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视野的满足与超越

2013-04-29 18:16谢丽湘
作家·下半月 2013年5期
关键词:期待视野接受美学读者

摘要 虽然与广受称颂的《红字》相比,霍桑的短篇小说并未引起国内评论家众多的关注,但是无论从霍桑短篇小说的主题还是创作手法来看,我们已经可以窥探出其作品的独特魅力所在。本文从霍桑的短篇小说《小伙子古德曼·布朗》的写作特点出发,探讨了读者期待视野是如何得以满足和超越的,从读者反映理论的角度对霍桑短篇小说《小伙子古德曼·布朗》受到读者欢迎的原因进行了分析和阐述。

关键词:接受美学 期待视野 读者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20世纪60年代,德国兴起了一种新的文学研究理论,它抛弃了过去一切以作品、作家为核心的理论,开创了一种以读者为中心的新型的理论——接受美学。该理论以汉斯·罗伯特·姚斯(Hans Robert Jauss)和沃夫尔冈·伊瑟尔(Wolfang Iser)为代表人物。出生于19世纪初期的纳撒尼尔·霍桑自然是不可能获知这一理论的,但是他的作品的创作却与接受美学的理论不谋而合,这就是霍桑的作品能够流传至今的原因所在。

一 “空缺”的弥补

伊瑟尔认为,任何一个文本都为读者提供两种不同的信息,一种是确定性的信息,另外一种是非确定性的信息。确定的信息是指作者通过语言清楚地给出的一些事实或者描述,非确定性的信息就是“空缺”,包括一些未给出明确解释的行为或者有着不同含义的事件。伊瑟尔认为,阅读的过程就是确定性信息和非确定性信息相互作用的过程,确定性的信息有可能随着故事的发展变成非确定性的信息。阅读的过程就是要引导读者重新回想之前阅读的文本,根据已提供的信息猜测即将发生的事件,吸引和激发读者的想象力,从而完成读者的使命——努力地弥补这些“空缺”。

“空缺”有宏观和微观之分,宏观“空缺”是指一些难以理解、捉摸不透的情节,微观“空缺”是指句子之中包含的不同观点和主张的理解。霍桑的短篇小说既有宏观的“空缺”,也有微观的“空缺”。宏观“空缺”主要表现在情节叙述的模棱两可,微观“空缺”主要表现在象征手法的运用上。在《小伙子古德曼·布朗》中,主人公布朗的旅行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妻子知道他旅行的目的之后会“活不下去”?布朗在树林中的经历是真实的还是仅仅做了一个梦?最后布朗是投向了魔鬼的怀抱还是被妻子费丝(Faith)拯救?这些问题一直到故事的最后都萦绕在读者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象征手法更是作者最善用的技巧之一,在《小伙子古德曼·布朗》中,布朗妻子的粉红色缎带、枫叶枝以及梦境的象征意义都引发了读者不同的猜测。霍桑通过频繁出现的象征打开了读者心灵的大门,邀请读者真正参与到作品的创作中来。

伊瑟尔认为,文本和读者是一种相互作用的关系,文本并不是一个封闭固定的存在,而是有待阅读对它进行加工的动态的过程。确定性信息和非确定性信息之间的关系是相互制约的,非确定性信息激发读者参与到文本的理解中来,但是读者的参与也受到确定性信息的限制。文本中存在“空缺”之处,阅读并不是简单地将文本中的既定位置内在化,而是引导双方相互作用,从而使审美对象得以呈现。“空缺”的作用相当于一个枢轴,文本与读者的关系随之转动。霍桑的作品并没有将所有必要的因素包括人物、场景、关系以及其他文本要素告知读者,所以读者必须运用自己已有的知识自主地填充这些“空缺”。这些宏观和微观的“空缺”引发了读者的猜测,但是理想的读者并未出现,阅读的目的也并非为所有的“空缺”给出确定的解释。意义的不确定性和意义空白促使读者去寻找作品的意义,从而赋予他们参与作品意义构建的权力。伊瑟尔认为,这种“空缺”越多,读者便会越深入地参与作品审美潜能的实现和作品的再创作。

