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靖安
分手之夜
□刘靖安
我要出去打工!二秀说。
二秀说话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田野里,一大片一大片的秧苗,全被夜色笼罩了。
二秀站在河岸上。河岸上,是一排垂柳。垂柳在风中,袅娜着身姿,柔柔的,像二秀飘逸在风中的秀发。
阿文站在二秀身边,阿文是二秀的男朋友。
阿文看着远处,像一截儿木头。
我要出去打工!二秀又说。这次,二秀的声音高了许多。“呱呱”,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蛙声。二秀吓了一跳,身子顺势靠在了阿文肩上。蛙声像凑热闹似的,这儿一声,那儿一声,或长或短,或高或低地互相应和了起来。
说话呀你!二秀催促着。
我还说啥,你都铁心了。阿文气冲冲地坐在了地上。
二秀说出去打工,已经说两年了。阿文老是不答应。二秀知道,阿文怕失去自己。那次,二秀到阿文家,把阿文逼急了,阿文就收拾背包,说,打工又苦又累的,还是我出去吧。可是,阿文背上包,磨磨蹭蹭地不肯挪出半步,二秀抿嘴笑。阿文问二秀笑什么,二秀就说,我知道你舍不得走,是做样子的。你走了,你爸妈怎么办?他们都六十了,家里家外还不是全靠你。阿文蔫蔫地放下包,蔫蔫地坐着,比女人还显得楚楚可怜。二秀心一软,就让步了。
这次,二秀不会再让步了。阿文有这个预感。
前几天,和二秀去赶集,阿文就明白二秀的心思了。那天,二秀说要买件衣服,让阿文陪着她。阿文陪着二秀,走遍了镇上大大小小的时装店,都没买成。称心的,要三四百,买不起;价钱低的,二秀又看不上眼。失望,在二秀的脸上迅速地蔓延。在回村的路上,二秀叹着气,羡慕地说,你看桂枝,四五百块钱的衣服,眼都不眨一下。你看三娃,结婚的时候,用的穿的床上的样样都是高档货。我们呢?啥也没有,你为我们的将来想过吗?一点儿也不像男子汉。
那好,我豁出去了,明天一定出去打工。阿文说。
你能走吗?算了,还是我去吧。二秀摇着头说。
现在,二秀终于摊牌了。
天,越发的暗了。四周全像泼了墨。田野的蛙声,像洪水一样,涨了上来。
别这样,二秀永远是你的。二秀把头埋进阿文的怀里,低声说。
到了外面,你就会身不由己了。阿文的声音充满了悲怆。
难道你这么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们五年的感情?二秀抬起头,手指游上了阿文的脸。二秀的手指湿漉漉的。二秀发现,阿文在流泪。
二秀心里一颤。黑暗中,二秀咬了咬牙。
二秀伸出双手抱住了阿文的头。阿文一把揽了二秀,两张嘴黏在了一起。蛙声,一浪高过一浪,前赴后继地涌上来,拍打着整个河床。
不知过了多久,二秀终于说话了。
二秀说,现在,我是你的人了,这下放心了吧?
阿文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阿文说,什么时候走?
明天,二秀说,不然夜长梦多,怕又走不了了。
沉默了好一阵,二秀又说,晚了,我们都回去吧。阿文站起来,搂着二秀的腰,踩着一路蛙声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二秀真的走了。
阿文站在车站,变成了一截木头。
年底,二秀没回来。阿文一等又是半年。这天,阿文收到了二秀的一封信。二秀在信里说,那天晚上的蛙声老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好想听,可是城市里听不到。末了,还说,等挣了钱,一定早些回来……
不久,二秀收到了阿文的回信,还有个包裹。二秀打开包裹,就看见一盘磁带。二秀借了随身听,躲在一个角落里,悄悄地听。一阵刺啦声之后,一片蛙声便密密地拍打着耳鼓,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
二秀哭了。哭着的二秀,在泪眼蒙眬中,看到远处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二秀慌乱地取出磁带,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原载《微型经典故事》总第299期 河南武婷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