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钱载诗歌的艺术风格

2013-02-15 19:38平志军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散文诗人诗歌

平志军

(1.西安医学院 人文系,陕西 西安 710021;2.西北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21)

经历了朝代的变更,诗坛一改明朝规模唐诗风气,清初宋诗开始崛起。乾隆时期宋诗流派“秀水派”,其代表人物钱载,誉之者称其“掌管诗坛头领智多星吴用”(舒位《乾嘉诗坛点将录》);贬之者谓“率然而作,信手而成”(王昶《蒲褐山房诗话》),常引起人们的争议。而通过对其诗歌风格的分析,客观地评价其成就,认识其诗史价值,也就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钱载(1708-1793),字坤一,号萚石,又号万松居士,浙江秀水(今嘉兴)人。官至礼部左侍郎。精于绘事,尤以诗为人所称,有《萚石斋诗集》五十卷、《萚石斋文集》二十六卷行于世。萚石诗宗杜、韩、苏、黄,尤其注重锤炼字句之功,以求翻新出奇、争奇斗胜,有着鲜明的个性。

一、不避俚语、喜用虚字

钱载常以口语、俚词入诗。择取乡谚土语的同时,多采取题中自注的方式对这类词语加以说明,语言明白晓畅,亲切自然。如《秦淮河上二首》其一:“风筝城里高放,暖煞家家绿杨。”自注:吴下谚云:杨柳青,放风筝[1,p100]。诗人以春天象征景物杨柳与风筝的对举,写出春天的喧闹与世人对阳春来临的欢欣雀跃。又如《练祈杂兴》其一:“江干竹子过秋芟,箇箇黄金碧玉嵌。”[1,p101]自注:黄金嵌碧玉,碧玉嵌黄金,其里语,称竹色之奇。其中,用黄金与碧玉来比秋竹,显得更为生动形象,晶莹可爱,从中亦投射出对竹子的喜爱、喜悦之情,言简意丰,意味深长。而在《葑门口号三首》(其二)中,更是极大地发挥口语所长,原诗云:“残雨遥天挂螮蝀,女儿裙带两心同。荷花船好须修娖,薄相来消荡口风。自注:修娖、薄相,吴下谚。薄,读如勃。”[1,p113]葑门,苏州城东门。口号,即兴赋诗,与“口占”意同。螮蝀,指彩虹。荡口,地名。修娖、薄相,吴语方言。修娖,指整理收拾好。薄相,今作白相,即闲游。诗作于乾隆五年(1740年),描绘夏日雨后天空,遥挂彩虹,整理扁舟,荡舟水面,观览荷花的场景。“修娖”、“薄相”方言土语的运用,仿佛将人引入吴地美景,置身于优美苏州水乡。化俗为雅,使得诗歌平实自然、贴近生活,极具地方风情与生活情趣,表现出高超的驾驭语言的能力。对此,钱钟书言萚石诗“好以乡谈里谚入诗,而自加注释,如《葑门口号》之‘修娖’‘白相’,则又似放翁惯技”[2]。词语的抉择,常能与所表达情感内容相一致,既增强了语言表现力,又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

其次,惯用语助虚词,锤炼虚字。实词,主要为名词、动词、形容词、数词、量词、代词等。而虚词则包括副词、介词、连词、助词、叹词、象声词等。清代陈鳢《简庄集·对策》言:“实字其形体,而虚字其性情也。”[3]虚词常用来表达语气、神态、情感。萚石诗虚词的运用更是发挥到了极致,语气助词、关联词俯拾皆是,几不类诗。且常借此映带衔接,流转自如,言情状物,声情并茂,情韵兼擅,如《白莲禁体二首》(其二):

艳歌缥缈自风汀,佛劫仙尘梦已醒。还向静中闻馣馤,又于空际见娉婷。船回浦雨初收冷,鸟下陂烟忽断青。一曲洪波岂天上,折归纤手任冥冥。[1,p118]