二 期待视野的满足

姚斯认为,“期待视野”是指接受者由现在的人生经验和审美经验转化而来的关于艺术作品形式和内容的定向性心理结构范式。阅读不仅存在个体差异而且也会存在时代的差异,霍桑时代的读者和现代读者就拥有不同的心理结构范式,因此,阅读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姚斯认为可以从以下三种方式来构建这种“视野”:首先,可以通过熟知的行为准则或是文学的风格体裁来实现;其次,也可以通过整个文学史背景中熟悉的作品之间的隐在关系来实现;再次,还可以通过虚构和真实之间、语言的诗歌功能与实践功能的对立来实现。

首先,霍桑的作品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一种那个时代的读者所熟知的行为规范准则——清教来描写。19世纪的美国清教思想盛行,《小伙子古德曼·布朗》就发生在一个清教思想异常浓郁的地方——撒勒姆(Salem),这个地名源于耶路撒冷(Jerusalem),可见建立者希望将这里建设成为一个宗教圣地,还有牧师、教堂、钟声,等等。霍桑不仅为故事构建了一个读者熟知的行为规范准则,而且还选取了罗曼司(romance)——起源于13世纪,大多是关于骑士的传奇冒险故事——这种当时的读者非常熟悉的文学体裁来讲述故事,完全符合读者对于作品的文化设想,实现了读者期待视野的满足。

其次,霍桑通过熟悉的作品之间的隐含关系来实现读者视野的满足。爱伦·坡和霍桑是同时代的作家,他将哥特式的手法发挥到了极致,并且赢得了读者的极大认可,这个时期正是哥特手法大行其道的时期,而霍桑的作品刚好也运用到了这一手法。哥特式手法的主要特征是:恐怖、神秘、黑暗、死亡,因此这类作品经常描写一些超自然、幽灵和世袭的诅咒等等。在《小伙子古德曼·布朗》这个故事中,作者描写到“阴森森的树木遮天蔽日”“人刚过,枝叶又将小路封了起来,荒凉满目。而且这荒凉凄清还有一个特点,旅人弄不清无数的树干与头顶粗大的树枝后面会藏着什么”,连主人公都忍不住想,“棵棵树后没准儿都藏着个恶鬼似的印第安人呢,要是魔鬼本人就在俺身旁,那可咋办!”。不仅如此,作者还写到了布朗同伴的蛇形手杖、只有女巫才用的充满了邪恶的长笤帚,这些东西为读者营造了恐怖的氛围。弗洛伊德在他的理论中提出了“uncanny”一词,用于指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事物,这种情感的矛盾会导致一种让人不舒服的陌生感和疏离感,这正是哥特式手法的另一特征。霍桑的《小伙子古德曼·布朗》正是为我们构建了这样一个环境。整个故事可以分为四个场景,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场景是离开和回到撒勒姆,森林中经历分为:受到魔鬼诱惑和与巫师的会面两个场景。整个故事既有读者熟悉的地点——教堂和钟声回响的撒勒姆,人物——古迪·克洛伊丝、牧师与古金执事,还有费斯的粉红丝带,也有让读者觉得不自在的陌生事物——蛇形手杖、巫师的笤帚以及充满了邪恶的森林,作者将熟悉和陌生的细节相糅合,描写了这样一个阴森恐怖的环境。

再次,霍桑的故事为我们构建了一个虚构与真实之间的环境,两者是对立的,但是却在霍桑的作品中得以完美的统一。《小伙子古德曼·布朗》为读者营造了一个梦境与现实结合的环境。故事的一开头,妻子费丝就要求丈夫明天日出再出门,因为“孤单的女人会做一些可怕的梦,生些吓人的念头”,让读者忍不住猜测:后年的故事是否只是一个梦境呢?森林中的经历更是如梦幻一般,出现了一些奇特的意象、断断续续、不连贯的片段、看不真切的环境变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旅行者以及转瞬即逝的一切,当他回来之后,又怀疑自己只不过是作了个巫士聚会的怪梦。故事的最后,主人公布朗显然受到这次经历的影响,整个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郁郁寡欢地度过了一生。整个故事是梦境还是现实无从分辨,但是无可争辩的是,两者完美地统一在了这一部作品之中,它既是梦境——一次森林的冒险经历,也是现实——人生对于信仰的背离过程,所以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早已不重要,因为至此读者已经开始思考更为严肃的问题——信仰的坚守与背离。姚斯认为,每一部作品的阅读与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变化的文化期待密不可分,因此,意义的产生是通过期待视野的满足来实现的。

