提及了美国的另一大优势,她认为,“与我们的军事力量或经济规模相比,我们作为一个国家所拥有的最有影响力的资产是我们的价值观的巨大威力,特别是我们对民主与人权的坚定不移地支持”[10]。
二、权力探戈:中国的崛起与美国
群体性崛起的国家包括中国、印度、俄罗斯和巴西等国家。本文基于这样一个事实:自1987年到2002年,发展中国家占全球GDP的比重从23%降至20%,唯一的例外是中国,其占比翻了一番,达到了4.5%。2003年始于全球性繁荣的新兴市场第二次崛起[15]。由此,暂只考察中国的崛起与美国的关系。
(一)中国崛起是否彰显和得益于美国衰落?是否会超越美国?
从美国角度看,此问题的另一个视角是“欧洲的过去是否是美国的未来”?而从中国角度看,此问题的样板是20世纪80年代美国对日本崛起的感知。基辛格直言:“中国实力的相对上升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美国衰退,而要想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双方都必须坦诚评估自身行为在亚太地区的政治、经济和外交影响。”[16]也许是因为美国衰落论者神化和夸大了美国自身过去的实力,而显得美国正在衰落;也许是因为中国崛起论者过分夸大了中国现在的实力,而显得中国将赶超美国。不论如何,关于美国是否“衰落”,均涉及到绝对差距和相对差距比例变化谁更具准确性和更具有判断价值的问题。
曾提出“外资崇拜论”的萨勃拉曼尼亚(Arvind Subramanian)在《不可阻挡的超级大国》一文中谈到,世界经济与政治将愈加以中国为中心,当人民币取代美元成为全球储备货币时,形势将发生重大变化[17]。考虑到中国快速增长的经济、蓬勃发展的进出口和全球头号债权国的角色,萨勃拉曼尼亚提出了一个充满争议的观点:在下一个20年内,中国将毫无疑问地取代美国,成为支配性的全球大国。时隔一期后《外交事务》杂志再次刊发由美国传统基金会亚洲研究中心的经济研究员德里克·希瑟斯(Derek Scissors)和萨勃拉曼尼亚辩论而形成的一篇文章——《中国问题大辩论:北京会统治世界吗?》。文章中希瑟斯认为萨勃拉曼尼亚夸大了中国净债权国身份的重要性、中国推行变革的决心和将获得的支配地位(“三个夸大”),并引用悉尼大学高级讲师萨尔瓦托雷·巴伯尼斯(Salvatore Babones)在《中等王国——中国崛起的炒作与现实》一文中的观点——不能仅凭借中国的前景增长率就对中国的发展轨迹妄下定论[18] ——认为中国的GDP增长完全有可能出现停滞。萨勃拉曼尼亚回应称,中国在2030年取得支配地位并非依赖债权国身份而是源于其经济和贸易量上对美国50%的超越;中国的决策者们深知,要实现事关生死的稳定增长,必须推行改革;中国经济支配力是这样一种情形——“能够让别人做你想让他们做的事情,或者阻止他们迫使你做他们想让你做的事情”;针对中国经济增长前景的问题,萨勃拉曼尼亚认为希瑟斯的日本式类比是站不住脚的,萨氏认为若中国的生活水平一直低于西方国家,那么,其薪金水平将持续偏低,这将继续使中国成为投资和出口的理想目的地,从而促进其经济持续增长[19]。然而,有多数学者并不认可上文中有关中国将超越美国的观点。巴伯尼斯认为,“是时候将中国视作一个巨大但普通的国家。其它国家不该期待或害怕中国会一统天下。将浮夸与恐慌搁置一旁,应该视中国为一个经历了200年悲惨遭遇、终于回归正常的国家”[18]。同样地,约瑟夫·奈认为,美国相对于中国的权力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中国未来政治改革的各种不确定性。除了政治因素外,中国大规模的和高速的经济增长将虽会提升对于美国的相对实力,使得中国在权力资源方面更接近于美国,但它并不一定意味着中国将超越美国成为最强大的国家。仅凭GDP增长做出的各种预测是一维的,它们忽略了美国在军事实力和软实力方面的优势以及中国在亚洲力量平衡中的地缘政治劣势[11]。