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回归我生命的春天里

2013-04-29 00:44杜紫徽
参花(上) 2013年3期
关键词:哈尔滨火车家乡

杜紫徽

“谁的家乡,在中国的最北方,那里呀四季分明,冬天最漫长……”,每每听到这首《故乡黑龙江》,我都忍不住潸然泪下。思念家乡,没有特定的人和事,就是那样一种缱绻的、柔弱的、又难以言说的情怀浸染着生命的每一个时刻。

三年前,我30岁。为了寻梦,为了更好地生活下去,在秋叶纷飞的季节,我踏上了南下的旅途,家乡的黑土地在飞机上浓缩成了一张小小的邮票,粘贴在我滋味复杂的内心深处。

白此,乡愁就如同儿时母亲的呼唤,萦绕在内心无法挥去。我常把这种状态比作无赖精神,因为明知这种思念会心痛,可就是不愿排解;明知道家乡那沉默的土地不能真正带来什么,可依然一厢情愿地爱着它。这是一种自作多情也好,自我折磨也好,我认了。因为痛着,才能让我不迷失方向。

我一直持续着这种无病呻吟的状态,早晨踏着晨曦上班,晚上沐着落霞回家,虽然这南国的土地没有明显的春秋更迭、花开花落,可是潮来潮往问,三年的时光就这样倏忽飘过了。

南来的前两年,因为一票难求,再加上囊中羞涩,我都留在了深圳过年,没有回家。今年年末,有幸抢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于是我肩背加手提着大包小包,在距离除夕还有一周时,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这趟火车的始发站是广州东站,终点站是哈尔滨站,两站之间确实是天南地北,横跨半个中国。这样也好,漫长的旅途可以让我看到更多的风景,多少能填补一下生命的苍白。

平时感叹人在他乡,故知难遇,等上了火车,一看那些人,才知道原来老乡这么多!从外貌和谈吐,一看就知道是东北人了,男的潇洒女的漂亮,又带着一丝丝桀骜与豪爽,让我有找到了战友的感觉。

火车在萨克斯优美的音乐声中开动了,回家,正踏上归程。因为有一段时间晕晕乎乎睡着了,我记不清具体的站名了,但我知道的途经省份及直辖市有:广东、湖南、湖北、河南、河北、天津、辽宁、吉林,然后到达黑龙江。也可以这样形容:一路跨过珠江三角洲、华南丘岭,跨过华北平原、长江黄河,翻越山海关,直奔东北大地……

而车窗外飞驰的风景,从一路新鲜的翠绿渐渐变成了苍郁的暗绿,再到河南河北一带,就是一路萧索的灰色,树木都只剩下枝干,光秃秃在寒风中矗立着;等到了东三省,一望无际的就是茫茫雪原。作为一个归乡的游子,我真为我们国家土地的广袤而感动,这一路有长江钓不尽的碧雪,有岁月飘不散的风烟,有甘于淡泊萧疏的从容,更有畅饮霜杯雪盏的豪迈。在浩如烟海的华夏文明中,无数绚烂的浪花在这条沿线上绽放,虽历尽沧桑但依然本色如新,滋养着我们的血脉,捍卫着我们的尊严。无论外部的环境还有多少暗弱,在内心里,我依然饱含深情地挚爱这山山水水,也包括每一块贫瘠的地方。我总结了一下沿途的风景,觉得如果用诗句来形容,南方一带的景致是“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的温婉,到了中原一带,就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磅礴,而到了东北,就是“修舞银貂小契丹,满城风月尽关山”的潇洒与豪爽。

当夜幕降临时,虽然车厢内看不清外面的景致,但我的思想依然活跃。“朝闻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不知怎么,我看着夜色突然想起这样的诗句。回想三年前,当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南下时,心里的滋味和现在大相径庭。谁愿意背井离乡去一个无依无靠的地方呢?唯一的答案就是无奈吧,当你从零起点跑到10,你还期望着20、30,你没有助力,只能自己向更高的目标冲刺,纵然你伤痕累累,纵然你力不从心。由此我也有一点佩服自己的勇气了。

在奔驰的列车上,在苍茫的夜色中,我在内心问自己,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敏感却粗心,脆弱又好强,多情而善变。天生的矛盾体。从小不喜欢学习,却迷恋武侠,向往“空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的传奇生活,却又喜欢“朝钟暮鼓不到耳,明月孤帆常挂情”的清远。然而,命运的残酷之处就在于,它不会按你的期望出牌,反而总是与你对着干。我虽然有千般打算,但还是被命运之手频频玩弄,距最初的向往越来越远。还好,无论经历了怎样的历练,最终都成为了前进的动力,促使我终于振翼,而且也正步步高翔。这一切牵引我的力量,我想是源于爱,这份爱,是对父母的,也是对养育我成长的黑土地的。因为这个理由,我必须激流勇进、不能回头。

