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汉青
一
老婆发信息给我:你怎么还不过来,我都有点熬不住了。
老婆在一小日本企业做工,一个人苦打苦拼,一个月近两千大钞,我在家乡农民的干活。
我不知我能做什么,空有一些纸上谈兵,在有些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看到这多少有点酸溜溜的短信,我打点行李,来到离家一千多公里的东江市,想要有番作为。下火车,老婆在车站接我,在出站的地方,老婆一脸的红晕,像个新婚的小女人。
老婆租了个小旅馆,当然租的是其中一间。那旅馆叫岭梅,比陈毅元帅的梅岭就反了个个。让我有一种干革命,豪气冲天的劲头。
老婆本来是晚班,为了陪我,换了白班。良宵苦短,天一下子就亮了。老婆说,你好好休息,下班了我就过来。
我一下子觉得老婆蛮辛苦。
老婆去上班,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担心自己来是来了,能做什么呢。
打开房间里的电视机,将频道调到本地台,正播放本地的一些招工启事,我记住了一个叫东江人才市场的地方。
我草草地吃了点东西,出门,看了下站牌,一个叫118的线路车是去人才市场。
车上杂七杂八的语言,湖北的湖南的广东的广西的河南的河北的齐齐地向普通话靠,靠的光怪陆离,稀奇古怪。
售票员问我哪里下,我本地人样说,人才市场下。说出来那味道还是家乡话。
二
进入人才市场,我估计中国的人只怕有一半已经到了人才市场。每个大厅都是人。好多人手上拿一些自我介绍,忙忙地问这问那,一个劲头地想把自己推销。谁都想把自己放在一个好点的平台,谁都想遇到一个好伯乐。希望赚一个盆满钵满。
我也拿了一支笔,还用一个烟盒记下自己以为有用的信息。
在一个不起眼的招聘栏角落,有一个招聘采购员的信息,我立马记下,心里说,就这家吧。
我马上给那家公司打了电话,喂,你是陈小姐吗?对方说我不是陈小姐。我愣了愣,那是不是木氏公司呢?对方说,是的,先生你有什么事吗?我说,当然有事,要不我打你电话干嘛。
我决定还是亲自出马去一趟木氏,这么多人,说不定很快就让人家把那职位给抢了,现在是上午11点,我给老婆打了电话,说我晚上回旅馆,我在外面有点事。
4元的一个蛋炒饭,我三下五除二就干完,还咕哝哝喝下一瓶矿泉水,出门,我还把自己身上灰尘弹了弹。看时间还早,就买了份当地地图,细细地看,我要不走弯路地到达目的地。
他们是下午两点上班,我希望自己在下午一点半到。
三
虽然早有准备,但我还是比预想的要慢了好久才到木氏公司。我是在转了好几趟车还是一头雾水后,只好租一个单摩把我送到。
已经是快下午三点。我进门,看到有好几个人在那家公司,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是要结工资走人。
这样的事见怪不怪,哪家公司不是人进人出的。我走到前台,一个女孩子在那里打电话,声音叽里哇啦像鸟语,可能是刚来不久的一个前台文员。
我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招采购员,她看了我一下,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我不太清楚。之后又说,我去问一下蔡总。我见她打了一下电话,好像没有人接,她便走到办公室门前,也不进,隔门问,蔡总,这里来了一个应聘采购员的,要不要。我觉得有点好笑,但没有笑,只是好奇地看墙上的宣传资料。资料上有很漂亮的白菜,芹菜,还有一些我们家里没有的蔬菜,图像还蛮好看。
那些先我而去的人像打量一个怪物似的盯着我,还有一个人走到我身边,兄弟,你来这样的鸟公司应聘,你会后悔的。
我说谢谢呐,到后悔的时候再说吧。那个人丢给我一句他的家乡话,丢你老姆嘿,没治。
前台文员叫我进蔡总办公室,我进去,一个矮矮的黑黑的人冲出来,后面那个叫蔡总的伸出一只手,我说张副总,不要激动嘛,你冲动干嘛呢。
我很礼貌地叫了声蔡总,蔡总哦了一下,问,你就是那个应聘采购员的?
