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来找小姐,陈文心里多少有些异样。他是第一次到大众浴室来洗澡,这之前,只知道这里有小姐,至于如何下手,陈文还很茫然。
20世纪90年代,林河这里卖淫嫖娼还偷偷摸摸。不像现在洗完澡往大厅里一坐,那些伪装成按摩师的小姐会主动过来勾引你。那个年代的大众浴室连个休息大厅都没有,生人第一次来嫖娼可能连门都找不到。
陈文从走进浴室脱衣服到光着腚洗澡,没发现有小姐的迹象。他慢吞吞地泡着冲着洗着,直到他来到角落里开始搓澡了,才总算找到了门路。
给陈文搓澡的姓王,年龄要比陈文大很多。这个老王看陈文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猜出八九。只是陈文白白净净怎么看都不像个嫖客。怕引起误会,老王便主动把话题往这儿引:“一会儿洗完澡,我给你找个按摩的按按呐?”
陈文没吱声,但表情很害羞。老王心里有数了,他用那样的眼神继续说着:“给你好好按一按怎么样?”
陈文十分难为情:“不用了吧,你给我搓搓就很舒服了。”
老王说:“我搓的哪有按的舒服呀!你放心,我找的保证让你满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文也不能再装了,他小声地问:“那要是按的话,得多少钱呐?”
老王说:“这得分你怎么按,戴套的三百,不戴套五百。”
陈文说:“戴不戴套区别这么大呀?”
老王说:“当然了。戴套就像是穿着雨衣在洗澡,你想能舒服嘛。老弟,我要是你,我就花五百,弄不戴套的。”
老王是在忽悠陈文,戴不戴套都是三百。他看出陈文应该是新手,想借机多提些回扣。
洗完澡,老王领着陈文从浴室西侧的楼梯上了楼。这个楼梯要经过一个小门,不知道的,还真不太好找。
陈文被老王安排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很正规,像是宾馆里的那种标准间。老王说:“你先休息休息,我去给你选一个好的。”
老王离开后,陈文从包里掏出个手机开始打电话。手机是可以翻盖的那种摩托罗拉。在公元1995年,这样的手机还是身份的象征。陈文打完电话,小姐到了。她进屋对陈文说:“你好,我叫丽丽。”
丽丽穿着旗袍,皮肤很白很嫩。看着确实不错。陈文说:“丽丽你好,我叫陈文。”丽丽说:“你不用告诉我真名。”丽丽边说边开始脱衣服。陈文说:“你别脱。咱们先说说话可以吗?”丽丽笑了:“你是第一次来对不对?”陈文说:“你怎么知道?”
丽丽说:“我能看出来。你是个老师吧,你看你这个手多白呀,都快赶上我的白了。”她边说边抚摸起陈文的手:“老师,你别怕。你只管躺在床上。我给你弄冰火两重天。”
陈文问:“什么是冰火两重天?”丽丽简单地说了说。虽然说得简单,却听得陈文心潮起伏。
丽丽摸完陈文的手,就要摸陈文的腿。陈文说:“你们这里安全吗?”丽丽说:“安全。我们这里的老板可厉害了。公安局从来都不抓。”陈文说:“是吗?”丽丽点了点头:“我们这儿可火了。不信,你听。”这时,隔壁传来了女人的呻吟声。丽丽说:“这是贝贝,她的声音可大了。”
陈文说:“丽丽呀,你们也挺不容易啊,每天要接待很多客人是不是?”
丽丽说:“可不是嘛!”
陈文看了看表,丽丽以为陈文着急了,就伸出手去摸陈文的关键部位。但陈文却急忙站起身问:“你们这里的卫生间,可以用吗?”
嫖客进房间都很迫不及待,陈文总推三推四,丽丽终于感觉出不对劲儿了,她瞪着陈文:“你是干什么的?”
陈文说:“我是老师啊!”
丽丽说:“你是警察派来钓鱼的对不对?”
陈文说:“我不是。我真的是老师。”
丽丽转身要向外跑,陈文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丽丽刚要喊,陈文就捂住了她的嘴。
这时,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以及嘁里喀喳的踹门声。隐隐约约地陈文还听到宋男在大声地喊道:
“都不准动,我们是警察。”
卖淫嫖娼即便是如今,警察也不太好抓。
小姐与客人单独在房间里捅捅咕咕并不违法。小姐说,我在按摩,客人说,我在休息。按摩休息是法律允许的。只要小姐不露屁股,客人不露老二,警察进屋了,两个人都不犯毛病。
想要找到证据警察只能当场抓住“现行”。为了抓“现行”,那个年代,警察经常派些“钓鱼”的假装嫖客混进去。
陈文是刑警大队的教导员,按理说,他这种身份不应该来假装嫖客。但今晚,陈文带来的这些警察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们都没结婚,有的连女朋友都没有。陈文只好“以身作则”。参加行动的这些警察,都没抓过嫖客妓女,行动开始后,一律像抓抢劫杀人犯那么抓。
有的嫖客光着腚就给戴上了手铐。大冬天往车里押,嫖客们外面只披着件羽绒服或者棉大衣,一个个冻得直咧嘴。
妓女、嫖客被带回了刑警大队,连夜搞审讯笔录。年轻警察刚刚参加完培训,陈文怕笔录搞不明白,让宋男领着去搞。
宋男是警官大学毕业的本科生,陈文本以为宋男会把笔录搞得漂漂亮亮。可搞了一份,就把陈文的鼻子气歪了。
陈文把笔录摔在了宋男的脸上:“你这写的什么呀?‘把我的小便放进了她的小便里。”
宋男说:“嫖客就是这么说的呀!”
陈文说:“嫖客这么说,你就这么写呀?你写黄色小说呢!”
宋男在警官大学的专业是新闻,他对公安业务不是很熟。毕业这两年,他一直在刑警大队秘书科搞材料。
陈文教育宋男:“搞笔录跟搞材料差不多,不能什么都写,你要写在点子上。”
怕耽误事儿,陈文让宋男负责去抓老六,他亲自搞笔录。
丽丽真名叫叶纯燕,她被带到陈文的办公室后,腿还在一个劲儿地哆嗦。卖淫嫖娼是治安案件,平时都是治安科来抓。治安科抓的时候都很文明。连手铐都不戴。抓来一般也就罚款了事儿。
陈文对叶纯燕说:“我们这里是刑警大队,你不要想着交两个钱就能出去。如果你不听话,今晚就把你送进去!”
叶纯燕说:“我一定听话,我一定听话。”
陈文说:“你们这里一共有多少小姐?”
叶纯燕有点不解。搞卖淫嫖娼笔录一般只问两个人发生关系是否有金钱来往。但陈文这么问似乎是有特殊目的。
见叶纯燕犹豫,陈文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哑巴了,我问你话呢!”
此时的陈文瞪起了眼睛,与冒充嫖客时判若两人。叶纯燕老实了,接下来,陈文问什么,她就乖乖地说什么。
给叶纯燕做完笔录,陈文又让人把搓澡的老王带了进来。
老王过去没被抓过,见到陈文就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警察。你放了我吧!我是一个搓澡的!”
陈文说:“你不光搓澡,你还拉皮条对不对?”老王本来想抵赖,但看到陈文的办公室挺像样,就小声地问:“警察同志,你是领导吧?”陈文掏出了工作证递给了老王:“我是刑警大队的教导员。”老王问:“教导员是干什么的?”陈文说:“教导员相当于大队长。”老王听完给陈文跪下了:“大队长同志,我再也不拉皮条了。”陈文说:“你赶紧起来。”老王起来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陈文说:“老王,你想让我放你,你得有立功表现。我问你什么,你就得说什么。”
公安局夜里闯进大众浴室时,老六在外面喝酒。回来后见嫖客小姐被警察抓走,也没太往心里去。干这种生意,这都是难免的。老六准备问完情况,就拎着钱到公安局来交罚款。但当他得知夜里来的警察是刑警大队,就想跑到外地躲起来。可他刚刚走出大众浴室,就被几个警察围了起来。
宋男用电筒照着老六,一边照还一边拿出照片看。
宋男说:“没错,就是他。”
老六一看这架势,转身想跑,宋男对着老六的前胸来了一拳。
宋男在警官大学时经常和警卫专业的学员练散打,拳头功夫十分过硬,一拳好玄没把老六打晕了。老六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老六被带回刑警大队直接被关进了审讯室里。天快亮了,才被带到了陈文的办公室。
陈文和老六很熟悉。十年前,老六在林河是一个不出名的小流氓。后来大流氓毙的毙、跑的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六却在社会上成了人物。
老六戴着手铐站在陈文的面前,满脸委屈:“陈大队,这是干吗呀?”
陈文说:“对不起,对不起。”他打开了老六的手铐,还为老六点燃了一支香烟。
老六抽着烟,心里却越发恐慌。
陈文在老六这些人眼里是个阴险的警察,他对老六越好,老六心里越没底。
五年前,老六因为坚持要告陈文的师傅金伟,以至金伟后来含恨死去。老六估计,陈文这是为金伟报仇!
老六抽着烟,无限悲伤地对陈文说:
“陈大队,过去吧,我不懂事儿,那时,我告金伟,真的是何涛在背后捅咕……”
老六提起金伟,让陈文的内心十分凄凉。搁过去,陈文上去得狠狠踹一顿老六。
陈文说:“你别多想,我今天抓你,与金伟无关。”
老六还说:“陈大队,不信你打听打听,这几年,我年年过年都去金伟家去看他媳妇……”
陈文火了:“老六,我肏你姥姥,你再磨叽,我对你可不客气了!”
陈文骂了人,老六心里却放松了。他不怕陈文发火,就怕陈文那一脸的笑容!
老六说:“陈大队陈大队,别急眼呐!”
陈文拍了老六一下脑袋:“你现在简直像个娘们。”
老六说:“没办法啊,我现在周围全是娘们。你说我能不像吗?!”
聊了几句闲话,陈文的气消了,他和老六心平气和地解释起来:“金伟的事儿和你没关系,我早就知道。再说了,就算有关系,我也不能这样去收拾你啊!老六,这个妓院你开能有一年了吧?要想收拾你,我能等到现在吗?我管着这么多中队,想要收拾你,还用我亲自动手吗?!”
