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则小说读来愉悦有序,细腻的场景描写,隐秘的情感潮润,结成了一张温情脉脉的网,渐开渐合之际,许多绚丽的故事与人物被编织进来。
焦朝发在创作中,赋予了小说较为深刻的时代底纹。通过时间处理的变构、倒置、组合,个体与时代背景有了复杂的交互。小说的线头在时间裂隙里得以游刃有余,并合理交叉穿引,最终将小说引向成篇。
作为都市小说,《柔情的红杏》显然具备了都市生活的各色构图特征,以及主人公对都市生活的敏锐认知等诸多要素。只是区别类似小说处在于,《柔情的红杏》并没有粘滞华丽的激情叙写,偶尔寥寥数笔如风中枯叶,失了漫天之势。这种故意为之的无视与“小”化,反而多了几分现实况味的厚重感,也恰到好处清晰地突显了现代年轻人群的伦理审视。
很多时候,焦朝发是以传统伦理的基调来营构小说情感的。如主人公邝少云的性格明显带有深宅大院富商家族子弟的烙印,稳重知性,激情内敛。在处理男女关系时,憨厚斯文,没有太多轻浮做作或促狭,毫无富二代的优越,抑或纨绔公子的幽默,甚至有些痴情。比如他一直游离在秋云与郑亚玲两位女性中问,真正保持相爱与共融的却是初恋秋云。他的摇摆是感性的,却并非毫无向度。当他发觉与郑亚玲的情感更多似红颜知己,彼此依存却不能背靠现实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放手。文中其他主要人物,如秋云、肖海、郑亚玲则在伦理行为上各有参差,在情感的接力碰撞下,依然保持了其可贵的理性秩序和严肃诉求。通篇感情没有压迫,却皆水到渠成。
没有压迫并非意味着冲突的缺席。小说由邝少云与郑亚玲的生活描摹起笔,将双方的性情做了结实的勾勒,与俄国19世纪后期中短篇小说写实的起手式况味相仿。邝少云在商场上如何如鱼得水,郑亚玲的户外驴行便有多旖旎勤密。两人原本是平行的生活轨迹,却在情感上添枝加蔓斜伸出了交集,成为坦诚相待难舍难分的红颜知己。而与邝少云一直暗地里交欢的秋云,以及与郑亚玲在西藏艳遇的肖海,本是一对夫妻,在都市生活的催化下,爱情早已渡至亲情。虽不常有浓情耳语,不常有惊喜相伴,却共同坚守在一方屋檐下。主人公之间的情感冲突与多方角力,像一枚多棱镜,以不同的视角彼此烛照辉映,极大程度上丰富了小说的画面与容量。
值得一提的是,焦朝发的小说虽兼顾了都市题材情感小说的各类元素,类如婚外恋、艳遇、一夜情等,却并未落入常规书写套路与窠臼里。小说传递的情感不是阴暗萎靡,消极遁世的,而是满怀爱心,积极正面的。当郑亚玲热腾腾的青春遭遇流产,往日所有的潇洒不羁和喧嚣在真爱面前立刻蒙尘,沉淀下来,仿佛一夜间觉醒,她在与肖海的相恋里日渐一日地塌陷,如同鲜花般凋谢零落。
肖海的去世亦使郑亚玲第一次得以思索和审度自己的爱情。浮云蔽日只能是暂时,长期的漂泊流离终究难以孕育一颗安定的世俗之心。明白了这一点,也就能理解此后她在友人资助下去山村支教播撒爱心了。这种皈依心态有些凤凰浴火重生之殇,读来让人不免低回感叹。
除了在叙写中编织冲突,升华情感外,焦朝发在小说的角色塑造上也较为传神。邝少云与郑亚玲性格的正与邪,秋云与肖海情感的放与收,恰成互补关系。正不离红尘,邪亦不坠风尘;放不至于荡,收亦不成束缚。及至最后性情各有变异,皆修正果。总体而言,小说的基调是缜密平衡的,角色上没有离经叛道或故弄乖离,是人物自个在行走和推演。这使焦朝发的小说有了区别于其他都市小说意义层面上的“新”——即利用小说量身定做的那些人物,通过对他(她)们性情基于平衡、互补、对称关系的导引,促成文本的某种圆满和成功。
因为着墨较多的缘故,邝少云与郑亚玲在小说形象里是相对较为丰满的。邝少云的父亲邝明曾是小城富人代表,资本转型期前,他是支撑小城经济的一张名片。他遗传给邝少云的除了隐秘的财富和商人的精明干练外,还有一个破碎重组的家庭。当一个娇滴滴的后妈出现在他的家庭体系内时,姐姐邝少琴不满,他亦不满,不满而且无奈,这些烦杂对峙的情绪伴随了他的整个青少年成长期,并植根于他的血液里。在对所有女人设防时,那些打开他身体的女人无疑让他感到弥足珍贵。相比邝少云,郑亚玲的身份显得模糊许多。小说中,只在邝少云的陆续惦记里,我们才得以知晓郑亚玲的每一段行踪。她似乎永远在不停地跋涉和飞翔。当大家都以为她会这样跋涉或飞翔下去的时候,她落回了地面,恋爱了,并有了疼痛。正是疼痛,一下子赋予了小说人物可以被触摸的品质。
于是我们知道,在人伦刻写方面,人物的丰满首先基于他(她)有了血肉的依附,灵魂的寄寓,还需有恰当的在场感、疼痛感。因他(她)的每一个步伐都联动一帧瞬间的画面,像翻阅画册一样能让小说有立体的呈现。作者在创作中无疑认识并践行了这一点,所以小說《柔情的红杏》读来既真实可感,又兼各色滋味。
(责任编辑徐文)
作者简介:王摩,亦用名胡帝。毕业于长沙中南大学。深圳作家协会报告文学委员会副主任。有作品发表于《美文》《芳草》《岁月》《百花园》《辽河》《打工文学》《东莞文艺》《潇湘》等刊或年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