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与童年

2012-11-24 05:43汤素兰
文艺论坛 2012年2期
关键词:山塘紫薇山村

■ 汤素兰

小鸟飞,云儿变

我家后园的枇杷树上经常会飞来三只鸟儿。一只尾巴长长、羽毛白多黑少的叫梁山伯,另一只同样尾巴长长、羽毛色彩斑斓的叫祝英台。梁山伯和祝英台总是双飞双落,不离左右。还有一只短尾巴、全身羽毛呈麻褐色的鸟儿,跟在这两只漂亮鸟儿后面,我们叫它马家郎。奶奶跟我讲过梁山伯、祝英台的故事,我也在村里的土戏台子上看过俊俏的祝英台和潇洒的梁山伯哭哭啼啼的楼台会,所以,每当看到这三只鸟儿,我就会唱起那首童谣:“梁山伯、祝英台,马家郎跟在后面来。”我还会捡一块土坷垃扔向丑丑的马家郎,骂它:“丑死了!走开!你害死了梁山伯和祝英台,变成了鸟儿还老跟着它们,真不要脸!”

戏文里的梁山伯和祝英台死后化成了蝴蝶,但在我们那儿的故事里,他们和马家郎都变成了鸟儿。

“喳喳喳!喳喳喳!”白胸脯黑羽衣的喜鹊在门前的白杨树上叫了。我赶紧跑进门去告诉奶奶:“奶奶,喜鹊叫啦!要来客人啦!”奶奶高兴地说:“一定是你姑姑回来啦!快跑到山嘴边去看一看!”我打起飞脚跑上屋前的山嘴,果然看见姑妈和姑爷,还有我那一长串表兄表妹们正从远处的大路朝我们山冲走来!我对树上的喜鹊佩服得不得了,仰起脸对它们说:“你们真厉害!隔那么老远,怎么就知道有客人要来了呢?”

喜鹊不只是报喜的鸟儿,喜鹊还会飞到天上去搭鹊桥呢!每年的七月七日,喜鹊们都要飞到天上去,在天河上搭一座鹊桥,让被王母娘娘用金钗划出的银河分隔两岸的牛郎织女在鹊桥上相会。七月七的夜里,我躺在屋外的竹凉床上,仔细看着天上的银河,想找到那座神奇的鹊桥,可是怎么找也找不着。

我也喜欢燕子。大堂屋的屋檐下有一个燕子窝。每年春天,两只大燕子会剪开斜风细雨飞回来。燕子飞来后,整日衔泥垒巢,修修补补,忙个不停。过不了多久,燕窝里就会添了小燕子,四五只小脑袋伸出来,大张着嘴等着燕爸爸燕妈妈喂食。燕爸爸燕妈妈整天飞出飞进地忙着给小燕子找食喂食,屋檐下燕子们唧呀咿呀唧呀咿呀的呢喃声不断。

我常坐在屋檐下看燕子,一看就是老半天。

秋凉了,某一天早晨,燕子们都飞走了,屋檐下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旧巢,特别安静,天空却越来越高远。我看着高远的秋空,心想:燕子们飞到哪儿去了呢?它们飞入了怎样的人家,在怎样的屋檐下垒巢,坐在怎样的电线上歇息呢?是不是也有像我一样的女孩子整天追着它们跑呢?

在所有的鸟儿里,我最不喜欢乌鸦。听到乌鸦哇哇哇叫我就害怕。因为奶奶说过,只要乌鸦叫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害怕那些不好的事情,平时连提都不敢提。可是,乌鸦常常一群群聚在树上,黑压压一片,赶也赶不走。

我不喜欢乌鸦,但我也羡慕乌鸦,因为它们有翅膀。

我是在重重大山包围中的孩子,我希望自己能像鸟儿一样有一对翅膀,希望能像鸟儿那样飞过那些大山,飞到山外去,飞到天上去。

山里面住着神仙,水缸里藏着田螺姑娘。神仙呀,田螺姑娘呀,请给我一双翅膀吧!如果不能给我一双像梁山伯祝英台那样漂亮的翅膀,就给我一双像喜鹊和燕子那样轻盈的翅膀吧!哪怕给我一双像乌鸦那样难看的翅膀,我也愿意要呀!

