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的红杏

2013-04-29 00:44焦朝发
参花(上) 2013年3期

当邝少云摇摇晃晃回到清冷的家时,午夜的时钟正指向深夜十二点过五分上面。晚上同学聚会大家都很兴奋,喝得很多时间也很长。他按开电热毯的电源,再去洗手间胡乱冲洗了一下,然后摸着有些发烫的床单躺了上去,他把自己像翻烙饼一样翻了半天,终于在电热毯失去温度后的半小时里,经不住瞌睡的侵袭,慢慢进入了梦乡,并且很甜蜜地见到了郑亚玲,和她一起吃了一次他没有买单的饭。

很久不见了,郑亚玲还是老样子,蓬松而凌乱的短发,脸上挂着一抹不屑的笑。对邝少云,她总能用不同的借口借到数目不同的钱,当然,这些钱的数目都不大,只是几百或几千。但能借到钱就是最开心的事了,郑亚玲才不在乎多少呢,再说了,像邝少云这样的男人也不是轻易就借钱给别人的。不是郑亚玲这种有非凡能耐的女人,别人要想从他手里借到钱并不是一件轻巧的事儿。

郑亚玲在梦中的样子让邝少云想起一件事情,她完全可以走演艺之路,从形体气质容貌到表演才能,从头到脚都有一种演员潜质,假如得到某个知名大导演的青睐成为“某女郎”,不出几年她绝对是明星级的人物。

从小学时起,邝少云就知道一件事,漂亮的女人无所不能,只要想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因为那时的邝少云,生活就很优裕,家里只有他一个男孩子,所以很是得宠,再说了,家里有的是钱,所以要什么有什么,他从来就没有想过生活中有人会因为吃不饱穿不暖而去偷去抢。当然,他更想不通为了吃饭问题,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大姑娘会成为他和姐姐邝少琴的后妈。所以,在他父亲将名叫罗艳的女人带回家的那天,他惊呆了,也明白了金钱可以决定一切的道理。当然,那时的邝少云还很小,没有邝少琴那样敢于和一个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多的女人作对。再说了,好男不跟女斗的思想从小就在他的头脑中生根发芽,他才不会去想那些与自己无关的破事儿呢,他总认为罗艳是一个与他无关的女人,即使生活在他的家中,每天腻乎在他爹的身上。他甚至不会叫她一声妈。

邝少云已经五十多近六十岁的老爹邝明身材干瘦,个子矮小,脸上沒有二两肉,全身的重量连肉带皮总计不会超过一百斤。然而这些并不影响他全身的名牌服饰和那双精明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的尖锐光芒。一个管理着上千名员工,在当地商业界呼风唤雨的人没有形也没有神能行吗?有了钱他还会没有能吗?所以每当听到罗艳娇滴滴地呼唤邝明先生,也就是邝少云的干巴老爹为“亲爱的小宝贝”时,邝少云总会不自觉地一缩,像是受了惊吓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拉被子蒙住头。也恐怕就是因了罗艳的腻声对他的影响,直到现在,他都特害怕女人对他发嗲,在他面前无病呻吟,不管是做啥事儿的时候,他都不喜欢女人做作的样子。所以就在他快跨进三十岁大门时,他身边的女人虽然不少,也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了,但真正如郑亚玲这样能让他不设防地交往的女人却基本没有。当然,秋云不算在其内。有时他也想好好找个女人过日子算了,可那些女人不是冲着他的钱来就是冲着他的样子来,他总认为没有一个是真正从内心深处喜欢他。想要成为上亿身家集团女主人的人他不要,想要成为邝少云少奶奶的人他不要,想要钓帅哥的他也不要,他要的是一个真正爱他,他也爱着的邝少云的爱人。当然,郑亚玲目前看来是没有这个可能性,首先她不是一个淑女,其次,她并不喜欢少云,第三,他们只是哥们儿,或者充其量为好朋友。所以,除了在午夜睡梦中邝少云会时不时地以她为情人模样梦淫几回,她的性别一直是属于中性帅女之型的潇洒人物。

房间里一直不安装空调,是因为邝少云有着非常严重的过敏性鼻炎,这让他害怕空调下那种让人快要窒息的感觉。所以在没有女人焐被窝的情况下,他还是用老一套办法,用电热毯。小时候家里请的保姆刘妈非常喜欢睡电热毯。刘妈经常在邝少云耳边念叨说,虽然她常常会因为忘记关电热毯而被烫醒,但相比常常在半夜被冰冷的双脚难受醒还是要好过很多,还有就是因为刘妈告诉他用电热毯能治风湿病,所以原本就患有风湿病的他对电热毯现在是越来越离不开了,当然出差在外的时候他也没办法,因为现在的高级饭店宾馆大部分都没有电热毯,有的全是那些肉毯啊毛毯啊什么的,所以一向不太喜欢“小姐”一词的他就只能在半睡半醒中勉强度过。因此,邝少云最怕出差了。

然而,郑亚玲却是一个从来不在乎睡觉地点的人,一年四季到处流浪的她很多时候都会睡在睡袋里,无论白天晚上只要头一沾上枕头,她便会睡意朦胧,几分钟的时间便会呼呼入睡了。所以邝少云常常羡慕郑亚玲,他也一直很渴望像郑亚玲一样好好睡一觉,可是做不到,从小养成的习惯让他很难随意入睡。郑亚玲鼓励他也外出锻炼一下身体,睡眠可能就会得到改善,可他在和郑亚玲出去游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郑亚玲这种在他认为纯属自我折磨的生活方式。每次郑亚玲在十天半月之后一身疲惫却满脸喜气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也很受感染,但他却无法适应。郑亚玲往往在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又兴致勃勃地出发了,当然出游的钱得由他来出,但名义上却是借的,借的钱是要还的,从认识郑亚玲以来至少有三年时问,每次借钱,郑亚玲都要郑重其事地重申一次钱是借的,借的钱一定是要还的,至于还的时间嘛,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还的。邝少云不知道郑亚玲的财务到底有多少,只是看到郑亚玲朋友很多,每天只要她出现的时候都可以看到有三三两两的朋友围绕在她的身边,所以邝少云要想请郑亚玲吃饭,常常附带一桌郑亚玲的朋友。

郑亚玲在她的朋友们面前,喜欢学韩剧里的那些女孩子,温柔地嗲嗲地叫邝少云大叔。第一次叫,他听得一愣,一把将郑亚玲抓到门外,压低声音问郑亚玲,你真觉得我有那么老吗?郑亚玲一脸的不解,拜托,你说你还很年轻吗?我都被人骂成八零后的老厮儿了,你以为你还是小帅哥不成?再说了,你也不帅哟,和我在一起,叫你大叔不过分啊。说完还不甘示弱地歪着头看着一脸恼怒的邝少云。

那天一直心情不舒服的邝少云,中途借口上洗手间,自己先溜了,并且一出酒店门就把手机关了,回家冲了个冷水澡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上班时打开手机,他以为郑亚玲不知道要打多少个电话来呢,结果一看,一个都没有,原本满以为搞了一次郑亚玲的恶作剧,结果却把自己搞了个冷场,当天在公司,一直阴沉着脸,吓得好多员工都不敢向他汇报工作。也就是从那天起,郑亚玲似乎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很久没有在邝少云的眼前晃动了。虽然会时不时地想起她,但是也并不太在意,他总是在忙碌的工作和不间断的相亲与约会中过着每一天。

邝少云的宏发股份有限公司规模越来越大,只是相亲的女人却没有一个能让他瞧上眼。作为富二代,早在大学里他就一直非常受女生青睐,只是他一直性格内向,眼光也高,所以在和初恋情人秋云分手后就一直没有找女朋友,后来在一次偶然的场合遇到当模特的王萍,两人一见钟情,认识才两个月就结婚了。由于不是按老头子意思结的婚,他们只好在外面租了房子住,生下儿子后,一直没有出去工作的王萍竟然患了忧郁症,邝少云只好让王萍重返T台发挥她的聪明才智,结果儿子还没满一岁,王萍却趁一次出国的机会就一去不复返了。一年后,邝少云与王萍办了离婚手续了结了夫妻关系。儿子被老爹邝明带去抚养了,他开始了快乐的单身汉生活。