我点了点头,蔡总说,坐,给我一杯茶,又加一句,不要紧张。我当然不紧张,我紧张干嘛,但我的样子还是显得有点紧张。
蔡总喝了口茶,看了我有一二分钟吧,我觉得我有点像被估价的牲口。
蔡总用手摸了摸下巴,其实他下巴什么也没有,光光的,他像征询我:我们,现在,采购员,还在。你,能不能,先干一下,配送员。
我说,干什么不是干。蔡总很高兴样,好的,我就喜欢痛快人。你,明天来上班。
搞定。我高兴,原来找工作就这么回事。
四
是那个张副总用电动车载我去的仓库。原来我应聘的那个地方是公司门面,公司真正做事在另外的地方。是一间四层的楼,有一个老头在那里守门,张副总对那人拍拍肩,就把我带到三层的一个房间,我放下行李。张副总说,你就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张副总走的时候,给了我他的电话号码,说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还说不要屌那个蔡总,迟早老子叫他滚蛋。
上班还早,要到晚上八点。我把铺盖弄好,走出仓库,想到四周看看,也算熟悉下环境吧。
这时有一辆车开进来,下来两个人,一阵噼噼啪啪,把好些胶筐扔下,胶筐里有一些菜,就扔在仓库里,他们对司机叫一声,好了。司机就开车出门。下来的两人就上楼,到我睡觉的地方,拿衣服,去冲凉,很快就完了,就倒头睡觉。
我本来以为他们会同我说点什么,有点遗憾,很快我又释然,人家不认识你,说什么?好,你们睡我也睡。睡前,我给老婆发了信息,说自己已经安顿好了,一切会好起来的。
说实在的,白天睡觉真还有点不适应,但晚上要做事,加上昨晚与老婆的缠绵也耗了我不少力气,就命令自己休息好,再说,第一天要表现好点。
五
八点上班,我七点多就来到了一楼生产间,还没有人。八点已经过去了,来了一个戴鸭舌帽的小伙子,他看了我一眼,递给我一张卡,上面有我名字,说,先打卡吧,快上班了。
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都懒洋洋的样子,像没有睡醒,大部分的人找了个凳子,坐在一边,聊闲篇。
最后来了两女的,四五十岁的样子,说着她们的家乡话,见到她们,其他的人才慢慢地起来,像要做事的样。那鸭舌帽声音大大的,上班了,上班了。就见几个人去打开冻库的门,一筐一筐地往外面搬东西。我也加入进去,并不重的几筐菜,看他们好像很吃力,有的还两个人抬,依旧懒洋洋。
戴鸭舌帽的递给我一把小刀,还有一个绑菜的机子,要我自己找条凳子,他说,你认识这些菜吧,照他们的样绑起来。我从来没有干过,哪里知道怎么做,好些人就笑,尤其后来的两个女的,更是笑的厉害,像看到了外星人。
我像吃了苍蝇样,心里很不舒服。阿佳走过来,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他蹲在我前面,把一颗大白菜拿着,然后,用绑机上面的绿色绳子紧紧地绑住。他说,很简单的,不要急,很快就会了。之后,他指着有颗白菜的头对我说,削掉一点点,你看过超市里面的菜没有?我们这些就是给超市的。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忙着去做事。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挺无能的。也难怪被人家笑话。
不久,来了一辆车,满满一车的菜,什么萝卜,什么青菜,什么淮山,什么芋头,等等,我同几个男的搬下车,一身的臭汗。
这就是生活,我苦笑了笑,说实在的,真还一下子进入不了角色。
六
鸭舌帽是我们的主管,他要我跟车到一个叫太阳鸟的超市交货。同车的还有一个叫老张的,我随车先到,司机同另外的人去了其他的地方,我同好多菜就在太阳鸟的收货区等,还早,老张还没有来,我一步不敢离开那些菜,怕其他交货的人拿去一部分。六点,老张骑一辆摩托车来了,他后架上一个大大的工具箱,他下车,丢给我两包子,还加一瓶豆浆。
收货了,老张同那些收货的嘻嘻哈哈,开一些文明不文明的玩笑,他还指着我,这是我兄弟,以后照应着。他们瞄我一眼,点点头,好说,好说。我一下也以为是他们兄弟了。
老张安排我到超市里面,我拉了满满一车菜进入超市,一个女人叫我把那些菜摆在菜架上,忙乎间,我胡乱地摆了一些,走过来一穿制服的:傻逼,你这样摆,谁要,你不是砸我们的招牌吗?幸好老张过来,他三下两下就整得哨兵一样,好看多了,我对他感激地笑笑,算是谢过。
老张还是下去交货,等到超市开门,我还没有将货摆好。我觉得自己特笨。真不是一般的笨。
好多好多的人跑进我摆菜的区域,他们像一群疯子,拼命地抢菜,好像不要钱一样。我晕晕乎乎,最后,还是老张赶过来,三下五除二搞定。老张说,兄弟,你还要学快点,我送你回去,明天你就搭323路车回仓库。
头有点大,我只想睡觉。凉也没有冲,倒头就睡。
七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打开手机,有两条信息:一条是老婆的,问我怎么样,还一些想念的话,不用细说。另一条是张副总的,让我把仓库里人的动向随时告诉他,还说不会亏待我。我这人不喜欢在背后说人什么,觉得不厚道,便只回了两字:谢谢。
上班的时候,张副总来了,他叫我们排成三纵队,摇头晃脑地训话,鸭舌帽走了,还欠了公司两千元,更可恨的是把仓库的好多胶筐给卖了,很不地道。下面的人表情各不相同,那两个我进来时唧唧歪歪的女人表现得最气愤,原来她们是木老板的两个姐姐。
现在我们的头是阿佳,他做临时主管,小伙子发表演说,要按时上班,要爱惜公司财产。我们鼓掌,叫阿佳请客,阿佳说行,先上班。他带头,我们开始做事,好像比昨天做得快了许多。
我被安排分菜,就是把几个大姐做出来的菜按订单过称,不要多也不要少,然后放在胶筐里,比昨天轻松多了。
晚些的时候,老张叫上我:兄弟,我们去喝杯酒。这个时候是晚间休息时间。
我俩在仓库旁边的一家小店,买了点花生,还有几包干鱼条子,我们喝啤酒。
老张很气愤,说他妈的我也是元老了,武大郎(就是说的张副总,因为长的矮,很多人这样叫,背地里)安排阿佳当主管,小东西做得什么?
