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八大王赵元俨生平新探

2013-02-18 15:54仝相卿
江西社会科学 2013年5期
关键词:真宗宗室仁宗

■仝相卿

学界对于宋朝宗室史的讨论,大多采用群体性的研究方法,取得了相当大的成果,使得宋朝宗室的总体轮廓较为清晰。然对于一些特殊宗室人员的研究,似有必要做进一步厘清,如王曾瑜就称“还有些特殊的宗王和人物,似可作进一步论证”[1](P558)。故笔者欲以个案考察的方式尝试探讨宋太宗幼子赵元俨的生平,借此反观北宋宗室制度,以期对宋朝宗室史研究有所助益。有关赵元俨的研究,张邦炜认为他在宋真宗去世后有做皇帝的企图,是个地地道道的“皇帝迷”[2](P46);贾志扬称“元俨曾定期出席朝会,对各种国家事务发表意见,直到年老体衰无法入朝为止”[3](P44);何冠环认为“元俨一向关心边务,又为人敢言”[4];汪圣铎、马元元概述了赵元俨的生平行迹,并与“演义”、“戏剧”中的“八贤王”进行对比[5];张其凡简单介绍了赵元俨的生平[6](P312-313)。然总体而言,对赵元俨生平的梳理似乎尚有一些未措意之处,值得进一步研究。

一、父慈与兄友:宋太宗、真宗时期的赵元俨

赵元俨,《宋史》卷245有传,宋太宗第八子,出生时间史籍未有明言,然可以根据线索推断。宋祁撰其墓志云:“真宗嗣统,王年十三,始以检校太保、左卫上将军兼御史大夫,爵为公国于曹。”[7](第1881册,P456)这次封赠是至道三年(997)宋真宗即位大赦天下时的举措[8](卷6,P104),赵元俨时年13岁,故知他出生于雍熙二年(985)。此外,庆历四年(1044)元俨去世,欧阳修撰赠官制书云其“享年六十”[9](卷79,P1129-1130),结论与上述一致,可以互证。元俨的生日,《宋会要辑稿》的记载十分详细:“(大中祥符)四年九月一日,皇从侄惟叙卒。帝问宰臣曰:‘九日荣王元俨生辰,于礼如何?’”[10](《礼》35之8)综合得知,赵元俨当出生于雍熙二年九月初九日,贾志扬称赵元俨生于987年[3](P44),不知何据,当误。

宋太宗对元俨非常宠爱,甚至是溺爱。“每朝会宴集,必侍左右”[11](卷146,P3531),宋祁更是称“太宗特爱之,终日侍左右”[7](第1881册,P456),语虽夸张,但亦可以看出宋太宗对元俨的确倾注了不少感情。由于年龄差距,元俨与父亲不可能在政治问题上出现分歧,造成不和谐的因素大为减少,史称太宗“不欲元俨早出宫,期以年二十始就封,故宫中称为二十八太保”[8](卷245,P8705),可谓“丈夫亦爱其少子”也。

至道三年宋太宗去世,赵恒(元侃)即皇帝位。作为兄长,宋真宗对元俨也关爱有加。真宗即位之初,元俨“以检校太保、左卫上将军兼御史大夫,爵为公国于曹”[7](第1881册,P456)。咸平四年(1001)四月,曹国公元俨将出阁,真宗“亲录朝臣数人姓名,择可使辅导元俨者,以监察御史张巽纯谨,乃命为屯田员外郎、曹国公翊善”[11](卷48,P1057-1058)。并在元俨出阁之际亲自“临视新宫”[10](《礼》52之4)。景德二年(1005):“以户部判官、屯田员外郎崔昈为都官员外郎、曹国公府记室参军、赐金紫。先是,上谓辅臣曰:‘元俨年少,尤资赞导,翊善戚维迂懦循默,不能规戒;崔昈性颇纯谨,以之代维,庶有裨益。’”[11](卷61,P1365)则咸平四年到景德二年五年间,曹国公翊善至少有张巽、戚维、崔昈三人,真宗在选择曹国公翊善方面,多选纯谨之人并屡经更换,以便更好地辅佐教导元俨,可谓用心良苦。

