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互译中的语法隐喻

2013-03-24 04:55邓玉荣
关键词:情态语气隐喻

邓玉荣

一、一致式和隐喻式的区别

Halliday在《功能语法导论》(1985)中提出了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语法隐喻[1]。Halliday的语法隐喻吸引了很多中外学者的分析和探讨,其中包括Ravelli,Martin,Thompson和胡壮麟、范文芳、严世清等。语法隐喻并不仅限于词汇层面,而常常发生在语法层面上;它不是用某个词去代替另一个词,而是各种语法类别和语法结构之间的转换。这种转换就导致了语法隐喻中一致式(congruent form)和隐喻式(metaphorical form)的出现。一致式和隐喻式是同一意义的两种不同表达方式:一致式就是通常所说的“平白体”语言;而隐喻式是经过了“转义”的语言。例如:

①a.The material wealth of humankind has exploded beyond all previous imagining in the last 100years.

b.The last 100years have seen the material wealth of humankind explode beyond all previous imagining.

在①a和①b两个句子中,①a为一致式,而①b为隐喻式。Halliday分析“一致性”的概念时说到:一致性是指语义和语法层面之间的关系,是指他们在共同进化过程中的起始阶段的相互关系。由此可见,语义和语法之间是固定的对应关系。在这一关系中,名词是指人、物、事、时、情感、概念等实体或抽象事物的词,用来表示参与者;动词准确生动的描绘了动作的过程;而形容词则表示人或事物的性质、状态和特征的程度好坏等。然而,在实际的语言运用中,原有的语法关系常常会发生一些变化,动词、形容词常被转化为名词,句子转化为词组,从而导致了隐喻式的出现,如①b中的“explode”。Halliday语法隐喻的重要理论支柱之一就是一致式和隐喻式。同时,Halliday认为语法隐喻主要见之于概念元功能和人际元功能。后来,Martin提出了“语篇隐喻”这一术语,而Thompson对其进行了详细的论述。

二、语法隐喻在翻译中的运用

(一)概念语法隐喻的运用

根据Halliday的元功能思想,概念功能主要用于描述人类的活动和自然界各种事件,拥有表达思想和经验的功能;同时又指语言对人们在现实世界和内心世界各种经历的表达。与概念隐喻紧密相关的是概念隐喻中的及物系统,也就是及物系统中的六个过程:心理过程、物质过程、言语过程、关系过程、存在过程和行为过程。在翻译过程中要表达一个意义时,译者常常要经过三次不同的选择:(1)选择过程,即要从心理、物质等六种过程中选择一种;(2)选择与这个过程有关的及物系统的功能成分,如参与者、承受者、现象等;(3)选择能体现这些功能的词类,如动词短语、名词短语和形容词短语等。译者对过程的不同选择,必然导致概念语法隐喻的产生。换言之,如果某个过程表达的意义是一致式,当其转换成另一个过程时,这个表达就成为隐喻式。但无论怎样转换,译者所要表达的基本意义是一致的,译者是在相对的“等价物”中做出选择。如①a的语义是个物质过程,①b的语义是个心理过程。①b的语言表达与人类感官的语言表达有较大区别,与现实世界各种经历的表达也有较大差异,但它属于语言表达的理性思维。因此,当它从物质过程转换成心理过程时,也就从一致式转换成了隐喻式。我们来看看下面的例子:

②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葬花吟》,《红楼梦》第27回)

a.One day,when spring has gone and youth has fled,The Maiden and the flowers will both be dead.(David Hawkes译)

b.The day that spring takes wing and beauty fades, Who will care for the fallen blossom or dead maid?(杨宪益译)

Halliday指出,概念语法隐喻的主要来源是名词化(nominalization)[2]。在②b中,语法结构即词类发生了转换,这样译文发生了过程的转换,“落”和“亡”这两个动词转换成了名词短语(the fallen blossom or dead maid)。“春尽”和“花落”原本是物质过程(material process),而“红颜老”和“人亡”则是行为过程(behavioral process)。杨先生用“spring takes wing and beauty fades”这些短句和“fallen blossom or dead maid”这些名词短语成功的勾画出整个动态的过程。而在②a句中,“花落人亡”被 Hawks理解成关系过程(relational process),因而 Hawks选择了形容词(dead)这一表静态的词,从而使栩栩如生的动态过程进入了静止的状态,这就降低了林黛玉这一人物的悲剧色彩。通过以上分析,我们看出②a和②b在翻译过程中都发生了词类的转化,因此,②a和②b都是隐喻式。它的一致式是“One day,when spring has fleeted and the lovely young maiden has fled,no one will notice that flowers have fallen and the girl has died!”(作者译)。

(二)人际语法隐喻的运用

语气和情态这两个系统体现了人际功能。因此,人际语法隐喻就分为语气语法隐喻和情态语法隐喻。语气包含陈述语气、疑问语气和祈使语气。一种语气可以表示不同的言语功能,而一种言语功能也能由多种语气表示。如疑问语气同样可以表示建议:With a smile Baoyu asked,“Why didn't you go with the others?”(《红楼梦》第20回,杨宪益译)这是语气变异现象。当从一种语气向另一种语气转移时,就产生了语气隐喻。而情态的一致性表达大都通过情态动词和情态副词来实现。当情态从主观和客观这两个角度来体现时,就有可能出现隐喻式。一般来说,明确主观和明确客观都是隐喻式,而非明确主观和非明确客观是一致式。我们来看看《红楼梦》中人际语法隐喻的例子:

③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葬花吟》,《红楼梦》第27回)

a.The blossoms fade and falling fill the air,Of fragrance and bright hues bereft and bare.(David Hawkes译)

b.As blossoms fade and fly across the sky,Who pities the faded red,the scent that has been?(杨宪益译)

③用疑问语气体现了陈述功能,发出了“红消香断无人怜”这一信息[3],其本身就是一个优秀的隐喻式,这一句式充分展现了黛玉细微而复杂的心理活动。杨先生用动词“pities”成功的表达出黛玉心理的微妙过程;而Hawkes则将原文的疑问语气转换成陈述语气,用两个形容词“bereft”和“bare”体现了一个关系过程。比较后便可看出,③b属“隐喻式”,而a是“一致式”,但③a和③b都是原文忠实的表达者,是同一个意义的不同表达方式。但在③b句中,杨先生成功移植了原文的人际语法隐喻,从而做到了将花拟人,以花喻人,勾勒出了黛玉身世的遭遇和其多愁善感的性格特征。

(三)语篇语法隐喻的运用

Halliday没有讨论语篇语法隐喻。但在Introducing Functional Grammar中,Thompson探讨了语篇隐喻。正如及物性的转换体现概念隐喻一样,Thompson认为主位结构的转换构成了语篇隐喻,同时指出主位同等结构和谓化主位结构都涉及了语法范畴的转换和级转移,因而也就构成了语篇语法隐喻。如:

④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葬花吟》,《红楼梦》第27回)

a.By the third month the scented nests are built,But the swallows on the beam are heartless all.(杨宪益译)

b.This spring the heartless swallow built his nest;Beneath the eaves of mud with flowers compressed.(David Hawkes译)

④a是④b的隐喻式。④a的及物性语义分析如下:By the third month the scented nests[中介/主语]are built[物质过程:被动](by the heartless swallow)[施事].一致式④b的及物性语义分析为:This spring the heartless swallow[动作者]built[物质过程:主动]his nest。由以上分析可知,语义范畴的转变产生了语义叠合的张力现象,即语法隐喻。一致式含有较强的主观色彩,而隐喻式将其一致式过程的参与者省去,使表达理性化,从而显得客观、真实。

(四)反思

唐贾公彦在《义疏》中说过,“译即易,谓换易言语使相解也”。Halliday的系统功能语言学也认为翻译一般是寻求原文和译文的对等。因而我国传统的翻译观和系统功能翻译观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就意义的等值内涵而言,语法隐喻中的一致式和隐喻式都能成功的表达意义,而翻译过程中对一致式和隐喻式的选择则由译者的主体性和其文化身份所决定。译者主体性是指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为实现翻译目的而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的主观能动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译主体自觉的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4]。因此,在对译文的选择中,译者的个人兴趣、知识、经验、文艺修养、欣赏习惯、文化乃至带有社会性因素的个人信仰都将决定译者在一致式和隐喻式这一“等价物”的选择[5]。

对比杨先生与David Hawkes两位著名翻译家的红学译作,我们可以看出,Hawkes正是着眼于译文读者文化,再加上受其所处社会环境中翻译诗学的影响,便在翻译策略的选择上更多地采用归化的意译方法,其翻译策略的选择决定其对一致式和隐喻式的选择。杨先生则采取了同Hawkes完全不同的翻译路径:忠于原文。他主要采取了较为保守的直译法,风格上体现了汉民族的语言特色。译文译笔流畅、译词优美,读之,能让人既感受到人物的灵性,又能领略到汉文的韵味。如《葬花吟》中对一致式和隐喻式的选择,将原文中的语法隐喻成功地移植到译文中,真实地展露了黛玉充满痛苦、矛盾而又独抱高洁、至死不渝的心灵世界。

三、结 语

笔者通过对杨宪益和Hawks的《红楼梦》译本的分析,探讨了语法隐喻翻译中的应用。在区分“一致式”与“隐喻式”的过程中,指出了翻译过程中形式和意义之间并不存在着一对一的关系。因此,译者将面临“一致式”与“隐喻式”的相对“等价物”的选择;在这一选择过程中,译者的主体性和其文化身份具有重要的作用。由于杨先生和Hawkes各自有着不同的翻译标准,不同取向的读者和其生长的不同文化背景,因而会对“等价物”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从而产生出风格迥异的翻译文本。可见,语法隐喻理论对翻译的指导作用是可以肯定的。

[1]Halliday,M.A.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Edward Arnold,1985.

[2]Halliday,M.A.K.Things and relations:Regrammaticizing experience as technical knowledge[A].In J.R.Martin &R.Veel(eds.).Reading Science:Critical and Functional Perspectives on Discourses of Science[C].London:Routledge,1996.

[3]邓玉荣,曹志希.英汉互译中的一致式与隐喻式[J].外语学刊,2010(6):36.

[4]查明建,田雨.论译者主体性[J].中国翻译,2003(1):76.

[5]王彦清,赵桂英.翻译与语境重构探讨[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6):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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