我说,张哥,喝酒。
我先喝开了,老张只好喝酒,还说,兄弟,你不要怕,我帮你,不要老实,老实人吃亏。
我只有点头的份,听他唠唠叨叨,心里有点同情他。
再上班的时候,老张在一边指点,我又学到了好多。
阿佳还算是会安排,二十多个人各有事情做。发货时,我被安排到家家乐超市的一个分店,好在货物不是很多,只是要跟车一个多小时,同我去的有个叫阿文的,他负责另一家分店,共一台车。阿文还带了个帮手,他们货要多点。
八
阿文一直叫我大哥。他递了一支烟给我,大哥,到了就叫我。我点点头。
明龙司机看看在睡觉的阿文,对我摇摇头,我笑笑,加了一句:也不知他怎么这么要睡。
明龙司机也叫我大哥,他把车开得飞快,我怕他寂寞,没有睡觉,陪他说话。
明龙司机就天南地北地说起来,一般是公司的事情,他告诉我,木老板其实也没有什么本事,找了几个女人,那些女人也不知怎么回事,都对他挺好,还为他倒贴钱,我不敢附和,只是听,点头或嗯嗯。
我关心的是交货的事情,果不其然,到阿文把货搞定后,我还没有交完。还是阿文来帮忙交好,那个收货的小崽子说你们公司老是换人,弄得他们很被动,阿文说,你以后不要难为我大哥,他可不是一般的人。说得我好像真有什么高明之处一样,心里很受用。
在回来的路上,阿文问同去的小弟,我们退货一百斤玉米怎么办?明龙司机不做声,眯着眼睛抠耳朵。那小弟兴冲冲,我们卖了买早点吃。
我说,不行吧,仓库有账的,做什么最好不要让我知道。
阿文哈哈一笑,大哥就是大哥,听到没有?我们要向他学习。旁边的司机也笑,笑得怪怪的,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我想起妈妈对我说的,在外少说多做呢。
一路无话。
阿文把他的行李拿到我房间,他要与我睡在一起,他说同我睡在一起心里踏实。
他其实没有睡觉,他说他要去一个朋友那儿看看,说时,他像变戏法样拿出一个苹果,丢给我后,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九
明龙司机在驾驶室招兵买马:有一起去理发的没有?
阿佳,阿文,我,还有另外两个一起上车。
我们来到东江桥下,那里有好多理发的,有男有女。以四川人居多,他们每人一个理发挑子,一条凳子,还在两个树之间系一个吊篮,没顾客的时候,他们就在吊篮上闭目养神,好悠闲的。
这里理发特便宜,四元理一个头,一律的平头。我在一个胖胖的男人那里理,他很会说,手脚也麻利,很快弄好。
阿佳提议去河里游泳,好把头上的碎头发洗一洗。我们都赞成。
我下水,马上发现犯了个错误:没有将眼镜取下。小时候爱看小说,家里人不同意,我便自己做了个手电筒,就是把一些没有多少用的旧电池,用一个长的铁筒子连起来,一手按住灯泡,躲在被子里看。这一看,就把眼睛给看近视了。
我一抹头,想把那碎发抹掉,一下子,眼镜就掉河里了,一个猛子扎下去,我的天,哪里够得到底。
我只有上来,世界一片模糊,阿佳带我去买眼镜。
我们配了眼镜回来,不见了阿文。明龙司机解释,阿文本来上岸了,他又想去游,这一下去,来了两个青年哥哥,把他的衣服给偷走了,他去追,哪里还能找到?果然不久阿文一个人穿条短裤衩,气喘吁吁回来,他说还丢了有好几百元。
我们一人脱件衣服给阿文,对他说些安慰的话。回仓库。
只有睡觉。
刚睡下,张副总就来了,声音大大的:你们听好了,我们发现这一段时间公司亏损,什么原因,我们在查。你们小心点。木总今晚来视察。
我还没有见过木总,我昏昏糊糊地睡下,也不知自己睡着没有?迷迷糊糊中听到阿文在骂,骂那天杀的,怎么就向他下手呢。
十
做事的人都很安静,没有往日的热闹。张副总早早地来了,他在仓库里游来游去,像幽灵。门口来了一辆车,下来好些人,走在前面的一个,精精干干的,三四十岁样子,黑着脸。我想那定是木总了。老张站起来同他打招呼,木总站在老张的身边,看我们做事。
我在收集负责那家店的货,还差个淮山。看见墙角落有些剩下的淮山,以前基本上是报废了,我觉得还有好多可以用,便耐心地找。我总觉得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做事,总要对那个事有点责任心,要不人家请你干嘛。
不知木总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接过,没有抽,夹在耳朵上,只是点点头,表示感谢。
木总没有离开,他问我:你觉得还有什么没有做好吗?