虽宋真宗对元俨的教育多方费心,然其效果并不能完全让人满意。《宝训》与《皇宋玉牒》都记载此事:“荣王元俨尝侍宴,颇多言。又尝请石保吉伶人新隶教坊者作戏。及赴北园御筵,有伶人少不中意,元俨遽叱之,将加捶挞,宫僚皆莫敢谏。既而对上,复请此伶人作戏,上不悦。”[11](卷80,P1817)元俨的这种不逊行为,导致真宗对宰相抱怨:“‘朕昔与诸王侍宴,何敢如此。弟兄相接,亦无游谈,唯是读书著文,交相质问。即位以来,每岁赐宴,不过再三,政虑宴喜之次,言辞或致差失耳。’王旦曰:‘今当召记室崔昈,谕以亲王喜怒过当,必须规正。’向敏中曰:‘陛下友爱,亲贤小或不当,必以礼约之,诚渐摩之深旨。’”[11](卷80,P1817)真宗对元俨行为的抱怨,实际上是兄长对幼弟的成长有所期望,以及未能达到目标的牢骚之语。

大中祥符八年(1015),元俨宫中大火对朝廷造成了不小的震动,“荣王元俨宫火,自三鼓北风甚,翊日亭午乃止。延烧内藏、左藏库、乾元殿、乾元门、崇文院、秘阁”[10](《瑞异》2之32),内廷损失严重。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大中祥符年间处于天书降临、东封西祀的时期,内廷发生如此严重的火灾,自然会被与上天的某种昭示相联系。为此,真宗特下诏罪己并求直言。[12](卷152,P565)五月,在查明火灾原因乃“元俨侍婢韩盗卖金器恐事发,遂纵火”[11](卷84,P1928),惩罚了相关人员后仍“夺(元俨)武信节度使,降封端王,出居故驸马都尉石保吉第”[11](卷84,P1928)。其实,真宗对其处理仍是象征性的,此后不久就“幸端王元俨新宫,赐衣带鞍马”[11](卷85,P1947)。而元俨“每见帝,痛自引过,帝悯怜之。寻加镇海安化军节度使封彭王进太保”[8](卷245,P8705)。此后又不断加恩,至乾兴元年(1022)真宗去世为止,元俨实际上一直恩宠不衰。

二、闭门绝事与益得尊崇:宋仁宗时期的赵元俨

即便大中祥符八年已离内廷,出居石保吉府第的赵元俨,在真宗即将离世时由于特殊的地位和身份,仍不免卷入即位谣言中。最早记载元俨企图入继大统的是北宋后期邵伯温:“真宗不豫,大渐之夕,李文定公(迪)与宰执以祈禳宿内殿。时仁宗幼冲,八大王元俨者有威名,以问疾留禁中,累日不肯出。执政患之,无以为计,偶翰林司以金盂贮熟水,曰:‘王所须也。’文定取案上墨笔搅水中,水尽黑,令持去。王见之大惊,意其有毒也,即上马去。”[13](卷6,P55)此说法为南宋时罗大经[14](乙编卷六,P220)、赵善璙[15](第875册,P378)等所因袭。对于此条记载,李焘有特别的辨析:“按当此时,文定贬斥久矣,或指他相,则不可知。又按《仁宗实录》:真宗崩,元俨以疾在告,特遣中使告谕,王扶疾至内庭,号泣见太后,既奉慰,遂庐于宫门之侧。如此,则真宗未崩已前,元俨固不留宿禁中也,恐邵氏误耳,今不取焉。”[11](卷98,P2271)李心传也认为“真宗以乾兴元年二月崩,此时,李文定得罪黜知郓州久矣”[16](卷1,P13),不可能参与其中。

成书于北宋晚期的《道山清话》,对邵氏所记事情本末,有极为详尽的辨证:“真宗不豫,荆王因问疾,留宿禁中,宰执亦以祈禳内宿。时御药李从吉因对荆王叱小黄门,荆王怒曰:‘皇帝服药,尔辈敢近木围子高声!’以手中熟水泼之,从吉者自言与李文定是族人。仁宗既即位,从吉使其徒乘间言于上曰:‘顷时先帝大渐,八大王留禁中者累日,宰执恐有异谋,因八大王取金盂熟水,李迪以墨笔搅水中,八大王疑有毒药,即时出禁中去。’上曰:‘不然。安有是事?若八大王现盂中黑水,便不会根究翰林司且渲笔在熟水中也,则甚计策?当时八大王才到禁中,便要出去,却是娘娘留住,教只在禁中,明日即去。直是无此事,必是李从吉唆使尔辈来说。’”[17](第3册,P2930-2931)由此看出,之所以传出李迪以“墨笔搅水退元俨”事,起因是赵元俨曾经呵斥并以热水泼宦官李从吉,从吉怀恨在心,在仁宗即位之初乘机对元俨进行打击报复,以及顺带讨好李迪的行为。