“禁体”,“禁字体”、“禁体物诗”简称。一种遵守特定禁例写作的诗,规定不得选用诗歌中常见字眼体物状物。“白莲禁体”,指诗中须禁用“白”、“莲”二字。首联,副词“自”字凸显出一种孤高的美感,而“已”的运用,更突出历尽尘世后,世事如过眼云烟的幡然悔悟,及醒悟历程之艰。颈联,“馣馤”、“娉婷”两个连绵词,一写其香味浓郁,一绘其姿态美好。而连词“还向”、“又于”的衔接,对于白莲的强烈喜爱之情得以表露无遗。运虚词入诗,姿态绰约,境界空灵,深曲流畅,迤逦多姿,气势与意象兼美。又如六言诗《题斋壁》:“老矣成非画虎,时哉补及亡羊。”[1,p233]副词“矣”表既成事实,“哉”为感叹语气,诗中虚字并非仅为凑足字面,而是通过对举,抒发自己从事绘事,年虽迈却亡羊补牢犹未晚矣的思想,情感表达亦更为强烈。可见,钱载于虚词的精妙运用,起到疏通文气,前后呼应,悠扬委曲,化板滞为流动的效果。

二、打破节奏、拗口多变

钱载常打破诗歌的音步节奏规律,富于变化,造成诵读的不顺畅,具有散文韵味,给人以拗口新异之感。韵律节奏对于诗歌而言至关重要,如黑格尔《美学》所说:“至于诗则绝对要有音节或韵,因为音节和韵是诗的原始的唯一的愉悦感官的芬芳气息,甚至比所谓富于意象的富丽辞藻还重要。”[4]诗歌语言的正常句式节奏,七言为“四三顿”,五言是“二三顿”,四言“二二顿”,六言诗“二二二顿”。而钱诗七言有时刻意选用“二五顿”、“一三三顿”、“三一三顿”等诵读节奏,如题画诗《题凌上舍应熊<竹溪读书图>二首》其一,诗人首句云“浓淡藜光桥外柳,阴晴慧果寺头云”[1,p166],即为“二五顿”。其中,“浓淡”、“阴晴”采取倒装句式置前,不仅避免了诗歌的平缓衍慢,显得精警劲健,且符合人们视觉观览规律。因远观柳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树木的浓郁葱绿;仰视苍穹,必然会先注意到天气的状况。如七绝“五百寺还三百寺,今年人忆去年人”[1,p169],前后两句均为“三一三顿”,且不避重字,而寺院之多,寄寓今昔对比之意,得以突出表达。同时对仗工整,句中自对,上下相对。“三一三顿”诗句如“连村雨似杨花落,逐队人如燕子飞”[1,p173-174],杨花绵细飘忽,春雨似杨花,对春雨的喜爱之情亦然蕴蓄其中;成队出行人群,犹如燕子空中轻盈身姿,暗寓人们心情的畅快。连用比喻,贴切形象。喻词“似”与“如”,断为前后三言节奏,不仅新异,且将春日赛社祈蚕欢快景象描摹殆尽,意蕴丰富。其五言诗则采用“三二顿”、“一四顿”等韵律节奏。“三二顿”如“洗衲石何如,补衲石如故”[1,p201],“种松人已去,种菜僧自噉”[1,p202]等。而“一四顿”,韩愈多有创造,如“千以高山意,万以远水隔”,赵翼誉为“此创句之佳者”。同样,钱诗也多有佳句,我们以叙事诗《游贞女诗》[1,p224]为例作一分析。诗中叙述临川游氏女未嫁,婿却早殇,男方来女家欲以此女衣物随葬,于是奇异事情发生:“其日中堂中,有大蝴蝶翔。颜色了可异,鼓翅绕柱梁”,女遂不食,竟然以身殉节。诗句“其日中堂中,有大蝴蝶翔”,节奏为“二三顿,一四顿”,上下并不严格对仗,“一四顿”的散文化句式应用,打破了诗歌常规,打乱了原有节奏,别出心裁,努力营造参差美感,使诗歌具有散文的风格。出乎寻常句式节奏的选用,更能表现出对灵异事物出现时的一种惊异之情,自然恰切适当,更会引起人们对殉节烈女的格外关注,发人深思。此外,如“王正月二日,赐江浙田租”[1,p176]等“一四顿”节奏,究非正体,总有散文韵味。

三、诗文融通、以文为诗

“诗”与“文”体裁有别,却彼此交叉,相互渗透,难以截然区分。曹丕《典论·论文》云:“文本同而末异。”刘熙载《艺概·诗概》亦云:“诗文一源。”钱载即借鉴散文手法以写诗。