我也不知是哪门子邪气,竟然反问了一句:你知道大蒜的净菜率是多少吗?
木总一脸的茫然,想了一下,回答,大概百分之九十吧。
我告诉他,没有那么高,顶多八十,有时七十还不到,今天来的货,就顶多七十五。
木总叫我一声大哥,辛苦你了。之后,他们就走了。
走时,木总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了我,还要走了我的。
阿佳走到我旁边:你真胆大。
张副总也起身要走,走时也来到我身边:好好干,有机会我让你去做采购。
我们还是做事,老张在中间休息时候,拍拍我肩膀,兄弟,哪天我对木总说说,让你做主管。
我不想做什么主管,我只想就这么干下去,离老婆近点,有时间聚聚。老婆说,礼拜天他们公司有个去深圳旅游的名额,我也可以去,他们公司有这个福利,不去白不去。这天,我向阿佳请假。阿佳爽快地答应,他说礼拜天我可以不去交货,他顶我。
我觉得一切都那么好,来这里算是来对了。
十一
按书面语言,我这个人有点不修边幅的,一般的俗话,那就是有点邋遢。同老婆在一起,很多人以为是父女。老婆有点不满意我的打扮,老婆今天穿得好,我同她一起去旅游。我上车,同她坐在一起,我又一次感觉到了这种差距。
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我,老婆说你干嘛老是左看右看的,以为人家没有看到你吗?我说,不是的,我感觉有人在看我,我看看到底是谁。
老婆说是不是最后面那个人。我就注意到最后面确实有个人有意又好像无意地在注意我。
老婆告诉我,那是一个老乡,同她一个公司上班。老乡比我洋气多了,头发长长的,白面书生的样子,年龄比我要小。我冲他笑笑,叫了一声老乡,老乡却没有搭腔,眼睛看着窗外,也许,他没有听到。
整个旅游,我没有同老乡打照面,心里一直纳闷。但我也没有更多地去想,陪老婆就好好地陪,我们要去看很多景点,尤其一个过云梯的地方,我们排了近两个小时的队才轮到。其实我有恐高症,但老婆兴致高,我就舍命陪君子。在那个索道上,坐在几千米的山与山之间,我的心跳得好厉害,老婆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一声声地尖叫,我说,不要怕,不要怕。其实是鬼话,不怕才怪呢。
回来很晚了,老婆说,今晚你就陪一整天吧,晚上我们还是去岭梅。我也有点馋老婆了,给阿佳打了个电话,阿佳说大哥你就好好陪嫂子吧。
俗话说,狗急跳墙,人急要上床。我有点猴急,老婆就骂我没有出息,我不知这跟出息有什么关系,但也没有深究。老婆说,你总得有点前奏吧,像个动物似的。
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老婆突然说,你看清楚了那个老乡吗?我觉得这个时候说老乡有点不合时宜,老婆却不依不饶,对我说,亲爱的,我不说出来心里不舒服。我觉得有点煞风景,一腔热血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我仰面躺下,看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个小小的蜘蛛,我觉得这小家伙好可怜,忙忙碌碌,还以为它拥有了整个世界。
我在听老婆说话,老婆说,老乡对她好,要不是他的关照老婆会吃更多的苦,但老乡对老婆有意思,男女间的那层意思。我相信,像老婆这样的女人,要是男人没有点非分之想,那也叫不正常。
问题是后面的话。老婆说,有次她觉得好寂寞,老乡就陪她说话,没有地方可以去,他们就去开了一间房。我的天,我有点受不了,我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吱吱响。好久好久,我没有做声。作为男人,我觉得我够难受了。我心里说,老婆,你对我说这些干嘛,不是在刺激我吗?
老婆最后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干,我一直衣不解带,我还是你的,完完全全是你的。我之所以说出来,是因为我不想欺骗你,你能理解吧。
我很难理解。但我什么也没有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只是把老婆紧紧地抱在怀里,紧紧地。心里却是那么的别扭。要是老婆不出来打工该多好呀。
十二
回到仓库,发现有点不对头。感觉空气中有一种不平常的气息。进入房间,我看到阿文床上很乱,那被子上还有一些血印。
阿文出事了。
公司来电话,叫我去趟公司。我赶到公司,公司的人很好奇地看我。看得我心里七上八下。木总一脸的严肃,在办公室还有好些人。我不知哪里做错了。
你说,你做了什么?旁边有人开始拍桌子,用一双双严厉的眼睛审视着我。
我没有做什么。我有点气愤,站了起来:凶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说出来,不要像审坏人一样。
有人说,我们昨天把阿文抓起来了,他这个杂种偷了公司两件金针菇,你同他同车,你也是同伙。
不知道我昨天没有上班吗?是同伙我还会乖乖地来这里吗?我理直气壮。
木总挥挥手,叫他们统统出去,声音明显地有点放缓:你就没有一点发觉吗?