另外一则传闻则称真宗欲传位元俨,《续资治通鉴长编》引蔡惇《直笔》曰:“上疾大渐,大臣叩榻问候,乃以指点胸,又展五指,再出三指,以示丁谓等。时皇八弟燕王独存宗,先以建储,方年十三,观上意盖有所属。章献隔帷见之,候大臣退,令近侍追之传谕,适来官家展五指又出三指,只说三五日来,疾势稍退,别无他意,谓等诺之。”李焘认为“此事或政当此日,然疑不敢著”。[11](卷98,P2270-2271)元俨在真宗大渐之际,是否留宿禁中,以及真宗是否有传皇位于元俨的想法,现已不可根究。然就当时情况而言,仁宗年龄尚幼,“太宗子八人,真宗朝六人已亡殁”[18](卷2,P29),唯有元佐、元俨尚在。元佐一直“废居南宫”[8](卷245,P8694),流言飞语集中于元俨身上可以说并不意外。就《仁宗实录》所言:“真宗崩,元俨以疾在告,特遣中使告谕,王扶疾至内庭,号泣见太后,既奉慰,遂庐于宫门之侧。”[11](卷98,P2271)元俨在当时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容易遭到非议,故称病以引避,即便可能曾留宿过禁中,但并未参与即位之事,把其与夺位之事相联系或云其为“皇帝迷”,似嫌有失公允。

仁宗即位初,刘太后垂帘听政,“以 (元俨)地尊属近,进拜太尉、尚书令、仍前兼以镇安、忠武二镇,徙王定,赐赞拜不名,又加诏书不名。顷之,更王镇,赐剑履上殿,拜太师”[7](第1881册,P456)。虽多有赐赉,但元俨深知自己的地位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故宋祁云:“天圣以来,王自以春秋高,蒙殊礼,不敢数朝请,常阖门申申以居。”[7](第1881册,P456)此处所言“春秋高”当为墓志铭的书写有所避讳,因为当时元俨仅30多岁,何来春秋高?《续资治通鉴长编》的记载则较为直接:“自以属尊望重,恐为太后所忌,深自晦密,因阖门却绝人事,不复预朝谒,或故缪语,阳为狂疾不慧。”[11](卷146,P3531)故有记载称:“燕王好坐木马子,坐则不下,或饥则便就其上饮食,往往乘兴奏乐于前,酣饮终日,亦其性之异也。”[18](卷2,P30)虽云元俨性格与众不同,但何尝不是其佯为狂疾不慧的绝佳见证。

明道二年(1033)宋仁宗亲政之初,流言再次波及闭门却事的元俨,史载:“时有飞语传荆王元俨为天下兵马都元帅者,内侍捕得,三司小吏鞫之,逮及数百人,帝怒,使(蔡)齐按之,迹其所来无端,而上督责愈急,有司不知所为,京师为之恐动”,若即位风波为捕风捉影,这次流言导致的社会影响显然要大得多。在此之际,蔡齐上书仁宗:“‘此小人无知,非有他意,不足治,且无以安荆王。’疏一夕三上,帝大悟,止笞数人而已。”[8](卷286,P9637)这虽可能造成元俨与仁宗之间关系的暂时紧张,但“帝大悟”,似乎是对皇叔元俨的释然,而且刘太后去世之后,“燕王为仁宗言:‘陛下乃李宸妃有所生,妃死以非命。’仁宗号恸顿毁,不视朝累日,下哀痛之诏自责”。[8](卷242,P8617)很快修复了两人的关系,奠定了仁宗礼遇元俨的深厚基础,故史载仁宗亲政后对元俨“益加尊宠”[11](卷146,P3531)。

元俨在仁宗亲政后确实受到了相当的礼遇,甚至有对仁宗不够恭敬的记录。《后山谈丛》云:“仁宗初即位,燕恭肃王以亲尊自居上,时遣使传诏,王坐不拜。使还以闻,上曰:‘燕王,朕叔父,毋妄言!’久而王闻之,稍自屈,奉藩臣礼。”[19](卷4,P52)哲宗元祐年间,作为太皇太后的英宗皇后高氏也曾经回忆道:“仁宗事燕王尽子姓礼,王颇自重,但以行第呼仁宗,虽禁中服用,王辄取之,仁宗不敢言。”[11](卷378,P9176)都形象表现出元俨在仁宗亲政后得到尊崇的生活状态。

