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清
(山东中医药大学文献所,济南 250014)
《本草发明》作者明代皇甫嵩、皇甫相。皇甫相为皇甫嵩之子。皇甫嵩号灵石山人,明代武林人。他搜辑方书,推本《内经》,爰及诸本草、东垣《汤液》、丹溪《药性》等书,参阅考订,求其旨要,著为《本草发明》6卷。
关于皇甫嵩及皇甫相生卒年及生平,史料不详,仅能从皇甫嵩自序题曰“万历戊寅”(即万历六年,公元1578年)做一些推测。皇甫氏父子著书时,皇甫嵩当在40岁以后,可知他生活在嘉靖至万历年间的可能性较大。从皇甫嵩自序“承祖、父业”可知,其为家世业医者,从其祖父、父亲学医。从“于儒暇究心于医”可知,其为儒而兼医者。
《本草发明》成书于万历戊寅,与此同时,明代另一位本草大家李时珍的名著《本草纲目》亦于此年著成。李时珍著《本草纲目》始于嘉靖壬子,终于万历戊寅,前后历时27年,又15年之后于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由金陵胡承龙首次刊刻《本草纲目》,此为《本草纲目》的最早版本。《本草纲目》卷一有“历代诸家本草”,对诸家本草内容作了简介及评价,但是著录的本草诸家截止到嘉靖年间,所以未提到《本草发明》一书。又二人书中未提到对方,所以在写书过程中二人当无交集。《本草发明》与《本草纲目》成书于同一时代,但为其光芒所掩,因而刊刻次数不多,流传不广,甚为遗憾。今中研院所藏明刊本《本草发明》为陕西名医黄竹斋所捐赠,书中写满批语,可见黄氏精心研读过此书,亦可证《本草发明》之价值。
本书的学术特点为发展归经学说,主张重新认识三品药物,对部分人部药提出异议,对药物使用、治法等多所发明等,现简述如下:
归经学说的提出源于张元素,其后李东垣、王好古等人继之。张氏虽提出归经学说,但其用归经学说解说的药物数量不多。此说提出之后,后世学者以归经学说研究药物的数量渐渐扩大,并在应用上有所发展,皇甫氏即是其中的一员。他重视归经学说,于书中转引了“东垣用药引经报使大略”及《古庵药鉴》中关于归经用药的内容,堪为张氏归经学说之补充。皇甫氏结合历代名医用药经验及自己的心得体会,进一步阐发及推广药物归经理论,其谓:“黄芩泻肺火,栀子佐之,坚实细芩泻大肠之火。黄连泻心火,木通泻小肠火。柴胡泻肝火,黄连佐之;柴胡泻胆火,亦以黄连佐之。白芍药泻脾火,石膏泻胃火。知母泻肾火,黄柏泻膀胱之火,柴胡泻三焦之火。[1]”又谓:“川芎,血中气药,通肝经”[1],“地黄,血中血药,通肾经”[1],“当归,血中主药,通肝经”[1],“芍药,阴分药也,通脾经”[1]。以上规律的总结大大有利于临床应用。
皇甫氏善于从药物功效推求药物所归之经,如山茱萸条下曰:“惟温中,故主太阴脾经。能下气,又兼理肺气,或云逐膀胱受湿、阴囊作疝痛,入厥阴、少阴经也。[1]”再以之解说药物之功用:“故又能折肝木之性而治吞吐酸水。厥阴风邪头疼,用之为引。[1]”
书中亦以归经学说做为解说药物功效的重要工具,如秦皮皇甫氏释曰:“清热滋阴脏之药,而清肝益肾之功多。故《本草》主目中青翳,白膜赤,肿痛涩泪,肝中久热也……又主风寒湿痹者,盖能清肝滋肾,则阴血滋生而痹痛自蠲矣。[1]”
皇甫氏以三品及药物的自然属性分类药物,但主张重新认识三品药物的分类。三品分类法源于《神农本草经》,但皇甫嵩认为“但三品内亦各有美恶不同。如防葵、芎䓖、赤箭、茵陈之类,虽云无毒,非直养命药也,乃列之上品,是果可久服常服而益人者欤?下品药如仙茅,虽云有毒,制为丸剂,佐以补药,久服益气通神。如何首乌、葫芦巴之属,皆无毒也,以佐补剂,大有补益,俱列之下品,是岂专攻击而不可久服者乎?顾其制用何如耳。苟善用之,虽乌附下品,可收回天之功;用之弗当,则上品如参、芪,亦能伤人。丹砂、玉屑品极贵也,服之者多遇毒,又何必拘此三品为君、为臣、佐使之别哉?[1]”《神农本草经》将丹砂、玉屑等石类药列为上品药,称服之能使人延年益寿,但魏晋南北朝时期服散之风盛行,许多人因之中毒,或是舌缩入喉,或是痈疽陷背,或是致人死亡,并不能延年益寿,这是历史所证明了的。