首先,钱载将散文章法结构用于诗歌,以古文谋篇方法来经营布局。“以文为诗”,简言之借鉴散文创作方法以写诗。如古诗《木棉叹》[1,p102],作者最初追溯木棉来源产地,进而对其叶与花形态作细致描画,并由花事横遭风雨摧残,联想到去年海啸带给人们的巨大损失与痛苦,最后祈求黄婆庙,表达自己风调雨顺的愿望。句子参差跌宕,富于变化。尤其在诗尾,笔锋一转,想落天外,运用九言假设,殷切期望已然尽在其中。整个篇章承转自然,气脉贯通,曲折有致,颇有散文韵致。又如《将游硎华山天平诸胜先夕系船狮子山下风雨骤作天明益横不得登岸而赋长歌》[1,p105],以散文笔法结构全篇,运用山水游记散文的叙述顺序,先是一路记述行踪,继而描摹途中所见景物,接着发挥奇特联想,如身临其境。布局安排有条不紊,层次分明。诗中叠用三言、五言、七言句式,甚至长达十七言,句子长短不拘。如诗中长句“可怜溪边五里十里不知何处好花树推篷,一片万片朱朱白白浮下桥门英。我所思兮华山天池莲叶馨,支公住处鹤亭马磵秋暑清”,简直与散文无二致。萚石随表情达意需要,特意屏去骈偶,既有诗的韵味,又有散文风致,错落有致。“兮”、“又”、“岂”等虚字的采用,无疑致使进一步散文化。注重声色描绘,组成奇丽画面,极大发挥了散文表现能力,顾列星评此诗“转笔变换,妙有生趣”,堪称一篇游记散文上乘佳作。

其次,具体到诗歌句法上,钱载有意打破诗歌对仗要求,将散文句法引入诗中,避整求散,特意创造参差错落、突兀奇异的美感。如《剡城雾》:“如夜梦瞢腾,似海潮隐约”[1,p100],连用两个比喻句,将大雾升起时的情形,描摹地十分生动逼真,渲染了汹涌气势,富有动态感。又如“公身长不满六尺,公死浩气何淋漓”[1,p119],通过人物身材短小与英气逼人的对比,弥现可法精神的可贵。其中,口语句式的应用,强化了作者所要抒发的情感,增强了表达效果。又五古《碧水辞》[1,p148],此诗全用口语词汇,平淡自然,明白晓畅。诗尾“女谁不有夫,人谁不有身”,反问句的巧妙叠用,强烈地抒发了诗人对守节女子坚守操守令须眉惭愧的敬仰之情。散文中习见句法“者”字结构,萚石亦常以之入诗,如“白者仙出月,红者女入溪”[1,p124],“白章者寿位乎中,俸桧官松柯谩杌”[1,p139],“磨鑑不灭光有余,彼譖人者今何如”[1,p105]等等;连接前后诗句的“乃”字,《严滩晚泊用陶公和郭主簿二首韵》:“荒台已千古,乃有一士节”[1,p144],《观蒋文肃公所藏赵子固定武兰亭五字未损本卷》:“研山之斋又无主,乃在相公揖翠堂”[1,p153],《梦陈明经向中》:“如何面无泪,乃是相对哭”[1,p166],《僮归十七首》其一:“僮沈仆于钱,乃祖父以来”[1,p163];以及表示判断的“或”字句型,如《剡城雾》:“近殊尠分明,远或加舛错”[1,p100],《贵溪》:“我篙来则帆,或隔莎渚横”[1,p143],凡此皆通过散文手法的使用,以实现“诗”与“文”的融通,使得钱载诗歌具有浓郁散文色彩。