如果我不能像鸟儿那样拥有一双翅膀,那么就把我变成一朵云吧,因为云虽然没有翅膀,但云是会变化的呀!

云会变色彩。蓝色的晴空里,云朵是白色的,晨光中,云朵是绯红的,夕阳下,云朵五彩缤纷:有金红、绛红和橘红;有宝蓝、深紫和青黛;有橘黄、褚黄和灰绿……那么多颜色,我数也数不清,说也说不出,只知道它们比戏台上皇后娘娘的凤冠霞披还要好看。

云会变形状。那一大堆一大堆的云,像一整床一整床巨大的棉絮。那一小片一小片叠起来的云,又像鱼鳞。看,天边那一大朵云,是不是像庙里那个拄着龙头杖、额头高高隆起的老寿星啊?老寿星的后面,还跟着一只大白象呢。大白象也会变呢,鼻子变短了,身子变瘦了,尾巴飘起来了!大白象变成一匹奔跑的马啦!马儿也会变呢,变呀变,马儿变成两只小绵羊了……

云会变魔术。有时候它把山顶藏起来,让太阳找呀找,一直找到半上午才找到。有时候它把山腰藏起来,那一座座山就变成了白色云海里的一个个小岛。还有些时候,云儿把我们整个村子也藏起来了。早晨打开门,外面雾茫茫一片,房子没有了,山没有了,村子没有了。我得赶紧关上家门躲起来,要是这时候跑出去,只怕云儿会把我也变没啦!

云还有脚呢。它们能从天上飘下来,又能从地上爬回去。它们是沿着山坡往上爬的。你看,那是一缕一缕小小的云丝儿,它们正飘出山谷,沿着山坡往上爬。它们一边爬,一边玩着魔术。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它们织了一条洁白的腰带,系在山腰上。爬到山头的时候,它们织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围在山的脖子上。最后,它们爬上山顶、回到天上去了,它们给山织了顶又大又厚的白云帽子。

于是,山戴着蓬松柔软的白云帽子,慢慢睡着了。

山睡着了,但鸟儿还在飞,云儿还在变;孩子还在梦想、在成长。

山野的花

农村的房前屋后,田埂边,山坡上,到处都有花。春天漫山遍野开着映山红和木志木花。映山红是大朵大朵、成串成把的,而木志木花丝丝缕缕,像好看的流苏。映山红和木志木花都有红、有白,成丛成片,占据了山坡。在这些花丛中,间或会挺立着一株两株,或者三株五株橘红色、喇叭状的花儿,像一个高个儿的美人,鹤立鸡群,遗世独立。这种花儿我至今不知道它的名字,只记得爷爷常砍了它斫成小段,扔到茅坑里,可以药死蛆和苍蝇。每年春上,爷爷都会砍一些这种花回来扔进茅坑,算是对厕所的一次消毒。也因为它有毒,虽然在满山春花中,它最漂亮,但我从来没有攀折采摘过它。

春天过去,山上的花儿谢了,灌木丛和树叶开始疯长。山的颜色从嫩绿变为翠绿,山中的小路也很快就被枝枝蔓蔓覆盖。山里间或还有野花开放,但被一日浓似一日的绿色遮住,不太看得见了。这个时间,褐色的毛虫和一种绿色的“禾癞子”大量繁殖。毛虫就是毛毛虫,相信大多数人见过,它们寄居在树上;我不知道“禾癞子”的学名叫什么,它是一种类似毛虫的虫子,绿色,全身长着针刺,皮肤被它碰到,必会又红又肿,还奇痒难受,又会像针刺一般热辣。“禾癞子”藏在低矮灌木树叶的背面,它们和毛毛虫互相呼应,正如一个天兵一个地将,有它们把守,夏天进山实在是一件让人畏惧的事。

当然,夏天农忙,进山打柴或者采摘的事也都暂时搁下了。耕田、插秧、抢收抢种,农人在夏天忙得不亦乐乎,我们小孩也是重要的帮手。扯秧,送饭,拾稻穗,收稻草,擂田除草,是小孩子力所能及的事,孩子们总是会积极参与其中,力争把每件事都做好。

