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宪峰
(辽宁医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2)
以“仁”与“义”为内核、以“和”为具体表征的儒家核心价值观,“在老百姓的生活与生命之中,极具草根性,只要我们有文化自觉,善于启导,协调整和,仍然会成为我国发展的软实力。”[1]也就是说,儒家以“和”为核心的价值观虽历经数千年的磨砺而经久不衰,但直面全球化的背景、置身现代化的语境,儒家的核心价值观仍需以海纳百川的博大胸襟和“与时偕行”的进取精神积极有为地进行当代转型。
儒家“和”文化能否在马克思主义占主导地位的当代中国得以积极有力的价值转化,并切实成为构建和谐社会与和谐世界的重要思想资源,无疑是一个值得探究的理论与实践课题。儒家的和谐思想关涉人的自身和谐、群体人际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马克思主义在相同论域也有着不谋而合的和谐理念。
1.关于人的全面发展。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等一系列著作中,正式提出并系统阐述了“全面发展”的学说。他指出:“我们把劳动力或劳动能力,理解为人的身体即获得人体中存在的、每当人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就运用的体力和智力的总和。”[2]体力是人体所具有的自然能力,智力是精神方面的生产力,包括人的劳动技能、生产经验和科学文化知识等。和谐发展的人应该是“一切天赋得到充分发展”的人,是“体力和智力获得充分的自由的发展和运用”的人。[3]诚然,人的全面发展离不开应有的社会条件,因为人不是孤立的存在物。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4]这就揭示了人的发展是在与人的交往中的平等发展,是在群体的互助共进中实现个体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人的和谐而全面发展本身就是建立在以人为本的前提基础之上的理论命题。对此,儒家“和”文化与马克思主义和谐理论有着重要的相通之处。在道德实践中,儒家的人本思想包含着对人的生命的高度重视。“厩焚。子退朝,曰: ‘伤人乎?’不问马。”(《论语·乡党》)这一思想恰恰诠释了儒家把人的生命价值置于首位的人本情怀。孔子以他的学说处处体现着以人为本的理念,如“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论语·雍也》)、“泛爱众”(《论语·学而》)、“举贤才”(《论语·子路》)等。在此基础上,儒家“和”文化高度关注人的各种能力的充分发展。孔子认为,具备完善人格的人应当富有智慧、克制、勇敢、才艺和礼乐修饰,即“成人”。“成人”就是德、智、体、美诸要素全面发展的人。这种全面发展不仅是教育各元素的整全与齐备,而且也是在全面发展的基础上对受教育者内在品质的一种质的规定性。
2.关于人与社会的和谐发展。马克思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出发,认真剖析了私有制的历史进步性与时代局限性,并着力创造了和谐的共产主义社会这一伟大构想。他认为:“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与人之间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的、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5]可见,马克思设想的和谐社会,其主要特征就是人与自然之间、人与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这种矛盾解决的直接成果是消灭私有制、建立生产资料的公有制,并使生产力得到了根本解放,从而促进了整个社会的发展,人类社会的历史便进入一个新的和谐阶段。个体人的发展从来不是孤立的发展,而是始终着眼于社会发展的现实需求或适应、或引领整个社会的发展。儒家着眼于崇高的社会理想,提出了“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礼记·礼运》)的大同社会。“大同”就是公平正义、公共占有、公而忘私的社会图景,是儒家在“小康”基础上勾画出来的更高层次的社会蓝图。为此,儒家将“五伦”、“十义”的人伦关系和“仁政”、“礼治”的施政策略作为实现“大同”社会的多维路径,使“大同”社会呈现一种系统的和谐社会的理想范式。
3.关于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近代工业文明虽然给人们带来极大的物质财富,但同时也给自然环境造成前所未有的破坏。对此,马克思予以全面的揭露:“资本主义农业的任何进步,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的技巧的进步,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6]资本主义的发展是建立在对自然资源的滥用与破坏基础之上的畸形发展,其实质是过于凸显工具理性而忽略了对价值理性的张扬,使整个大自然失去了应有的和谐状态。针对人与自然的种种不和谐,马克思深刻地指出:“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7]人是自然存在物,它不能离开它的对象即自然界而生活,人的一切都和自然界联系着。