此外,钱载“以文为诗”还突出表现在引议论入诗,借诗以抒发情感、发表见解。宋诗特点如严羽《沧浪诗话》所言:“以文字为诗,以议论为诗,以才学为诗”,诗中议论成为一大特色,以致钱锺书先生有“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之说。前人“以议论为诗”,尤其以苏轼表现最为突出。钱载诗取宋调,驰骋才情,议论说理,特别在古体诗或叙事诗中尽得展现。如七古《刘松年观画图歌》:“人事无常画中画,画中看画无人会。我今犹是画中人,画外居然发长喟。”[1,p122]诗人写自己由观画受到的启发,世人往往囿于所见,当局者迷,故而未能体会画中真意。开篇即抒发人生感慨,为人们把握画中深意做了铺垫。借助观画阐发议论表达哲理,可谓语简言奇,发人深思,含意深刻。诗以吟咏性情为本,而诗中适当的议论,则有助于加深理解,从而具有理趣美。观览题画之作如“神则不似似不神,尝闻子昂与仲宾”[1,p118]等艺术评论,言简意丰,精警凝练,无不饱含诗人对于绘画艺术的深刻体验与感悟。以上作品,显现出钱载“以议论为诗”艺术上的成功。

四、生新瘦硬、奇崛峭拔

首先,语词选择上,着意避熟、俗、软、媚,取以生、新、瘦、硬,深得宋诗神韵。诗歌是语言的艺术,诗人艺术风格往往于遣词造句方面得以具体体现。刘熙载《艺概·诗概》言:“诗要避俗,更要避熟。剥出数层方下笔,庶不堕‘熟’字界里”[5]。钱载诗歌生新艺术追求,必然产生审美距离,导致陌生化效果,起到强化作用。瘦,洗净铅华,屏除绮艳,骨立枯蒿;硬者,刚健挺拔,力矫柔弱,劲健冷峻。诗人为求新异避俗熟,曾作七律《白莲禁体二首》[1,p99],禁体诗,即禁用通常描写事物外形的语词,就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体物的难度。钱诗虽不言“白莲”二字,而莲花之超凡脱俗娉婷姿态与风神韵致已然描摹毕尽。全诗婉曲有致,不落俗套。又如诗集开卷《雪夜》一诗中,描写冬日雪景云:

霰粒晚如米,飘瞥遂无声。牕灯囧初更,街柝沈三更。洋洋竟焉薄,寒切寓屋身。凄凄隔我梦,默默思我亲。老梅外树依,修竹中厨邻。荒鸡喔喔鸣,天意其为春。我行非践地,我出非干人。悔殊昔贤读,而岂有私贫。[1,p143]

首句,将霰粒比为大米,不仅肖其莹洁如玉外形,更是给人冰冷骨硬感觉。诗中“雪夜”、“寒切”、“凄凄”、“默默”、“荒村”、“鸡鸣”等富于冷色调语词,构成一幅冷寂静幽荒寒村落画面,通过环境的描绘,以嗟困叹贫,渲染了诗人内心的幽冷与孤寂。语词的选择与诗人情感表达圆融为一,诗风生硬新异,从中亦颇见钱氏炼字之功。诗人笔下,“秋树萧疏”,“荷枯萍冷”,“寒影星月”,怎不令人骨折心惊。此外,我们以诗集卷十为例,诗中大量出现“寒”字,并以之作为修饰限制语,如“水色苍玉光寒冰,又峰压虚冰玉承”[1,p145],“日正寒威却,车遥古道胜”[1,p145],“天寒俄至此,世险岂难如”[1,p145],“寒色车中人意独,孟家东西邻可宿”[1,p145],“茕茕寒岁身,不随百役休”[1,p145]等,读之寒气逼人,甚至沁入骨髓,劲健瘦硬。德国古典美学家歌德曾言:“一个作家的风格是他的内心生活的准确标志。”[6]钱载所以选择枯蒿冷寂事物入诗,偏嗜奇崛瘦硬诗风,与其早年坎坷人生经历有着直接关联。