三 期待视野的超越

根据姚斯的理论,他认为文本本身是动态和不断变化的,它不会以相同的面貌呈现在不同时期的不同的读者面前,文本不是一座没有时间限制、只知道独白的纪念碑。这就意味着我们永远无法以不同时期的读者的“视野”来评估文本的成功与否,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有的作品会在沉寂了几十年之后得到读者的认可。读者在读作品之前,“期待视野”就已经产生了,一部作品对读者期待视野的满足程度决定了该作品的美学价值以及读者对该作品的认可,但是读者的期待视野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文本意义的产生是读者不断调整自己的“视野”以及重新构建新的“视野”的过程,因此,一部好的作品首先需要满足读者的“期待视野”进而超越这一“视野”。霍桑通过罗曼司、哥特、寓言的文本特征实现了期待视野的满足,同时,又通过一系列的创新来实现期待视野的超越。

姚斯认为,期待视野是一定时期的读者用来判定文本的标准,这些标准可以帮助读者判定文本的体裁以及所使用的语言,普通的写作与阅读都应适用于这种“视野”。霍桑生活的时代的标准既是超验主义和其他的美国文学传统,也是传统的罗曼司体裁和哥特式的写作手法,然而,霍桑的作品与该标准并没有完全吻合。超验主义是用一种乐观的态度面对事物变化,而霍桑的作品探讨的却是人性的黑暗。在《小伙子古德曼·布朗》中,许多看起来正直、善良、虔诚的人都在夜晚来到森林和魔鬼有了一次约会,让读者看到许多所谓的正人君子的内心黑暗。传统的哥特式手法将故事背景设置在陌生的、具有异域风情的环境中,而霍桑的作品却将背景设置在读者所熟知的地点和环境——撒勒姆。在霍桑的作品中,我们看到的大多是一些熟悉的事物和人,读起来让读者倍感亲切和真实,似乎就是身边的某位邻居。许多作品设置悬念来吸引读者,通常会在最后将悬念揭开,而霍桑的作品却有很多悬念直至故事结束也没有给出答案,或者说作者等待读者给出自己希望的答案。寓言是当时读者比较熟悉的体裁,而霍桑的作品却是“心之寓言”,他希望引导读者思考的是人物的内心成长,所以说,霍桑的作品有太多的地方与读者的“期待视野”相违背。

短篇小说《小伙子古德曼·布朗》一开头就交代了地点撒勒姆,此时,读者的期待视野初步形成,即该部作品是一部清教主题的作品,但是作者并没有按照读者的期待去完成作品。最后连布朗是否迷失了妻子费丝(Faith即“信仰”)也不得而知,因为布朗回到家的时候,费丝正在家里等待着他,并且戴着她的粉红丝带,费丝一直陪伴着布朗直到他的去世。霍桑的作品一开始会为读者设计一个貌似简单的话题——清教,但是这个主题会逐渐将读者引入对更为深奥的问题——信仰的探索,他的写作手法粗看像是读者熟知的风格,但是细读就会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因此,当我们发现作品满足了读者的“期待视野”的时候,恰恰相反,故事已经开始超越这一“视野”了。

四 小结

霍桑与传统的作家不同,他不认为自己的构思才是对作品的唯一正确解释,相反地,他为读者留下了大量的空白去填充,不同时期的读者会为空白填写下不同的内容,甚至同一时期的读者也会为这些空白填上不同的内容,这就是霍桑作品的魅力和生命力所在。

参考文献:

[1] Iser,Wolfgang.The Implied Reader:Patterns of Communication in Prose Fiction [M].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74.

[2] Jauss,H.R.Aesthetic Experience and Literary Hermeneutics [M].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82.

[3] Hawthorne,Nathanial.“Young Goodman Brown”in Nina Baym ed,The Norton Anthology of American Literature,Volume B[M].New York:W.W.Norton & Company,2003.

[4] Person,Leland S.“Bibliographical Essay: Hawthorne and History,”collected in A Historical Guide to Nathaniel Hawthorne [A].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

[5] 杨洁:《论霍桑对哥特文学传统的继承和超越》,北京语言大学硕士毕业论文,2006年。

作者简介:谢丽湘,女,1978—,湖南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工作单位:汉口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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