我是真不知道,自从那次玉米事情后,阿文就有点防着我,也不知道他会动偷窃的念头。
我不在的那个晚上,阿文把仓库里的两箱金针菇准备装车,也许是要拿去卖吧。被阿佳发现了,阿佳将情况报告了木总,阿文被狠狠地挨了打,阿佳在旁边,他都吓哭了。
听说明龙司机也有份,现在,明龙司机在派出所。阿文已不知去向,我后来也没有见到阿文,他的行李还是他一个老乡帮他拿走的。
我被带到派出所,有人让我作证,明龙司机是偷窃者。我在派出所看到了明龙司机,他说他一天没有吃饭了,我给他买了个盒饭,他絮絮叨叨地说,也不知他说的什么。我问警察叔叔,我们要做些什么,警察叔叔说,录个口供吧。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他说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我带着明龙司机回来,他说什么也不敢回公司,他去了他一个老乡家。
文员告知我,公司马上辞退你。我也就收拾行李,然后到公司去结工资。
财务人员说,木总不在。木总晚上才回来。那天是公司成立一周年。我回到仓库,想想自己有点冤,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有等明天。
晚上的时候,公司员工去一个叫水上鱼庄的地方聚餐。老张硬把我带去,兄弟,吃饱了明天好离开。
十三
水上鱼庄在一个水泊上,有微风吹过,身上感觉有丝丝凉意。老张给我倒满一杯啤酒,我一口喝下,没有同谁碰杯。老张又给我倒满。
等木总和一班人来的时候,我已经喝得有点高了,有人给他倒满一杯啤酒,木总站起来,特意走到我前面,却是面对所有人:大家尽兴。后,他对我酒杯碰了碰。
作为回报,也是出于一种礼貌,在大家都热火朝天的时候,我向木总回了一杯酒。我说,祝你事业有成。之后,我又加了一句,让你的手下把我工资结了。明天我就走。
木总看着我的眼睛,他说了一句叫在场的人都奇怪的话,我之所以叫财务不结你的工资,是想留下你。你先把酒喝好,等会我们再聊。
后面无非是些高声喧哗,觥筹交错。
在仓库办公室,木总把我喊进去。
他说他是如何艰辛才有今天,说的时候,我看见了木总流的眼泪。
我说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最后,木总说,我希望你能做下去。我会给你名分的。
接下来,木总挽着我的手来到工作区。他说,大家停一下,我宣布一件事。我宣布冬雨来同志为生产经理。希望大家支持他。他还指着他那两姐姐,你们也要听他的安排。同时他还任命老张为生产主管,协助我工作。
木总还叫人买来几条烟,每人一盒,说是公司代我发的。
十四
我又开始上岗了,我说了一句话:原来干嘛的还干嘛吧。
我把那些报表看了看,各个门店反馈来的信息基本上大同小异,说加工的菜质量不好,没有卖相,顾客投诉很多。在太阳鸟超市还有一份关于农药超标的事。
人员有点少,我写了个要求增加人员的报告,顺便把一些情况写在后面。
我还是去做事,要不明天交不了货。
阿佳有点不自然,我理解,我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小的孩子,都是在读书的年龄呢。老张的嗓门大了好多,他兴致勃勃地告诉人家要怎样,怎样。我隐隐有一些担心,边做边想该怎样把人员再组合一下。
好在一切还是过去了,早上的时候,所有的事情还是做完了,我们依时发车。
我也跟车交货,我觉得我还是老样子好。在车上,我接了一个电话,是公司要我去开会。我说行,但我可能赶不回。
十五
到公司的时候,会已经差不多要完了。张副总同采购阿建在吵架。阿建对张副总满脸的不屑:你是什么东西?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张副总气不打一处来,现在他是实质上的总经理,因为蔡总已经被老板炒了鱿鱼了。合上他的文件夹,说了一声散会。之后叫我进了他的办公室。
张副总说,你留意一下公司的流程,什么时候,让你干采购。我说,不是才让我干生产吗,怎么就有这个想法?张副总说,你不知道,这个鸟人太气人,我要干掉他。做采购有油水,你不就是要多赚钱吗?
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就把话题转开。我希望能加几个人,张副总说没有问题。他会抓紧招人的。
阿建是不能干掉的,这个小伙子有头脑,他以前同他表哥做事,是木总把他挖过来的。他天生是干采购的料,公司有很多地方仰着他,他市场熟,公司运作靠他支撑。最主要的原因是公司资金流转不畅,要一个月结一次账,市场上赊账要靠他。关键他还是木总的外甥女婿,准外甥女婿。前几个月,公司想下了他,他闪电般把木总大姐的女儿搞定,让那帮子单身小子羡慕不已。
但生产要上去,就不得不同阿建有冲突。他的货直接影响生产。他要是采购来的货质量不好,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效益上不去。
我说了这个担心。张副总给我写了一句话:坚决不要让不合格产品进入生产线。不管谁采购来的货,不合格一律拒收。
其实,我站在了风口浪尖。
偷闲我给老婆发了个信息:这段时间有点忙,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没有时间陪。发完,我心里觉得怪怪的,不好受。朦朦胧胧中,我看到了家乡绿色的田野,一片金黄的水稻在我面前迎风招展。
十六
阿建下车,大大咧咧的:老冬,收货。
我打开一个包装箱,里面装的是香菜,样子还蛮好看,还新鲜。我从下面掏出好几瓶保鲜水,不少于3公斤。我让收货员过称,让他扣3公斤。
阿建不干,说以前都不扣,为什么你要扣?我没有回答,让他围着我转。
阿建有点气急,一把抢过收货员的笔,要改。我说了一声:放下。改了也没有用,收货单上我不会签字。
阿建老实了许多:老冬,我赔不起的。
你赔不起,公司就赔得起了?你自己算算,这样公司每天损失多少?