老六想想也是。他问陈文:“那你这是……”
陈文说:“我是没办法。”
陈文找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老六:“年底了,我们公安局搞了一个为企业排忧解难大行动。你看,给我安排的帮扶企业是化工二厂。这个厂已经两个月没给工人开工资了……”
老六明白了:“陈大队,你不用说了,你就说需要多少钱吧?”
陈文说:“局里给我的指标是六万。”
老六说:“我给你十万。”
陈文说:“不用,你拿六万,我完成指标就行。”
老六说:“剩下的钱,你留着吧!”
陈文说:“我留着,你好到纪检委告我是不是?”
老六说:“我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再告警察。我死爹死妈!”
陈文说:“行了!你爹你妈都死一百回了!”
陈文与老六说完钱数,开始给老六做笔录。
老六说:“我让人把钱直接给你拿来,我开妓院的事儿,你就别追究了。”
陈文说:“不追究你开妓院,收你六万块钱,我不得犯毛病啊!”
老六说:“你这套打法,和治安科好像不太一样!”
做完笔录,陈文让老六签字时,老六有点担心了:“你这里说我涉嫌组织妇女卖淫,这个罪是不是挺重啊?陈大队,你这是要借机收拾我吧?”
陈文又瞪起了眼睛:“白和你解释这么多了,要收拾你,我不早收拾你了。”
见陈文又发火了,老六又放下心来:“陈大队陈大队,你别急眼,我现在就签字。”
卖淫嫖娼属于违法一般都是治安拘留罚款。如果组织卖淫就是刑事犯罪了。情节严重的都可以判死刑。当然了,法律虽然这么规定,但在那个年代,因开个妓院就给枪毙,在全省还没有先例。
第二天,陈文就这个案子,向大队长阎勇汇报时,阎勇十分惊讶:“你的意思是把老六毙了?”
陈文说:“对呀!把老六毙了,林河再也没人敢开妓院了。”
阎勇说:“问题是老六够毙吗?”
陈文说:“够。”
陈文把昨晚搞的审讯笔录一一递给阎勇,阎勇逐一认真地看着。
陈文说:“组织妇女卖淫十个以上就算情节严重!”
阎勇说:“情节严重的多了,难道都毙吗?”
陈文说:“先毙一个,其他的就没了。”
阎勇说:“案子要是这么个搞法,我觉得有难度!”
阎勇过去一直在外县,去年,大队长曹凯被提拔副局长之后,阎勇才被调来。陈文在大队是教导员,他在大队分管秘书、政工等机关科室,不参与办理案件。现在陈文突然搞了这么个案子,阎勇很是为难。
阎勇说:“陈大队,你这个案子,你和曹局商量了吗?”
陈文说:“我不能隔着锅台上炕,我得和你先商量啊!”
阎勇说:“这样吧,你去请示一下曹局,看看他是什么意见。”
曹凯提拔副局长因文凭遇到了麻烦,陈文没少帮着下功夫,他甚至到省里找了郑建国处长。曹凯最终顺利地提拔后,他与陈文的友谊便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私下里,曹凯对陈文总是老弟长老弟短。
陈文为此还有些不好意思,他对曹凯说:“曹局,我帮你是有私心的。我以为你走了,我就能接替你呢!”
这些话陈文不说,曹凯还真这么想,但陈文说了,曹凯就不这么想了。这些年,他总认为,陈文无论做什么,都有着很强的目的。
所以,当知道陈文想要把老六毙了,曹凯不像阎勇那么惊讶。
曹凯说:“老六这个王八蛋确实该毙!”
陈文十分高兴:“曹局,这么说,你同意我搞这个案子了?”
曹凯说:“同意是同意,但这个案子,我不建议你亲自去搞,你毕竟是大队的领导!”
陈文说:“老六敢开妓院肯定上上下下维护了不少关系,如果我不亲自搞,这个案子估计很难办。”
曹凯说:“你亲自搞,社会对你会有议论!因为老六,你师傅金伟死了。你要是直接搞这个案子,大家会认为,你是在为师傅报仇啊。”
陈文说:“我就是想让大家这么认为!你想,大家要是这么认为,谁还敢来走后门!”
曹凯说:“可这样一来,社会该怎么看你呀?”
陈文说:“我是警察,我还管社会怎么看我啊!曹局,你不用为我担心了。现在,咱们林河的卖淫嫖娼是越来越严重了,如果不把老六这种人狠狠地打一下……”
曹凯说:“老弟,你搞这个案子,罗局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陈文既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劲儿强调卖淫嫖娼的危害性:“你不知道,昨晚吧,我亲自进去了。有个叫丽丽的小姐进了我的房间,那个温柔啊,这么说吧,如果我不是警察,不是共产党员……”
曹凯说:“昨晚你去钓鱼了?”
陈文说:“我带的都是年轻警察,我要是不进去……”
曹凯说:“陈文,你告诉我,这个案子,真的是罗局让你搞的吗?”
陈文说:“对呀!”
陈文是教导员,正规称呼他应该是陈教。但陈文喜欢别人叫他陈大队。虽然陈教陈大队都是正科级别,但社会人搞不清楚。陈文过去在社会上威震一方。那时,只要提陈哥,所有混社会的全都规规矩矩。但陈哥要是一下子成了陈教,很多社会人就认为陈文管不着他们了,陈哥的名声要大打折扣。
但陈大队则不然。大队长就意味着有更大的权力!这要比陈哥名声更响更亮。
五年前,陈文破格从副科提为正科完全是因为他成了全市的共产党员的一面旗!但陈文对这面旗并不在意。
内心深处,陈文最在意的仍然是他作为警察在社会上的威望。只要那些混社会的那些地痞流氓见到他依然像过去那样被吓得浑身发抖,陈文才感到无比的舒服!
所以,当得知曹凯准备提拔副局长之后,陈文好一阵兴奋,他认为,无论是凭能力还是凭资历,他都有资格接替曹凯成为名副其实的陈大队。可曹凯提了副局长之后,接替他的却是从外县来的阎勇。这种结局连曹凯都没想到。事后,曹凯安慰陈文:“老弟,别着急,也许,罗局对你另有重用。”
公安局食堂的伙食不错,中午吃饭的干警很多。大家嘻嘻哈哈边吃边谈笑风生。但如果局长罗浩然来了,食堂里就变得肃穆起来。尽管罗浩然平易近人,总想和干警坐在一起,但大家都尽可能地躲着他。一来二去,罗浩然自己也感到别扭。
按理说,罗浩然中午没必要到食堂来。每天想请他吃饭的能排成队,但罗浩然很少到酒桌上去应酬。
不上酒桌又不好到食堂,中午吃饭成了问题。陈文深知罗浩然的苦衷,他主动为局长排忧解难。
靠近郊区有一家国勋小吃。饭店很小,却很干净。主打菜是豆腐脑。罗浩然很爱这一口。隔三岔五,陈文就开车拉着罗浩然到这个小吃店来吃一顿。
饭店偏僻,社会上有头有脸的都不到这里来。陈文又是开着普通的212北京吉普车。普通人不会留意这一老一少会是公安局里显赫的人物。所以,罗浩然到这里来吃饭既舒服又放松。
很多年前,陈文就陪着罗浩然吃吃喝喝,两个人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密切。但陈文始终牢记郭玺的教诲:
领导给你脸,你不能给脸不要脸。
所以,陈文对自己要求很严,从没因局长对自己亲近就忘乎所以。在局长面前,过头的话从没说过。倒是局长罗浩然和陈文却越来越随便了。什么话都和陈文说。
一个月前,罗浩然对陈文说:“方世宝去嫖娼让派出所给抓住了。他被抓住之后吧,始终不敢露身份,他以为交两个钱就拉倒呢,结果……嗨!”
方世宝是西城区的副区长。
陈文说:“区里知道了?”
罗浩然说:“市里都知道了。这下方世宝彻底完了。”
陈文说:“按理说方世宝不应该啊,他的妻子我见过,很年轻啊!”
罗浩然说:“他那是后找的。这个方世宝啊就好这个。”
两个人谈论方世宝时,很自然地谈到了林河市的卖淫嫖娼。
罗浩然有些气愤:“现在简直太不像话了。竟然有人敢开妓院。”
陈文说:“可不是嘛!那个老六我听说都开有一年了。”
罗浩然说:“真是无法无天。”
陈文说:“确实是无法无天呐,搁十年前,老六要是敢开妓院,我都能用冲锋枪把他突突了!”
十年前,要是赶上第一次严打,老六这样的,真有可能就被当做老鸨枪毙了。那时共产党是真不惯孩子,别说开妓院,妓女都罕见。
陈文的话让罗浩然有了同感。他最后说:“你回去和你们阎大队说说,不行找个机会打一打卖淫嫖娼吧!”
罗浩然给陈文打电话,他要听一听那起涉嫌组织妇女卖淫案的汇报。陈文带着全部卷宗兴冲冲地来到了罗浩然的办公室。
罗浩然说:“你搞这么大的案子怎么事先没和我说呢?”
陈文说:“我想等到侦察终结以后再和您说。”
罗浩然说:“昨天夜里,你带哪个中队去的?”
陈文说:“哪个中队我都没带,这些日子,我不是负责训练那些合同制民警嘛,我带他们去的。”
罗浩然说:“你还亲自去冒充嫖客是吗?”
陈文说:“是。”
罗浩然一边询问一边认真地翻看着卷宗。陈文站在旁边不停地说这说那。他说他为什么要亲自冒充嫖客,还说他为什么要拿老六开刀。但陈文说得正欢的时候,罗浩然却把杯子里的水泼在了陈文的脸上。
看着陈文一脸的茶水,曹凯十分歉意:“老弟,我和罗局说这个事儿可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你别亲自搞这个案子。”
陈文一边擦着脸上的茶水,一边还为自己辩解:“明明罗局亲口说要打一打嘛。”
曹凯说:“罗局告诉我了,他是让你转告阎大队,他是想让阎大队打。”
陈文脸上的茶水都淌进了脖子里,显得有些狼狈。
陈文没话找话:“曹局,罗局都和你说什么了?”
曹凯说:“罗局让我狠狠地打你一顿。”
陈文说:“那你就打吧!”
