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幽默生成的语言模因观

张丽

（华南师范大学增城学院，广东广州，511363）

言语幽默，作为一种特殊的言语交际手段，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有着重要的作用。它可以创造愉悦和谐的气氛，减轻人们心理和精神压力，进而帮助人们达到满意的交际效果。它以其特殊的语言张力给读者以奇特的艺术享受，同时也倍受语言学界学者们的关注。在语用学视角下，学者们主要利用Grice的合作原则［1］，Austin和Searle的言语行为理论［2］，Leech的礼貌原则［3］，Sperber和Wilson的关联论［4］，Blackmore的模因论［5］等理论对言语幽默进行研究。尽管如此，对言语幽默研究还可深入。为进一步研究言语幽默，在此将以幽默手机短信为语料，尝试从语言模因的角度来探究言语幽默的生成，希望能为言语幽默现象的研究提供更广阔的视野。

一、语言模因论

模因论（memetics）是基于新达尔文进化论的观点来解释文化规律的新理论。模因论中的核心术语是模因（Meme），它由新达尔文主义倡导者Dawkins在其1976年所著的《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一书中首次提到。模因是对基因（Gene）一词仿造而来，模因（Meme）一词源自希腊语，意为“被模仿的东西”。与基因代代相传不同，模因通过模仿而传播，是文化传递的基本单位。任何一个信息，只要能够通过广义上成为“模仿”的过程而被“复制”，它就可以称为模因。［6］语言的任何单位短语、词、语素、句子都有可能因为某种语用目的而被复制、被模仿，因此，语言的任何单位、任何表达形式都可能被用作“模因”，［7］所以有“语言模因”（language memes）之说。

二、语言模因与言语幽默

作为语言的模因，只要是被复制模仿，必定涉及两种表达形式：被复制（模仿）前的表达形式和作为复制（模仿）结果的表达形式。前者已被定义为“模因”，后者我们称为“仿体”。仿体有两类［7］：

一类是原文照搬，仿体没有发生变化，即两种表达形式相同。这是无异复制，而且必定是同义的［7］。这种仿体不会带来幽默的效果，所以此类仿体不作为我们研究的对象。

一类是仿体发生了变化，即有异复制（模仿）［7］，分为两种情况：一是语言模因被复制在不同的语境中，产生的仿体的形式与其相同，但其他方面（如，感情色彩、语体色彩、意义等）却不同，我们将其称为“隐性”仿体。由于这种语言模因和仿体需要在具体的语境中体现出来，相关的例子会在文后进行具体的分析。二是语言模因被复制后，产生的仿体的形式和意义都与其不同，我们将其称为“显性”仿体。例如：

语言模因 仿体

朱古力豆 猪鼓励豆

动动我试试 00544

有志不在年高 有痔不在年高

讨厌 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语言模因在经过选择、复制和传播的过程（这个过程伴随着变异，而变异可发生在语言的各个层面，如词汇层面、语义层面、语法层面、语篇层面）后，产生的语言模因变体（又称仿体）会使读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联想到其他较为熟悉的语言片段，但是他们同语言模因并非完全一致，只是语言模因的仿体形式。语言模因与其仿体之间在内容、形式、意义、语法结构、感情色彩、语体色彩等方面的差异最终促使了言语幽默的产生，如图1所示：

图1 言语幽默生成的语言模因图

在此将以发生变化的仿体形式（隐性仿体和显性仿体）为研究对象，分别从词汇、语义、语法和语篇四个层面探究语言模因与其仿体在内容、形式、意义、语法结构、感情色彩、语体色彩等方面的差异导致言语幽默的生成。

三、言语幽默生成的语言模因理据

（一）词汇层面

字、词是构成语言的基本单位，所以词汇是语言变化中最为活跃的因素。词汇在被模仿和复制时，因被投放在不同的语境中，产生的仿体的感情色彩和语体色彩常会发生变异，言语幽默就由此而产生。

1.感情色彩混淆

词汇不仅能表达意义，而且都有其固定的感情色彩。当词汇模因被模仿和复制在不同的语境中时，产生的仿体与其感情色彩有较大的差别，如从褒义词变成贬义词或从贬义词变为褒义词。在这种情况下，语言模因和其仿体在情感色彩上的差异就会引发幽默效果的产生。如：

例1可爱的你偷走了我的心，盗走了我的情，我决定告你上法庭，法官翻遍所有档案不知判你什么刑，陪审团一致认为把你判给我，陪伴我一生，问问你行不行？

一般来说，“偷”和“盗”是贬义词，是指没有授权或未经允许拿别人的财物，而有趣的是在短信中偷和盗的东西是“心”和“爱”。这并非是通常所谓的偷和盗的行为，而是幽默诙谐的调侃。此语境中，这两个词汇模因的仿体的感情色彩发生了变化，由贬义词变为褒义词。因此使得语言模因及其仿体在感情色彩方面产生强烈的反差，并形成了“包袱”，从而产生了幽默的表达效果。