夏天的中午,烈日当头,农人们暂歇了农事,在家里休息片刻,牛儿则趴伏在清凉的河湾里、树荫下,嚼草,瞌睡,甩动尾巴驱赶蚊蝇。孩子们睡不着,这个时候如果在家,因为天性的不安分,免不了会叮里当啷闹出许多动静,影响疲劳的父母休息,定会遭到喝斥,严重的还会被荆条侍候,或者来一顿竹笋炒肉。顽皮的孩子便趁了中午,到小河里去摸鱼虾,或者到水田里捡螺丝、捉泥鳅。

高高的田墈边长了野生的紫薇,柔软的枝条上串着粉红的花儿,一朵朵薄如绢帛,灿若云霞。野紫薇美,美在它们总是一枝枝一串串地盛开,像活泼的少女热烈浪漫,而不是一朵一朵依次绽放,像老学究一样慢条斯理。事实上,如果单从花型的美来说,一朵紫薇是太过单薄了,可以说花不成花,瓣不成瓣,完全成不了气候,在这一点上,紫薇完全不像荷花。你看那荷塘,在接天莲叶无穷碧中,一朵映日荷花会分外红,但一瓣紫薇,甚至不如一瓣指甲花引人注目。更需要记取的是,田墈是每年冬天都会修整的,农人们挖除杂草,把田墈修整得干干净净,有时候还会放一把野火,把杂草烧尽。但每年夏天,野紫薇都会在高高低低的田墈边抽出新芽,扬起花束。夏日的田墈下,如果没有粉红的野紫薇迎风摇曳,是不可想象的。田墈边的野紫薇才真正称得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除了野紫薇之外,田墈边累挖累长的另一种植物是野刺莓和糖罐子。野刺莓春天开花,到初夏时已经成熟,它们比草莓小,但吃起来酸酸甜甜,自有一番味道。糖罐子的名字是我后来从一个从事写作的朋友那儿学来的。他跟我说起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是“糖罐子”,具体的吃法是把它摘下来,放在草地上用鞋底踩着滚一滚,滚掉上面的刺,咬开来,去掉里面的籽,嚼着吃,非常甜。我立即明白,他说的糖罐子,就是我们小时候说的“鸡鸭糖”——但糖罐子的名称更形象,因为这种野果的模样确乎像一只只秀珍的罐子,又是甜的,叫它们糖罐子最贴切不过了。糖罐子在秋天成熟,而初夏正是糖罐子开花的季节,紫白的花儿一丛丛,开在田角,开在河岸,开在高高的田墈下,惹得蜜蜂蝴蝶围着它嗡嗡营营,热闹纷繁。摸鱼虾、捡田螺的孩子,需得绕开这些花丛,因为糖罐子枝条全身带刺,而且蜜蜂也不是好惹的,说不定还有野胡蜂会蛰人呢。

诗词里常说“春花秋月”,事实上,夏日里花儿真不少。常入诗入画的夏花有荷花、木芙蓉,而农家菜园里,此时更是花儿不断——黄的有丝瓜花,南瓜花,黄瓜花;白的有瓠瓜花、冬瓜花;紫的有茄子花、刀豆花、扁豆花。这些花儿虽不美艳,但素朴馨香,它们原本就不是开来让人观赏的,而是为了结瓜果。

在菜园的边上,往往植有一线金针花,或者栽了一两株菜花树。金针花含苞的时候像一棵棵细长的金针,而开放的时候像一支支热情的唢呐。金针花可以新鲜吃,也可以晒干吃,可以清炒,也可以下汤。菜花有单瓣和重瓣两种,颜色有粉红和翠白。小时候每天早晨都提着小竹筐,爬到菜园边的菜花树上去摘菜花,一摘就是一小筐。新鲜的吃不掉,还可以和紫苏、豆角一起晒干,做成干菜。我一直以为菜花就是当菜吃的,根本没想过它还可供观赏。许多年以后到青岛旅游,看到作为园林景观的菜花树,讶异不已。后来才知道菜花树的学名叫木槿,又叫无穷花,仔细看它的花形,有如牡丹芙蓉,只是小一些,就像它们这些花娇小的妹妹,实在美丽非凡。在城市的园林里再见到菜花,就如在皇宫里见着入宫的农家女子,如今做了贵妃皇后,再叫她的小名菜花,实在不雅,要叫木槿才匹配。