当然,如果没有郑亚玲的出现,邝少云的生活还是这样,处变不惊的大男人,不讨厌女人却也不是花痴,有庞大的财产,英俊的外貌,名牌大学毕业,性格好,脾气温柔,世上凡为女人者,无不做梦都想嫁这样的男人。可他却嫌环肥燕瘦,高不成低不就。

差不多半年后,当邝少云以为郑亚玲彻底失踪了的时候,她却又出现了。只是这次的郑亚玲不是来向他借钱的,而是来还钱的。和郑亚玲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张强的男孩。用郑亚玲的话来说,是她请来背钱还账的个人专属财政部长。那男孩和郑亚玲年纪差不多,高大英俊。无论远看近看都和郑亚玲很般配。所以当郑亚玲郑重其事地拿出一本硬壳笔记本一笔一笔地加完她向邝少云借的钱后,男孩赶紧掏出钱来点清递给了邝少云。一脸哭笑不得的邝少云只好伸手接过钱。

那天,邝少云一直说要请郑亚玲和她的财政部长吃饭,郑亚玲刚开始没有表示接受与否,只是将红嘟嘟的小嘴紧紧地抿着,后来当邝少云说了第三遍,想表示为那晚不辞而别的歉意而请他们二人吃饭时,郑亚玲歪着头问他,准备请他们吃多少钱的饭,看到她应允了,邝少云很高兴地说,随你高兴,你喜欢吃什么我就请你吃什么。

于是鄭亚玲又歪过头去,问她的财政部长想吃什么,那男孩微微一笑,宠爱地说,我都听你的,挑你喜欢的吧。

那好,我们去吃大餐,大约要花两千多元,请你先把钱给我。说着伸出手来,让邝少云先把钱给他,邝少云想到自己因为她叫他大叔就生气走掉的事让她尴尬,知道这小妮子还在记仇,在报复他呢。他从皮包里拿了一叠钱给郑亚玲后,三人才一起走出公司。

那天,邝少云趁郑亚玲的财政部长去洗手间时,双眼紧盯着她说,在不见她的这些日子,他很想她,特别地想。

郑亚玲习惯性地歪着头问他,你想我什么?

想你的所有。

你哪里是想我,你不过是挣钱挣得无聊罢了。

邝少云掏出手机边把玩边说,心想你,想你的心。眼想你,想你的眼。唇想你,想你的唇。手想你,想你的手。怀想你,想你的怀。我的他想你,想你的她。全身都想你的所有。你明白了吗?

正在喝水的郑亚玲傻傻地看着邝少云,半天才噗的一口将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接下来就笑得气都缓不过来,又是喘又是淌眼泪。哎,我对你的思念表白真就那么好笑吗?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郑亚玲揉着胸问他,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怎么这么肉麻好笑啊。

是我自己的内心表白。

是吗?趁他不注意,郑亚玲一下跳起来一把抓过他的手机,一阵翻找,终于在短信里找到了这条别人转发给他的短信。看到自己所谓的表白被识破,邝少云只好讪讪地说,他是觉得短信很合他此时的心境才拉来用用的。

哎哟,我的妈,这种短信你也觉得有意思,这就不怪你成老男人也没人要了。郑亚玲一直笑到财政部长来了才勉强停住。

那天,吃完饭看着郑亚玲和财政部长手拉手离去,邝少云竟没来由地觉得心中一痛,难道他真的会喜欢上郑亚玲吗?他使劲摇摇头,觉得自己是酒喝多了。

回到一个人的家,寂寞与冷清一下将他重重包围住,让他似乎快窒息一般。于是他按下了秋云的电话。秋云好像在外面吃饭,一大片的嘈杂声,好像还喝了酒,说话大声大气的。原本想让她过来的,想想放弃了。挂了电话,洗了澡,正准备睡觉,他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他知道是秋云来了。他给了她房间的钥匙。一进卧室,两人就迫不及待地相拥倒在床上,热烈地亲吻,抚摸……

那晚,他特别狂热,一次又一次进入秋云身体放纵奔突,直到两人都疲惫地睡去。半夜想上卫生间,起来后才发现秋云已经走了。一时睡不着,他索性点支烟,伴随着缭绕的烟雾,思绪不由得漫游开了。

秋云是他的初恋情人,两人认识纯属偶然。那时少云刚大学毕业,随父亲邝明到客户公司去开产品推介会,秋云作为客户公司的高层管理,负责产品的推介。秋云的容貌气质口才,再加上姣好的身材无一不吸引着这时春心萌动的少云。推介会一结束,邝少云跟出去挡在秋云前面要她的电话,秋云被他直率的举动逼得满脸通红。男人想接触一个女人的方法很多,秋云遇到过的也不少,多是拐弯抹角玩点花样,邝少云的举动让她感觉到他的霸道。秋云不想在众多商界大鳄面前尴尬,于是掏出名片礼貌地递给少云。从那天起,邝少云每天十几个电话,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后来公司推选秋云到国外的公司去工作和学习管理经验。邝少云不希望两人分开,可秋云很想抓住这次机会到国外去体验。

秋云出国后一年多,得知邝少云和王萍结婚的消息,秋云很平静,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邝少云。几年后在一次无意中两人又再次相遇。于是原本深爱的火焰再次点燃了两人的激情,他们又走到了一起。

他曾问过秋云为何还会和他走在一起,秋云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给他读了一段话。“作为一个女人,她既不会打家劫舍,也不会抢钱放火,不会嚼舌告密,也不会搬弄是非,她不会裸奔,不会骂街,不会杀人,不会打架,也不会穿越。她能做的坏事,除了偷情,还有什么?最合适的方式,也最让她愉快的方式,似乎只有偷情。”放下书,她调皮地捏着鼻子问他,你说,我错了吗?

没错。

那就对了。她的唇吻了上来,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秋云人已经走了,体温却还在。可他却无端地想起了郑亚玲,想像着郑亚玲正歪着头看着他的表情和那调皮的坏笑。

第二天,因为要到公司所属的子公司去处理一些事情,早上他到公司拿了材料后就和等候在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走了。他没有想到那天郑亚玲会去找他,更没有想到郑亚玲会遇到秋

秋云因为前一晚上将装有手机和钥匙的包掉在邝少云家里,而打他的电话又没有人接,所以找到公司来了。而郑亚玲是来向他告别的。她又要开始新的一轮流浪。这次去得远,郑亚玲准备和一帮驴友到西藏去,因为去得远去得久,所以郑亚玲想来向他告别一声。当然,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昨晚吃饭时邝少云借用那条短信说的话让她或多或少地心生涟漪。

可是当她在办公室门口听到秋云和邝少云秘书小李的话后,发现这个男人还真是会开玩笑。一头波浪发,三十多岁,气质高雅的秋云让郑亚玲一看就不由想到一个词:风韵。是的,一个集风韵与成熟于一身的女人比一个青涩的小美女更能让男人着迷。

好在我对邝少云没那层意思,不然就要饱尝失恋的痛苦滋味了。郑亚玲怪笑一声,表面的若无其事却难掩内心的一阵失落。看来女大不中留是真理。

秋云却没有在意郑亚玲的变化,她只是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只是猜想,是不是邝少云的女朋友?然后就是觉得小姑娘不错,很养眼。

她想,如果邝少云真的要和这样的小美人儿结婚,她一定会悄悄地离开,当然,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进入过他的生活。他们隐秘的爱恋让她知道,他和她是有距离的,只能埋藏在两个人的心里,是见不得阳光的。虽然内心也很渴求对方,但她知道她现在是不可能轻易就能真正彻底地和他在一起,因为她知道,邝少云曾经的婚姻让他对女人对家都有着顾忌,而她也无法轻易放弃自己的女儿。