2.语体色彩混淆

语体一般分为书面语体和口语语体两类。书面语体又可分为应用语体、科技语体、政论语体、文艺语体四种。书面语体的风格是郑重、严谨、凝练、文雅，而口语则具有通俗、自然、亲切等特点［8］。因此，根据正常的用法，不同词汇在不同的特定的领域中使用。但为了达到一定的幽默效果，一些语言模因会被故意地复制在其他的领域中，这时产生的仿体的语体色彩与原语言模因的语体色彩就大相径庭，从而制造出幽默的效果。请看下面的例子：

例2对你我已经无条件投降了，你就签下爱情的合约吧，不然没人要我了！我已经准备好将权利减半，义务倍增了！

例2中，“无条件投降、合约、权利减半、义务倍增”这些都属于书面语体中的政论语体，它们常被用在一些庄严和盛大的场合。然而，当这些语言模因被复制到日常谈话中来表达对爱人的深厚感情时，所产生的仿体的语体由书面变为口语，这种巧妙的变化让人感到幽默诙谐，不禁拍案叫绝。

（二）语义层面

语言模因在模仿与复制的过程中，产生的仿体常被赋予新的内涵，即所谓的“旧词赋新意”。短信编辑者故意利用这种旧词新解的现象使语言片段“表里不如一”、“言在此而意在彼”，偏离读者正常的思维，不经意间将“包袱”抖响，达到滑稽可笑的幽默效果。根据所收集语料的分析，由语言模因及其仿体在语义层面的差异造成的言语幽默主要有两种方式：刻意曲解和专业术语移用。

1.刻意曲解

刻意曲解是指故意歪曲对方的话语意图，从而达到某种交际意图。语言模因在复制过程中意义会发生变异（被曲解），使原来的意义与歪曲后（仿体）的意义形成反差从而导致幽默的产生。这是一种经常用来创造幽默的语用策略［9］。在幽默类手机短信中，刻意曲解主要是通过以下三种方式实现：

（1）同音异义曲解

同音异义指的是两个或两个以上汉语发音相同而意义不同的词语［10］。正是由于同音异义词的这种发音相同而意义不同的特点，同音异义词常作为语言模因被复制在手机短信中。它们在复制的过程中，因发音相同而被曲解成含有不同意义的同音词，这时语言模因的仿体也就产生了。语言模因与其仿体意义的偏离促成了幽默的产生。例如：

例3我想送你秋波，于是跑遍市场，最后发现季节不对，买不到秋天的菠菜（秋菠），我太对不起你了。

例3中，语言模因“秋波”是用来比喻女子的眼眸。正如词语“暗送秋波”用来比喻男女间暗自传送互相爱慕之情。因此，“我想送你秋波”的意思是向你表达我的爱意，但例3句中“秋波”已被变异为同音词蔬菜“秋菠”（仿体）。仿体的意思与语言模因所要表达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打破语境和谐，从而产生了幽默。

（2）一词多义曲解

一词多义指的是一个词语有多种不同但相互联系的意义［11］。由于一词多义的特点是结构相同而意义不同，所以它属于同构异义的语言模因，常作为一种成功的语言模因被复制。在复制过程中，短信编辑者悄悄地将其仿体变异成不同的意思，这样幽默的“包袱”就在不知不觉中抖响。请看下面的这则短信：

例4新学期到了，你在开学的摸底考中得了个零分，老师问怎么会这样？你回答说一切从零开始！

例4中，在短信的开始，语言模因“零”属于一词多义，意思是没有得到分数，而在传播的过程中被复制出具有新义项的仿体“零”，意思是重新开始。最终，通过意义的突然转变而巧妙地创造了一个幽默的小“包袱”。

（3）字面意义曲解

字面意义曲解就是按词语的字面意义给予解释而没考虑词语真正的内涵。这种方式使词语的意思被曲解为组成该词语的几个字的意思的简单相加，这样产生的仿体的意思突破了人们的常规思维，达到让人出乎意料之余捧腹大笑的幽默效果。所以，这种的词汇模因非常受幽默创造者的青睐。如：

例5某人刚三十多岁，就已经开始谢顶，但他不以为然，摸着自己“空前绝后”的脑袋，对妻子说：“我这就叫聪明绝顶。”

成语是中华民族的语言精华，它们经过人们长期的使用，具有结构的凝固性、意义的整体性等方面的特点。因此，如果它们的字面意义被曲解，那必然会引起人们的哗然大笑。正如在例5中，“聪明绝顶”本来的意思是有着无人能及的聪明才智，因此“绝顶”是无人能及、超出他人的意思。但复制后产生的仿体的意思却是聪明得连头发都没了，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意义的曲解不禁让人哑然失笑。

2.专业术语移用

随着科技的发展，一些专业术语经常会被移用到日常用语中。当它们被复制在日常交流中时，其仿体会被赋予新的意义。尽管在逻辑上讲，这种用法是不标准和不合理的，但这种表达常会引发幽默的产生。例如：

例6老师问小明：你考试没有考好的话，你父母怎么惩罚你？小明：80分以下女子单打，70分以下男子单打，60分以下男女混合双打。

例6中，语言模因“女子单打”、“男子单打”和“男女混合双打”本是属于体育领域中的专业术语。当这些专业术语被复制在不同语境中时，形式没有变，但仿体的意思却发生了变异。在此，“女子单打”指的是母亲单独打他；“男子单打”指的是爸爸单独打他；“男女混合双打”的意思是爸爸妈妈一起打他。与原来相差胜远的意思精妙、独到，让人开怀一笑。

（三）语法层面

在模仿和复制的过程中，语言模因在语法层面悄然地发生了变异，产生的仿体与其在词性和结构方面的差异便产生了幽默。如：

例7护士看到一位病人在病房喝酒，就走过去小声地对他说：“小心肝!”