仁宗宝元到庆历年间,宋与西夏关系紧张,战争不断[20](P35-42),朝廷为筹集用兵之钱粮,庆历二年五月,“内出诏书,减皇后及宗室妇郊祀所赐之半……边事宁日听旨……宗室刺史以上亦纳公使钱之半。荆王元俨尽纳公使钱,诏以半给之”[11](卷136,P3250)。不同话语体系下对此事的记载并不一致,《荆王墓志铭》曰:“朝廷调军,兴议省费,王即表上公使钱,岁五千万,佐用度,上不获已,权许半入,以申王恭。”展现了一个为国事忧心的朝臣皇叔形象。而《续资治通鉴长编》云:“元俨用度无节,每预借数年俸料,翊善王涣上书谏以方有边患,宜助朝廷节用度,元俨判其后曰:‘愁杀人。’他日又谏,元俨复判曰:‘仰翊善依旧翊善。’”[11](卷141,P3381)则元俨尽纳公使钱,完全是其牢骚行为。若如此,则元俨“尝问翊善王涣曰:‘元昊平未?’对曰:‘未也。’曰:‘如此,安用宰相?’闻者畏其言”[11](卷146,P3531)。此类言语与其说是对西边战事的关注,不如说是对自己公使钱被“克扣”的一种情绪宣泄。史载元俨用度无节制,“轻施厚费,不计有无,常预借料钱,多至数岁,仁宗常诏有司复给,如是数矣。御史沈邈以谓‘不可以国之常入而奉无厌之求,愿使谕意’”。仁宗曰:“御史误矣!太宗之子八人,今惟王尔。先帝之弟,朕之叔父也,每恨不能尽天下以为养,数岁之禄,不足计也。”[19](卷4,P52)故庆历三年,在边事稍息的情况下,“复给荆王元俨所上公使钱……西边用兵,尝纳其半。上以元俨叔父之尊,不欲裁损,不踰年复全给之”[11](卷141,P3381)。恢复了元俨的待遇。然好景不长,庆历三年十二月,“皇叔荆王疾病”,虽仁宗遣太医多方诊治,甚至“手为调药”[11](卷146,P3531),终因不治于庆历四年薨。

三、名闻外夷与平淡一生:赵元俨的两种不同形象

在追封元俨的制书中有“名重天下,闻于四夷”[9](卷79,P1129-1130)之语,诸多记载中对于元俨的描述,大都提及了契丹对他的敬畏。如《宋史·元俨传》云:“元俨广颡丰颐,严毅不可犯,天下崇惮之,名闻外夷。”[8](卷245,P8705)欧阳修称:“至仁宗即位,独燕王在,以皇叔之亲,特见尊礼。契丹亦畏其名。”[18](卷2,P29)张方平云:“蕴而不发,威望慑于四夷。”[21](第6册,P151)李焘记“(王)资质严毅不可犯,其名闻于四方”[11](卷146,P3531)。王辟之则曰:“王性严毅,威望着于天下,士民识与不识,呼之曰八大王,犬戎尤惮之。”[22](卷9,P115)似乎元俨的确威名远播,名闻外夷。其实,契丹畏惧元俨的真正原因,富弼在所上奏议中表达得比较清楚:“北虏风俗贵亲,率以近亲为名王将相,以治国事,以掌兵柄,而信任焉。所以视中原用人,亦如己国。向者燕王威望著于北虏,知是皇叔,又为王爵,举天下之尊无与二。谓朝廷庶事皆决于王,又疑王善用兵,天下兵皆王主之,严刑好杀,无敢当者。北虏疑此,益所畏惧。故燕蓟小儿夜啼,辄曰‘八大王来也’,于是小儿辍啼。每牵牛马渡河,或旅拒未进,又曰‘必是八大王在河里’,其畏服如此。敌人每见南使,未尝不问王安否及所在。朝廷以王之故,亦见重于虏。”[23](卷135,P1503-1504)富弼当时是宋廷中通晓契丹事务的人物,且为刚与契丹交涉增币事宜未久所上之奏疏,通过其内容我们可以判断出,元俨威名远播契丹,主要原因是其被封的各种王爵,元俨生前曾先后被封为广陵郡王、荣王、端王、彭王、通王、泾王、定王、镇王、孟王、荆王,死后追封燕王,恩宠举世无二。但契丹之制多予以封王者实际职掌,与宋朝宗室封王制度迥乎不同,契丹人对元俨的敬畏,并非亲眼所见,而是道听途说之举,或者主观臆断罢了。此外,富弼奏议中所言“谓朝廷庶事皆决于王,又疑王善用兵……北虏疑此”,本身就是对契丹加给赵元俨上述“光环”的不认可。

