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孟珏墓志考论

牛红广

（洛阳师范学院 河洛文化研究中心，河南 洛阳 471000）

唐孟珏墓志考论

牛红广

（洛阳师范学院 河洛文化研究中心，河南 洛阳 471000）

洛阳新近出土晚唐孟珏墓志详细记载了孟珏的家族世系、婚宦政绩诸情况，可补传世文献之阙，为唐代相关研究提供新资料。结合其家族墓志又反映出晚唐墓志撰书的至亲化特征。

洛阳；孟珏；墓志；唐代

唐代孟珏墓志新近出土于河南洛阳，墓志拓片图版见《洛阳新获七朝墓志》第368页及《秦晋豫新出土墓志搜佚》第1 054页。墓志撰文者为志主孟珏之弟孟球，查检洛阳出土唐代墓志资料，可知孟球还曾奉季兄珏之命，为其仲兄璲撰志，这一孟氏家族有四方墓志十余年前出土于洛阳市洛龙区白马寺镇帽郭村①。据孟璲墓志，其兄弟九人，“公长兄琯，有重名于时，元和五年进士擢第。公策名于大和初。其后开成、会昌中，季弟珏、球继升进士科。至大中末皆银艾，同为尚书郎、列郡刺史，时人荣之”。孟珏之名未见于传世文献，出土文献也仅见于孟璲墓志。新见孟珏墓志详细记载了其婚宦政绩诸情况，可补传世文献之阙；结合其家族成员墓志又可进一步爬梳其家族世系，了解晚唐墓志撰书的至亲化特征。故侈录墓志全文，并就相关问题略做考论。

一、墓志录文

唐故朝散大夫使持节都督寿州诸军事守寿州刺史充本州团练使兼御史中丞柱国赐紫金鱼袋孟

公墓志铭

公讳珏，字廷硕，德州平昌人。其先鲁桓公三子仲孙为孟氏，其后至轲为世贤达。历汉魏晋，簪组不绝。十代祖昶，宋左仆射、临汝公。高祖玄机，茂学多才，高第河南县丞，群书详正学士。曾祖景仁，进士及第，衢州龙丘县令，赠殿中丞。祖洋，明经，由相国第五公琦府辟，累迁西台监察、殿中御史，虔、吉二州刺史，赠光禄卿。皇考存，辟司徒王公谔府，授监察、殿中御史，任醴泉县令，资、蜀二州刺史，抚王傅，赠户部尚书。夫人彭城刘氏，监察御史傅经女，相国晏之侄孙。自临汝公已来，皆以文学清德，俭素治下。公初登进士第，归公融镇兴元，辟为节度掌书记；移东川，奏授梓州参军，仍旧职；归公为度支使，再辟为巡官，迁大理评事；归公镇襄州，复为观察判官。府改，调授著作佐郎。孙公范镇青州，辟为节度副使、赐绯鱼袋。时以濮州冤狱未辨，敕公往治之，旬日析然，校上下考。相国裴公休为盐铁使，署推官，迁膳部员外郎。复为河南县令，静理明断，都人安适。入拜虞部郎中。迁曹州刺史。当水灾之后，生人愁苦，悬釜以炊，始至之晨，家安户煦。俄迁陇州防御使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郡临边徼，常多传役，公惠化周洽，人安寇息，凡放逋租卅余万。恩诏褒美，著于国史，入拜殿中监。素著才望，复多理绩，群情瞻向，日俟宠用。拜寿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本州团练使。寿春剧郡，江淮奥壤，公用二郡之政，岁余称理。相公令狐公绹知其能，遥授摄节度副使。呜呼！勤劬外役，寒暑内侵。以咸通七年八月七日遘疾薨于郡邸，享年六十有三。天子震悼，废朝一日，亟赠左散骑常侍。以其年十一月廿九日归葬河南府洛阳县平阴乡成村，祔先尚书茔东，礼也！夫人颍川陈氏，驾部员外郎夷实之女，丞相夷行之侄，先公而终。公昆弟九人，四人登进士科，由台阁清选，皆再领郡符。伯兄琯，度支、职方二员外，朗、随二州刺史。仲兄璲，司门员外，工部、职方郎中，唐、邓二州刺史，京兆少尹。弟瑊，见任襄州参军。球，见为右谏议大夫。四人皆以文学由进士科，不幸早世。四男：长骘，恭顺孝敬，人文方茂；岘，早世；次洛、次庄，皆克惟肖。四女：长曰潼，适彭城刘轩，相国晏之曾孙，拔萃登科，终河南尉；次乔、华，皆早夭；□，未笄。球奉命衔哀，谨为铭曰：“姬氏洪源，弈圣载贤。厥流清激，垂二千年。克昌克永，知乎后先。名显位达，以功而迁。载德载美，铭于下泉。”