与此同时,哈斯认为,虽然中国等一些国家的GDP或将达到可与美国相比的水平,但就中国的情况而言,这些财富中很大部分将耗干于该国庞大人口(其中很多人仍然贫困),而无法用于军事发展或外部事业,在这样一个发展迅速但有失平衡的时期,保持政治稳定绝非易事[20]。摩根士丹利投资管理部新兴市场和全球宏观部门主管鲁奇尔·夏尔马(Ruchir Sharma)对中国超越美国持谨慎态度,“中国过于庞大的人口总量,和过快的老龄化过程使其经济不可能像过去那样高速增长。如今超过50%的人口居住在城市,中国正迫近经济学家们所称的‘刘易斯拐点:即一个国家的农村剩余劳动力被消耗殆尽的节点。这是过去二十年大规模的城市人口迁徙和独生子女政策双重导致的结果”[15]。在中国崛起但尚无法超越美国的考察中,伊肯伯里提出了中国“威权复兴”方面的两个重要缺陷。一是中国推进可持续政治自由化的基础正慢慢接近一个关键点。二是在自由主义愿景中,作为社会经济转型一部分的政治开放何时开启,在时机选择上并没有定论[9] 。美国长岛大学经济学教授帕诺斯·穆都库塔斯(Panos Mourdoukoutas) 撰文称,中国若挑战美国和担任世界经济领导者,尚缺三种元素:一是中国尚未培育出的企业家精神;二是中国尚未实现市场和政府的巧妙结合;三是若成为全球领导者需要新的商业思维方式,使消费者而非政府官僚成为经济世界的中心。从中国缺乏元素的角度看,这亦鲜明地证明了美国在预期的未来仍将担任世界领导角色。总之,尽管中国可能与美国产生竞争,但并不意味着美国面临衰落。
(二)中国崛起是否会威胁美国?中国“责任论”是美国衰落的体现还是其战略谋划?
基辛格给出了这样一个现实的背景:“美国从来没遇到过与其面积相当、经济发展迅速、而政体与文化又截然不同的对手。中国也没遇到过长久驻扎亚洲、价值观与自己大相径庭、同时与其他亚太国家关系密切的外部势力。”[16]乔治华盛顿大学elliott school的教授格雷泽(Charles Glaser)认为,夸大中国崛起对两国关系的危害很大,因为这将使中国的威胁成为“自我实现的预言”。中国着实崛起,但中国扩充常规军事力量与核力量(尤其是现代化核武器)的行为大多出于自保,不会影响美国的战略反击能力,因此不会从根本上损害美国的安全,而且指出美国应当放弃对其不太重要但对中国来讲至关重要的利益——台湾,以避免两国军事竞赛而造成相互威胁[21]。伊肯伯里从国际通行规则和制度角度指出,“中国的崛起可能不会引发残酷的霸权转换”[22]。布雷默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观点,美中如今的战略关系确实像冷战,美国看起来虽不如以前那样强大,但“意识形态未变”。这从侧面显示出美国坚守理论阵地,中国并未对其形成威胁。乔夫提供了一个关于未来人口结构的视角,对飞速发展的中国会威胁美国的主张持怀疑态度。他预言,中国在富有起来之前就会“变老”。据联合国世界人口展望预测,中国的年龄中位数将从2005年的33岁急剧升至2050年的45岁。与此相反,美国2050年年龄中位数为41岁,成为发达国家中最年轻的国家[12]。
针对中国“责任论”,伯格斯滕在其文章《平等伙伴关系:华盛顿应如何应对中国的经济挑战》中指出,“仅仅把中国放在‘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的位置上还不够,如果想要让中国担负起更多的责任,就必须让她成为真正的共同领导者”[23],主张美国同中国组成两国集团,“共享全球经济领导权”,并使中国“部分取代”欧洲的地位。事实上,伯氏的理由并非因中国在经济上业已取代欧洲的地位,而是由于中国追求与现存标准、规则和体制安排相冲突的目标,从而构成了独特的挑战,该主张的落脚点在于将中国崛起的能量转化为治理国际社会的能量。希拉里认为,“美中关系的发展没有指导手册可循。然而,利益攸关,不容失败。我们在前进过程中,将继续把同中国的关系置于一个更广泛的地区性的安全同盟、经济网络和社会纽带的框架内。”[10]
三、权力的分散性担忧:非国家行为体与美国
