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问道(外一篇)

2013-04-29 00:44郑德库
辽河 2013年9期
关键词:女同胞城隍城隍庙

郑德库

早春二月,上海。

同行的女同胞们议论,到上海不逛城隍庙等于没来。于是我们这个以女同胞为主的小小旅游团,当天逛完有名的南京路和外滩,又在“上海姥姥”美美地吃了顿老上海菜,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城隍庙。

相比佛学常识,所谓的中国本土的道家及仙家的东西,我了解得就更少了。按照阴阳对等的原则,城隍老爷大概就是城市另一面的最高领导吧!官不大,也不算小,入选的标准一般是在世时有一定地位、一定修养的,或曾造福过一方百姓的人。

记得,《聊斋志异》的开篇就是《考城隍》。人家蒲老先生那时就阴阳两界地玩起了“穿越”,一下给全书定了“浮白载笔”的志异基调。《考城隍》的故事虽说有点老套,但那考试的内容却颇新颖。考题是“一人二人,有心无心”的八股题目,某公的应试申论中有“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的论述。

由于职业习惯,我便把此公申论的观点和现实的法律规范进行对比,觉得虽然泯去了“社会危害”的违法犯罪标准,与现行的法律规范大相径庭,但强调了“主观故意”和“过失犯罪”的区别,也有可取之处。经这么一绕,我的脑袋才转过弯,原来城隍老爷的设置,竟是为了我们这个现实世界“教化”的。

而那“教化”最好的载体就是庙会了。

在我的印象中,上海的城隍庙可能像过去的庙会一样,商贾辐辏人头攒动吧!摆地摊的,打把式卖艺的,算命相面的,行乞的,所谓的“引车卖浆者流”的平民快乐。但现在眼前的城隍庙显然经过了升级换代,庙外卖货的各种地摊儿已被整齐划一的商铺所取代,更没有算命打卦卖假药的一类,因此也就没了好奇的吸引力。我和同行的老张看了三五家商铺,就拐回进城隍庙了。

上海的这城隍庙规模不小。正殿里一尊高约丈余身着金甲威风凛凛的人物塑像,远远地一观,心里猜想应是上海的城隍老爷了。左面侧殿供的是财神,右面却是一文化单位,也算是物质精神两手抓了。正殿遥对的二层楼戏台正演奏着神戏。天井里一尊硕大的青铜香炉,拜完城隍和财神的人就把高香插到香炉里。

老张要拍神戏的近照,我也跟着上了戏台,端详那身穿道袍演奏的乐手。乐手的乐器大多是弦乐,一个个咿咿呀呀的,也就是草台班子的水平,不过这倒也符合民间祭神的传统。

下了戏楼。又抬头看了供奉城隍老爷的正殿,心中就那么一动。《百家讲坛》讲,一生倔强而又一生倒霉的海瑞,死后竟有两个城市争抢着让他当城隍老爷。那么,这上海的城隍老爷是哪一位呢?心里想着,眼里看着。一下看到正殿的近处坐着两位穿道袍的,遂上前。

“请问,这上海的城隍老爷是谁呀?”

因为对这穿道袍的人不好称谓,我这问话就省略了主语,显得有些唐突了。但人家还挺热情,一位年长的站起,脸带笑容地相我。哪知这一相,却猛地把我吓了一跳。他哪是他,分明是另一个“我”,个头,体型,脸庞,眉眼,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一模一样。如果把他的那身道袍和我的衣服相换,我还真的找不出哪个是我了。

听说,佛和菩萨都有不同的法相,以点化普渡众生。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怎么会又有一个我呢?莫非冥冥之中,我还真的有一个道士命吧!