二、家族世系

孟珏、孟璲兄弟二人的墓志均由其弟孟球撰文，所记姓氏源流、郡望及家族先世大体相同，二志结合起来可更好地了解其家族先世名宦。

较之孟璲墓志，孟珏墓志更为详细地叙述了家族的族源与郡望：“其先鲁桓公三子仲孙为孟氏，其后至轲为世贤达。历汉魏晋，簪组不绝。十代祖昶，宋左仆射、临汝公。”佐之于传世文献，《元和姓纂》卷9记“鲁桓公子庆父之后，号曰孟孙，因以为氏。又卫襄公长子孟絷之后，亦曰孟氏”。孟氏有“平昌安丘县”一望，自孟轲“居高密，置平昌郡，即为郡人”。孟珏十代祖孟昶，东晋名臣，仕历丹阳尹、卫将军、吏部尚书、尚书左仆射，《晋书》、《宋书》、《魏书》、《南史》均有记载，惜无传记，事迹散见于诸史纪传。另《宋书·何尚之传》载昶有弟顗，入宋官至会稽太守，有子劭尚文帝女。《世说·企羡》注引《晋安帝纪》曰“昶字彦达，平昌人。父馥，中护军。”墓志亦称平昌人，而《元和姓纂》卷9则记孟昶为江夏武昌人，二者抵牾，陈尚君以为“称平昌人，殆从郡望。《元和姓纂》卷九叙孟昶为江夏武昌人，当可信”[1]。

孟珏墓志所记其家族先世宦历，亦有未见于孟璲墓志者，如“祖洋，明经，由相国第五公琦府辟，累迁西台监察、殿中御史，虔、吉二州刺史，赠光禄卿。皇考存，辟司徒王公谔府，授监察、殿中御史，任醴泉县令，资、蜀二州刺史，抚王傅，赠户部尚书。夫人彭城刘氏，监察御史傅经女，相国晏之侄孙”。陈尚君亦提及孟珏墓志“是这一家族出土的第五方墓志，可以补充的家族资料也最为丰富。其中较重要的一是孟启祖父之名，此前据孟璲墓志载‘父存性贞肃清简’，以为名‘存性’，今据此志，知‘性’字应连下句读，名仅作“存”。其妻刘氏为名相刘晏侄孙，前志也未载”[2]。由孟珏墓志知孟洋明经出身，被宰相第五琦征辟为僚属；孟存“辟司徒王公谔府”；孟珏亦是“初登进士第，归公融镇兴元，辟为节度掌书记”。孟璲同样“进士擢第，累辟藩府”[3]。看来这个孟氏家族成员多以科举入仕，释褐官职为方镇使府的基层文官，即从事幕府，这也是晚唐士人入仕的主要途径，所谓“唐世士人初登科或未仕者，多以从诸藩府辟置为重”[4]。

