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盲症

◎湛 姝

面盲症

◎湛 姝

高洁好不容易才进入一家大型国企工作，她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非常珍惜。

高洁干了两个星期，科长带她下去对分公司进行检查，顺带熟悉业务，并介绍了分公司韩副总给高洁认识。

之后两天是周末，高洁有一个职业资格考试要准备，认真复习时就将这件事给忘了。星期一早上吃完早餐，在楼梯间里，高洁看到前面一个男人正盯着她看，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几秒钟后，男人很不高兴地扭过脸去。她这才猛然想起，这个人就是韩副总。刚才韩副总在给机会让她跟他打招呼呢！她竟然态度冷淡。

出了这事，高洁心里一直不平静。过了几天，科长让她拿一份报告去找韩副总签字。她忐忑不安地来到韩副总的办公室，韩副总头也不抬，拿了报告签了字丢给她。高洁心里一沉，韩副总果然记仇了，她暗自寻思着该怎么才能化解这件事情。

高洁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单位和往来公司的员工一起开了个联谊会，会后聚餐，散场后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高洁留下来跟科长一起清理会场，刚收拾没一会儿，高洁突然发现一块平板电脑留在那里，因为这几天她一直有意无意地注意韩副总，立即想起是他的东西。韩副总喝了酒，刚离开没一会儿。高洁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要是能将功补过，趁机讨好韩副总，人家大人有大量，也许就不会记仇了。

高洁立即跑出顶楼餐厅，正看见韩副总一个人走入电梯，她想追上去，但是电梯门已经关了，她只能焦急地等着下一部电梯。正在这时，她看到韩副总之前乘的那趟电梯在两层楼以下的18楼停下了。她记得当时电梯里只有一个人，抱着好好表现挽回自己过失的心态，高洁赶紧从消防楼梯跑下了两层，来到了18层酒店的走廊中。

看到韩副总的侧影，她欣喜地叫了一声：“韩副总，您的平板没拿，我给您送下来了。”

韩副总回过头来，而他面前的一扇房门也同时打开，里面探出一个女人的面孔，那女人很漂亮。

这时，高洁才发现韩副总的脸色很不好，那个漂亮女人脸上也是一副尴尬的表情。

韩副总扭头对那女子说道：“对不起，我敲错门了。”然后面无表情地从高洁手里拿走了自己的平板。

回家的路上，高洁才反应过来，刚才是自己坏了韩副总的好事。自己想挽回过错，哪里知道错得更离谱，她心里懊悔极了。

没过几天，听说纪委有人过来调查韩副总，过了几天又走了，高洁心里更加担心。时间上如此凑巧，韩副总肯定以为是自己报料。想到自己暗淡的前途，高洁终于下了决心自曝其短，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科长让高洁做一个市委领导也会看的汇报片，特别提醒一定要给市长多几个特写镜头。东西做好了，韩副总和其他几个领导也到会议室里一起观看。

好不容易看完片子，韩副总首先发飙：“不是说了要多给市长几个特写镜头吗？怎么做事的？”

高洁站起来无辜地拖动荧幕，指着一个人道：“我有增加特写和延长镜头时间，你们看！”

众人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高洁，科长惊讶地说：“你认错人了吧？这个人根本不是市长！”

高洁装作惶恐不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因为很重视这份工作，所以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其实我有面盲症，不过不是很严重。”

大家听得云里雾里，半晌，韩副总才问：“面盲症？真有这种病？我看到国外的电视里好像说过，我还以为是骗人的。”

“真的有。我在北京的大医院看过病，还有检查报告呢，我都照下来存在电脑里，有时间就上网找人看看有没有治疗的机会。”高洁说着打开自己的平板电脑，将检查报告调出来给韩副总看。

韩副总仔细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其他人也惊讶地议论纷纷。最后，韩副总将平板还给高洁，道：“年轻人最重要是工作态度要好，你这病还有没有机会治好？”

“有的，我从小一直在治，现在科技和医疗发展这么快，肯定能好的。”高洁忙说。

一旁的人不禁哑然失笑：从小就治，到现在还这种水平，肯定是治不好了。片子做错的事就这么告一段落。半个月后，韩副总原来的助理调到了其他部门，韩副总竟然钦点高洁做自己的助理。正在为自己想出这个苦肉计而感到庆幸的高洁，不知道韩副总打的什么算盘。