阿建在一边狠狠地吸烟,气得牙痒痒。我也不理他。
老张跑过来打圆场,我多少得给他面子,最后,我留下一箱没有过称,让他去找进货商,该扣多少,我等他的消息。
一屋子的人看着我,我笑笑,对阿建:不是我无情,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你理解。
阿建告辞,他要去善后,我也不留他,我们开始加工。
我知道明天就会有很多对我不利的话在公司流传,那又有什么呢?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无欲则刚。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公司已经决定让阿佳去新开发的一个地方,我让他再培养几个熟手,他倒没有说什么,小伙子去告诉打包台的几个生手,忙去了。
我在仓库转了一圈,同老张交流了一点看法。我来到新买来的一台仪器前,那是一台检测农药残留的仪器,我要在出库之前把所有货物进行检测,这段时间有几个超市已经投诉我们有农药超标。
还有报表,本来是老张做的,他要带人做事,就这么一些人,互相谅解点吧。
十七
明龙司机一定要我去见他一面。
我有点不想去,人有时就是奇怪,明明不想去,却还是去了。
在一个茶楼。这个地方的人喜欢喝茶,用一个茶壶把水烧开,然后用一有盖茶缸,里面好多茶叶,一般是铁观音,开水倒进去,第一道水洒在好几个茶杯里,茶杯很小,一口就能喝干。然后,不停地倒水,不停地喝。我觉得有点麻烦。想起在老家,渴了,提起一包壶凉水,一气猛喝,痛快。但当地人乐此不疲。到了这里的人也就入乡随俗了。
同明龙司机来的还有两个人。我们喝了三道茶后,明龙司机说话了:大哥,我一直很敬重你,你就同我们兄弟几个干吧。兄弟我们决不亏待。
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真的,就是这种感觉。我说:谢谢你们看得我起,但我不能丢下现在的事不做呀。
其中一个人脸上有点不好看:是明龙大哥看重你才找你的,你要知道,你们那个鸟毛公司迟早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那我就回去。我站起来,谢谢你们的茶。
明龙司机把我送出来,我补充了一句话,希望你们有大的发展。
我看见他眼睛里有惋惜。
我想起公司水果部的业务已经停了,现在改为另外一家在送。那天水果部的王经理在公司例会抱怨,说现在生意难做。
我隐隐地感觉有点情况不妙。
配送员现在明显不足,我只有多找几个加工阿姨帮忙,勉强把每天的任务完成。
晚上,阿建把我叫上,让我同他一起去进货。
阿建先在市场前面那家好再来餐馆定了一桌饭,他说是木总让他这么做的,要他好好陪我吃一顿。
阿建述说他的难处,他是外地来的打工仔,一直同表哥干,市场里的人哪个不认识?一来二去的就被木总看上,那个武大郎,其实是嫉妒他,他就凭着帮木总打入一家超市有些功劳,其实,他就一个炒菜的,现在倒人模狗样的了。
我不好评论,只有喝酒。
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发现阿建把八毛钱一斤的香葱开单为一块五。我感觉心里凉丝丝的。
十八
水果部名存实亡了,木总同一些人去外地开发新市场。水果部王经理被公司安排到我们蔬菜部协助我工作。
我真不知让王经理做什么,让他在仓库晃来晃去也不好,我让他在二楼的监控室,可以看到我们做事,顺便,做做报表。
王经理却坐不住,不到一个小时,就来到下面,指着那几个绑菜的阿姨,你们怎么不能快一点啊。
阿姨们来自五湖四海,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当下就对他开火了:你站着不腰痛,你来试试?