穿道袍的“我”看我还算虚心,于是给我讲解:“这上海的城隍老爷叫秦裕伯,元末明初人,元时为官,明朝归隐。因其道德节操,死后被朱元璋封为上海县的城隍。这城隍庙本是西汉大将霍光的行祠,秦裕伯当城隍后,就一祠二主了。这穿金甲的是霍光,秦裕伯的塑像在后面。”

说着,这位“我”又领我来到那硕大的香炉前,指认那旁边的铭文,告诉我当代著名的电影演员秦怡就是秦裕伯的后代,其香炉就是她牵头捐铸的。我听了也玩起穿越,意识中把历史和现实联系了起来。这时,一旁的老张看我和穿道袍的“我”谈得入港,忙把这场面一一收入镜头。

告别穿道袍的“我”,我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木偶般随着老张向豫园而去。

等出了城隍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逛这上海城隍庙,不仅仅只逛一个庙,还应包括附近的一家家传统的金店、风味小吃和秀甲东南的豫园。这样,要金有金,许愿有愿,看景有景,想吃有吃。慢慢地逛,细细地品,你才能品出这城隍庙的味儿来。

西湖寻梦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从儿时起,西湖就是我的一个梦,多年来飘在迷蒙的江南意境中,亦真亦幻。

而这梦的缘起则是因為一幅真实的画。

老家邻居与我爷爷同岁的高家大哥家里有两样稀罕物:一样是四个日式玻璃酒杯,一倒上酒,杯里就会现出穿着和服的日本美女。另一样是一幅《西湖全景图》,图是典型的日本传统风格,构图中不讲透视比例,只是抽象地画出山水和桥台楼榭,一处处的疏密相间,旁标颇有文气的景色名字。看了这画,西湖著名的景色名目和方位在心中也就有个大概了。

高家的日式酒杯不常示人,《西湖全景图》却每逢过年拿出来,镶着洋里洋气的镜框挂在墙上。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远在北国农村半大孩子的我,也就趁东门出西门进拜年的机会,有缘和这“人间天堂”的西湖神交了。爱屋及乌,我还因此悄悄打听起这酒杯和图画的来源,听说高家大哥当过日本人家的花匠,和那家处得不错,那家就给了这罕见物。

再以后,八十多岁的高家大哥走了。那酒杯和《西湖全景图》,也被一伙开着面包车专门在乡下偷古董的贼偷去了。我也就失去了儿时西湖梦境的底片。

进城读书工作后,儿时的梦飘到城里,才知道这西湖是中国文人绕不开的一泓清波。读古代文学,不能不读到白居易和苏轼,而这两位又都留有描写西湖的诗歌。记得当年师专的廖先生讲白居易作品时,第一篇选的就是《钱塘湖春行》,我也就至今还记得其中的两联:“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白居易诗歌名篇不少,廖先生首选这一篇,可见其特色了。当时的我却不知天高地厚,心中嘀咕,只不过是春天的节令物候的精致描摹罢了。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在课堂上没学过,但因其“若把西湖比西子”比拟的新奇,和“浓妆淡抹总相宜”蕴涵的哲理,也就记住了。时间一长,也不知苏大人是夸西湖还是夸美人了。

历史掌故呢,也了解了民族英雄岳飞葬身这西子湖畔,记住了那“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和“人从宋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的诗句。偶生佛心,就恍惚看到了灵隐寺的飞来峰,愚钝的脑子里参悟起“一动不如一静”的偈语。读《随园诗话》,知道袁枚还有西湖名妓苏小小的一方“钱塘苏小是乡亲”的图章,不惟惹得當时的一位尚书大人不高兴,就是多年后鲁迅先生提起还是一脸的鄙夷。另外,西湖月老祠“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世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对联、白娘子和许仙相会的断桥、梁山伯与祝英台十八相送的长廊等等,也都缺头少尾地知道了一二。

大概是审美情趣上的偏见和没有亲历的主观臆想,若论杭州的景色,我觉得还是钱塘潮为天下壮绝的奇观;西湖则失于造作,脂粉气浓,弄得盆景似的。然而腹诽是腹诽,向往是向往,恍如对一位时髦而又放浪女子飘然而过的感觉。于是,这西湖之梦还时不时在脑海里飘着。

世事难料,此生还真是借了这脂粉气来西湖寻梦了。

今年的三八妇女节,单位组织女同胞旅游。考虑到出行安全和照顾我这个政委,便名义上由我带队。小小的旅游团有六名女民警,一名上小学的女孩,外加上我和爱好摄影的老张两位男性。