据火车广播介绍,全世界仅有三大块黑土区,东北的黑土区就是其中之一,地质营养丰厚,弥足珍贵。等火车在黑夜中驶入东北沃野的时候,我虽看不清车外的风景,但还是激动得难以入眠,那种心情,就像久别的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里。早晨,在熹微的晨光中,一排排挺拔的白杨犹如情人的身躯一样,在车窗外映入眼帘,不惧寒冷地迎接着我。举目远眺,皑皑的雪原无尽延伸,仿佛亘古从未融化过。啊,故乡的土地,久别了!无论我在这里遗失了什么,破碎了什么,这里,终有我的根,即使是微薄的营养,也到底把我滋润长大,给我金色的华年、给我做人的良知、给我不屈的风骨。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的挚爱与思念永远属于这里!

当火车渐渐接近终点哈尔滨站时,车上的人都起来换衣服,好不热闹的场景。从零上20多度一下跨越到零下30度,差距好大啊!火车的工作人员也适时地来卖帽子、手套、棉裤等,竟然销售一空。在进站的时候,因为激动吧,我的嗓子已经不能说话了,看到来接我的弟弟,只能开心地拥抱在一起。走在大街上,哈尔滨那久违了的时尚、洋气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也算从大都市归来,但和街头那些前卫的美女比起来,我还是汗颜自己的落伍,这里男士们还是那么帅,这里的美女们还是那么潮,白愧不如!

在哈尔滨待了两天,见到了昔日的同事和好友们。哈尔滨,这座我国最北的省会城市,以“东方小巴黎”著称于世,它有洋气浪漫的欧式建筑,有百年老街——中央大街,有汩汩流淌的松花江,有灯火璀璨的冰雪大世界,有如梦如幻的雪雕园林,有不惧风霜的熙熙人群,有我奋斗十年的血汗与悲欢。今天,驻足在哈尔滨的街头,我不想回头望,因为我是带着开心回来的,回来寻觅、感知我生命里的春天。可是,当我凝望着朔风中俊挺的白杨;当我的视线从车窗的冰花上划过;当我的记忆漫过熟悉的每一条街巷,我的心里还是深涌着一直无法言说的伤怀和感慨。

我的家乡在距哈尔滨三百多公里的一个小镇子上。第三天,搭了朋友的车,一路向家奔去。按理说,带着归心似箭的心情,应该一路疾驰才对,可是,我却一再要求朋友放慢车速,因为沿途,我看不够这开阔壮美、磅礴平静却感觉如大海般汹涌的北国景色,我故乡的每一寸土地,我都想永远留在我的目光里、留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家乡坐落在东北松嫩平原上,这里没有山、没有河,有的就是一望无际的林海雪原,似乎与天相连。在无尽的苍茫中,唯一傲然而立的树木就是白杨。我喜欢白杨,把它称为我的情人,因为它俊挺、高大、坚强,又默含着如水的深情。这片家乡的土地上,曾有傲然不屈的英雄赵尚志,有铁血豪情的骄子赵一曼,有呼兰河畔寂寞而歌的萧红,他们有的在这里成长,有的在这里离去,也许有人会将他们遗忘,但他们的英魂会永远守望在开满冰凌花的村庄,也只有北方的乡土和雨水,才能滋养出这样儿女含情的人生。

驱车五个小时后,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看到了父母的笑脸,看到了我思念的一切。在家里,过的是真正自由的生活,每天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亲戚、同学、朋友来看我,我也大都以沉默的微笑当语言,因为我的嗓子不能说话了。妈妈每天不知道做什么饭好了,菜多得桌子都放不下,父母的深情与付出,让我感动又惭愧。虽然不需要交流太多,但我知道,在每个无眠的夜里,父母也在深切地思念着我,为我的前途、为我的归属,甚至为我的寂寞担忧,特殊的时代限制了他们的发展,唯有把期望寄予儿女,这是他们的精神脊梁。而父母的爱,是我一生最珍视的拥有,也因此,我一定要成为勇敢的雄鹰,以搏击万里高天作为对亲情的回报。

在家待了10天,2月17号,在晨曦初上的早晨,我要离开了,回到那遥远的地方。挥手告别总是惆怅,但我还是故作平静地蹬车远去。只是,当亲人的身影在车窗外渐渐模糊,我的泪水早已簌簌而下,下次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跨千山、越万水,又会有多少思念将在心底荡漾?在这新年伊始的时刻,我唯愿我的亲人安康,也愿自己的前路多一些顺畅,不为别的,只为不愧对那份厚土上的期望!

当我回来踏上这片南国土地的时候,我已不再留意这里的季节。因为,我曾回归了生命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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