王经理倒好,把我叫上:看看,看看,你怎么管理的。简直是个工地。
老张可没有我那耐性,一路跑过来:王经理,你不懂的,你还是回监控室吧,要是出不了货你担待不起。
王经理咕咕哝哝往楼上走。
这里刚消停,两个倒垃圾的员工回来一个,说他们被当地的村民抓住了,说是那地方不让倒,要求负责的去人。
我说不是说好了要倒在那里的吗?他回答,本来是倒在以前那地方,王经理说我们倒的地方太远,要我们就近倒。
我本想说,你们怎么就听了他的,他都不熟悉这里的情况呢。但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只好同他一起去看看。
好多村民围在装垃圾的车旁边,声音囔囔的,我听到有个声音说,以为我们这里是垃圾厂呀,打。
打谁呢,对象就是我罗,躲是躲不开了,我只好走上前:朋友,打能解决问题吗?要是能,打我就可以了。见我这么说,他们倒没有动手,只是说,那就赔钱。有说3千的有说5千的。
还是老张比较灵变,正僵持着,老张带了两个派出所的警察来。
在派出所的调解下,我们负责把垃圾清除,不管是不是我们倒的。外带出一千元环境费。
王经理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有说什么,我看见他把几页稿子揉碎,丢进了废纸篓。那一定是他的施政纲要吧。
我嘘了口气,感觉像被掏空了一样。
十九
王经理神秘地告诉我:老张把太阳鸟退回的菜带回了家,就放在他的摩托车后箱。
我觉得我进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我有两种选择:一个是告发,反正不是我发现的,但也有责任。一个是找老张说出来。但一定很尴尬。
我还没有决定怎么办,轮到我休息了。我不想想太多,我要到老婆那儿去。
我对王经理说,我晚上不在,请你同老张一起把明天的出货搞定。
王经理答应得很干脆,我又给老张打了电话,我没有说他拿菜的事。
我显得高高兴兴的样子到了老婆的地方,老婆还在上班,我在岭梅定了一个房间。我打开电视,电视里老是一些爱情剧,你爱她,她爱他,爱个没完没了。看得人以为满世界是爱情。
最后,我选了个动物世界的台,看动物们自由泛滥。
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间,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什么都想。难得的清静。
老婆来了,我发现老婆兴致蛮高,我们就先去一个小吃店,老婆好打发,她随便什么就可以了,她不喜欢肉食,就个茄子,几片香干子解决了,我要了个东坡肉,外加一瓶啤酒。
我们来到房间的时候,也是我们那个做事地方开始上班的时候。
我没有关机,以前同老婆在一起我基本关机,但今天没有,我隐隐的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不知你们相不相信,一些事情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夫妻两个正要进入一个美妙的时刻,电话响起来了。
电话是王经理来的,他说,大家都在磨洋工,老张也不管。
这个时候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可怜的男人,也是最糟糕的男人。那一刻,我像个斗败的公鸡。
我在老婆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老婆避开。我说了声对不起后就开始穿衣服。
我离开了岭梅,我收到老婆的一个短信:你是个混蛋。
我自己认定自己比混蛋还混蛋。
二十
我赶到仓库的时候,仓库里有点沉闷。一些人在绑菜,老张一个人闷头闷脑在干活。王经理前后左右地忙乎。王经理诉苦,没有一个人听话,老张也不管。
我要他将报表给我看看,货不多,出货应该没有问题。又让他去把新进的菜化验一下,看有没有农药超标。
我来到老张旁边,和他一起做事,老张还是不做声。
老张绑完一把菜,丢给我一句话,我最看不惯王经理那个样,像是个人物似的,吆五喝六,没有人买他的账。
就这个原因呀,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觉得有点好笑,但我绝对不敢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也许还有更深的东西在里面呢。
果然不久,老张又丢过来一句话,我不想干了。
我想起王经理说老张在他的后备箱里带菜回去的事。
这是在试探我。
我觉得是个棘手的事,说不定现在公司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大家在看我怎么处理。
王经理跑过来,说农药超标,怎么办?
怎么办?写个意见给采购部,我想了想,超标多少?
王经理说非常严重。我在检测报告上写了以下的意见:封存,请采购部重新采购。王经理同去市场,随样检测。
我对老张说,你把出货的事情弄好,做不做明天我们兄弟再聊。
老张去安排,我觉得有点冷,没来由的冷。
又收到老婆的短信:同你在一起,没有什么意思。
我没有回信,我心里说,我没有来的时候就有意思呀?
二十一
我把老张叫到一个小酒馆。
老张这个人喜欢酒,他可以在晚间休息很舒心地喝杯酒,还不会出事,喝酒后他做事的兴致更高。
我对酒没有研究,但有三两好友在一起,我还是喜欢喝几杯。酒被提到一种文化的高度,一定有它的魅力所在,我喜欢那种晕晕的感觉,体味平时体味不到的境界。
三杯酒下肚,老张的脸红了起来,嗓门也有点大,他又给我倒满一杯:兄弟,干了它。
我一口干了。我们开始抽烟。烟酒真是一对双胞胎兄弟,烟借酒性,酒助烟情。吞云吐雾间,醉眼朦胧。
老张狠狠地吐了个烟圈,兄弟,我想我还是走好了,虽然我舍不得你。
老张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老张又说,兄弟,我不想为难你。
你也不容易。老张眼睛有点红,我是本地人,到哪里都有事做,我之所以要拿些菜回去,是木总同意了的,以前我们没有这么多制度。
我不好说什么了,我也一时理解不了木总的做法。
等下我就去办离职手续,老张说,只是要辛苦你了,我们兄弟还会见面的。
我喝得有点醉,但心里没有一点点高兴的滋味。真是人生无常呀。