曹凯没打,帮着陈文擦掉了脸上和脖子上的茶水:“老弟啊,不怪罗局发火。你这个案子搞得太悬了。你亲自冒充嫖客不说,还带着一帮合同制民警,这要是出了事儿……”
卖淫嫖娼案子比较特殊,会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关系。
曹凯说:“到老六妓院去嫖娼的除了有钱的就是有权的,这些人会怎么想?你搞这个案子目的是打老六,但这些人会以为,你在打他们。怕自己的事儿暴露,这些人一定会来阻碍你,甚至通过方方面面调查你。如果你是认真执法,你不用怕,问题你亲自去冒充嫖客……”
陈文有点清醒了。他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大家都知道他和局长关系好,社会上搞不好会以为,他收拾老六是局长罗浩然的意思!
陈文担忧地问:“这个案子会不会影响到罗局?”
曹凯说:“现在不会,但你要继续往下搞的话……”
陈文说:“罗局都往我脸上泼茶水了,还搞个屁呀。曹局,你告诉我,我现在怎么办?”
曹凯说:“你赶紧去找罗局啊。他现在还生你气呢!”
见罗浩然之前,陈文往自己的脸上贴了一块胶布。
罗浩然见到后,问:“你脸这儿怎么了?”
陈文说:“你不是让曹局打我吗!”
罗浩然说:“曹凯这个王八犊子,他还真打呀!”
罗浩然摸着陈文的脸颊,心疼了:“他给你打坏了?”
陈文说:“没有。”
罗浩然递给陈文一支香烟,陈文接过,先为罗浩然点燃了。
罗浩然说:“知道我过去为什么不同意你担任大队长吗?我就是怕你犯错误!”
公安工作很特殊,既容易出成绩也容易出问题。
罗浩然说:“你冒充嫖客在房间里待了那么长时间,那个小姐要是诬告你和她如何如何,你就麻烦了。陈文呐,不要忘了,你是共产党员的一面旗!你是我们林河乃至全省公安系统的骄傲。警察里谁出问题都行,唯独你不能出问题。”
陈文和大队长阎勇既没说挨了曹凯的批评,也没说被罗浩然泼了一脑袋茶水。他只说:“大队,我搞这个案子吧,曹局认为不太合适!”
阎勇说:“我也认为不太合适。”
陈文说:“既然我搞不合适,那你就让其他中队搞吧!”
阎勇说:“怎么搞啊?还要把老六毙了?”
陈文说:“有难度吗?”
阎勇说:“何止是难度啊!怎么说呢,我觉得这是驴唇不对马嘴!”
陈文说:“你这什么意思?”
阎勇说:“今年全市公安工作都在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那些骗企业上百万、上千万的大骗子,判都判不了,抓个开妓院的就给毙了,你说检察院、法院能支持我们吗?何况全省到目前也没有因开妓院就给枪毙的呀!”
陈文想想也是,看起来,自己现在离现实有些远!他说:“阎大队,我这个案子搞的吧,有点草率啊!你批评我吧!”
阎勇说:“怎么还能扯得上批评呢?只要不把老六往枪毙上整,你这个案子搞得没毛病!”
陈文说:“那现在怎么办?”
阎勇说:“还是按照常规罚款处理得了。”
陈文说:“那我们这么整不跟治安科一样了吗?”
阎勇说:“要不给老六取保吧,让他多交点儿保金。”
陈文说:“这么干合适吗?”
阎勇说:“不合适也没办法。”他找出一份文件递给陈文:“这个你看了吧,局里给咱们刑警大队下的指标可不低啊。”
陈文合上了文件叹了一口气。为了拿下老六的口供,他就是以这个借口,给老六演的戏。
没想到,现在要假戏真做了!
老六让司机送来了六万块钱。陈文让刑警大队的出纳收了钱,又让宋男给老六办理了取保手续。
这之前,老六一直忐忑不安。过去被治安科抓来,交完罚款连夜就能回去,但这次被刑警大队抓来,老六心里始终不落底儿。见到所有的手续都办利索了,他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正当老六兴致勃勃地和司机要一起回去时,他又被叫到了陈文的办公室,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陈文说:“老六啊,我给你办的是取保候审,你得找个保人来签字!”
老六说:“我的司机不是已经签了吗?”
陈文说:“你司机签不行,你得找个差不多点儿的,最低也得是个经理呀!”
老六说:“好好好,我现在就找。”
老六拿出摩托罗拉手机在走廊里开始给做买卖的朋友们打电话。
让朋友来签字就是走个形式,但让老六没想到的是,这个形式谁都不肯来走。
老六害死了陈文的师傅金伟,社会上不少人都知道。现在老六被陈文抓了起来,大家普遍认为,老六这次要凶多吉少。谁都不相信,陈文会真的放老六。既然这样,老六的朋友们都不想再来蹚这个浑水。
谁都不来保自己签字,老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六急,陈文更急。
仅仅一个上午,他抓老六这件事儿,局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陈文是教导员本来不应该搞案子,现在他不仅搞了,抓的还是害过他师傅的老六,大家议论也确实难免。
陈文并不怕大家议论自己,过去他经常被议论,陈文已经习以为常。他怕的是,大家去议论局长罗浩然。
陈文明白,只要老六按照常规被放出去,大家也就不会再瞎议论了。可是,老六这个笨蛋竟然连个保人都找不来。
陈文在走廊里骂老六:“瞧瞧你这人缘,怎么一个朋友也找不来啊!”
老六说:“这帮犊子平时喝我吃我,连找小姐都是我给买单,现在就让他们来签个字,都不肯来。”
陈文说:“别说没用的了,赶紧打电话找人吧!”
老六左打一个右打一个,晚上快下班了,总算有个彭总经理答应来给老六当保人。
老六说:“陈大队,这个彭总是个女人,行不行?”
陈文心说,别说女人,小人都行!
陈文假装皱起眉头,想了半天,似乎很无奈地说:
“女人就女人吧!”
彭惠敲门进来时,穿着棉大衣还戴着雪白的口罩。
“你是陈文大队长吗?”
“你是……”
“我是彭惠,我在大厦开了一个花店,我是这个花店的总经理!”
彭惠边说边摘下了口罩。
摘下口罩的彭惠,令陈文的心一下子温柔起来。白皙的皮肤,清纯的笑容。美丽的彭惠让陈文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刘艳丽。
陈文说:“你好,彭总经理,你坐吧!”
彭惠害羞地笑了:“你就叫我彭惠吧!我这个花店其实不大,是六哥让我说,我是总经理!”
陈文说:“你来给老六当保人是不是?”
彭惠说:“是!”
陈文拿出了手续,递给了彭惠:“那你签字吧!”
彭惠看了看,小声地问:“我光签字就行吗?我不用干别的吧?”
陈文不解地注视着彭惠。
彭惠满脸通红地说:“陈大队长,我得事先声明,我只能签字,我……可不……能陪你睡觉!”
陈文扑哧笑了。
陈文说:“你和老六是怎么认识的?”
彭惠说:“去年我开业时装修,我没钱了,通过朋友,我向他借了五万块钱。今年我还他的时候,他没要利息。我觉得,我欠了他一笔人情……”
陈文说:“老六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彭惠说:“知道啊,他是开洗澡堂子的!”
陈文说:“洗澡堂子?”
彭惠说:“对呀!他还给了我不少澡票呢,但我嫌远,我都给别人了。”
陈文说:“你知道老六为什么被抓来吗?”
彭惠说:“不是因为打麻将吗!”
看起来,彭惠对老六是一无所知。怪不得,她敢来给老六担保签字呢!陈文本来想和彭惠解释解释,但又怕彭惠打退堂鼓。左右是走个形式,最后,陈文对彭惠说:“那你签字吧!”
彭惠签字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向陈文声明:“陈大队长,咱们可得说好啊,我只签字,别的,我可不干。”
第二天,陈文给老六打电话:“你在哪儿找来这么个娘们?”
老六说:“她可不是娘们,她是个姑娘。”
陈文说:“是个傻姑娘。”
老六说:“傻是傻,但纯呐!陈大队,本来我想给自己留着来的,怎么样,我给你做做工作,让她跟你吧。”
陈文说:“拉我下水呀?”
老六说:“这不扯远了吗?人家是总经理,又不是小姐,给你当个情人不挺好吗?”
陈文说:“行了行了,说说,你就下道。老六啊,这一两天吧,你再换个人来签字。”
老六说:“怎么还签字啊?”
陈文说:“昨天吧,给你留点儿面子,我没好意思揭发你,你骗这个傻女人,说你是因为打麻将被我们抓来的,对不对?”
老六在电话里嘿黑笑着。
陈文说:“别嬉皮笑脸的,严肃点儿。老六,你想着换个硬实点儿的人来签字!”
老六边笑边说行行行。放下电话前,老六还拐弯抹角地说:“陈大队,这个彭惠啊,是个中专生,喜欢看书,喜欢听音乐,她要是成了你的情人……”
老六没说完,陈文就放下了电话。
虽然放下了电话,但陈文的心却仍在老六的话里。
五年前,情人这样的词汇,在林河还有不正经的含义。如今,不是了。有钱的有权的找个情人似乎理所应当。现在林河这里虽然找小姐还偷偷摸摸,但找情人却已经蔚然成风。
陈文对彭惠虽然仅仅接触了几分钟,但那句话总在耳边回旋:“我可不能陪你睡觉!”
十年前,马刚派刘艳丽来勾引自己。清纯的刘艳丽不会勾引,也直接对陈文说:“你干我吧!”当时这句话,就把陈文干晕了。因为那时陈文还不明白干女人就是睡女人。
下午,彭惠主动给陈文打来了电话:“你是陈文大队长吗?”
陈文说:“你是……”
彭惠说:“我是彭惠。”
陈文似乎想不起来了:“你是彭……惠?”
彭惠在电话里很失望:“我就是昨天给六哥来签字的!”
陈文说:“啊,我想起来了。”
彭惠说:“我有个事儿,现在到你单位和你说说可以吗?”
陈文说:“你就在电话里说吧!”
彭惠说:“我不想在电话里说,要不,晚上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陈文说:“晚上我得回家给我媳妇做饭,这样吧,你明天上午到我单位来吧!”