其次,萚石借助艺术修辞手段,常使诗歌出人意表。钱载善于使用出乎意料的比喻,诉诸不同感官的通感,以及大胆的夸张、奇特的想象,以突出事物特征,给人留下深刻新颖印象。诗中比喻句如“细石非玛瑙,夕阳是胭脂”[1,p100],描摹形态具体形象,喻体“玛瑙”、“胭脂”,不但新奇,且暗示出诗人内在情感的愉悦。又如“新愁浑似水,不拟见垂杨”[1,p103],用春水来比拟满腹的愁怨,极度渲染,极其贴切,无形转化为有形,显示出忧愁的绵长悠远。通感手法如“陂烟湿不浓,已足霾石衕”[1,p135],“陂烟”为视觉所见,“湿”为触觉所感,二者本为不同感官,借助联想加以沟通,诗中“湿”字,已将山中烟雾的浓郁与厚重特点托出,拙重凝滞,独特别致。又如“发动凉于树,船来活似萍。煮茶人漫汲,中恐带龙腥”[1,p124],骤雨袭来,湖面小船犹如水上浮萍,飘摇无定;汲取雨后湖水煮茶,又恐中带行雨之龙的腥味。想象奇特,且极尽夸张之能事,可见骤雨之急之大,来势之猛。钱载时亦乖离语法常规,如“树偃荒途黑有神,花飞古塜杳无春”[1,p105],若按惯常语序为“荒途树偃黑有神,古塜花飞杳无春”,诗人特意将“树偃”、“花飞”置于“荒途”、“古塚”之前,先声夺人,渲染了阴森可怖的气氛,避免了结构的衍慢与语意的平淡,显然更符合“诗家语”要求。诗中描绘的景物“树偃”、“花飞”、“荒途”、“古塚”,触目惊心,夺人耳目,无不给人阴冷枯寂之感。情寓景中,诗人内心幽冷孤寂之情得以尽情展现。此处倒转句式的使用,劲健奇崛,起到“语意多曲,耐人寻味”效果。

此外,钱载还着力营造奇崛险怪意象,构筑雄浑深幽的意境。“意象”,即融入诗人思想感情的“物象”;“意境”为作品中呈现出的情景交融、虚实相生的艺术形象。意象与意境,既有相通之处,又有区别。钱载景物描摹,常发挥奇特想象,塑造奇崛突兀意象,将人们引入深邃奇异审美艺术空间。如《艮斋石并序》,对石头怪异形貌描绘道:“龙臂努方展,僚面黧不赤。嵚崎独无依,寂寞性所癖。”[1,p101]作者笔下,山石犹如神龙展臂,面目狰狞,诡异奇崛,却又不失雄健。又如《化阳洞》诗人先叙委曲如蛇的栈道,烘托出山洞阴气逼人气氛,继而描绘游人寻幽探秘时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情态,尤其对洞中景物进行细致刻画。行文波澜曲折,跌宕起伏,奇正相生。“东乳玉滴明于膏,寒龟中伏灵蟠鳌。伸颈向光殻脱毛,炬摇电闪惊仙曹。”犹如神来之笔,仿佛踏入鬼蜮仙境,虚幻荒诞,光怪陆离。“马枊或立安马槽,狻狔猬缩牛麾牦”,更是将洞中物态表现得活灵活现,出神入化[1,p148]。读来不禁令人叹奇于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创造。山洞之深幽与神秘,通过诗人刻意营造奇险意象尽得表现。同时,诗人还以凌云健笔,豪迈之气,以抒写奇情状景,《登燕子矶望金陵》诗云:“观音门外春风湿,矶石横当大江立,矶头客袂吹江急。”[1,p100]燕子矶突兀江上,三面凌空,远眺似燕子掠江,地势凶险。立于矶头,鸟瞰浩荡长江,一泻千里,蔚为壮观。“湿”与“急”字,着力渲染风高浪急之势,与雄伟壮阔之景。钱仲联《梦苕庵诗话》评曰:“萚石七古,硬语盘空。”[7]气势恢弘,雄浑峭拔,奇崛劲健境界已出。

由上,乾隆诗坛异彩纷呈,诗取“宋调”的诗人中,钱载无疑是其杰出代表。钱载不仅有自己独具个性的诗学追求,更在诗歌字词的锤炼、体裁的偏嗜、修辞的运用等方面,进行了大胆的尝试与天才的创造,从而具有一种奥折多变、生新奇崛的风格特征。同时,通过对钱诗的细致分析,亦有助于我们认识“秀水派”其他成员的风格特色及形成原因所在。

[1] 钱载.萚石斋诗集(五十卷)(清乾隆刻本)[A].续修四库全书(第1443册)[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2] 钱锺书.谈艺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4:176.

[3] 范文澜.文心雕龙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586-587.

[4] 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下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68.

[5] 刘熙载.艺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83.

[6] 爱克曼.朱光潜,译.歌德谈话录[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39.

[7] 钱仲联.梦苕庵诗话[M].济南:齐鲁书社,1986: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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