我们的小小旅行团一到上海,便租了一辆档次不错的中巴,按照大家议定的路线,以上海为基点,在长江三角洲的城市、景点之间,开始了行程满满、来去匆匆的旅游。

相比男性,女人们的旅游是很投入,甚至是很疯狂的。那真是逢景必照,逢店必逛,逢庙必拜的。照相或是头疼牙疼腰疼似的一个“美人靠”,或是扭上三扭脸上糖分很足的“麻花糖”;逛商店就是明明不买也要看要问,过那个女人的购物瘾;拜神拜佛则一脸的虔诚,烧着高香口里念念有词许下一个个的心愿……

就这样,我们从上海南京路、城隍庙、豫园、外滩,再到乌镇的一路下来,第三天早早就赶到了这杭州西湖。

早晨的西湖还慵懒地睡着,一泓碧水被大半遭的青山围着,又笼上一袭若有若无的轻纱,山水间点缀着长堤、拱桥、宝塔和米黍般的亭台楼阁……正是我儿时梦中的景色,却比梦中的还要梦幻。这一刻,心底对西湖无端的偏见倏地消失了。

参照近处山上的保俶塔,判断出我们一行是在西湖的西北处,面湖相对的就是白堤,而那拱桥就是断桥了。外出旅游,第三、四天正是情绪高涨期,于是我们的女同胞们便沉浸在断桥的意境中,一个个风情万种地照起相来。这时的白堤游人不多。漫步其上,却突然感到了自失,人生履历,时空变换,放到这西湖的背景里,就真的如梦似幻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这种自失中解脱出来。

白堤的尽头连着孤山。我知道那里有西泠印社,还有知名度很高的秋瑾墓和苏小小墓等,似乎正等着我们访古寻幽。但我还是喊住了兴致正浓的一行人,急匆匆地返回登车,向江南名寺灵隐寺赶去。

正是佛家所说的缘分,恰好赶上观音菩萨的生日。寺是名寺,日子是好日子,烧香拜佛的人就格外的多,我们就加入滚滚红尘之中,一路逶迤来到了这灵隐寺。因为时间紧,我们就决定只逛寺,不登那飞来峰了。哪知这一逛,我们的女同志入了境,每一位都买了好几捆高香和灯泡发光的蜡烛,把前殿、大殿、后殿、偏殿拜了个遍。爱好摄影的老张忙着不断变换角度,把人头攒动、香烟缭绕的场面一一摄入镜头。我则边照看我们女同胞买的等待依次拜祭的香烛,边看寺院的建筑,回味起吴越国钱氏一脉迄今的人才辈出。

就是这拜佛的“一刹那”,尘世的时间就过去了许多,等我们匆匆吃过午饭,赶到西湖边的钱王祠,已是午后两点多了。这一耽搁,打乱了我们预定的计划。于是删繁就简,买票登船向三潭印月景区奔去。这时起风了,湖面上涌起了浪。望着烟波浩淼的湖面,恍惚间竟是我早年海上渔民生活的感觉。再低头看看脚下的船(文词应叫作画舫)却单薄得可以,若真放到海里几个涌浪就打碎了……胡思乱想间,船就到小瀛洲了。

刚一上岸,感到一种江南早春特有的阴冷。自诩能把诗当考证文章读的我,想起那“几处早莺争暖树”的句子,便后悔起自己的粗心。诗中写的应是农历三月的节令,且那“早莺”还得“争暖树”,也难怪现在二月的我感到冷了。但我们一行的女同胞还真没有辜负这西湖早春的山水,一个个兴致颇浓地流连曲廊桥榭间,对着湖中的三潭,也对着倒掉而又重新修起的雷峰塔争抢着照相。

小瀛洲上转了一圈,我们就坐船回返,再坐中巴赶往苏州了。这时饥肠辘辘的我已似乎嗅到“东坡肉”和“叫花鸡”的味道了。西湖其它的景色呢?还是留在梦里等下一回吧!哪怕等到来世,等它千年。

其实人生真的如梦,只要这梦的过程美好和瑰丽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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