在和邝少云重逢之前,她也遇到过很多的男人,但那些男人让她生气,非常非常地让自己失望。一种与道德无关的屈辱感让她觉得女人真是越老越没活头。所以面对网络上那些纸上谈兵的色情艳语,她常常是懒得回话,在通话一栏设置了几句表示在认真倾听的话,仿佛她在认真地听着。实际上,她常常在做着与她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梦。在难以入眠的夜晚,她还会拿出珍藏的笔记本写写诗,写心中那些无法忘却的情意。

“我不想老/我一直不甘心地想要做点什么/虽然不知是什么/我顽固地酝酿着失控的燃烧/然后/在从容中变老……”

有时,在秋日的午后,她会在忙碌了一天后,一个人悄悄地坐在冷饮店里,面前光洁的玻璃桌上放着一杯麦茶,手中拿一本《爱人》。窗外人来人往,窗内却是一片宁静自然。在轻音乐的流淌声中,所有的烦恼都从她的身心中消失了,唯有那股淡淡的甜香味围绕着她。在阳光的斜晖中翻开杂志,生活的多姿多彩让她不由得松了口气,世上的女人并不都像自己一样活得累活得苦。至少,代表着女人的她们还活得很潇洒很幸福。

在她的心目中,郑亚玲就应该是一个像杂志上那些女人一样活得快乐的女人,哪怕仅仅是看一眼,女人天生的敏感就告诉她,这是一个快乐的小女人。

所以,她竟然想请郑亚玲去喝一杯。郑亚玲没有想到这优雅的女人会提出想和她聊聊的想法。反正也没事,聊聊就聊聊吧。于是在那家叫“爱丁堡”的咖啡馆里,两人由客客气气的问候一步步到相知相惜。走出来时,郑亚玲已经亲热地挽着秋云的手了。

看到郑亚玲充满青春的脸,秋云羡慕极了,要是自己还这么年轻,该有多好啊。可是世间最难得的就是后悔药了,再说了,人老是自然规律,没有人能违背,哪怕贵为皇帝老儿,天天有人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可五六十岁甚至三四十岁就熄火的却大有人在,更多的还是短命鬼呢。不强求为最好。这也是适者生存法。

那晚,她正在QQ上种菜,接到了邝少云发来的短信。

你还好吗?

不好,很想你。

呵呵,我也很想你。

窗外正在下雨呢。

你那里有雨吗?

秋云笑了,这坏家伙,不知在哪里学的,竟然会一语双关了。于是就想装个疯卖个傻,看他如何。

是啊,有雨,不但有雨还很大。

多大?湿了吗?

你自己进雨里就知道了。

那我要穿雨衣吗?

不用。

感冒了怎么办?

不会感冒。

为什么?

我为你支着伞呢。

宝贝,那我来了?

……

那晚,在邝少云和秋云的亲密呢喃中,郑亚玲准备好了向西藏进军的全副装备。第二天一早,她和几个驴友就开始出发了。

由于父亲生病了,她的财政部长在临行前只好放弃这次旅行。作为富二代,财政部长对郑亚玲的爱情除了金钱更多的却是好奇,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身上,冒险精神与乐观精神感染着他,整个假期他一直粘着她。

郑亚玲尽管对他很好,却是无半点男女情分在里面,有的只有姐弟情。当然,郑亚玲一直对现实生活中那种只有公牛才可以吃嫩草,母牛就只能吃老草一事老早就愤愤不平,老早就想找一嫩草尝尝味道。可一旦嫩草出现了,她又觉得没意思,不想嚼了。

这次一起去西藏的八个人中除了郑亚玲和另外一个来自香港的女人外,其他的都是男人。郑亚玲和其中的几个男人是经常聚在一起的老驴友,只有另外的三个不太熟,特别是那个一直冷着一张脸却帅得要命的肖海,听说是一家大公司的管理人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

由于是白驾车出游,所以郑亚玲和肖海被分同坐一辆车。这是一辆改装过的吉普车,有着高高的顶篷,软软的坐垫,车的性能看起来也非常不错,里面的音乐与空调都很舒适。坐在车里,还可以看光碟,只是郑亚玲特喜欢看大片。对于一般的言情电视剧,她不像平常的那些女人那样动不动就看得眼泪稀里哗啦的。而对于那些专门赚女人眼泪的电视剧,郑亚玲从来不看,用她的口头禅来说就是,与其看,还不如自己来演一出,那才叫一个爽。所以当她发现同车人中就她一个人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话,别人却啥话也不说,闷着嘴时,不由感叹地说,真该罚自己多嘴。这个车啥都好,唯一让郑亚玲觉得不舒服的就是车主肖海似乎很少说话,差不多走了一天的行程,他还是把嘴紧紧地抿着,郑亚玲和同车的另一个人在说笑时他也不搭话,实在好笑逗趣的话他才会微微一笑。郑亚玲从车后镜里恨恨地瞪了肖海一眼,咕哝了一句,真不知是谁拉来个闷葫芦。在郑亚玲看来,像她这样性格非常活泼开朗的女生,能在她面前都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男人,看来也真是无趣极了。肖海知道郑亚玲在后面耍小动作,内心觉得这小女子好笑,却也不动怒,只是把车速加快了些。

无趣就无趣吧,反正郑亚玲也不在乎,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岁月中,能遇到信奉沉默是金的男人不多,但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喜欢自我安慰一直是郑亚玲的强项,想通了就好,当然有时想不通也没关系,反正对她没有任何损失。管他的呢。

到中途休息时,郑亚玲下车找地方上厕所,无意中看到路边有卖小吃的就去买了一大堆零食回来,一边在车上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同车的老王闲聊。没过多久,老王就在车的颠簸中张着大嘴睡着了,郑亚玲瞪了前面开车的肖海一眼,自己拿出耳机听歌。听着听着不知何时也睡着了。

在睡梦中,郑亚玲闻到了烤肉的香味,然后听到人们喝酒划拳的声音,却一直不想睁开眼睛。突然她感觉到脸上有一股热气吹过来,麻麻痒痒的,还有一股混合着烟草味的好闻的男人气息紧接着也扑了过来。郑亚玲一惊,一下子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睁开双眼,却迎在一张帅得要命的脸上。肖海原本正伏着看郑亚玲睡觉,没想到郑亚玲一下抬起头,两人的额头,“砰”地一下碰到了一起。

哎哟,妈呀,痛死我了。郑亚玲揉着头恨恨地瞪了肖海一眼,你搞什么鬼?我惹你了吗?想吓死人啊。

我有什么可搞的?我才差点被你吓死了呢,放心,我只是来叫你下车吃东西。

那你不知道在车外叫啊。

你以为我没有叫啊,是你睡得像个死猪一样叫不醒,有什么办法。

你才是死猪。色狼!

啥?我色狼?你见过我这样帅的色狼吗?色女!