三十二岁的刘艳丽比起二十二岁时,虽然不怎么水灵了,但却更妖娆。内衣内裤都是最性感的那种。夜里上床的时候,刘艳丽穿了一条从国外带回来的丁字裤,陈文看到后,很是惊讶:“你穿的是什么呀,里面都露出来了。”
刘艳丽说:“露出来就露出来呗,反正别人也看不到。”
陈文知道刘艳丽打扮成这样,是想暗示自己。两个人已经有日子没干了。本来,陈文今天夜里没打算干,但见到刘艳丽穿得如此露骨,不干有些难为情。于是,他装出很兴奋的样子,抚摸起刘艳丽。
过去,陈文是不怎么摸的。他完全可以凭借真刀真枪去履行职责,但现在他不得不采取多种措施了。
好在,刘艳丽并不计较,别说摸她,只要陈文搂着她,她就已经很舒服了。
两个人在一起,前前后后都快十年了,但几乎每次,刘艳丽都像最初那么陶醉。
看着刘艳丽这个样子,陈文心里有些羡慕。他现在可没有这样的激情了。哪怕五年前,陈文还乐此不疲,但如今他真的是力不从心。
当然,尽管力不从心,甚至没有了激情,陈文也不会让刘艳丽看出来。现在的刘艳丽也就这么点儿爱好,所以,每次陈文都相当地卖力气。
只是干这种事儿,光有力气是不够的。劲儿往一处使,心往一块儿想才行。如果心不在焉,是很容易被对方察觉的。为了充分调动自己身体的积极性,每次冲锋陷阵时,陈文要把刘艳丽想象成别人,才能生机勃勃。
陈文的想象丰富多彩。无论影视画报上的还是现实生活里的,凡是他看过的认识的,只要能引起兴奋渴望的,都能成为他想象的源泉。
今天夜里,陈文就把身体下面的刘艳丽想象成了彭惠。
彭惠除了年轻外,容貌、身材不见得就能比得过刘艳丽。但彭惠新鲜呐。新鲜就是力量!
想着彭惠脱光的样子,陈文的身体迅速地膨胀起来。只是在陈文尽情的想象中,有一点,他忽视了。那就是,这个彭惠明天见自己是要说事儿的。
大概光想着明天彭惠要说什么,结果,刘艳丽都已经完事儿了,陈文还在闭着眼睛想啊想!
刘艳丽笑眯眯地问陈文:“哎,你是不是在想别人?”
陈文被猜中了心事儿,很是难堪,他迅速反戈一击:“想别人?想谁啊,再说,我怎么想啊,长这么大,除了你,我也没捅咕过别人啊?”
陈文这么说是话里有话,刘艳丽急忙搂着陈文:“亲爱的,急眼了?”
陈文很快恢复了平静:“没有。”为了掩饰内心,他继续抚摸着刘艳丽。
刘艳丽再次兴奋时,也巧妙地岔开了话题:“你别老说捅咕捅咕的,我都和你学会了。昨天在店里,我就顺口和小红说,你可别瞎捅咕啊。结果整个店里全都笑成了一团。”
十年前,林河市公安局的办公楼是伪满时期小日本建的,只有两层。现在早已拆了,盖成了七层大楼。陈文开车驶进公安局的院子里时,大楼正被早晨冬日里的阳光温暖地浸泡着。
陈文的办公室在六楼。他应该坐电梯,但他很少坐。坐电梯碰到领导、同事要说各种不同的话,感觉很累。自己爬爬楼梯倒挺轻松。陈文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刑警队的内勤宋男已经把他的办公室收拾得干干净净。茶水也沏好了,不冷不热。
陈文坐在办公桌前,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着当天的报纸。
每天看报纸,陈文有个习惯,他总是先看广告、社论之类最无聊的内容。中午快到吃饭时间了,他才去看新闻、小说连载等有意思的部分。只有这样,他才能忍受吃饭前最难挨的时光。
但今天,陈文端起杯刚喝第一口茶水时,就直接翻看报纸上最有意思的部分了。陈文的内心有些波澜。他想以此分散内心的不平静。
陈文本以为彭惠能早早地就来找自己,可快到中午了,彭惠才姗姗来迟。
陈文见到彭惠,仍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吧,什么事儿?”
彭惠说:“你为什么还要六哥另外找保人呐,我不都已经给你签字了吗?”
陈文说:“当保人签字是有风险的,如果老六跑了,我们就得要把你抓起来。”
彭惠说:“六哥不都交完钱了嘛,你们干吗还要抓他呀?”
陈文说:“这里面挺复杂,彭惠啊,我建议你离这个事儿远点儿吧!”
彭惠说:“我都已经答应六哥了,我不能言而无信!”
陈文估计老六一定是忽悠彭惠了。其实,老六已经出去了,他完全可以找到另外的人来签字。他之所以忽悠彭惠,大概是想让彭惠多来见见自己吧!陈文不想和彭惠磨叽,就说:“既然你愿意承担责任,那就还是由你做老六的保人吧!”
彭惠显得十分高兴:“陈大队长,谢谢你,中午,我请你吃饭。”
陈文说:“中午,我没时间,你赶紧走吧!”
这句话,陈文说得果断而坚决。
彭惠似乎有些下不来台:“我头一次请男人吃饭。”
陈文心里有些不忍:“彭惠,实在对不起,我中午真的有事儿。”
彭惠说:“你有什么事儿啊,还回家给你媳妇做饭是吗?”
陈文说:“不是。是我妈找我。”
陈楚良是副厂长,工厂给他配了BP机。但BP机刚领回来,王美兰就要去了。陈楚良说:“你天天在家,你要BP机干什么?”王美兰说:“我要干的事儿多了。”王美兰下岗以后,什么事儿都没有。她天天能去的地方也就是工厂的老干部活动室。活动室里有书有杂志还有麻将、扑克。按理说,这里都是退休的老干部才能去,但王美兰的爱人是副厂长,加上过去她在副食商店时,没少帮人买副食品。所以,她来老干部活动室比老干部还要受欢迎。
王美兰在活动室其实也什么可活动的,就是凑热闹。她忙惯了,冷不丁下岗回家实在没意思。在活动室面对着已经退休的那些老干部,王美兰多少还能找回些往日的自豪!有的老干部会在她面前回忆说,当初,多亏你帮我买了那两个肘子。有的说,当初多亏你帮我买了那两斤猪头肉……王美兰总是显得很谦虚,是嘛是嘛,我都忘记了。王美兰与老干部回忆往日岁月时,最盼望的就是自己腰上的BP机,能忽然嘀嘀响起。BP机当时很多年轻人都没有,王美兰下岗了都有,自然得意非凡。BP机响了以后,王美兰先是大张旗鼓地掏出,张牙舞爪地反复看,最后,才煞有介事地说:“我得去回电话。”其实,不回也没关系。给他打传呼的基本上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的宝贝儿子陈文。
陈文很理解母亲,为了让母亲的BP机能经常响起,他差不多每天上午都要呼一下母亲。母亲回电话也只有一句话:“中午,你回家吃饭吧!”陈文说:“不了。我中午有事儿。”陈文中午没事儿,也不回家吃。他不愿意听母亲唠叨。母亲下岗以后比以往更能唠叨了。每次母亲都能把陈文唠叨迷糊。陈文之所以搬出来和刘艳丽住在一起,很大程度上就是怕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
但这天中午为了拒绝彭惠的宴请,陈文就不可避免地要回家听母亲的唠叨了。
“哎呀,大儿子,刘艳丽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呢?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回来呢。她不来,你倒是说一声啊。我要是知道她不来,我就不整这么多的菜了。”
刘艳丽来不来,母亲都要整这么多的菜。王美兰这么说,无非是想表达对刘艳丽的重视。十年前,陈文领刘艳丽回家,王美兰就像是没看见。
刘艳丽被流氓马刚睡过,儿子娶这样的女人,简直是奇耻大辱。但自从下岗后,尤其是,刘艳丽出钱帮着买了崭新的商品房,王美兰对刘艳丽的态度,几乎一夜之间就发生了逆转。
再见到刘艳丽,王美兰直接拉着刘艳丽的手,问寒问暖。过去刘艳丽来家里做饭收拾屋子,王美兰都没好脸,现在刘艳丽来了,王美兰就差把刘艳丽当祖宗供起来了。
如此之大的变化,陈文都觉得没面子。他私下提醒王美兰:“妈,你不能对刘艳丽太热情了,你这个样子就好像咱们现在图她有钱似的!”
王美兰义正词严:“本来嘛,她要是没钱,就那她样的,她能配上我儿子嘛!”
陈文说:“你不能这样讲话,我和刘艳丽有感情。”
王美兰说:“有感情也得有钱呐!没钱再有感情到最后也都是一场空。你看我,我对我们商店那么有感情,我起早贪黑辛辛苦苦都快一辈子了,结果怎么样,我们单位就是因为效益不好,就狠心地不要我了……”
陈文说:“妈,不要提你们单位了,这是两码事儿。我和刘艳丽与钱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美兰说:“既然没关系,那你说,刘艳丽为什么到现在也不和你领结婚证?”
陈文说:“现在结婚不用证了,你没看见我们都住一起了嘛。”
王美兰说:“你们光住在一起有什么用啊?住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到现在连孩子都没生出来。”
说到了要害,陈文一下子无话可说了,但王美兰却依然滔滔不绝:“大儿子,刘艳丽为什么不和你领结婚证?为什么不给你生孩子?人家现在是看不上你了。你得抓紧时间好好溜须溜须人家刘艳丽,刘艳丽呢过去是犯过生活方面的错误,但这个世界上,谁没犯过错误呢。毛主席说,犯了错误不可怕,只要改过了就是好同志……”
上午,陈文见到了彭惠,他的内心流淌着温柔的暖流,但中午被母亲劈头盖脸地一顿说,暖流几乎变成了暴风骤雨。
不领结婚证甚至不生孩子与刘艳丽毫无关系,完全是公安局的原因。母亲的话,让陈文的内心很酸楚。下午一上班,他就找到了副局长曹凯。
曹凯还以为陈文是来说老六的案子,见面就夸奖陈文:“阎大队告诉我了,你弄来了六万块钱,你可给刑警大队帮大忙了。”
陈文说:“曹局,我要结婚。”
曹凯说:“你怎么了?”
陈文说:“我都三十多了,我要生孩子!”
曹凯说:“那你就生呗!”