孟球大中十四年（860年）撰孟璲墓志称其兄弟九人中琯、璲、珏、球“至大中末皆银艾，同为尚书郎、列郡刺史，时人荣之”，然仅记孟璲入为尚书司门员外郎，转工部郎中，邓、唐二州刺史，陟为尚书职方郎中，其余则未列职名。孟珏墓志记载较详：孟琯，度支、职方二员外，朗、随二州刺史。孟珏，虞部郎中、曹、寿二州刺史。孟球咸通七年（866年）撰孟珏墓志时自称“见为右谏议大夫”。据传世文献，孟球字廷玉。《唐摭言》卷3叙其在会昌三年（843年）于王起第二榜登第，累迁至金部员外郎、户部郎中、转司勋郎中，尚书省郎官石柱有题名。《旧唐书·懿宗纪》载咸通五年（864年）四月“以晋州刺史孟球检校工部尚书，兼徐州刺史”。《旧唐书·崔彦曾传》记咸通六年（865年）“南蛮寇五管，陷交阯，诏徐州节度使孟球召募二千人赴援”。孟球大中十四年（860年）已列郡刺史，所任有可能即是晋州刺史。孟球今存诗1首，见《唐诗纪事》卷55，为王起会昌三年（843年）再知贡举，华州刺史周墀以诗寄贺，王起赋诗酬答，孟球与诸同年皆有和诗。洛阳出土孟璲墓志及孟珏墓志为孟球新见之遗作。上述孟珏兄弟四人及其祖孟洋、父孟存所任刺史之职，多不见于传世文献，可补订《唐刺史考全编》。另据墓志，孟存九个儿子中还有一个叫孟瑊，咸通七年（866年）任襄州参军；其余四人虽皆以文学由进士科，但不幸早世。

孟珏以咸通七年（866年）八月七日卒于郡邸，享年六十有三，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归葬河南府洛阳县平阴乡成村，祔先尚书茔东。先尚书指其父孟存，孟璲墓志称“自茔中正南六十四步、曲正西六十九步，至尚书府君墓”，故孟珏墓志出土地点与孟璲墓志相同，也是洛阳市洛龙区白马寺镇帽郭村。孟珏之妻出自颍川陈氏，为驾部员外郎陈夷实之女，丞相陈夷行的侄女。孟珏夫妇育有四男四女，四男分别为骘、岘、洛、庄，不详科宦。长女潼，适彭城刘轩，相国晏之曾孙，拔萃登科，终河南尉；余早夭或未笄。

三、科第宦绩

孟珏进士及第后，和晚唐的大多数士人一样，没有从吏部铨选、制举、吏部科目选入仕，而是选择到方镇使府任幕职释褐。志云：“归公融镇兴元，辟为节度掌书记；移东川，奏授梓州参军，仍旧职；归公为度支使，再辟为巡官，迁大理评事；归公镇襄州，复为观察判官。”归融，两《唐书》有传，归崇敬孙，归登之子，《旧唐书·文宗本纪》记开成四年（839年）“二月辛酉，以吏部侍郎归融检校礼部尚书，充山南西道节度使”。山南西道节度使即兴元节度使。《新唐书》本传载归融“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徙东川。还，历兵部尚书，累封晋陵郡公”。《唐会要》：“会昌元年六月，敕东川节度使郑复有疾，擅离本道，宜释放。”归融应在是年代郑复为东川节度使。开成四年（839年）至会昌元年（841年）归融镇兴元，孟珏在归融府中任掌书记，时年36至38岁，之后长期做归融的文职僚佐，随府迁转，先后历掌书记、梓州参军、巡官、观察判官等职，所带朝衔有大理评事。另墓志所记“归公为度支使”与“归公镇襄州”（镇襄州即任山南东道节度使），未见于传世文献，可补史传之阙。《全唐文》卷748《太子太傅归融册赠左仆射制》：“偏重处信，内修典法。三乘戎辂，外作屏毗。”吴廷燮《唐方镇年表考证卷下》称“融尝蒞三镇，今无考。”[5]新见孟珏墓志解决了这一问题。

归融调任京师后，孟珏也入了京，在秘书省著作局任著作佐郎。后又被平卢节度使孙范②辟为节度副使，并奏赐绯鱼袋。相国裴休为盐铁转运使③，征辟孟珏为使府僚佐，署推官，迁膳部员外郎（推官为幕职，膳部员外郎为检校官）。复为河南县令，入拜虞部郎中。孟珏后来又由郎官迁曹州刺史，再迁陇州防御使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陇州任上政绩颇佳，“恩诏褒美，著于国史，入拜殿中监。素著才望，复多理绩，群情瞻向，日俟宠用。”孟珏又拜寿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本州团练使。宰相令狐绹任淮南节度使时②，“知其能，遥授摄节度副使。”咸通七年（866年）孟珏卒于任，赠左散骑常侍。