我色女?郑亚玲翻了肖海一个白眼。哼,懒得跟你侃。一把拉开车门跳下车去再也不理他。

晕,我就是色狼也要色个像女人样的人啊,你,我至于吗?肖海捂着额头气不打一处来,只好恨恨地将车门关上。

那晚吃过东西就地宿营时,郑亚玲把帐篷支得离肖海远远的。一副生怕被肖海吃了的模样。肖海躺在帐篷里,想到郑亚玲在车中睡着时,粉红的脸蛋,丰满圆润的嘴唇,还有胸前起伏的波浪以及身上淡淡的紫罗兰香味,忍不住一阵心旌荡漾,可又一想到郑亚玲那副凶巴巴地叫自己色狼的样子就兴趣全无了。抓起一本书,胡乱看了几页,一会儿就在朦朦胧胧中睡去了。

第二天出发时,肖海在车中等了半天还不见郑亚玲上车,就准备下车去叫她,却看见香港女人正提着自己的行李向他的车走过来,说郑亚玲要和她换车坐。这个香港女人叫阿珍,是一个长期从事义工工作的人,在5·12汶川大地震和舟曲地震中,她和志愿者一起一直奔波于抢救伤员的最前线,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虽然年纪不轻,却活得很有朝气。自从他们组队准备进西藏,认识了郑亚玲后,她就一直宠着郑亚玲,把郑亚玲当小妹妹一样呵护与关心着。

肖海一时有点想发怒却又不好发作,只好悻悻地帮香港女人把行李放好。从那以后,一直到进入西藏郑亚玲再没有和肖海说过一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天氣的原因,最近邝少云总是莫名地想要发火。有时静下心来,他会发现自己竟然很想看到郑亚玲,难道真如他自己对郑亚玲所说的那样,有点挂念她吗?自嘲地点上烟,他使劲地摇摇头,继续看公司扩建的资料。晚上他又给郑亚玲打电话,还是打不通。接连很多天了,他给郑亚玲打过很多个电话,但都处于暂时无法接听的状态。于是他就给郑亚玲发短信,可也一直没有收到郑亚玲的回信。看来郑亚玲在路上已经没有再用手机了,要不就是她的手机坏了。

由于最近公司的事务很多,邝少云从子公司回来后,只见过一次秋云。那晚秋云把孩子带到父母家后,两人一起去吃火锅,然后又去喝酒,原本酒量不错的秋云那晚竟然醉了。上车时一直斜斜地靠在少云的肩上。回到家,少云将她抱进卫生间给她洗干净后,才把她抱到床上,等邝少云洗漱好回到床上,却发现秋云已经睡着了,望着睡得很熟的秋云,邝少云爱怜地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秋云举起手来挽住邝少云的脖子,似乎想要吻他,却最终抵抗不住睡意的入侵,咕哝一声就又沉沉睡去。半夜邝少云被秋云吻醒时,外面似乎正在下着小雨,有风吹过,窗玻璃上时不时会有一声脆响。秋云正用头发在邝少云的身上拂来拂去。痒得邝少云拼命将秋云紧紧抱住,然后腾出手来向下摸去,秋云很快就有反应,抱住少云的头将舌头塞进他的嘴里狂吻起来。少云故意装得不主动,早已忍耐不住的秋云用棉团似的拳头打了少云两下,娇喘着抓住他坚挺的爱物塞了进去。

那天,秋云和邝少云说了很多话。男人一旦占有了女人的身体,就是在两人通往彼此的内心搭建了一座桥,虽不一定达到无话不说,很多知心话却是最想和他倾诉。静静地听着秋云的诉说,轻轻地握着她的手,邝少云知道自己是一个给不了秋云幸福的男人,却也舍弃不了秋云,矛盾的思想让他感到很沉重。

自从他们再次见面后,每当夜深人静时,秋云喜欢用精美的信纸给少云写信,当然有的信发出去了,有的信却一直没有发出去,只是将它张贴在QQ空间里,让邝少云有空时自己去看。热恋中的男人和女人是爱不够的。有时候,秋云还会当着邝少云的面抒发感情吟诗给他听。那些直白而温情的诗句让两人边演边笑。很多时候,他们喜欢坐车出去,在茂密的树林里,在飘着雨丝的天空下,在平坦的草地上,在夕阳的余晖中你追我赶,亲密融合,将世俗抛开。

在他们生活的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那里有亭子、水池和一条威武的石雕刻龙,栩栩如生的龙背上经常有热恋中的男女坐在上面谈情说爱,温情呢喃。邝少云和秋云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条石龙旁。后来只要秋云生气了,邝少云总能在这里找到她。时间一久,他们就把这里定为属于两人的老地方。如果只想两个人静静地坐一坐,他们就会相约到老地方去,相拥着一起听风看云,虽然彼此都很忙很累,但在双眸对视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忽略。

邝少云收到郑亚玲的短信是在三个星期后。当时他正在开会。

一阵狂喜的他匆匆结束了会议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办公室,翻出短信,却只有四个字“已到西藏”。

小妮子,真是惜字如金啊。

想了想,他回了几句:

“最近还好吗?生活习惯吗?身体受得了吗?”一看就知道很在乎郑亚玲。

然后眼都不眨地一直盯着手机等郑亚玲回信,结果等了半天却没有半点信息。于是拨了电话过去,却又是处于暂时无法接听的状态。邝少云不知道此时的郑亚玲由于高原反应正脸色蜡黄,上吐下泻地躺在车中休息。虽然来的时候也作了充分的准备,可是才进入西藏的第二天郑亚玲就感觉自己不行了,在路边买的氧气瓶吸空了也不管用。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让她有种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感觉,那种窒息的痛苦让她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这几天由于肖海一直和驴友们一起照顾她,慢慢地她也不再排斥他了,有时还会让他喂她吃点东西。看着肖海那张帅气逼人的脸,郑亚玲总在想,人们都说红颜祸水,男人呢?难道男颜就不是祸水吗?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到底他对女人的要求有多高?往往想得出神了,连周围的人和事都忘记。

哎,在想啥呢?那么用功,不会是在想男朋友吧。一抬头,才发现肖海正似笑非笑地拿着一个苹果靠在车门上看着她。草原上的落日将一层淡淡的浅黄浸染在他的身上和侧面,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馨而明朗,全身都柔和而温情,把郑亚玲看呆了。

是不是没见过帅哥啊,看这么呆,色女。

什么?叫我色女?一扬手想打出去,却发现自己浑身没有半点力气。

好了好了,你不色我色,行了吧。快吃点东西吧,好增加能量。肖海将苹果递了过来。然后转身走了。

喂,怎么就走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回来陪陪你吗?肖海一边笑还一边促狭地看着她。

谁要你陪哟,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我只是想说谢谢你。郑亚玲没来由地脸一红,忙把头低下。

那好嘛,你不要我陪,可我想陪陪你,行了吧。其他人到藏民家里喝酥油茶去了,只有肖海留下来照顾郑亚玲,所以没有出去,看到郑亚玲没了往日的剽悍,反而多了一份小女儿的娇柔气息,心下不由一软,便回车上去拿来笔记本电脑坐回她身边陪她看电影。也就是从那天起,肖海和郑亚玲彻底讲和,并开始慢慢亲近起来。

离拉萨越来越近了,年轻且身体素质一向不错的郑亚玲已基本恢复元气,并适应了高原气候,她主动又换回到了肖海的车上,一路上不停地唱歌大笑,看到像个疯女人的郑亚玲快乐而自由地疯着,肖海总是爱惜地一笑,时不时提醒她注意身体。

在他们进入西藏的第六天,高原的阳光自由而明净地铺洒下来。因为是当地赶集,所以其他几个人去采集补充必需品了,考虑到郑亚玲需要人照顾,肖海没有去。那天西藏天空中的清澈明亮,艳阳高照让郑亚玲激动得忘了形。也许就是因为天气作祟,郑亚玲才会变得多情起来。后来郑亚玲每次想到肖海时总会把当时的一切怪罪在西藏的天空上。郑亚玲出来活动了一下后,就回到车里去睡觉,一觉醒来,她发现原来在另一辆车里写东西的肖海正笑眯眯地趴在座位上看着她。她毫不示弱地回看过去,两人就這样一直对望着,由最初的瞪眼到后来的眼光变得柔和,然后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肖海反手将车门关上,拥着郑亚玲并咬住了她的嘴唇。身上的烟气混合着高原气息撩拨着郑亚玲,肖海的车成了浮槎,他把座椅调平,顺势把郑亚玲放倒在平躺的座椅上,扳过她的头,谁也没说话,一阵疯狂的热吻把两人渡进了另一种极境。