陈文说:“我不领结婚证,我怎么好意思让刘艳丽给我生孩子?”
曹凯不愿意了:“和你说一百遍了,你干吗非得让刘艳丽给你生吗?凭你小伙要前途有前途,要地位有地位……”
陈文说:“正因为我有前途有地位,我现在才不能抛弃刘艳丽啊!”
刘艳丽过去是马刚的女人,而马刚又死在了陈文的枪下,陈文娶这样的女人,是会招来非议的。
陈文说:“刘艳丽是个好女人,他过去跟马刚是被逼无奈。”
曹凯说:“陈文呐陈文,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你冷静点儿。这个道理,我早就和你说了,如果你不是共产党员的一面旗,你娶刘艳丽没问题……”
陈文不耐烦了:“曹局,我今天来找你只有一件事儿,我要和刘艳丽办手续领结婚证。”
那个年代,结婚登记需要单位开介绍信。
曹凯说:“我不同意。”
陈文说:“你必须同意。”
曹凯说:“你要是再这么说,那我就得请示罗局长了。”
局长罗浩然要是知道了,还得泼陈文一脑袋茶水。
陈文火了:“曹局长,不要忘了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上的!最后是我到省里找了郑建国处长。你应该知道,这么多年,我头一次求他……”
曹凯不好意思了:“你真是个孩子,怎么说着说着,还翻小肠了。老弟,你不能难为我,不要忘了你是共产党员一面旗……”
陈文说:“共产党员一面旗也不能禁止我娶刘艳丽啊!”
曹凯说:“你还娶刘艳丽!你现在和她同居,市里就有老大想法了,如果不是罗局保你,这面旗早给你摘了。”
陈文说:“摘就摘呗!这面旗我觉得早就应该摘了。”
曹凯说:“中午吃枪药了。”
陈文说:“我没吃枪药,我就是想娶刘艳丽。”
公安局的组织科已经升级为政治处,胡波已由科长变成了主任。晚上快下班的时候,胡波推开了陈文的办公室。
陈文说:“你来干什么?”
胡波说:“我不能来啊!”
陈文说:“你来不会有好事儿。”
胡波说:“何以见得?”
陈文说:“如果是好事儿,你得叫我去你办公室,你还能亲自来?”
胡波从兜里掏出了介绍信放在了陈文的面前:“你看这是不是好事儿?”
陈文拿起介绍信,愣住了。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惊喜,陈文有点晕晕乎乎。他把介绍信小心翼翼地放好,主动为胡波点燃了香烟。
胡波说:“曹局胆是真大呀,你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
陈文说:“胡主任,你今年孩子多大了?六岁了吧,你看我现在……”
这些话,陈文过去说过,胡波不愿意听。
胡波说:“给你开介绍信,虽然是曹局签的字,但将来万一有了麻烦,罗局肯定也得怪罪我们政治处。所以呢,你结婚登记这件事儿,你得要保密。婚礼呢,暂时你就先别办了。”
陈文说:“行,不办就不办。”
能同意和刘艳丽结婚已经是开天恩了,陈文可不敢再和组织讨价还价了。为了这张介绍信,陈文过去没少找领导,他甚至私下拉拢胡波都不好使。今天,他只是找曹凯闹一闹,曹凯就敢背着罗局签字,而胡波也没有从中阻拦,这让陈文不免产生了疑惑。
陈文说:“胡主任,我是共产党员一面旗,我结婚娶刘艳丽不会受影响吧。”
胡波说:“只要过了年底,应该就不受影响了。”
陈文更糊涂了:“胡主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胡波说:“卸磨杀驴呗!”
五年前,陈文成了全市的共产党员一面旗,是有特殊历史环境的。当时,全市治安恶化,土匪流氓满大街都是。陈文作为不怕死、敢为党为人民流尽最后一滴血的严打标兵,有英雄用武之地。但现在治安环境好了,陈文这样的英雄已经不需要了。
胡波说:“共产党员一面旗只是个称号,市里已经表态,明年对你这面旗,就不打算再提了。”
胡波显得很气愤:“他妈的,这就叫狡兔死,走狗烹!”
胡波气得够呛,陈文却很开心:“胡主任,这是好事儿!你不知道,这几年,这面旗都快把我腰给压折了。”
见到陈文满脸喜悦,胡波提醒他:“陈大队,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到今年底,你这面旗正好满五年。五年,省厅会给咱们局里一个说法的。”
陈文说:“能给加不少分呗!”
胡波说:“那当然了。”
陈文说:“你看看,为了给局里加分,这五年,你们不让我搞案子,不让我结婚……”
胡波说:“别抱怨了,今年,局里准备给你报一等功。”
陈文说:“净胡扯。今年,我什么成绩都没有!”
胡波说:“你能让这面红旗五年不倒,这就是最大的成绩!”
一等功很难立。像陈文这样不死不残的就更难立了。但既然胡波那么说了,陈文估计问题不大。
荣立一等功对警察来说,是无上的荣誉。但此时的陈文却没有无上的欣喜。
明年不再是共产党员一面旗了!
尽管陈文和胡波说,这面旗都快把他的腰压折了,可真的肩上不再扛着这面旗,陈文却感到深深的失落。
这种失落同样很沉很重,压得陈文有点六神无主。下班了,他还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胡思乱想。
窗外飘起了雪花,陈文透过玻璃静静地凝望着。
按理说,拿到了介绍信,他应该早早地回家告诉刘艳丽。他知道,刘艳丽一定比他还要高兴。但不知为什么,陈文却待在办公室,迟迟不愿离开。
眼前飞舞的雪花,似乎让陈文进入了一个冥想的世界里。他似乎感到身体里的血液也像雪花一样冰冷。就在这眼前银白与内心凄凉的时刻,陈文又接到了彭惠的电话。
彭惠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给媳妇做饭呢?”
陈文说:“你有事儿吗?”
彭惠说:“我看你在不在单位!”
陈文说:“你要是没事儿的话……”
彭惠说:“我有事儿。”
陈文说:“那你说吧!”
彭惠说:“我还是想请你吃饭。”
陈文说:“实在对不起,明天有个会儿,我在赶着一份材料……”
彭惠说:“你就别推了。陈大队长,我不想欠你人情。”
陈文没有再让老六找别人来签字,对彭惠而言是人情。
陈文说:“彭惠,这只是公事公办,根本谈不上是什么人情。”
但彭惠还说:“陈大队长,你就答应呗,我欠别人我睡不着觉。”
南原酒店是个新酒店,虽然能吃能住,但位置有些偏远。刚开业的时候,陈文领父母来吃过。这里除了环境好,饭菜很一般。开业以来,始终不怎么火。
218房间是个小房间,4人台,很有情调。陈文来的时候,彭惠还没有到。陈文抽了一支烟。彭惠才匆匆赶来。
彭惠一边脱大衣,一边歉意地说:“对不起,刚才,我去点菜了。”
彭惠里面穿着裙子,脱去厚厚的大衣,性感的身材一览无余。
陈文说:“你不冷啊?”
彭惠说:“怎么不冷啊,腿都冻麻了。”
彭惠腿上穿着黑色的长筒袜。虽然很厚,却透着清晰的诱惑。
陈文掩盖着内心的涟漪,礼貌地为彭惠倒了一杯茶。
彭惠说:“谢谢。”
彭惠的上身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毛衣像血那么红。陈文与彭惠相对而坐,通过领口,能清晰地看到彭惠雪白的脖子。
除了刘艳丽,这些年,陈文还是第一次单独与女孩吃饭,他有些不自然。
彭惠说:“陈大队长,我叫你陈哥吧,陈哥,你把外衣脱了吧,你不热啊!”
陈文说:“我不热。”
彭惠一共点了四菜一汤,花花绿绿,看着赏心悦目,吃起来,不怎么样。
彭惠有点不好意思:“这里就是环境好。本来,我想请你去市里那些饭店……”
陈文说:“在哪儿吃都一样。市里有些饭店做得更差劲。”
彭惠说:“可不是咋的。这里的饭店吃得差点,但安静,没人打扰。”
两个人在电话里说得有滋有味,面对面坐在一起了,倒显得有些拘束了。
陈文硬着头皮与彭惠聊着,但聊着聊着,彭惠的腿忽然碰在了陈文的腿上。
陈文开始没有深想,彭惠坐在对面只隔着一张桌子,她的腿碰到自己的腿,是很自然的。但后来,陈文觉得不自然了,因为彭惠的腿完全贴在了自己的腿上。陈文内心翻腾起来。他想起十年前,刘艳丽就是这么勾引自己的。
陈文觉得这饭没法再往下吃了,他端起了酒杯说:“彭惠啊,非常感谢你请我吃饭。我单位还有个材料,喝完这杯酒,我就先撤了。”
彭惠没接茬,低下了头。
陈文说:“彭惠,来,干一个。”
彭惠十分难为情,忽然说:“陈哥,你认为我是个坏女人,对不对?但我不是……我……只是给你当情人……”
窗户纸被彭惠一下子捅开了,陈文很不适应:“老六给你钱了?”
彭惠抬起头,十分不满:“才不是呢,我自己有钱。再说,要是为了钱,我也不会找你呀!”
陈文说:“怎么还急眼了?”
彭惠说:“没有啊,你埋汰我!你拿我不当回事儿了,别的男人排队请我,我都不去,可我主动请你,你却拒绝了我三回!你……是个坏男人!”
欲火在血管里奔涌。陈文竭力控制着自己,对彭惠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彭惠说:“你自己走吧。”
陈文说:“这里偏,出租车不好打。”
彭惠说:“你不用管我。今晚,我不回去了。我在这儿已经订好房间了。”
彭惠订的房间是818。陈文劝彭惠把房间退了,但彭惠不听。她对陈文提出了一个要求:“我退房间可以,但你得抱我一下。”陈文没答应。他怕一旦抱上就松不开了。彭惠似乎想要个台阶,又说:“那陈哥,你送我到房间门口吧!”