工作倒是比较顺利，见过多次的人，高洁都应付得很好，只来一次的人，几乎都是有事来求韩副总的，高洁不认识，对工作也没有太大影响。

一天，业务单位送来了不少土特产。下班的时候，韩副总对高洁说：“小高，你帮我把这些东西送给我老婆。她今天正好在南京路办事……她穿红色连衣裙，戴一条紫色丝巾。”

高洁连连点头，拿起那堆土特产，坐出租赶到南京路，才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戴着紫色丝巾的女子出现了，女子戴着墨镜，高洁上前一问，果然是韩副总的太太，高洁将东西交给她，轻松地回到了家。

过了几天，韩副总交给她一套首饰，又让她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把首饰送给他太太，去之前，韩副总照旧把衣着给描述了一番。高洁轻松完成了任务，心里感叹，韩副总对他太太真好。很快，她又听说，韩副总的岳父官职不小，韩副总有今天，多亏了他的岳父。高洁终于明白了，难怪韩副总对太太这么好呢！

从这以后，韩副总经常把给太太送礼物的事交给高洁去办，高洁从未出过错，韩副总似乎很满意。

一天，韩副总正在主持一个重要的会议，高洁进入会议室，悄悄在他耳边说道：“您太太来了，说现在就要见您。我说了您在开会，但是她不肯等。”

韩副总大惊，这些日子以来，他让高洁送东西其实是给自己的几个情人，正因为高洁有面盲症，韩副总才能放心用她。现在门口自称太太的会是哪一个呢？韩副总脑子飞快转动，终于想到一个人—筱芸。

昨天，他曾带着筱芸去过一家4S车店。筱芸就是上次高洁在酒店见到的那个女人，她是往来公司的营销经理，酒店那次两个人本来是第一次，结果被高洁撞破，筱芸有些改变主意，这些日子才有松动的迹象。韩副总一高兴，不仅答应了她公司的订单，还想买辆车送她来讨她的欢心。

他将车钥匙和提货单交给高洁，低声说：“交给我太太，就说是我早已准备好送她的礼物。”

高洁点了点头，马上把礼物交给了在门口等候的女人。一个小时之后，韩副总的会开完了，他接到了4S车店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两个女人在那里打起来了，其中一个是他昨天带过去的，请他快去看看。

韩副总赶紧赶去，妻子一见他就抓住他的衣领愤怒地咆哮起来，一旁筱芸正满脸的委屈，见到他来了，赶紧悄悄溜走了。

原来韩副总的妻子知道丈夫是不会送自己车子的人，因为她对于车子非常挑剔，买车必然是自己买的。她拿到车钥匙就怀疑丈夫有情人，立即赶去4S店询问，店方人员不知道她是谁，将正在看车的筱芸指给了韩太太看，就发生了后来那一幕。

出了这档子事，高洁被调到了基层处理具体事务，不过她并不介意。她知道自己的个性，并不适合逢迎，在其他部门扎扎实实学些技能，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否则，保不准哪天会出什么大岔子。虽然她看起来傻头傻脑的，但是在好几次送东西之后，她也已经意识到韩副总在利用她。她确实有面盲症，但是并非像她当初说得那么严重。仔细看过两三面的人她是能认识的。

半年之后，高洁无意间遇到筱芸，从她的口中，才得知韩副总已经被停职调查了，便惊讶地向她询问原因。筱芸说，那些女人愿意跟他，是因为他可以帮她们做事。而他做的事，多半是利用他岳父和妻子的权力办到的，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妻子严格控制他，他答应人家的事情办不到，那些女人吃了亏，气不过，就去告他，最后就出事了。

说到最后，筱芸拉着高洁的手说：“不管怎么样，当时还是谢谢你，幸亏我没有走出那一步……倒是害得你现在没了大好前途。”

原来高洁在给那些女人送东西的时候，已经认识了筱芸。筱芸其实并不想用出卖自己身体的方法来换取利益，但是现实让她不得不低头。第一次被高洁撞破之后，她一直犹犹豫豫的。高洁知道她的心思，那天韩太太去车店的时候，她给筱芸打了个电话让筱芸也去，正好利用韩太太之手解决这个麻烦。

高洁淡淡一笑：“其实不用谢我，我也是帮自己。我要是还留在他身边，等他出事的时候，我现在就该待在‘里面’了。”

（原载《今古传奇》2014年12月上 河南牛萍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