从那以后的整个行程,郑亚玲一直是随时随地地贴着肖海。渐渐地,同去的驴友也知晓了两人的关系。同车的老张挤到了另一辆车中去了,说是要为他们腾出爱的空间。于是,在广阔的草原上,肖海一手执方向盘一手紧握郑亚玲的手,两人一起大声唱歌一起呐喊,一起疯一起叫。有时,他们干脆下车奔跑,迎着朝阳迎着西风迎着牧羊的牛仔们,晒他们的快乐、幸福和爱情。

从拉萨出发乘车沿318国道西行,从曲水到雅鲁藏布江大桥分路,沿盘山公路到达海拔4990米的冈巴拉山顶,远眺冈巴拉雷达站,观赏西藏三大圣湖之一藏语为“碧玉湖”的“羊卓雍错”全景,一直到日喀则。那些足够让人狂喜让人惊叫的每一处景致都让郑亚玲的相机从未停息。就是在寂静的夜晚,她也不会闲着,发微博,做图片,让她这个快乐的小女人充实而忙碌。

郑亚玲从来不会问肖海关于他的家他的老婆他的女儿他的工作的事。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东西为何要让自己莫名地增加痛苦呢?聪明如郑亚玲,就算她再爱肖海,但倔强的自尊也让她不可能做出这样俗的事。

西藏的夜空冰凉而空旷,郑亚玲头枕着肖海的腿,肖海低头噙住她的嘴唇,看着她黑而亮的双眸,喃喃地说,玲儿,你是我亲亲的宝贝,我要你一生记住我,记住我们相处的每一时每一刻。嗯,我可以忘记一切,但是,肖海,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忘记你。郑亚玲温柔地伸出双手紧紧圈住肖海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离别是最好的伤药,面临这次旅行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郑亚玲每晚都会枕着肖海的手臂入睡,她生怕一觉醒来便会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当然,她也知道自己不会哭着挽留肖海。她不是这样的女人。顶多,她会用浅淡的嘲谑来品味透骨的痛楚与无奈。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场景并不是她和他所能同感的,破碎的红尘只能逃遁男人的逢场作戏,俗气的现实却是将女人重重击倒的武器。郑亚玲说到底也就是一女人,是女人就逃不过生活中那些扬扬洒洒的故事与泪花儿,但郑亚玲不愿意让自己脆弱的一面呈现在肖海面前,哪怕是白舔滴血的伤口,她也宁愿一个人静静地躲在某个角落里去疗伤,而绝不会向外人展示自己的可怜。尤其当外人是肖海时,她更会受不了自己。

郑亚玲只是想听听肖海亲口告诉她,关于他的一切。虽然她从他随身携带的皮夹里的名片上早已知道了他的身份,可是他不说,郑亚玲就不会主动问,更不会主动告诉他她是知道的。郑亚玲相信,破碎虽然是自己的命运,但破碎却未必是悲剧。如果一个女人活一辈子就是为了找一个自己对上了眼的男人结婚,或者说和自己睡过的男人结婚,那这个女人就不是郑亚玲。

很遗憾,郑亚玲没有等到肖海的表白——关于他身份的表白。回到这座有他的家他的工作的城市的当天,肖海就接到公司的一个紧急电话急匆匆到公司加班去了。原本说好的晚上聚餐也没有来参加。

相处了近一个月,肖海竟然不知道郑亚玲的电话,想到这一点,郑亚玲在喝下第八杯酒时终于忍不住泪雨纷飞。其实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正好可以忘得更彻底更清醒。就算是一地碎片了,自己的人生也只有自己才能拼凑成羞耻与困境的过去,外人,是断不能让他们如意而践踏的。

当邝少云在一个深夜里接到郑亚玲的电话,让他请她喝酒时,他才知道郑亚玲已从西藏回来了。

走进酒吧,邝少云看到郑亚玲正一个人在拿着酒瓶对嘴狂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空了的三四个酒瓶子。晕,看来今晚他的任务不是来陪喝酒而是来服侍酒鬼了。

看到邝少云到来,郑亚玲醉眼朦胧地扬手招他过去。

嘿,亲爱的邝少云先生,你还好吗?

很好。你呢,西藏之行玩得开心吗?看着晒得红黑而头发蓬松散乱的郑亚玲,邝少云心中不由得一紧。

噫,你怎么關心起我的旅行来了,你不是一向最瞧不起我们驴一族的吗?现在倒关心起我好玩不好玩的事儿来了?

我干嘛关心驴?我只想关心你。可你又不给我机会。

关心我,那你还不赶快给我再整上一段自编白导的小色短信儿吗?

短信没,如果觉得无聊就现场为你献歌一首。

得,你可别砸人家生意,让人家关门哟,你那声音比俺们家的驴叫还难听呢。

那我如何方能让妹妹开心?少云边喝酒边向郑亚玲身边挤了挤。

去,别蹬鼻子上脸的。郑亚玲一把将邝少云推到另一边去,然后一个人转过脸去哼起了“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哎,哎,别唱了,我可舍不得让你难过,你一伤心我可就要落泪的哟。

“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留下这个结局让我承受……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郑亚玲的声音在以酒嗝为节拍之下显得更加凄美而伤感。

不用看,邝少云也知道郑亚玲的眼角肯定是挂着泪水,小妮子,看来这次是真的醉了,而且是醉在对某个男人的爱情之外身体之内。如果是单纯的喝酒,郑亚玲是豪放而洒脱的,如果是将情与爱和着酒吞咽,郑亚玲始终是女儿身,她无法改变女人的弱点,她和所有那些被男人遗弃了的女人一样摆脱不了情感的控制。哪怕再坚强的女人,一旦面对爱情,面对男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小女人的一面,当然,郑亚玲也不例外。

那晚的郑亚玲是邝少云扛回来的。一晚的胡话,一夜不停地呕吐,他侍候了她一晚上。快到天亮时,邝少云终于累得像一条疲倦的癞皮狗一样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第二天,当他醒来时,身上盖着一床薄毯子,而郑亚玲早已不见了人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这屋里一样,任何关于她的气息的东西都没有。拨打她的手机,却是关机。这女人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勉强冲了个冷水澡,邝少云就去公司了,因为前几天出差,公司里有一大堆的事务正等着他处理,特别是那个写了几篇文章就想出书的老马,几乎每天都要来公司找他拉赞助,搞得他很头痛。他老爹邝明倒是喜欢支持这些所谓的搞文艺创作的人,可是对他来说,不是不支持,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自从他的公司上市后,他要处理的事越来越多,很多时候,他都是在拼了命地做事,因为不想把公司搞成家庭企业,公司里招聘了很多刚毕业的优秀的大学生,由于业务上还没完全适应,所以很多东西他都要亲自操心,亲自过问。除了每年分红时有机会和亲人们相聚,平时,他是很少有时间和心情去做那些可做可不做的事。

今天也一样,当他踏进公司大厅后,保安小谢就跑过来看着他,一脸的惶恐与不安。

有什么事吗?小谢。

邝总,马作家又来了。

哦。是吗?

停顿了一下,他告诉小谢,让他把马作家请到办公室里去。

他到办公室刚坐下没有多久,马作家就拿着他那一大本发黄的书稿敲门进来了。

马老师,你请坐。

还是你坐,邝总,你坐。

对了,关于你出书一事,我听秘书说过了,一共要多少钱呢?

哎喂,邝总,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这个好歹教过你几天书的老师哟。你看,老师的面子你还是给的嘛。

老师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只是一直没有空闲时间,所以怠慢老师了,老师你可不要生学生的气哟,以后我们公司可还需要像你这样的高人多多指点啊。

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用得着为师的时候,你尽管开口就是了,我定当不辜负你的期望。

好的,好的。先谢谢老师了。

至于书稿一事你看看,能不能赞助老师三万元?而且我首先要申明一点,我这书可不是白拿你们公司钱的嘞,书里面我专门设立了一个写你们公司主要人物的章节。

你这不是写关于夜郎故事的小说吗?怎么会写到我们公司?