比起夏花的烂漫,秋花就要寂寞清冷得多了。秋天原本不是赏花的季节,秋天的风景是爽朗辽阔的天空,层林尽染的山色,橙黄橘绿的果实。秋天最动人的要数秋叶,今天明媚鲜艳,明日便随风而逝,看到秋叶飘零,没人能无动于衷。

菊花是属于秋天的。有了菊花,秋天就有了诗,有了酒,有“悠然见南山”的隐逸,也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杀气。至于是酒朋诗侣还是刀光剑影,那就因人而异了。但菊花不管这些“隐逸情致”和“激烈壮怀”,只是开放。杜甫说:“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元稹说:“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诗人都爱咏菊。但山野的菊花,从来不像画中的菊花那样流光溢彩,也少有如今我们在公园的菊展上常见的大朵大朵如绣球般饱满的菊花,如瀑布般奔放飘逸的菊花。山野的菊花,都是野菊花,没有经过人工栽培,一丛丛,一片片,开在不起眼的塘边,路畔,田埂下。小小的花朵簇拥着,圆圆的脸盘像向日葵般齐整精神。野菊的花期特别长,从秋到冬,它们在清晨的霜冻里,在傍晚萧杀的冷风里,一直就那么齐崭崭地扬起一张张溢着清香的笑脸。当枝叶被冷霜打成褐黄色,又慢慢被白日晒干,变得枯黑的时候,金黄的野菊还抱在枝头。菊花是不落的花,郑思肖的《寒菊》诗“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赞赏的就是这等气节。野菊还能入药,做成菊花茶,清肝明目。在我早年上学的教室外面,两栋教学楼之间的陡坡下,曾有一丛野菊花,每到秋天就开放。我常常人坐在教室里,眼睛却望着窗外的野菊花。似乎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听,就那么望着它。许多年过去了,窗外的那丛野菊,已经成为我童年记忆的一部分。

冬天是没有花的。虽然园林里多有梅树,中国画里也离不开梅,“梅、兰、菊、竹”花中四君子,梅排在首位,但我们乡下种梅的人家极少。大概在我们乡下,梅和倒楣的“楣”,生霉的“霉”谐音,大家都希望平安喜乐,没有人愿意跟“倒楣”和“发霉”粘边。但冬天里还有雪花。轻盈的雪花飘飘荡荡,有如精灵,暴风雪咆哮呼啸,有如怪兽。落雪之后,山川大地银装素裹,瞬间换了气象。冬天山野间那白色的雪花,是创造奇迹的花。

山 村

四面都是高山,山村在高山之中。孩子望着那些山,心想,山已经把天顶住了,天空就这么大吧?世界就这么大吧?

山村里没有大块的平地,村民们的房屋不能集中修建,只能各自依了山势,在缓坡处傍山而立。所以,山村的房子都背靠大山,藏在竹林里,躲在山道的臂弯中。你站在山路上,常常看不见房子,只能看到炊烟从山坳里冒出来。

有炊烟的地方,就有人家。有人家的地方,往往也有山塘。

山高林密,峡谷深翠,山涧里常有清泉流淌。平日,泉流在草地滑过,在山坡泥土中浸润,水的流淌是无声的。但一场雨后,山坡流下来的水都汇入涧中,山涧里顿时热闹起来,哗哗喧响,颇有气势。人们在房前屋后找一个地势低洼处,把溪涧堰塞起来,筑一道堤坝,涧水累积,天长日久,便成了山塘。

山塘不大,或圆或方,或深或浅。你若站在山顶往下看,看到山塘像天上的仙女随手扔下的梳妆镜,落在各处山弯,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

山塘里养了鱼。鱼虽不多,却是家里待客的上等菜肴。家里来客人了,女人忙着端茶倒水,安顿客人,男人从屋里找出一张小小鱼网,在院子里把网一丝一缕扯弄清楚,挽在手腕上,围着山塘走一圈,找个树荫遮蔽的角落,一网撒下去,捞上来三两条鱼——有鲫鱼,鲤鱼,还有一尾活蹦乱跳的草鱼。把鱼拿在手里掂掂分量,留下分量最重的那一尾,其余两条又随手抛入山塘中。鱼在空中划出一条银白的弧钱,在山塘中溅起几朵水花,迅速摆动鱼尾,潜入水中。