皇甫氏指出服食丹砂、玉屑的毒性及危害,对警醒世人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又如蒲黄,《神农本草经》谓其“主心腹旁光寒热,利小便,止血,消瘀血。久服,轻身益气力,延年、神仙”[2]。《本草发明》除对其消瘀血的功能解释之外,还指出其补益少,不应久服。其谓:“血病必用之药也……破血消肿宜生用。然活血止血居多,而补益少,虽云久服轻身益气力,但不益极虚之人,多服未免自利,可见补益少也。[1]”这是多年医疗实践的结晶,是皇甫氏对《神农本草经》药物三品分类法的再认识。这对研读《神农本草经》者是一个很好的提示,显示皇甫氏并非是泥古之人。但皇甫氏认为仙茅“久服益气通神”,似亦欠妥。
割股疗亲《史记》已有记载。明代统治者倡导孝道,主张以孝治天下,对民间割股、割肝等行为未加禁止,反而加以褒奖和倡导。皇甫嵩反对用人血肉疗亲,其“明《本草》类辨”谓:“甚用人血肉、人胆、天灵盖、胎骨等以疗病,非仁人之用心也。孙思邈大有功于世,以杀命活命尚有阴责,况于人乎?孝子仁人,刺血割股以疗亲,且非至孝,况伤人以济人,忍心害理,不可为训。非良药又且难得,或他物可代,不用可也。[1]”他从一个专业医生的角度指出部分人部药疗效不好。其谓:“今医方尝用人天灵盖治传尸痨为妙药,未有一效者,信《本经》不用,未为害也。残忍伤神,又不取效,仁者宜裁。或云非此不可无已,用年深骨朽,尸气已绝,无伤也。愚谓:骨朽气灭,同于土砾而弗灵矣,用之何益?[1]”
本草著作中有用人尿、人中黄、秋石、人胞等治病者。《本草发明》亦载以上药物,但皇甫嵩认为:“夫天地生物,惟人为贵,乃列于草木、禽兽、鱼虫之类例之,为部已失等伦矣。[1]”其中人尿、粪、妇女经裩污秽不典之物,更不宜列为药用。
由上可见,皇甫嵩一是出于仁心,二是根据药物疗效而发此议论。
皇甫嵩在药物品种使用、用法等多所发明,如白嵩《本草图经》曰:“以白蒿为茵陈蒿,苗叶亦相似,然以入药,恐不可用也。[3]”皇甫嵩认为此药可用,其曰:“春初最先诸草而生,似青蒿……白蒿者,方家亦不知用,惜哉。[1]”《本草纲目》亦有类似的观点:“《本经》列白蒿于上品,有功无毒,而古今方家不知用,岂不得服之之诀与。[4]”
又如对于人参的用法,俗医泥于作饱不敢用:“不知多服则元气宣通,少服则补力不到,反以滋壅,补之正所以导之,所谓意也”[1]。
《本草发明》总结药物配伍使用方法,如某药专治某病,某药监其药,以某药为君,其药佐之为引用,各有攸宜。如白术“佐以黄芩能安胎,佐以枳实能消痞,配二陈汤能健脾消食、化痰除湿,与归、芍、生地之类同用,能补脾家之血,再加枳实、姜炒黄连,除脾中湿热,加干姜逐脾家寒湿。与黄芪、芍药等同用,有汗即止,少入辛散之味,无汗则发也。[1]”又如当归“入芍药、木香少许,生肝血而养心血;入牛膝、薏苡仁,平行足膝,治血不荣筋;同诸药入人参、川乌、乌药薏苡仁之类,能荣一身之表,治一身筋寒湿毒;合鳖甲、柴胡定寒热而除温疟;合陈皮、半夏能止呕;合远志、枣仁能养心定悸;与大黄、桃仁、牵牛同用,皆能破血。从附桂则热,从硝黄则寒。[1]”对药物配伍使用规律进行总结,便于初学者学习掌握。许多后世医家亦使用这种研究方法,如《得配本草》即采用这样的写作方式。
总之,此书言简意赅,是一本切合临床实用的本草著作,值得今人研习。
[1] 明·皇甫嵩,皇甫相.本草发明[M].上海:上海图书馆藏明刊本.
[2] 清·孙星衍.神农本草经//传世藏书·子库·医部[M].海口: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5:1804.
[3] 宋·唐慎微.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影印,1982:166.
[4] 明·李时珍.本草纲目[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9:5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