一时间我很茫然,我想起好多的人好多的事,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
我好想休息,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我感觉我好累的。
我想到了回家,老婆在什么时候已经离我很远了。我一时又想起了儿时的小伙伴,在家乡的那个歪脖子树下捉迷藏。又想起现在家里一定是秋收的时候了,那金黄的一片又浮现在我眼前。
我望望窗外,不见天,只有一片黑色的混沌。我心里发虚,虚得飘渺,像悬在半空中,随时会摔下来。
是的,我得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了。
二十二
家家乐的4个分店,同时叫配送员带来他们的最后通牒,3天之后,我们在家家乐的所有业务都将停止。
从水果部在家家乐下柜,我就意识到迟早有这么一天,可没有想到有这么快。
木总还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我给他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他声音有些沙哑,他说他会明天回来。最后,木总说了一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我对老张说,三天后,你走吧。
我现在要做的是在家家乐有多少没有结的单,还有我们在那里的所有物品。
在家家乐最近的一家店,我带了两个配送员去盘点,在超市的仓库,我碰到了明龙司机。
明龙司机丢给我一支烟,说,大哥,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以后你就同我一起干吧。
我谢谢了一声,就去仓库看我们的东西。
里面我们的东西已经不多,就一些胶筐而已,其他供应商的东西已经占了大部分,我们不知不觉中被踢出局了。
木总却在那里感觉良好地发展新的市场。
我觉得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我想得最多的是这样下来,我们的配送员要多出10来个,他们又要开始寻找新的工作。
我不敢把这些消息告诉我的兄弟们,他们之所以选择这个工作,主要原因是他们在这个城市很难找到其他的事情做。
在等待木总回来的那一天一晚,我不敢让自己休息,我有意地让王经理带剩下那两个超市的配送员,希望他能与他们有好的沟通和默契的工作。
要是公司裁员,我做好了第一个被裁的准备。
我接到木总的通知,说他明天一早就回公司,我们将开一个碰头会。
二十三
张副总主持会议。
张副总说我们遇到了一个问题,问题的主要原因是冬经理带来的。他说完这一句,全部的目光转向我。
老张呼地站起来,我连忙把他按住。我理解他的意思,他想为我打抱不平,但我觉得一切都是多余。
会议室很安静,张副总要我把这一段的工作做下解释。
我不知从何说起,我站了起来,喝了一杯水。
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我们应该从东江市的市场里退出来。
张副总马上插言:这不是你要考虑的,你只说你的责任。
我觉得我的责任是对不住我的配送兄弟们,但我没有说,我说,我请求公司对我处罚。
你应该引咎辞职,张副总狠狠地说,你同老张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老张站了起来:老子早就不想干了,老子马上走人。
老张丢下这话就走出了会议室。张副总好尴尬,气得把他的笔记本狠狠地摔在会议桌上,还一叠连声地说:简直就是土匪。
木总在这个时候进来了,他看了一下现场,就宣布散会。
木总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把门关上,他给我倒了杯茶。
他说,其实公司早半年就想过要撤下来,但为了在其他地方打开局面,所以就不得不苦撑。现在好了,公司已经在珠海那边开始了新的市场,那边比这里情况要好。
说到这儿,木总拿眼睛望着我:我希望你到那边,完完全全地负责一个市场,我相信你的能力。
我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我没有答应,也没有再说什么,我从木总的办公室出来,我出了门又折回去:我想休息一天。木总答应了。
我想去东江市的一个叫西湖的地方看看,我怕自己再没有时间去看了。
现在我还是生产经理,我给老张电话,让他明天同我一起去西湖,我告诉他,他的三天期限还有两天,明天我放他的假。
二十四
我同老张来到西湖,说实在的,这不是杭州的西湖,但一样的行人如织。很多年前,苏东坡被贬到这个地方,他在这西湖一个叫孤山的山上,同一些朋友忧国忧民,留下好些故事。
我只记住了一个叫子霞的女子,她是苏先生的侍妾,陪老先生来到这里,留下了她才三十四岁的生命。老张要去看东坡纪念馆,我没有去,让他一人去欣赏。我留在子霞的墓前,倚在子霞雕像旁边,感受古时的风。
在一侧,有一屏风,上面有子霞感悟的《金刚经》里的人生如梦。
我仿佛看到了滚滚红尘,又仿佛看到了电闪雷鸣。
我又想到回家了。
我有了自己的打算,我想同老张,今天,我们来个不醉不休。
二十五
我拿着一纸离职申请来到木总的办公室。
木总愕然:你没有考虑我说的吗?
我说:对不起,木总,我已经不适应在公司发展了。
木总愕然:你没有考虑我说的吗?
考虑了。我想回去。我的几个朋友叫我一起干点什么。他们承包了有一千多亩湖泊,要我去入伙。
我知道那个叫莲湖的湖,我小时候在莲湖里捉鱼,采莲蓬。那一个个青嫩的莲蓬,一咬一口清香,那种惬意,别提有多爽了。
朋友们在莲湖里有了发展的项目,养鱼,养那种没有污染的鱼,种莲,种那种让人陶醉的莲。
木总没有再说,他很艰难地在我的申请上签字。
我弯腰谢谢。我在临出门的时候,写了个条:让公司的所有管理人员看一下李践博士的演讲《财务12把砍刀》。
我最后看了一眼公司,挥挥手离开。
老婆还留在东江市,她已经在公司的培养下成了一名管理员。她舍不得她的工作,她要在小日本的天空下开创她的美好未来。
我一个人踏上了归家的路,前路如何?我暂时不想,在我的心里,我想起的还是我的配送兄弟。我想,在什么时候,他们也会像我一样,会在家乡找到自己发挥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