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干部“被误读”的背后

余次

“八点上班九点来，品茶看报好自在。好烟见抽不见买，应酬酒肉把胃坏。楼堂馆所争着盖，小车名牌认老外。成天文山和会海，哪里热闹哪里来……”这是一位网民创作的讽刺基层干部的歌曲《机关干部好幸福》。

歌曲一出，引来一片附和。

跟帖的网民，八成拍掌叫好。

可现实中的基层干部，真是讽刺歌曲所描绘的那样吗？

“享清福”

“公众眼中最具幸福感的职业是什么？”2012年11月，《小康》杂志做了一个全国性调查。结果，“公务员”排名首位。

公众眼中的公务员（基层干部）幸福在哪？

“铁饭碗，一入体制，终身不变。”

“工资高、隐形福利多，旱涝保收。”

“工作轻松，一杯茶一支烟，一张半纸看半天。”

“地位高，在社会关系中高人一等。”

在现实中，公务员真有这么幸福吗？

2012年3月14日，开县丰乐街道办事处305办公室。

清晨7点50分，办公室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朝辉一头扎进文件堆里，整理移民扶持项目资料。

作为开县四个移民迁建乡镇之一，丰乐街道有移民4104户。为帮助移民致富，街道办事处副主任李朝辉和同事们忙得双脚不沾地。

8点过，李朝辉走出办公室，来到街道移民办。

“我来看看移民扶持项目台账。”李朝辉对移民办副主任薛纷飞说。

薛纷飞发现李朝辉脸色有些不对劲——发黑。

这个月，为给移民兑付新增补偿资金，李朝辉领着同事彻夜苦战，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你要注意休息哟。”薛纷飞说。

9点15分，305办公室热闹起来。

“李主任，我又来找你帮忙哟！”移民陈宁英迈进屋。

“陈大姐，快请坐。”李朝辉起身倒水。

两人热络地说起话来。

中午，移民办主任李星在食堂没见到李朝辉，便盛了一盒饭，向305办公室走去。

一推门，李星呆住了——里面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人群中间，李朝辉微笑着，同移民们正聊得欢。

晚上10点左右，李朝辉才推开家门。

“快来试试衣服——我给你选的生日礼物！”妻子迎上来。

李朝辉摇摇头，走进卧室：“我太累了，明天再试嘛。”

深夜12点，妻子干完家务，走进卧室。

卧室出奇地安静——李朝辉平时睡觉会打鼾，今天怎么一声不吭？

妻子觉得奇怪，伸手去摸丈夫额头，手上传来一阵骇人的冰冷——李朝辉就这么走了。

基层工作之辛苦，有时远超出我们想象。像李朝辉这样因积劳成疾英年早逝或因公殉职的基层干部，还有很多很多，仅《当代党员》最近两年报道过的，就有十几人，其中今年就已有七人！

基层干部是不是“享清福”，其实从近年公务员招录简章上就可以窥斑见豹：很多岗位都备注有常年出差、需要晚上值班、需常赴抢险救灾现场、条件艰苦等具体要求。

2013年5月，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发布的《2012年度中国职场心理健康调研报告》显示：职场个人幸福感排名中，公务员排名倒数第一。

公众眼中的最幸福职业，其实不那么幸福。

“太腐败”

我刚到纪委工作就犯了错：中央电视台记者要来我县采访廉政典型，领导让我通知几个局长受访。

快下班了，我通知时说得很简单：“请你明天到纪委来一趟。”

沒想到国土局长接到通知后大小便失禁，不省人事。交通局长当晚就失踪了，据说已逃往加拿大。工商局长连夜杀死情妇，以为被她出卖。卫生局长服毒自杀，留下一份检举名单。

这惨痛的一切，都是我工作方法不当造成的，我深感内疚，特作检讨！

这是一篇在网上流传甚广的小小说，题目叫《检讨》。这篇小小说的主题，就是讽刺“基层干部太腐败”。甚至有人调侃：“基层干部全抓起来有冤枉的，排成队隔一个抓一个有漏网的。”

“2010年，全国纪检监察机关共查处近12万名党员领导干部；2011年，查处14.2万名；2012年，查处16.1万名。”有人还用数据证明“腐败越反越多”。

基层干部真这么腐败吗？

“查处的党员领导干部中，相当一部分是因为安全责任事故等问题被处理的，算成腐败是不合理的。”中纪委原副书记干以胜说。

何况我国公务员队伍庞大，所以即便很小比例的官员腐败，数量看起来也很惊人，难免让人生出“无官不贪”的错觉——其实，所查处的官员只占全国党员总数的2 左右。

“这几年，查处的基层干部越来越多，并不是腐败越来越严重，而是查处的力度和手段增强了。”丰都县检察院干部王升很有感触。

2010年10月，丰都县检察院开通“防腐微博”。“我们在上面征集反贪线索。”王升说。

征集第二天，就有网友举报：“应多查查医疗机构，尤其是县人民医院。”

检察院一查，几名院领导应声落马。

“利用微博反腐，2011年，丰都县检察院立案件数比上一年增加57%。”王升说。

“2003年，我花了很多时间到几个县看他们的权力怎样运行。在这方面我的观点和许多中国人不一样，我认为中国的地方干部有很多是很好的，假如真那么腐败，哪有今天？”经济学家张五常说。

“作风浮”

“对群众疾苦和呼声漠不关心。”

“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

“推诿扯皮，办事效率低下。”

“爱做表面文章，不务实际工作。”

提起基层干部，往往能听到这样的反映，有的甚至直言不讳地说：“这帮家伙没一个好东西。”

事实真如此吗？让我们走进基层看看。

2009年2月10日，綦江县（现綦江区）召开干部大会。

“公路建设目标没完成，丁山镇分管领导免职。”县委书记（现区委书记）王越宣布。

“瓜果丰收了，但路不通，只能看到银子化成水。”老百姓抱怨。

为回应老百姓的呼声，綦江将2008年定为公路建设年。

“我们负责硬化的那段路，在硬化大半后，因买不到炸药，就搁了下来。”被免职的副镇长说。

这一搁，就被遗忘了。

“不逗硬不行。民生疾苦解决不好，我也可能‘下课。”王越说。

王越说得不错。近年来，我市对干部的考核，越来越重视民意。“其他考核指标往往拉不开差距，最关键就是看民意调查。”王越说。

得分靠后者，将被诫勉谈话，甚至调离岗位。

“市里引入民调考核我们，我们也引入民调考核基层干部。”巴南区委常委、组织部长杨钟馗说。

巴南区委托重庆工商大学每年进行多次突袭民调。“哪项指标民众满意度低，我们就要求相关镇街和部门进行整改。”杨钟馗说。

跟重庆一样，在对基层干部的考核中，很多地方都引入了民调。“在民调催逼下，虽有个别干部顶风作案，但大部分干部对工作都是尽心尽力的。”一位党建专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