实际上,诸多史籍一致记载元俨“性谨约,寡嗜欲”[7](第1881册,P456),或可反映他对政治的态度,即欧阳修所谓“平生未尝语朝政”[18](卷2,P29)。元俨“学在宫中,时孙奭为侍讲,平日与论经艺,尤所亲礼”,而且得到孙奭“贤王”[7](第1881册,P456)的赞誉。平时“多畜书,好为文词,颇善二王书法及飞白书”[11](卷146,P3531),“晚节颇好丝竹,亭观日夜自娱”[7](第1881册,P456)。元俨生性至孝,“事德妃尤谨,每有疾,焚薰请命,而王进饭视妃一,再以增减”,德妃去世后“哀戚过人”[8](卷245,P8706)。他还曾经“躬绘太宗圣容,纤微克肖,天光日润,若可就而望者”[7](第1881册,P456),表达了对父亲的思慕之情。

上述我们看见了八大王赵元俨的两种不同形象:一个是严毅不可犯,名闻外夷的威严皇叔;另外一个则是不问国家大政方针,性格谨约,绝少嗜欲,喜欢读书写字,谈经论史,生性至孝的宗室。后者实际上才是他真实的生存状态,而前者则是其宗室身份笼罩下并不存在的“光环”。

四、结语

赵元俨在宋太宗、真宗时期被父亲宠爱兄长呵护,无忧无虑,恩宠不断。度过这段甜蜜期后,宋仁宗即位之初接踵而至的则是被猜忌、诬陷,甚至不得不闭门绝人事,佯装狂病。仁宗亲政后因叔父之尊,益加尊崇,以迄于终。他既没有经常参与朝政,也没有威慑契丹的实力,更没有当皇帝的企图,虽被誉为贤王,但行为并非全无瑕疵,年轻时“罕与宾属相见”[11](卷80,P1817),不听劝告;乖张的行为曾引起真宗不满,对仁宗皇帝并不举止尽礼;生性不节俭,在西夏战事方炽时还惦记着自己的公使钱,甚至有点“不识大体”。他生前留给人们两种完全不同的形象:一个是令契丹闻之畏惧的皇叔,另外一个则是不问国家大政方针的宗室。就我们的推断,后者实际上才是他真实的生存状态。

综合赵元俨一生,并未彰显出他“一向关心边务,又为人敢言”,亦无“对国家各种事务发表意见,直到年劳体衰无法入朝为止”的依据,更不可能是地地道道的“皇帝迷”。他性格谨慎,绝少嗜欲,一生很少参与国家大政方针的商议和制定。然而,他毕竟因为太宗幼子、真宗幼弟、仁宗皇叔的身份而拥有较高的社会声望和地位,甚至得以名闻外夷;虽未尝主动参与“政治”,仍然数次卷入政治风波,幸运抑或不幸,均是由其天潢贵胄身份所决定的。

北宋宗室在宋太宗、宋神宗时期曾经有两次较大的转折[3](P69-71),北宋太祖一朝,宗室有较多的参政机会,赵光义、赵廷美及赵德昭等都曾先后被授予有实际职掌的重要职务。自太宗朝开始转向,逐渐对宗室成员进行控制并形成制度化的规定,对他们多优于赐赉而不授予实际职务,赵元俨实际上是北宋宗室制度第一次转折下的“试验品”。宋真宗在位期间,有意识地培养宗室的文化修养[3](P19-37),在此大背景下,作为太宗之子、真宗幼弟的赵元俨也不例外,即便有宏大的抱负和能力,也不可能有其施展之处,不得不被刻意培养成不事朝政,专享俸禄的闲王。就赵元俨个案而言,无疑是研究北宋宗室史的一个很好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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