为应对“二战”以后的经济与安全挑战,由美国领导设立的诸多国际机构和组织本身亟待改革,这反映出的是美国的世界领导力结构需要调整,而并非美国的衰弱。本轮金融危机与随后的脆弱复苏加速了这一过程。虽然有关中国等国在未来数十年后将赶超美国的各种预测较为流行,但对美国来说,更大的威胁可能来自于极端分子和非国家行为体。
如今,地区组织蓬勃发展,如金砖五国,这似乎在分离美国的全球势力,但美国极具战略谋划,TPP协定便是美国将纷繁复杂的区贸组织整合起来的新战略。正如希拉里指出的,“在亚太地区建设一个更成熟的安全和经济架构以增进稳定和繁荣之时,美国对该地区的承诺至关重要。这将有助于建立起上述架构,同时使美国受益,让我们在整个世纪继续发挥领导作用,正如我国在二战过后致力于建立一个全面、持久的跨大西洋的机构和关系网络的努力已获得多倍收益,而且我们还在继续受益”[10]。布雷默和欧亚集团研究部主管戴维戈登认为,美国两个重要的对外政策机遇是,建立TPP协定,这将可能改变贸易地缘战略格局,同时能够加深谈判各国与美国的政治和安全关系;二是推动美国新开发的页岩气出口,这将减弱俄罗斯和伊朗的市场影响力。
哈斯指出,“当代国际秩序一个最重要的特征是某些民族国家失去了它们在力量方面的垄断,以及在某些方面的优势。在上面,国家受到了地区和全球性组织的挑战;在下面,面临好战分子的挑战;侧翼则受到各种非国家组织和企业的挑战。现在,权力可见于许多角色,许多地方。”[20]针对较多国家发挥作用但缺乏主导国家的结构,布雷默称之为“零国集团”(G0),由于最重要的国家能够取得一致的东西实际上相对很少,因此,全球性机构是无法采取实质性行动的。但这并不代表美国实力的衰落,而恰恰正是美国重新调整更新战略的最佳时机,再次以领导者的身份主导非国家行为体的改革进程。
四、总结
金融危机后,奥巴马不断根据形势调整其战略施政于内外,以期使美国继续雄霸全球。尽管面对国内众多亟需改革的任务,以及群体性崛起的国家和方兴未艾的形形色色的非国家行为体权力资源增强带来的诸多挑战,但这并未改变其在全球范围内施加经济、军事和软实力的影响力。总的来说,金融危机后奥巴马政府采取了两大对外战略应对这样一种局势——两场争议颇多的战争、无法遁形的国际不友善环境以及元气大伤的大国实力——以求稳固其世界领导地位。塔夫茨大学佛莱彻法律外交学院国际政治学教授德茨纳(Daniel W. Drezner) 对此进行了凝练的总结。一是采取多边紧缩政策(Multilateral retrenchment),旨在缩减美国海外承诺,并将部分全球责任转移给地区性合作伙伴。第二个正在形成的大战略侧重于反打击(Counterpunching)。奥巴马政府希望在受到其他国家挑战时,在全球范围内坚持其理念和影响力,让其盟友安心并向对手表明决心[24]。由于美国历史上经历了若干次相对衰落,由此培育了强大的战略调整经验和能力。因此,美国并未走向衰落,美国仍将处于优势。相对而言,一种合理的可能是,它在未来数十年里仍将比任何一个国家都更强大。
回归金融危机后美国走向衰落这一命题,更应当引起思考的是,衰落问题的背后思维是对本国内外战略的抉择与有限权力资源的有效和创新性利用。希拉里指出,“我们不应减少对世界事务的参与,而是需要奋勇向前,继续发挥领导作用。毫无疑问,在资源稀缺的时期,我们需要明智地使用这些资源,以期获取最大的回报。”[10]正如盖尔布所言,“核心的问题不是美国的民主、美国的理想或美国的国力,而是美国人自己。”[2]从未来一段时间看,并未出现美国霸权的可替代选择,美国实力仍首屈一指,其在国际秩序和结构中的主导地位仍不可撼动。中国必须基于这样一个基本的判断,来制定对外战略和对外政策。
参考文献:
[1]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 2013.
[2] Leslie H. Gelb, “Necessity, Choice, and Common Sense: A Policy for a Bewildering World”, Foreign Affairs, May/Jun 2009.