是啊,是小说,可我把你爸的故事编排在小说里了嘛。在我的书里,你老爸可是咱们夜郎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呢,拙作能以他为原型写一段,也是此书的最大亮点。看着一头白发的马老师,邝少云还真一时无语。

马老师的话说得没有错,时光倒退十年,邝明确实是这座城市的一种标志,也是小城富人代表的标志。他的公司支撑着这个城市大部分的财政收入,也是引领着这个城市向着工业化发展的路标,县城里无论大小会议,邝明总以商人代表的形象出席各种场合,说话不多,但这些场合只要钱多,喜欢赞助就行。只是由于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小城加快了招商引资的步伐,越来越多的外地大公司进驻到这座城市,港台也有投资商看中了小城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和丰富的产品资源,所以邝明的公司在逐渐由以往的粗加工型转变成高科技型后需要的人才日渐增多。而一旦面临转型,邝明的知识结构和文化水平就摆不上台面了,无法适应新形势下公司的发展。于是,他很识时务地想把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让给名牌大学毕业后读了研究生,正想继续进行博士学位深造的儿子邝少云。从邝少云电脑里的很多文件资料上,邝明看到儿子对公司发展颇有一番见解,而且每次送给他看的提案都可行并能获取很好效益。只是,由于以前他一直把着权力不放,所以邝少云也就对公司不管不问了,除了每个月从他这里领取一定的生活费用以外,从来不会对他的经营方式和策略说三道四。为了让公司规模不断发展壮大,邝明还将邝少云送出国去考察过。几次外出洽谈失败后,让邝明更加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要求,特别是金融风暴席卷全世界,很多大小企业无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众多沿海企业的破产,让很多外出务工的农民工涌回到家乡,这些让邝明彻底明白,他老了,公司应该交到儿子手上了,他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颐养天年。于是,他把儿子叫回来,把公司大权交到了他的手里,自己和小女人罗艳每天带带孙子,打打牌,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惬意。邝少云也没有让他失望,他接手公司后进行了一系列的改制改革,人员整顿,无论是公司规模还是形象都不断得到扩大和提高,比起邝明的经营模式,邝少云将高水准的先进管理理念与现代化科技设施相结合,加上聘请了高水平的管理人才,公司的发展蒸蒸日上,日新月异。资产不断上升。

如今公司发展前景好了,邝明却爱唠叨了,哀叹邝家人丁不兴旺。自从王萍走后,与邝少云相过亲,恋过爱,上过床,睡过觉,堕过胎的女人很多,但是全不是邝家要的媳妇,都是邝明不要,邝少云也不要的女人。当然,秋云除外。秋云是邝少云曾想过要相守终生的女人,但她不愿意。

天气的原因,这几天女儿总生病,秋云每天一下班就去父母那里把女儿接回来,细心呵护照料。原本就很娇气的女儿在她的宠爱之下更是娇得不行。每晚都要搂着秋云的脖子让她讲故事,然后听着故事入睡。秋云知道女儿由于经常是她一个人带,所以对她总是很粘,很多时候都要她亲自喂饭才肯吃,秋云也知道这样下去对孩子的影响不好,独立生活能力会很差。可是,看着她一臉的娇憨可爱,又不忍心拒绝了,最多嗔怪女儿几句,却总是依着她。好在女儿很听话,学习也很自觉,也很爱干净,所以,只要不生病,她也基本没有操什么心。加上有父母给她做后盾,在工作时,只要有应酬,她都可以放心地把她送到父母身边,所以,作为一个少妇,她的风韵和美丽不但没有因为家务活的操劳而减弱,相反还因多了一份母爱,让她更迷人更具风情。身上那种若隐若现的知性女人与现代女郎气息让很多男人着迷。秋云极少外出,她是一个沉默而内敛的女人。老公经常忙得一塌糊涂,除了上班就是应酬或出差,忙了一天回到家里,秋云看到一脸倦容的他,不想打扰他,女儿也早睡了。由于她是一个独立性很强的人,自己能做的事她从不愿意去求人。所以,很多时候的累,用老公的话来说,是她白找的。

秋云面对老公的不解,只是静静地转过身。如果自己不是一个独立的女人,当初她就会选择邝少云。当然,结果不一定比现在好,但也一定不会比现在差。有些东西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所以当情浓之时,少云一直让她和他在一起,她也曾动心过,但是,她知道她离不开女儿,没有女儿的家于她来说是空的。人之初,性本善。没有善作基础的性再美也带有涩味,秋云不想品嚼这样的生活。一向很懒散的她也想让自己变得勤快点来改变现状,可是面对一次次的失败,她失去战斗力了。再说,没有后援支持的部队又能战斗多久呢?那些空得不能再空的话只是柏拉图式的爱情,现实生活是真实得柴米油盐分分算尽的画卷,也只有这样的人生才能超越生活的真谛。

自从老公从西藏回来后,秋云发现他回家的时间多了,那种不寻常的勤快也伴随而来。书上说一个男人一旦变得对自己老婆好了,就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秋云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也不想往这方面想,虽然老公不是一个完美的男人,但是她相信他。再说了,几十年的相伴,现在他们的关系,除了爱情,便是一种纯粹的亲人关系,可以没有浓情耳语,可以没有惊喜相伴,但却离不开彼此问的相依相靠。所以,即使他连结婚纪念日这种重要的时刻都忘记了,她也不会在意,就这样,平凡的人生让她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每次缠绵旖旎到半夜,望着她猫一样闪闪发光的双眼,邝少云总喜欢将秋云比作柔情的红杏,一枚成熟的极具柔情的红杏,虽然这个比喻有点损,但觉得恰当。邝少云最爱轻轻地在她耳边细语,那些因为思恋秋云而变得美好的日子,被他诗意美化,惹得秋云娇笑不断。他的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上扬,发出淡淡的叹息,谁也无法相信这就是身边美女成群,叱咤商场的商业才子邝少云。只有秋云明白这是一份爱极了的情感,才会让她和他都出格得似乎变了个人。

上午,邝少云刚谈完一单生意回到办公室,手机铃响了,是郑亚玲打来的,从她有些痛苦的微弱声音里得知她出事了。摁掉电话后邝少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郑亚玲的住处时,发现郑亚玲正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张小脸上挂着泪水。看到邝少云进来,郑亚玲扭过头去看着窗外,肩膀却是一抽一抽的。邝少云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是轻抚着她的肩,等到她气息平静了,才给她倒了一杯水,问她想吃点什么。这个倔强的女孩,为了爱情,付出了代价。可是在流产前,她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迹象,只是从手术台上下来后,那种钻心的疼痛还是让她想要找个人来依靠,于是邝少云成了她的首选。

随便吃了点东西,郑亚玲有些支持不住就睡了,看着那张布满泪痕稚嫩的面庞,邝少云的心很不平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给予了郑亚玲这样的伤害,郑亚玲竟然选择一个人静静地承受这份痛楚。睡梦中的郑亚玲似乎还是极不舒服,眉头紧皱着,双手时不时痉挛一下,面容很憔悴。

那段时间,邝少云只要有空就会来看她,给她带好吃的东西,虽然郑亚玲从来不告诉他为何要这样做,但是他明白,这次,郑亚玲是真的受伤了。他喝醉酒时也曾想过要去查找这个男人,然后狠狠地揍他一顿,但他知道郑亚玲不喜欢让他这样做,所以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为她做些她喜欢的事。两个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郑亚玲恢复精气神儿是在一个月以后,她开始慢慢有了笑容。只是对于流产一事只字不提,邝少云也没有问。事情就这样慢慢过去了。他想在公司给郑亚玲找份事做,当然是适合她的高薪工作。可是郑亚玲拒绝了他,郑亚玲说自己并不适合坐在办公室里当白领,她只想好好休养一下,然后就走。原本淘气稚气的脸上布满了深沉,开始有了沧桑感,她似乎成熟了很多。

我不是想让你赚多少钱,只是想让你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静下心来做点什么事。你不可能永远这么漂着啊。邝少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一脸的落寞,竟然有着心痛和怜惜。

如果你觉得我给你添麻烦了,那,对不起,我会走的。

哎,你这小家伙,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啊,我是担心你无聊,才想让你找点事情做,不然,就算养着你,我也可以养你一辈子的。小东西。他用大手在她的短发上爱惜地揉了揉。

谢谢你了,少云。可是我觉得我并不适合坐在办公室看文件收报纸啊,我没有远大的抱负,也没有耐心做事,更没有恒心上进,如果你让我到你的公司去,我会给你找麻烦的。

没关系,我最欢迎你来找我的麻烦了。难得幽默的邝少云竟然在郑亚玲的面前调皮起来。

好吧,我考虑一下。如果我实在找不到好的事做了,到时候我会来拜托你收留我的。

这就对了,这才是个好姑娘的样子。

看到他那欣喜调皮的表情,郑亚玲甜甜地一笑。

其实,你还可以去做……邝少云一脸怪笑地望着郑亚玲,将后面的话吞进肚里了。

做什么?