两个人往818走的时候,彭惠仍不停地央求着陈文:“我不影响你家庭,也不要你花钱,你要是忙的话,你一年见我一次还不行吗?陈哥,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陈文说:“我一点都不讨厌你,讨厌的话,我也不能来和你吃饭呐。但彭惠,我确实不能答应你,我老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始终跟着我,现在我刚刚好了,我就背着她做这种事儿,我会心里不安的……”
陈文把彭惠一直送到了818房间门口。彭惠的身体要向陈文的身体靠过来,陈文咬了咬牙最后说:
“彭惠,今后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陈文开着车离开酒店时,始终盯着后视镜。他的眼睛透过镜子落在了八楼的位置上。他似乎看到彭惠站在某个窗口,正向自己的车凝视着。
陈文答应和彭惠吃饭,只是想近距离看看她,但没承想,彭惠把房间都开好了。陈文带着惆怅回到家时,刘艳丽正在床上香甜地睡觉。他捏了一下刘艳丽的鼻子。
刘艳丽闭着眼睛,说:“亲爱的,别闹。”
陈文说:“你起来,我和你说个事儿!晚上,有个女人想勾引我!”
刘艳丽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谁呀?我认识吗?”
陈文说:“你不认识。”
刘艳丽说:“啊,我不认识就行。”
陈文说:“你还挺好说话呢!”
刘艳丽说:“本来嘛,哎,她勾引你,你上钩了吗?”
陈文说:“上钩了。”
刘艳丽搂着陈文的脖子:“那你把她捅咕了,是吗?”
陈文把刘艳丽推倒在床上:“你个骚娘们,说说你就下道。”
陈文拿出了介绍信,递给了刘艳丽:“晚上,我请我们胡主任吃饭。”
这几年,由于单位不给开介绍信,陈文从没跟刘艳丽说过登记结婚的事儿。而刘艳丽也从来没有问过陈文。
陈文说:“你要理解我们单位,他们也是没办法。”
刘艳丽放下手里的介绍信,眼圈一下子红了:“亲爱的,原来是你们单位卡着,我还以为是你不想娶我呢。”
陈文说:“你个傻子,我要是不想娶你,我也不能和你住在一起啊!”
刘艳丽又拿起了介绍信,反复地看着。
陈文说:“咱们明天就去登记。”
刘艳丽说:“干吗那么着急啊!”
陈文说:“你不着急吗?”
刘艳丽说:“我当然着急了。但陈文,你再好好想一想,也许将来你会碰到更好的。”
陈文说:“有好的,我也不要了,这辈子,我就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了。”
陈文上了床开始热烈地亲吻刘艳丽。刚才彭惠已经让他热血激荡,现在,他得发泄出去。
刘艳丽也被陈文吻得十分兴奋,她说:“亲爱的,你歇歇吧,昨晚你不是才捅咕完嘛!”
陈文说:“别废话,赶紧的。”
东北的冬天很冷。车在外面冻一夜,第二天早晨发动要很费事。十年前,怕水箱上冻,头天晚上要把水箱里的水放掉。现在不用了,水箱里有了防冻液,再冷的天,只要电瓶没问题,车也能顺利发动起来。当然,车能发动,但车里的温度却依然像外面一样冷。
怕刘艳丽冻着,陈文早早地出来发动了车子。等刘艳丽走出家门时,车里已经温暖如春了。
刘艳丽上了车立刻感受到了:“车里真暖和。”
刘艳丽现在开了个美容院,平时,她不用这么早就去店里。结婚登记,陈文需要介绍信,刘艳丽是个体户她不用。但她得拿营业执照来证明。
刘艳丽说:“昨晚你要是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把执照拿回来了。”
陈文说:“昨晚,我光忙乎请胡波了,忘给你打电话这个茬了。”
刘艳丽说:“那上午你不去单位行吗?”
陈文说:“没事儿,刚才我给宋男打电话了。”
陈文开车向美容院走的时候,刘艳丽始终挽着陈文的胳膊。
陈文说:“今天虽然登记,但咱们的婚礼得往后推。”
刘艳丽什么都没问,她说:“行。我只要能拍几张婚纱照就行,其实婚礼有没有都无所谓。”
陈文说:“怎么能叫无所谓呢,这些年,我光给别人随礼了,不办婚礼,我怎么往回收啊?”
刘艳丽笑了:“你还想大操大办呐!”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谈着婚礼谈着未来美好生活的时候,宋男突然给陈文打来了电话:
“罗局让你马上到他办公室。”
陈文心想,坏了,罗浩然可能知道了!
单位给自己开介绍信这件事儿先不告诉刘艳丽好了!
回单位的路上,陈文一个劲儿地后悔,干吗这么着急啊!等两天不行吗?这么多年都等了,真是的!
陈文平时很谨慎,很少这么莽撞。昨晚,他之所以急匆匆地告诉刘艳丽,除了要对刘艳丽有个交代外,大概也是彭惠闹的。
白皙的肌肤、苗条的身材,特别她那撩人的话语,让陈文十分慌乱,他很担心自己会把持不住。昨天开着车往家走时,他有两次都停下来,想把车开回酒店。
大概是想彻底断了不该有的念头吧,陈文就急匆匆地想和刘艳丽尽快登记结婚!但没想到,这却有可能引出新的麻烦!
这些年,刘艳丽最渴望的就是能够名正言顺地嫁给自己,可万一,局长罗浩然把陈文的介绍信再收回去,那刘艳丽一定得非常失望。
想来想去,陈文有了主意。见局长之前,陈文果断地把介绍信藏了起来。他不想再让刘艳丽失望了,他决定死猪不怕开水烫,宁可让局长再泼自己一脑袋茶水,他也决不交出介绍信!
走进局长办公室,除了局长罗浩然,曹凯也在。罗浩然表情严肃地看着陈文。
陈文说:“罗局,你找我。”
罗浩然指了一下陈文的腰:“把枪交出来。”
陈文糊涂了,要回介绍信也不至于下自己的枪啊!他说:“罗局……”
罗浩然不满了:“你快点儿。”
这时,曹凯已经严肃地站在了陈文的旁边。陈文感觉出不对劲了,他拿出了枪,放在了桌子上。
罗浩然问陈文:“你认识一个叫彭惠的女人吗?”
陈文说:“认识。”
罗浩然说:“昨天晚上你们俩在一起喝酒了?”
陈文说:“局长,怎么了?”
罗浩然指着陈文:“回答我,你们是不是在一起喝酒了?”
陈文说:“是。”
罗浩然像是突然犯了心脏病,他的手和身体哆嗦起来,陈文、曹凯急忙走过去:“罗局,罗局!”
罗浩然推开了陈文,对曹凯说:“你抓紧时间问,我去躺一会儿!”
罗浩然离开房间后,陈文急忙问曹凯:“出了什么事儿?”
曹凯说:“今天早晨,那个彭惠找到了罗局,她说昨天晚上,你要强奸她!”
陈文立时天旋地转。
曹凯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陈文说:“我只是和她吃了一顿饭!这个彭惠想要给我当情人,我把她给拒绝了。”
陈文要详细说经过。
曹凯说:“我没工夫听你们乱七八糟的事儿,我问你,你们昨晚在哪儿吃的饭?”
陈文说:“南原酒店。”
曹凯说:“吃完饭,开房间了吗?”
陈文说:“开了,但不是我开的,是彭惠开的。吃饭前,她就开了……”
曹凯抓住了陈文的衣服领子:“说实话,这种事儿,你到底干没干?”
陈文推开了曹凯,大声地喊道:“你要是不相信我,马上对我立案调查!”
曹凯说:“小兔崽子,你喊什么?”
陈文说:“我被冤枉了。”
早晨,彭惠披头散发闯进了局长罗浩然的办公室。她说:“你们公安局的陈文大队长,想要强奸我!”
罗浩然听完,心脏狂跳不已。他一边安慰彭惠,一边含了片速效救心丸。
彭惠说:“你们的陈文大队长昨天晚上,把我灌多了,他把我带到了宾馆818房间。但他没有得逞,我把他推出了房间!”
曹凯把罗浩然说的这些情况和陈文简单地说了一遍。
陈文说:“彭惠是在胡说八道。我连她的手都没碰到。818房间,我压根儿就没进去……”
曹凯说:“当时只有你们俩,谁知道你进没进去?”
陈文说:“那就正式立案吧!即便我没进去,按彭惠说的,我也够强奸未遂啊!”
强奸未遂如果认定同样会按强奸罪判的。陈文如此坚定地要坚持立案调查,说明陈文确实被冤枉了。
曹凯说:“老弟,你现在别激动。”
陈文说:“有人告我强奸,我能不激动吗?大哥,求求你,赶紧立案吧!”
饭店是彭惠订的,房间也是彭惠订的。陈文既没有强奸彭惠的主观故意更没有强奸彭惠的客观事实,这些公安机关完全会查清楚。
但曹凯不想立案。
强奸案历来难搞,尤其是这种涉嫌强奸未遂更是难上加难。只要彭惠一口咬定陈文把她灌多了,案子就有可能陷入僵局。无论最后是否查清,这个案子都会闹得满城风雨。
陈文是教导员又是全市共产党员的一面旗,陈文如果涉嫌犯罪,市检察院、市纪检委都有可能介入调查。
曹凯问陈文:“你和彭惠是怎么认识的?”
陈文说:“她是老六的朋友,她来给老六当保人!”
曹凯一听双手捂住了眼睛:“老弟啊,如果立案调查的话,其他问题也得被牵扯出来,你冒充嫖客,你领着合同制警察去妓院搞案子……”
陈文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说:“曹局,那现在怎么办?”
曹凯说:“现在需要你冷静,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这个彭惠真的只是对你产生了恋情,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
正常来说,凡涉嫌刑事犯罪,只要被害人来报案,公安机关必须依法迅速进行调查。但强奸案由于其特殊性在实际工作中往往要特殊对待。
法条中:“违背妇女意志”有时很难认定。被害人出于种种目的,有时会欺骗公安机关。尤其是像彭惠说她被“灌多了”这种情况,就很难分清到底是自己喝多了,还是真的被灌多了。在这种情况下,被害人的说法往往就变得尤为重要。
早晨,彭惠来告陈文时,满嘴酒气。
罗浩然说:“姑娘,你放心,我们公安机关肯定会依法办案,现在,我就让人把陈文抓起来。”
彭惠说:“不用抓他,只要他向我赔礼道歉就行。”
陈文真要是犯了罪,赔礼道歉,法律照样会依法判案的。但既然彭惠这么说,显然,以此认定陈文强奸她的可能就不大了。
尽管如此,陈文给彭惠赔礼道歉前,罗浩然还是把陈文狠狠地说了一顿。
罗浩然说:“你呀,你呀,前天,我还和你说,公安局谁都可以出问题,唯独你不能出问题,现在可倒好,你不仅出了问题,你还给我出了天大的问题!”