病人微笑着说：“小宝贝。”

例8老师：“小明，用‘格外’造一个句子。”小明略加思考回答：“老师说，我们写字的时候，不要把字写到格外。”

例9老外说：中国人真是一个勤奋的民族。中国人问：为何？老外答：每天早晨我都看到路旁有招牌写着“早点”两个大字，提醒过路上班的人不要迟到。

例7中“小心肝”，按照不同的语法结构划分，会表达出不同的意思。在本短信中“小心肝”是在医务人员和患者的对话中出现的，在这样的语境下，我们可以推断出此语言模因是属于动宾结构“小心/肝”，意思是护士警告患者要注意自己的肝脏，因为饮酒会伤肝。但是当患者听到“小心肝”时，回答却是“小宝贝”，显然这位患者认为护士在称他为心肝宝贝，从而产生仿体“小/心肝”。语言模因“小心/肝”和其仿体“小/心肝”，在结构（从动宾结构变为偏正结构）和意义（从注意保护肝脏到亲昵的称呼“心肝宝贝”）上的差异最终创造了幽默的“笑”果。例8中语言模因“格外”，是副词，是非常的意思。然而，当小明在复制这个模因造句后，产生的仿体“格外”是名词短语，指的是格子的外面。语言模因与其仿体在词性和意义方面的差异造成了幽默的效果。例9中的语言模因“早点”本是名词早餐的意思，复制后产生的仿体“早点”变成了副词“别迟到”的意思。语言模因与其仿体在词性和意义方面的不一致性将幽默的“包袱”骤然抖开，令人开怀大笑。

（四）语篇层面

手机短信常模仿一些脍炙人口的语篇结构（歌曲，诗歌，天气预报，寻人启事，食品说明书等）从而复制出一些具有新内容的模因表现型（仿体），这类语言现象在形式上相同或相近，但内容迥异，而最终产生的仿体会给人一种新鲜的幽默感。如：

例10寻猴启事：本人丢失杂毛猴一只，特征：脏哩叭叽，满脸鼻涕，身上有手机一部，会翻看短信息。爱猴看过短信，速给主人回信!主人现在好想你。

例11送你一个甜点!主料：我爱你。配料：思念。辅料：煎熬加孤单少许。生产日期：从见到你的那天起。保存日期：无限期。产品准号：5201314。

例12天气预报：今天白天有点想你，下午转至大到暴想，受此低情绪影响，心情将降低五度，预计此类情绪将持续到见到你为止。

例12是模仿寻人启事的模板，滑稽地将短信接收者比作猴子来对其进行调侃，话语生动活泼、幽默诙谐。例13模仿人们熟悉的食物说明书的模式。在模仿和复制的过程中，说明书的内容却被换改成表达爱意的内容，让人觉得既新奇又机智诙谐。例14套用天气预报的结构表达了个人情感，显得幽默风趣，独具匠心。

以上在语言模因论视角下，以幽默手机短信为语料，对言语幽默的生成进行研究。通过对语言的各个层面（词汇、语义、语法、语篇）的探究，发现语言模因与其仿体在内容、形式、意义、语法结构、感情色彩、语体色彩等方面的差异最终触发言语幽默的生成。因此，认为语言模因论对言语幽默的产生具有很强的阐释力，希望能够对言语幽默的研究与解读提供一个新视角。

［1］ 王金玲.论幽默语言的特征与技巧［J］.外语学刊，2002（3）：58-63.

［2］ 刘波.幽默喜剧《老友记》的语用研究［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08（4）：22-26.

［3］ 刘乃实，熊学亮.浅析言语幽默的维护面子功能［J］.外语教学，2003（6）：10-13.

［4］ 王勇.由关联理论看幽默言语［J］.外语教学，2001（1）：23-27.

［5］ 李捷.模因论视域中的言语幽默［J］.外语学刊，2008（1）：74-78.

［6］ Blackmore，S.The Meme Machin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9：66.

［7］ 黄缅.语言模仿之谜-幂姆的认知研究［J］.外语教学，2007（3）：13-23.

［8］ 徐根松.略论汉语词语的色彩［J］.语文学刊，2003（5）：70-71.

［9］ 高胜林.幽默修辞论［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67.

［10］ 袁立新.俄语同音异义词研究［J］.广州大学学报，2002（6）：56-59.

［11］ 杨璐.从认知语言学角度研究英语一词多义现象［J］.当代教育论坛，2009（12）：108-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