你猜,你自己应该知道自己可以干些什么啊?

呀呀,你这大老爷们,今天怎么了,快说。

做演员。

切,你是逗我开心吧?

我说真的,我想你有那个天赋。邝少云一脸认真地说。

我看你是走眼了,我哪是那块料啊?我可从没想过。郑亚玲顿了一下,用两根手指夹住少云的鼻子说,是不是你打算改行做导演了,要我做你的御用演员?告诉你,我不行。郑亚玲说完开心地笑起来。

对对,就是要这样,每天开开心心地生活嘛。来,快吃点东西,大哥我送你点礼物作为身体康复的祝贺。

什么礼物?

你吃完东西我再告诉你。

那天,邝少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遇到秋云一家三口的。为了让郑亚玲换换心情,他带郑亚玲去东门商场购物,作为礼物送给郑亚玲。在二楼的咖啡厅里,秋云一家也在,邝少云先到,原本他想避开,可是郑亚玲去卫生间了,他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东西让他不好轻轻巧巧地就走了。无奈他选了一个临近窗户的地方坐了下来,装作没有看见秋云一家。秋云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脸色涨得通红,可是她扭过头,也装作没有看到他。

他有些不安,想等郑亚玲回来后就走。

郑亚玲走出卫生间看到秋云一家的瞬间,身体竟然不自觉地摇摆了一下。然后,脸色一下变得很苍白,目光直直地盯在秋云旁边的那张脸上。原本在逗着孩子玩耍的肖海扭过头看到郑亚玲时,也是目光惊讶地闪动了一下,但他随即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继续逗孩子玩。郑亚玲默默地站了一下,转身走了。

邝少云顿时心中咯噔一下,难道郑亚玲和肖海认识吗?

他看秋云一眼,也随着郑亚玲走出了咖啡厅。那天,本来心情还好的郑亚玲直接回了家,然后把邝少云赶了出去,蒙着头大哭了一场。本想问问怎么回事的邝少云也因为公司有急事而赶到公司去处理事情去了。没想到第三天,他去看郑亚玲时,郑亚玲已经不辞而别了。打电话,呼叫转移,发短信,一直没回。

直到一个星期后郑亚玲才给他打来电话,谢谢邝少云在她生病的时候对她的照顾。并告诉他,她准备到四川大凉山去走走,换换心情。

哎呀,小家伙,只要你过得开心就行了,跟我还那么客气吗?见外了吧。

我没有客气,我是真诚的。

嗯,那我接受吧。心情换好了,就尽快回来吧,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职位,等你来大力辅佐我啊。邝少云幽默地来了一句。

切,你又损我不是,还辅佐哦,不对你进行大力的破坏,看来你是不晓得我郑亚玲的功夫的。

欢迎破坏。不过说真的,小家伙,你一个人在外面可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不然,我会担心的。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然后,郑亚玲轻轻地放下了电话。

郑亚玲一走又是几个月。

一天晚上由于没有应酬,邝少云发了短信想要见秋云。秋云是在半个小时后回的信息。

对不起,有事。

啥事?

没必要告诉你。

哦。

一时没有话说的他想到那天带着郑亚玲见到秋云时的情景,竟然不知该如何做了。想了半天,感觉到头有些晕晕的沉,于是他和衣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就睡着了。结果害了感冒,成天鼻涕眼泪地淌,难受极了,很多生意上的见面会谈宴请都被他推了。捱了几天实在受不了,他只好去医院输液。一天他正从医院里输完液出来,看到秋云扶着老公肖海进来。几个月不见,肖海消瘦得厉害,一张脸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像一张白纸。看到他,秋云只是点了一下头就过去了。就在他们已经擦身而过的时候,肖海竟然站住了。

你好。

哦,什么?你好。邝少云一下子措手不及,语无伦次起来。

我是肖海。

哦,你好。我是邝少云。

有时间吗?我想见见你,我有话跟你说。

哦,好。

秋云的脸一下绯红一下煞白,她扶着肖海说,进去吧,医生在等着咱们呢。

嗯,好。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邝少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他不知道肖海竟然认识他,并且还要见他。

秋云打来电话说肖海要见邝少云的那天下午,邝少云刚好到北京出差去了。他问秋云肖海为何要见他,秋云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你回来再说好吗?如果你想见他,那就尽快回来吧。

其实邝少云是没有勇气见肖海的,可他一向也不是一个逃避的人。所以,当肖海提出见他,他就隐约知道肖海估计是知道他和秋云的事了,所以才要见他的,他想,要来的一定会来,做都做了就要敢当,所以把北京的事忙完后第二天他就搭乘飞机回来了。打电话给秋云,秋云说肖海在医院里,让他到医院里去。他很纳闷,忽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里见到他们夫妻二人的情景,莫非是谁生病了吗?

买了水果花篮,邝少云在三楼的重症病房见到了肖海。脸色惨白的肖海,原本一头黑发变得稀稀疏疏的,双眼无神地望着对面的墙壁。

你好,我是邝少云。

我知道,你能扶我起来吗?

好。

秋云,你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和他谈谈。

秋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

肖海喝了一口水,看着邝少云,半晌,方缓缓地说,其实,你和秋云的事,一开始我就知道了。

哦。对不起。邝少云没想到他一张口就说这事,一下子竟然反应不过来,来时就做好的思想准备也让他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说。只好低着头,拿了烟出来想抽烟,想想是在病房里,又把烟放回去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窝囊,很没用?

没有,真的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们对不起你。

你别插话,你听我说完好吗?肖海也许是有些激动,一下子气喘得厉害,脸涨得通红。靠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话。

秋云和我,是我对不起她,没让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她一直不快乐。所以,以后,我想请你给予她幸福。

你,你怎么了?别说这话,生病很正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肖海苦笑了一下说,你看我这个样子还正常吗?我是胃癌晚期了,现在已是活在倒计时里了。

什么?胃癌,确诊了吗?邝少云心里一紧,接着说,要不我安排一下让你到其它医院去好好检查一下?

谢谢,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秋云一直爱着你,在国外也没变心。她回国后之所以选择和我,除了因为你找了其他的女人,还有就是我们在婚前就有了孩子,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我知道她心里一直很痛苦,也很伤心。自从和你重新相遇后,我看到她变得很快乐很开心,我也曾调查跟踪过你们,本来也想让你们出丑,揭穿你们,但看到她每天进进出出快乐得像要飞起来的样子,我不忍心了。也许有人会觉得我这样的老公很无用,可是,谁知道我为秋云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只要她活得快乐开心,我就什么都能不在乎。

由于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肖海又靠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才接着说,答应我吧,好好待她,帮她一起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你是我唯一信赖的人,她们母女就拜托你了。

你会没事的,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什么病都可以治好的,别灰心,我们一起想想办法。这家医院不行,我们找下一家,找好的医院。

你别安慰我了,要是有办法,我也不是一个弱者,我早就跑遍大半个中国了,能不能治好,我心中有数。

沉默了一下,邝少云握着肖海的手说,我答应你,我一定照顾好秋云和孩子,你就安心地养病,说不定哪天奇迹一发生,就可以找到治好这种病的特效药了呢。

谢谢你。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好,你慢慢休息,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的。有什么困难让秋云来找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们的。

就在邝少云走到门边时,肖海突然问道,你和郑亚玲很熟悉吗?