女人剖了鱼,或者红烧,或者水煮,一股鱼香从铁锅里升腾起来,随了炊烟,飘荡在山村的上空,连住在另一个山坳里的人家也闻得到。

太阳从西山落下去,月亮从东山升起来。山村的夜晚来临了。从初夏到晚秋,山村的夜晚充满了虫声和蛙鸣,是热闹的。到了冬天,虫儿噤声,山里的黄麂却不耐寂寞,常在静夜里跑到人家的房前屋后,发出短促的鸣叫。看家的狗听到了,如临大故,“汪汪汪”一阵狂吠。一家的狗吠了,全村的狗呼应,吠声一阵接一阵,常常要吵上半个小时,山村才又重新安静下来。

山村的早晨是公鸡叫醒的。不知谁家的公鸡伸长脖子,“咯——个——歌——”叫一声,像是歌手在打山歌前试一试嗓子。片刻之后,另一家的公鸡准备对歌了,于是,也试一试嗓子:“咯——个——歌——”接着,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公鸡们的山歌擂台开始了,唱的是同一首歌,但调子的高低各不相同。

在热闹的歌声中,东方现出鱼肚白,慢慢地,红光出现在天际,把东方天空中白色的云都染成了彤红色,隆重而庄严,像金碧辉煌的舞台一道绛紫的帷幕。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把帷幕撕开,一轮红日跳出东方,万丈光芒顿时把山村照得通亮。

霞光中,背书包的孩子沿着弯弯的山道去上学,一路上呼朋唤友,调皮的黄狗黑狗花狗也跟着孩子们一起跑。

有一天早晨,一个孩子在上学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不走了。他抬起头看着前面、后面、左面、右面的山,问同学们:

“山的那边有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吧。”一个孩子说,“你看,山顶都够到天了,那儿就是天边。”

“山的那边还是山。”另一个孩子说。

“不是的,山的那边是海。”第三个孩子说。

首先提问的那个孩子发出倡议:“我们爬到山顶上去看一看吧!”

山太高,太陡,平时大人不允许孩子们爬到山上去玩。孩子们呢,每天一打开家门就望见山,望见太阳和月亮每天从东边的山头升起来,落入西边的山脊,他们很早就想要爬到山顶去看一看啦。

孩子们朝山上爬去。他们攀着树枝,揪住藤蔓,从陡峭的山崖爬向更陡的山崖。

孩子们终于爬上了山顶。

站在山顶上,他们看到了山的那边。

山的那边并不是海,也不是山。山的那边是沿着山坡散开的一道道山岭,山岭的缓坡处,一座座房子藏在山弯里,山坡旁,一口口山塘像一块块镜子,在房前屋后闪闪发光。

原来,山的那边跟山的这边一样,也是一个小小的山村。

山村的那边,有一座更大更高的山,山脊仿佛顶住了天空。

孩子们转过身来看山下自己的村庄,看见自己家的房子都变得小小的,倚偎在山的怀抱中,像山的孩子,看见一口口水塘散落在山弯里,田垅旁,像孩子裤兜里的小镜子。

孩子们站在山顶上,向山那边那个陌生的山村大声喊:

“哟嗬——嗬——”

“哟嗬——嗬——”空荡荡的山谷发出回声。

“哟嗬——嗬——”“哟嗬——嗬——”

孩子们喊得更起劲了。他们想,也许在远处的山上,也有一群孩子为了知道山那边是些什么而爬到山顶上,这会儿也站在山顶上,朝着这边大声呼唤呢。

山涧里的水沿着溪流,就能流出大山。山村的村口有一条溪流,那是山村各处山涧的水汇聚成的。村口的路沿着溪流蜿蜒而去。孩子们沿着这条路,就能一路听着叮咚的泉流声,一路走出山村,走向外面的大世界。

然而,无论山村的孩子走去了哪里,山村都在默默注视着他。当他再回来时,山村依然站在原地,第一个迎接他。而山村四面的那些山,就像坐标,高高地立在那儿,举起手臂,让山村的孩子永不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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