[3] Fareed Zakaria, “The Future of American Power: How America Can Survive the Rise of the Rest”, Foreign Affairs, Vol. 87, No. 3 (May/Jun 2008), pp.18-43.
[4] Fareed Zakaria, “Can America Be Fixed:The New Crisis of Democracy”, Foreign Affairs, (Jan/Feb 2013), pp.22-33.
[5] C Fred Bergsten, “The Dollar and the Deficits: How Washington Can Prevent the Next Crisis”, Foreign Affairs, Vol. 88, No. 6, (Nov/Dec 2009), pp.20-38.
[6] Roger C. Altman, “The Fall and Rise of the West: Why America and Europe Will Emerge Stronger From the Financial Crisis”, Foreign Affairs, Jan/Feb 2013, pp.8-13.
[7] Barry Eichengreen, “The Dollar Dilemma: The World's Top Currency Faces Competition”, Foreign Affairs, Vol. 88, No. 5, (Sep/Oct 2009), pp.53-68.
[8] Ian Bremmer, “State Capitalism Comes of AgeThe End of the Free Market?”, Foreign Affairs, May/Jun 2009.
[9] Daniel Deudney, G John Ikenberry, “The Myth of the Autocratic Revival: Why Liberal Democracy Will Prevail”, Foreign Affairs, Vol. 88, No. 1 (Jan/Feb 2009), pp.77-83.
[10] Hillary Clinton, “Americas Pacific Century”, Foreign Policy, November 2011.
[11] Nye Joseph, “The Future of American Power: Dominance and Decline in Perspective”, Foreign Affairs, Vol.89, No.6(Nov/Dec 2010), pp.2-14.
[12] Josef Joffe, “The Default Power: The False Prophecy of America's Decline”, Foreign Affairs, Vol. 88, No. 5 (Sep/Oct 2009), pp.21-36.
[13] Arne Duncan, “Back to School: Enhancing U.S. Education and Competitiveness”, Foreign Affairs, Vol. 89, No. 6 (Nov/Dec 2010), pp.65-75.
[14] Anne-Marie Slaughter, “America's Edge: Power in the Networked Century”, Foreign Affairs, Vol. 88, No. 1 (Jan/Feb 2009), pp.94-113.
[15] Ruchir Sharma, “Broken BRICs: Why the Rest Stopped Rising”, Foreign Affairs, Nov/Dec 2012, pp.2-7.
[16] Henry A. Kissenger, “The Future of U.S.-Chinese Relations: Conflict Is a Choice, Not a Necessity”, Foreign Affairs, Vol. 91, No. 2 (Mar/Apr 2012), pp.44-55.
[17] Arvind Subramanian, “The Inevitable Superpower: Why China's Dominance Is a Sure Thing”, Foreign Affairs, Vol. 90, No. 5 (Sep/Oct 2011), pp.66-78.
[18] Salvatore Babones, “The Middling Kingdom: The Hype and the Reality of China's Rise”, Foreign Affairs, Vol. 90, No. 5 (Sep/Oct 2011), pp.79-88.
[19] Derek Scissors, Arvind Subramanian, “The Great China Debate Will Beijing Rule the?World?”, Foreign Affairs, Jan/Feb 2012, pp.173-177.
[20] Richard N. Haass, “The Age of Nonpolarity: What Will Follow U.S. Dominance”, Foreign Affairs, May/Jun 2008, pp.44-56.
[21] Charles Glaser, “Will China's Rise Lead to War? Why Realism Does Not Mean Pessimism”, Foreign Affairs, Vol. 90, No. 2 (Mar/Apr 2011), pp.80-91.
[22] G. John Ikenberry, “The Rise of China and the Future of the West: Can the Liberal System Survive?”, Foreign Affairs, Jan/Feb 2008, pp.23-37.
[23] C. Fred Bergsten, “A Partnership of Equals: How Washington Should Respond to China's Economic Challenge”, Foreign Affairs, Jul/Aug 2008, pp.57-70.
[24] Daniel W Drezner, “Does Obama Have a Grand Strategy? Why We Need Doctrines in Uncertain Times”, Foreign Affairs, Vol. 90, No. 4 (Jul/Aug 2011), pp.57-68.
责任编辑:周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