陈文说:“罗局,我真的是被这个女人冤枉了。”
罗浩然说:“无风不起浪,如果你能严格要求自己,如果你压根儿就不去和她吃饭,她想冤枉你都没机会。”
陈文说:“罗局,我错了。”
罗浩然说:“你惹的这个麻烦可不是错的问题了,如果处理不好,将造成难以想象的恶劣影响。陈文,见到彭惠,你要尽最大可能把她给我安抚好!”
女人吸引男人的首先是外表。但现在的彭惠两眼通红,头发凌乱不堪。看到这副模样,即便她不诬陷自己,陈文对彭惠的感觉也会一落千丈。
陈文装出可怜的样子,对彭惠委屈地说:“老妹呀,你这是干吗呀?”
彭惠醉醺醺地说:“我等了你整整一夜,每次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我就以为是你!你……太不是人了。勾引我却不要我!”
陈文说:“我……也没勾引你啊!”
彭惠说:“别耍赖!你把我都送到了房间门口……”
彭惠忽然捂住了嘴,似乎马上就要想吐出来。
陈文拿起了个痰盂,放在了彭惠的面前:“吐吧!”
彭惠说:“不吐了,我已经咽回去了。”
陈文差点没吐出来。
陈文说:“昨晚我记得你没喝多少酒啊?”
彭惠说:“我把房间冰箱里的酒都喝了。”
陈文说:“干吗要喝那么多的酒啊?”
彭惠说:“我太难过了。”
彭惠一边说,一边用手摸着陈文的脸。
昨天之前,彭惠的手如果这样摸着陈文,陈文兴许会热血激荡,但现在则是极度地厌恶。
彭惠说:“昨晚,你是特意离开我的,对不对?我都已经湿透了!你却不要我,你太坏了。”
昨天那么纯情羞涩,今天就成了这个奶奶样,陈文搞不清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这个女人本就如此。
搁十年前,陈文会给彭惠一顿暴风雨般的耳光,但现在他不会了。现在连杀人犯警察都不敢随随便便打,何况是一个女酒鬼!
为了让彭惠不再闹人,陈文只好硬着头皮,忍受着彭惠满嘴的酒气以及下流的话语。
陈文让宋男开车送彭惠回家时,彭惠的酒基本醒差不多了。但她还一个劲儿央求陈文:“你送我吧!”
陈文说:“我们局长不准我离开。你先回家睡一觉,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送走彭惠,陈文来到了曹凯办公室。安抚彭惠时,陈文进行了秘密录音。
录音完全能够证明陈文确实没强奸彭惠。
曹凯认真地听完录音,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这个彭惠就是喝多了来耍酒疯。”
陈文说:“你拿去给罗局听听吧!”
曹凯说:“算了吧!你这录音里太那个了,罗局听完,弄不好心脏病还得犯!”
陈文说:“曹局,这个事儿,都怨我,我不该和她去吃饭。她对我可能产生了误会!”
曹凯说:“不见得。这个彭惠有问题,一个姑娘家喝得再多,也不至于这样啊!陈文,今后你可得谨慎,今天彭惠亏得是到公安局闹,她要是到检察院到纪检委,那可就麻烦了!”
陈文说:“可不咋的,罗局都给气出心脏病来了。”
两个人说完彭惠,曹凯想起了什么。他说:“陈文呐,昨天我已经签字了,胡波把介绍信给你开了吧?”
陈文说:“开了开了,这个事儿闹的,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曹凯说:“不用谢了,介绍信,我得暂时收回去!”
陈文说:“我都和刘艳丽说了,本来今天上午我们就要去登记。曹局,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偷着去……”
曹凯说:“别偷偷摸摸了,你昨晚要不偷着和彭惠去吃饭,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陈文被说得脸红脖子粗。
曹凯说:“给你开介绍信,我是背着罗局签的字,现在他被你闹的一个劲儿犯病,这个事儿万一再让他知道了……”
陈文说:“行了行了,介绍信我给你就是了!”
陈文坐在办公室里闷闷地抽着烟。宋男敲门走了进来。他把车钥匙放在了陈文的桌子上。
陈文说:“她家在哪儿啊?”
宋男说:“在花园小区。”
陈文说:“她和你说话了吗?”
宋男说:“说了几句,我没接茬。路上,她一个劲儿地恶心!”
陈文说:“她没吐我车里吧!”
宋男说:“没有。”
陈文说:“你去过旋转餐厅吗?”
宋男说:“去过。”
陈文说:“和谁去的?”
宋男说:“是……和小刘去的!”
陈文说:“小刘是谁?”
宋男说:“就是纪检委那个……”
陈文说:“那个新来的小警花?宋男呐,你行啊!”
宋男说:“我不行。到目前为止,我连她的手还没摸到呢!”
旋转餐厅位于大厦最高层,大约一个小时可以转一圈。这些年,林河虽然没怎么发展,但夜色里,灯光璀璨,也还不错。
两年前,旋转餐厅刚刚营业时,刘艳丽就想和陈文来看看,陈文不愿意凑热闹,说:“你自己和朋友去吧!”
这个餐厅在林河算是个浪漫的地方,刘艳丽不想和朋友来,只想和陈文来浪漫。
今晚,陈文给了刘艳丽足够的浪漫。他们在餐厅里最好的位置,喝着最好的咖啡。陈文嫌浪漫不够,喝咖啡的时候,他还时不时地摸着刘艳丽的手。
刘艳丽有些晕头转向。这些年,陈文最多也就是领她出来吃吃饭,像这样在优雅地喝咖啡摸手,还是第一次。
刘艳丽说:“亲爱的,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文说:“什么日子都不是。”
刘艳丽看着陈文,想从陈文的眼里看出什么。陈文虽然领着刘艳丽来旋转餐厅浪漫,但他的情绪并没有完全好转。彭惠白天把他闹得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刘艳丽说:“你遇到事儿了是不是?”
陈文说:“没有。”
刘艳丽说:“你要是遇到了好女人,你别为难。”
陈文说:“你别乱想,是这么回事儿。昨天我是让胡主任偷着把介绍信开出来的,可是今天被局长发现了!刘艳丽,实在抱歉,咱们登记这个事儿得再往后拖拖。”
刘艳丽说:“就这个事儿呀?”
陈文说:“你要多理解,这不到年底了,我这共产党员一面旗吧,局里想要拿个五连冠……”
刘艳丽说:“你不用解释了。刚才,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出什么大事儿了呢!”
第二天,彭惠给陈文打电话,显得十分不好意思:“陈大队,昨天我是不是跑你单位去了?”
陈文说:“可不是嘛。”
彭惠说:“对不起,我喝多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样吧,中午,我请吃饭,我当面向你道歉。”
陈文说:“算了。”
陈文的语气很坚决。
彭惠说:“不吃饭,那咱们见一面谈谈总可以吧!”
陈文说:“那你到我办公室来吧!”
彭惠这次来见经过了精心的打扮,她深情地看着陈文。
陈文说:“要谈什么?谈吧!”
彭惠笑嘻嘻地说:“干吗这么严肃啊?”
陈文很不高兴地说:“彭惠,为什么让你来呢,我是想当面告诉你,今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也不要再来找我。”
陈文这个态度,让彭惠似乎很意外,她愣愣地看着陈文。
陈文说:“你对我不了解,你可以去问问老六……”
彭惠说:“我问他干什么呀,你不就想说你了不起吗!”
彭惠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大。
陈文说:“你又喝了?”
彭惠说:“大早晨,我喝什么?陈文,你别跟装我好不好?”
陈文说:“我装什么了?”
彭惠说:“装什么你不知道啊?”
陈文说:“我不知道,你说说吧!”
彭惠说:“你用大鸡巴来吓唬小姑娘!”
彭惠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平静。陈文看着彭惠愣了半天。
彭惠说:“你瞅什么呀?”
陈文说:“你把刚才那句,再说一遍!”
彭惠指着陈文的鼻子:
“你少拿大鸡巴来吓唬小姑娘!老六怕你,我可不怕你!”
陈文给老六打电话:“这个彭惠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六说:“怎么了?”
陈文说:“没怎么的,你告诉我,她是干什么的?”
老六说:“她不是在大厦开花店的吗?”
陈文说:“我让人查了,大厦开花店的根本就没有她!”
老六嘿嘿地笑着。
陈文火了:“笑你奶奶个!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六害怕了:“陈大队,我是在酒桌上认识她的!她到底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陈文说:“不知道,你忽悠我说,她是什么中专生……”
老六说:“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她早就想通过我去认识你,但始终我没答应,大前天不是因为我找不着保人,我不会……”
陈文说:“她早就想认识我?”
老六说:“对呀!”
刘艳丽在林河的繁华地带开了个美容院。那个年代做美容不像现在这么普遍,当时来刘艳丽这里的大都是四十来岁的女人。所以,面容清纯的彭惠进来时,刘艳丽很快注意到了。
这次彭惠来不仅打扮成了学生模样,还时不时地露出了惶恐的眼神。
刘艳丽说:“小妹妹,你来找人吧?”
彭惠说:“你是刘艳丽姐姐吗?”
刘艳丽说:“我是。你是……”
彭惠说:“我是商校的学生,我叫彭惠。”
刘艳丽意识到了什么,她把彭惠领出去,在美容院附近找了一个咖啡厅。
彭惠显得很紧张,刘艳丽问彭惠:“咖啡里要放糖吗?”
彭惠说:“我没喝过。”
刘艳丽说:“那就放吧。”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彭惠双手始终握着那杯放了糖的咖啡。
彭惠说:“姐姐,我……知道,我不该找你!可……是……我没办法!”
刘艳丽说:“小妹妹,你别怕,有什么你就跟姐姐说!”