是的,很熟。你,也认识她吗?

嗯。请你帮我转告她,我对不起她,以后不管我在天堂还是地狱,我都会想她,会为她祈祷祝福的。好了,你出去吧。

在门外,秋云站在花台边低低地啜泣,看到邝少云出来,她擦了眼泪,随他在椅子上坐下来。

秋云,坚强点,现在肖海需要你的大力支持,你是他的精神支柱,你可不能先倒下,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我会来帮你的,好吗?

秋云点点头,起身走了。

一个星期后,肖海走了。带着对妻儿的不舍和爱恋,痛苦地走了。肖海在走之前留下了遗愿,希望把他的身体捐献给医院进行解剖,然后把有用的器官捐献给需要的人。秋云想劝说他还是听听父母的意见,可是肖海一直沉默着,因为父母和肖海之问的隔阂,秋云一直在中间努力,但是,成效不大,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让秋云很是为难,他给肖海父母打了电话,原本以为他们会反对的,没想到,他们竟然同意了,而且积极和医院进行了协商。

邝少云赶到医院时,肖海的后事已料理得差不多了,看到憔悴而痛苦的秋云瘦了一圈,他心痛得不行。要带秋云出去吃饭,秋云却说事情很多,拒绝了他,正好公司里有客户来,他只好匆匆走了,和秋云约好,过几天去看她。

刚走出医院门口,邝少云看到郑亚玲正傻呆呆地站在医院门口,两行清泪挂在脸上。

小玲,你来了?进去看看他吧,他的尸体快要移交给医疗机构了。

我不要看他,我恨他,我一点都不想他。郑亚玲边哭边喃喃地低叫。

邝少云看到有人不停地朝这边看来,只好扶她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肖海走之前告诉过我,他说对不起你,希望你以后的人生能忘记他,过得快乐幸福。

他都走了,我怎么还能快乐幸福?他抹杀了我的幸福,这头笨猪。

他对你充满了深深的内疚和不舍,所以我才给你发了信息,让你回来,我只是想让你来见他最后一面,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快。

郑亚玲空荡荡的眼神一直看着远方的天,半天,才双手掩面悠悠地叹息了一声,痛苦地说,我不应该把孩子做掉的,我应该生下那个属于他的孩子。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说这些了,要我陪你上去看看他吗?

郑亚玲摇了摇头,他肯定不希望我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他在我心中永远是健康而充满活力的,就让他以前的那个样子永远停驻在我心里好了。

第二天,郑亚玲来找邝少云告辞。这回,她是真要离开这座城市了。邝少云本来想要挽留她在自己的公司里安定下来,自己也可以多关照她,可是看到她一张小脸落寞而坚定,只好给了她一张卡,让她急需时用。郑亚玲没有推辞,她流着泪接过来,并轻声说,谢谢你,少云哥。

白那一别之后,邝少云很久没有见过郑亚玲,他会在一个人喝酒的时候想起她那调皮古怪的样子,也想起她痛苦流泪的模样,可是却没有任何一点关于她的消息。

郑亚玲走后的一年,邝少云没等来郑亚玲,却等来了郑亚玲的财政部长。一年没见,小伙子长得又高又大,原本帅气的脸上长着的青春痘也不见了。他是来向邝少云打听郑亚玲下落的,他以为邝少云会知道郑亚玲的行踪。

看着他一脸的失望,邝少云很是不忍,可是郑亚玲走后一直失去联系了,他确实不知道郑亚玲现在到底在哪里。

邝叔,谢谢你曾经对亚玲的照顾,我想,我会找到她的,哪怕天涯海角。

叫我邝叔?哎,看来我是不服老不行了啊。邝少云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你找到亚玲,也请你转告她一声,我也很想她。看到小伙子一脸的警惕,他苦笑了一声又加了一句,她的邝叔很想她。

秋云深陷在沙发里,随意地绾着的长发,丝丝缕缕地从额际散落下来。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秋云都是美丽的,少妇的韵味使她如画中的女人,缥缈虚幻却又浑身散发出一种超脱的随意,把女人的媚与柔发挥到了极致,难怪少云总也舍弃不了她。

如果你再不答应,我就真的要找另外的女人来管我了。邝少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她说了第八次的那天,秋云答应了他的求婚。

这几年,女儿被肖海父母带到省城去读书了,秋云过得比较悠闲,少云忙时她喜欢一个人到处游荡,或静静地坐着沉思,或在家里看看书。

秋云看了一会电视,正准备出去走走,电话响起,一看竟然是邝少云打来的。

少云,开完会了吗?

今晚我想带你去见几个朋友,你准备一下,我来接你。

哦,好的。

宝贝,打扮漂亮点。

秋云和少云赶到时,已经有一桌的人在等着他们了。

很多年没有见面的郑亚玲,在香港女人阿珍的联系和资助下,带着她在山村支教学校的一群孩子到深圳去参观大运场馆,路过小城,本来只想给邝少云打个电话问候一声的,没想到少云却执意要请她和她的学生吃饭。

那晚,邝少云发现,一向大大咧咧,马马虎虎的郑亚玲变了,变成了一个充满爱心与责任感的老师。她的眼神她的语言让她成熟而理智。

席间,郑亚玲望着秋云说,秋云姐你还是那么漂亮。少云哥没欺负你吧。

秋云给郑亚玲夹了两只九节虾,看了一眼少云说,没有,他很有爱心的。

少云哥你可要好好待秋云姐,我很羡慕你们,真心的。

嗯,我会的。你也该有个家了,我看财政部长对你是情真意切的。

别说他了,你觉得我们合适吗?我不喜欢没有阳刚之气的男人。郑亚玲放下筷子又说,放心吧,我会很幸福的。

也就是在这次吃饭中,邝少云主动告诉郑亚玲,他愿意资助她们学校里家境最困难的五个学生读完大学。

回家的路上,秋云看到很多柳絮在晚风中飘扬,楼前的月季绽放着粉嫩的花朵,微风吹来,浸润着淡淡的清香。秋云突然伸手扣紧了少云的手,少云回头,两人相视一笑,一路携手回家。

(责任编辑 徐文)

作者简介:焦朝发,男,重庆市忠县人,1991年参加工作,曾担任国营煤矿文书。1992年南下深圳,做过流水线工、仓库管理等工作,1996年进入文化单位工作,现任职于深圳大鹏新区某办事处。1990年3月开始在文学类报刊发表文学作品。现为国家三级作家、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深圳龙岗区作家协会秘书长。

至今已在《作品》《青年作家》((紅岩》《文学与人生》《四川工人日报》《鸭绿江》《珠江》《佛山文艺》《江门文艺》《侨乡文艺》等全国二十余家省市报刊发表作品60余万字,三十余次获得国家、省、市、区级文学大赛奖,作品入选各类文学专集多本。其中短篇小说《腊狗》1994年获《人民文学》当代新作评奖讨论会一等奖,短篇小说《木屋的故事》1990年获《小作家报》全国“春草杯”征文大赛一等奖,短篇小说《日落黄昏处》1994年获广东人民出版社“希望杯”短文大赛佳作奖,《小说二题》1996年获陕西省作家协会“宏翔杯”全国优秀小说奖,散文《难别故乡情》2012年获广东省《作品》“龙岗杯”文学奖。出版有个人文集《流逝的深情》,著有中篇小说集《柔情的红杏》(待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