孟珏从30多岁开始从事幕府到63岁时卒于任，从基层幕职一直做到刺史节度，仕历幕府官、京官、地方官，可谓仕途顺畅。孟珏之所以能官职一路升迁，应该和其政绩突出有密切关系，孟球撰志记录了孟珏在青州节度副使、曹州刺史及陇州防御使任上的政绩：任青州节度副使，“时以濮州冤狱未辨，敕公往治之，旬日析然，校上下考。”迁曹州刺史，“当水灾之后，生人愁苦，悬釜以炊，始至之晨，家安户煦”。陇州防御使任，“郡临边徼，常多传役，公惠化周洽，人安寇息，凡放逋租卅余万，恩诏褒美，著于国史。”这些记载也为唐代的相关专题研究提供了原始资料。

一方墓志的制作与完成，包括撰文、选石、书丹（或模勒）、刊刻、检校等步骤，经数人之手方告完成。据赵振华先生研究，墓志撰者的署名，东汉未见，西晋、北魏稀见，隋代很少。初唐罕见，至高宗仪凤、调露起，撰文、书丹者名姓渐多。其后此风大开，或附镌匠铁笔之名[6]。洛阳出土的孟珏家族这五方墓志制作于晚唐，均有撰书人信息，具体如下：孟璲墓志，大中十四年（860年）弟孟球撰、侄孟侄启书并篆盖。孟珏墓志，咸通七年（866年）弟孟球撰。孟启妻李琡墓志，咸通十二年（871年）夫孟启撰。孟亚孙墓志，咸通十五年（874年）叔翁蔚记（据孟璲墓志，孟蔚为孟璲第三子）。孟璲妻萧威墓志，乾符二年（875年）侄孟启撰、子孟表微书并篆盖。上述孟氏家族墓志的撰书人均为其家族成员，具有明显的至亲化特征。

[注释]

① 此四方墓志分别为孟璲、孟璲妻萧威、孟启妻李琡和孟亚孙的墓志，乔栋《新获唐代孟氏墓志浅释——兼谈孟氏地望与茔地》[3]予以考释。这批墓志即《本事诗》作者孟启家族墓志，陈尚君《〈本事诗〉作者孟启家世生平考》[2]有待进一步研究。

② 令狐绹，宣宗大中四年（850年）至大中十三年（859年）为相。《旧唐书》本传载咸通三年（862年）冬，令狐绹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唐方镇年表》卷5记令狐绹862-869年任淮南节度。

[1]陈尚君.《本事诗》作者孟启家世生平考[A].新国学(第六辑)[C].成都:巴蜀书社,2006:1-17.

[2]陈尚君.《洛阳新获七朝墓志》新史料评述[J].洛阳师范学院学报,2011(12):1-10.

[3]乔栋.新获唐代孟氏墓志浅释——兼谈孟氏地望与茔地[A].洛阳市文物局.耕耘论丛(二)[C].北京:科学出版社, 2003:195-205.

[4]洪迈.容斋随笔(续笔卷1“唐藩镇幕府”条)[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223.

[5]吴廷燮.唐方镇年表[M].中华书局,1980:1447.

[6]赵振华.洛阳古代铭刻文献研究[M].西安:三秦出版社, 2009:52.

（责任编辑、校对：郭 静）

A Research on the Epitaph of Meng Jue in Tang Dynasty

NIU Hong-guang
(Research Center of Heluo Culture, Luoyang Normal University, Luoyang 471000, China)

Meng Jue's epitaph of the Tang dynasty is unearthed in Luoyang. It records the lineage, lifetime, marriage and official of Meng Jue, and provides new material for the Tang Dynasty's related research. Based on its family epitaphs, it also reflects close relative feature on the writers and calligraphers of the epitaphs during late Tang Dynasty.

Luoyang; Meng Jue; epitaph; Tang Dynasty

K871.43

A

1009-9115(2013)04-0058-03

10.3969/j.issn.1009-9115.2013.04.015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2&ZD137）

2012-12-24

牛红广（1971-），男，河南滑县人，硕士，馆员，研究方向为历史文献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