彭惠说:“我有男朋友,他是我的同学,他对我可好了,他给买我吃的,还给我买衣服……”她指着身上的红毛衣,“这就是他给我买的。”
彭惠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刘艳丽说:“小妹妹,你别哭。”
彭惠边哭边说:“谁知道,我男朋友给我买衣服用的钱是偷同学的。”
彭惠这时还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被抓起来了。我……吓坏了,后来,陈文大队长找到了我,他说,只要我陪他吃饭,他就能放了我的男朋友……”
彭惠说到这儿已经泣不成声。
刘艳丽说:“那你们在一起吃饭了?”
彭惠点了点头:“吃完饭,陈队长在宾馆开了房间,他要抱抱我……我……不干,我和我男朋友处快一年了,我男朋友连我的手都没摸过……我……还是……处女……”
刘艳丽说:“你和陈队长上床了是吗?”
彭惠又点了点头:“他开始只是说要看看我,谁知道,他把我的衣服脱了之后,就……姐姐,上午我到医院了,医生说我的阴道已经撕坏了!”
刘艳丽到公安局的时候,陈文正在情报资料科。当时情报资料科还没有联网,只能查林河本地违法犯罪人员的资料。彭惠不是本地人,有关她的情况什么都没查着。陈文正有些沮丧时,宋男给他打电话,说:“嫂子来了。”
陈文急匆匆地回到了办公室。他见到刘艳丽的表情就知道出事儿了。
刘艳丽说:“你赶紧把他放了吧!”
陈文说:“把谁放了?”
刘艳丽说:“彭惠的男朋友。”
陈文说:“彭惠找你去了?”
刘艳丽点了点头:“那个女孩今天上医院了,你好像给她整坏了。”
陈文气得拳头握得直响:“刘……艳……丽,你把她说的全都告诉我!”
刘艳丽说:“你自己都做过了……”
陈文火了:“我做你奶奶个!”
刘艳丽也火了:“陈文,你没资格骂我!今天要不是我劝她,那个小姑娘就来告你了!”
陈文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不起,亲爱的,我不该骂你!”
刘艳丽捂住眼睛哭了:“陈文,别再对我说亲爱的,我在你眼里,其实……”
陈文拿开刘艳丽的手,指着她:“别往下说了,再说,你会后悔的!”
陈文简单地和刘艳丽说了说,就开始给她播放当时的录音。
刘艳丽听着录音里彭惠醉醺醺的话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录音里的彭惠说“你拿大鸡巴来吓唬小姑娘”时,刘艳丽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老六被彭惠保回去之后,心里总感到有些不托底。怕再出事儿,他给小姐们全都放了假。
大众浴室被刑警大队端了一次,又加上没了小姐,生意一下子冷清了许多。老六闲着没事儿,每天都和朋友喝酒打麻将。
上次,宋男抓老六时,穿着警服。这次,他穿着便服,宋男进屋之后,老六竟然一下子没认出来。他对宋男说:“哎,我看你怎么这么眼熟呢?”
宋男说:“我看你也眼熟。”来之前,陈文让宋男不要声张。老六当时抓了一张牌,是宝中宝,他正想得意地喊出来时,他忽然想起宋男了。他急忙推开牌,跟着宋男离开了房间。
在走廊里,老六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屋子里暗,我没认出你。”
宋男说:“陈大队找你,你咋没去呢?”
老六说:“我……这不是来朋友了嘛!”
宋男说:“刚才给你留点儿面子,要不然,就踢你了。”
陈文见面就对老六说:“今天彭惠找我媳妇去了!”
老六吓了一跳,彭惠说她要闹陈文,老六还以为她吹牛呢!怕惹火烧身,老六一五一十说了来龙去脉:“陈大队,我是通过何涛认识的彭惠。”
提起何涛,陈文心里咯噔一下。
陈文说:“何涛不是在南方吗?”
老六说:“十一的时候回来了几天。我请他吃饭,在酒桌上,我认识了彭惠。”
陈文说:“彭惠是何涛的马子?”
老六说:“应该不是。彭惠对何涛毕恭毕敬。也就是在那次酒桌上,何涛不知因为什么提起了你,他说你怎么怎么了不起,彭惠就说,你这么了不起,那我得去会会!”
陈文说:“这个彭惠过去在哪儿混呐?”
老六说:“我不知道。我只帮她买过飞机票,她身份证上的住址是青岛。”
陈文说:“彭惠给你当保人的时候,你干吗不提醒我?”
老六说:“我不敢。何涛和我说过狠话,他说,年底,他就要回林河了。”
陈文给彭惠打手机,关机。打传呼,彭惠不回。显然,彭惠躲了起来。无奈,陈文开着车和宋男来到了花园小区的门前。宋男送彭惠只到了小区门前,彭惠具体住哪儿他也不知道。两个人在车里等到了半夜,也没看到彭惠的影子。
宋男说:“陈大队,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等就行。”
陈文说:“算了,我们都回去。”
陈文开车先把宋男送回去,他回家时,已经后半夜了。刘艳丽还没睡,见陈文回来,进厨房给陈文弄吃的。
陈文说:“我吃过了。”
刘艳丽说:“都半夜了,你再吃点儿!”
刘艳丽弄的是手擀面,费了很大的劲儿。陈文硬着头皮吃了一碗。
吃面的时候,陈文胡思乱想。何涛五年前被放出来,远离了林河。他曾和别人说,只要陈文活着,他永远不回林河。
现在我还活得好好的,这小子怎么要回来了?
陈文想着何涛,刘艳丽坐在旁边想着陈文。她还在为白天误会陈文而感到内疚。
两个人躺在床上时,刘艳丽搂着陈文的胳膊,很是难为情:“亲爱的,你不知道,她装的那个像啊!我被她给骗了!”
陈文说:“如果彭惠今后再去找你,你千万不能惹她,她不是一般人。”
刘艳丽说:“那她会害你吗?”
陈文说:“不会。我没跟她上床,她想害我,她也没机会!”
刘艳丽说:“亲爱的,你可真了不起!”
陈文不想再说这个事儿。
刘艳丽却说:“我能感觉出,这个女人还是喜欢你的,如果你跟她上床了,她也许就不会告你了。”
搁平时,刘艳丽说出这种话,陈文肯定急了,但今晚看到刘艳丽像个丫鬟似的,陈文的心软了下来。他搂着刘艳丽,温柔地说:
“睡吧,亲爱的。今后,我只和你一个人上床。”
早晨,一上班,陈文找到了副局长曹凯,把相关情况向曹凯做了汇报。
曹凯说:“这个彭惠是道上的吧?”
陈文说:“看这个架势像啊。昨天,她把刘艳丽闹的一夜都没睡!”
曹凯说:“这个彭惠太肏蛋了,赶紧查查她!”
陈文说:“彭惠是外地的。查的话得挺费劲。”
曹凯说:“费劲也得查,彭惠和何涛认识,搞不好,是何涛在背后搞鬼呀!”
两个人正说着,罗浩然给曹凯打来了电话:“陈文在你那儿吗?”
曹凯说:“在!”
罗浩然说:“你让他马上到我办公室。”
陈文来到了罗浩然办公室,看到彭惠正坐在沙发里哭呢!陈文的头大了。他找彭惠找不着,彭惠却来找局长了。
局长显然被彭惠闹得够呛。明知彭惠是个女流氓,罗浩然还对彭惠一口一个姑娘叫着。他说:“姑娘,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彭惠像是真的受了委屈,捂着嘴嘤嘤地哭着。
彭惠今天早晨找罗浩然,说,陈文让一个叫刘艳丽的女人把她给打了。罗浩然质问陈文:“有这事儿吗?”陈文说:“没有啊!”他指着彭惠:“是她去找的刘艳丽!”彭惠说:“我才没找呢,是那个刘艳丽找的我,她把我骗到了咖啡厅里,扇了我两个耳光!”
陈文被气得火冒三丈,罗浩然仍假装站在了彭惠的一边。他对陈文喊道:“你太不像话了。你哪像个共产党员!”
陈文坐在办公室里生着闷气,彭惠推门走了进来。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在了陈文的面前。
彭惠说:“昨天晚上,你给我打传呼了?抱歉,传呼机我没带。”
陈文说:“我给你打手机,你没开。”
彭惠说:“半夜三更的,你找我干吗呀?”
陈文说:“我想找你谈谈。”
彭惠说:“那现在谈吧!”
陈文说:“何涛给了你多少钱呐?”
彭惠说:“快别提何涛了,他一提你嘴就直哆嗦!”
陈文说:“你跟他多久了?”
彭惠说:“我跟他?他算老几啊?”
陈文说:“老妹,过去,你在哪儿混呐?”
彭惠说:“陈大队长,别套我了。先说说咱俩的事儿吧!”
陈文说:“咱俩还能有什么事儿啊?你说你,不光闹我,你还闹我媳妇,今天又来闹我们局长,彭惠啊,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彭惠说:“想和你睡觉呗!”
陈文说:“你和多少男人睡过觉了?”
彭惠说:“一个都没睡过,我现在还是处女呢!”
陈文说:“和你睡过的男人能不能装满一辆公共汽车呀?”
彭惠说:“真让你说着了,我过去有个外号就叫公共汽车!怎么样啊,我的陈大队长,现在你也上车吧!”
陈文说:“我没法上,我有洁癖!”
彭惠说:“什么洁癖啊,就是不硬呗,放心,我十五岁就当小姐,我有的是办法!”
陈文向曹凯建议说:“现在把彭惠抓起来吧。”
曹凯说:“罗局不同意。他怕影响不好。”
陈文说:“彭惠肯定还得来闹,不把她抓起来,影响可能就更不好。”
曹凯说:“问题是,抓她以什么理由啊?”
陈文说:“她告我强奸,这是诬告!”
曹凯说:“这……定不上吧!”
陈文未婚,彭惠也未婚。案件将来到了检察院,彭惠只要坚持说她告陈文是为了嫁给陈文,诬告很难成立。
陈文说:“那怎么办?”
曹凯说:“你过去对付流氓不是有一套吗!”
陈文说:“时代变了,这又是个女流氓,我不太会整了!”
两个人正犯愁的时候,宋男给陈文打来了电话:“陈大队,有线索了。”
彭惠身份证的住址虽然是在青岛,但她是后迁过去的。几年前,青岛有个地方卖房子,说,买房子可以在青岛落户口。于是,彭惠买了那儿的房子,她的户口也随即迁进了青岛。根据派出所的记录,彭惠是从北南市的郊区公安分局银龙村派出所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