因此,人的行为要切实做到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从对待人与自然的态度与观念上,儒家提倡人道与天道的统一,将“天人合一”作为基本的世界观和终极关切,并主张人的行为必须在尊重自然规律的前提下才能有所作为。从孔子的“钓而不网,弋而不射”(《论语·述而》)、孟子的“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孟子·尽心上》),到荀子的“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 (《荀子·王制》),都充分体现了儒家对大自然的自觉自为的仁爱情怀,而且对其后代儒家也有着深远影响。宋儒张载的“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张子正蒙·乾称》)视万物为人类的友伴,充分彰显了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荣。儒家对大自然取之有制、取之以时的思想,本身就是对“天人合一”理念的具体践行,充分体现了儒家对人和自然和谐共荣关系的理想诉求。
马克思主义与儒家“和”文化对人的发展问题的普遍关注,对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积极探究,都足以证明二者是一种相互融通的关系。张岱年指出:“马克思主义与中国文化优秀传统的结合,应是中国文化发展的主导方向。”[8]这种结合,绝非是简单的叠加关系,而是一种运用马克思主义先进文化引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关系。在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当代中国,所有的这些背景都足以为儒家“和”文化的当代引领提供宏大的历史语境和充足的理论预设。
“儒学现代化”就是将儒学中的主要思想、核心理念按照时代的发展要求进行适时转化,使其成为当下社会发展的重要思想资源。儒学现代化,既有一个基于时间视角的线性推移的问题,也有一个本于思想义涵视角的调适与转化问题,是一种外在现代化与内在现代化的统一。
1.儒学现代化必须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相同步。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是我们党的根本指导思想。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是中国历史发展的必然选择,也是中国人民的共同选择,是任何时候都不可动摇的立党立国、治党治国之本。当然,马克思主义不是一成不变的死教条,而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与时俱进、并不断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有学者指出,21世纪中国的文化景观应当表现为这样一种奇妙的双向互动: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与儒学的现代化呈现出互补而非对立的关系,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是凝结了儒学精华和民族精神的马克思主义;而现代化的儒学要日益发展成为与马克思主义和当代中国社会密切结合的儒学形态。[9]也就是说,儒学现代化首先要以海纳百川的包容精神和与时俱进的发展精神为理论前提,在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的同时,着眼当代中国的建设与发展大势,进而实现儒学的现实转化。与此同时,在当代中国,儒学现代化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同步互动、互为因果的关系。只有认同二者的相互关系,才能以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为前提保障,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中同步推进儒学的现代化。
2.儒学现代化必须凸显儒学的工具理性。工具理性是相对于价值理性而言的,它侧重于物质领域或社会层面的一种判断标准,倾向于认识世界;而价值理性则侧重于精神领域或道德层面的一种判断标准,倾向于价值安顿。宋志明指出:“致力于培育工具理性,致力于接纳科学技术,是现代新儒家推动儒学现代转化所选择的一个重要向度。”[10]对于儒学而言,其整个发展历程总体凸显的是价值理性,即所谓伦理学或道德哲学。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儒学工具理性的缺失,诸如“学而优则仕”、“治国平天下”等理念就是作为政治功利性,“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就是作为教育功利性等等。如果说儒学的工具理性在某一领域彰显得不够直接,那倒是一个可以认同的事实,诸如儒学之于经济发展、儒学之于科技革新等等,应该说都是儒学面对社会发展或者物质文明方面的低调表达。因此,对于儒学的工具理性我们不能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片面化错误,而应走进“森林”去勇于发现、积极发掘并予以务实转化。儒学在继续完善与不断更新其价值理性的同时,必须充分挖掘并发挥其工具理性;唯此,儒学才能在当代不断扩大其社会影响力、升华为文化软实力。
综上所述,儒家以“和”为核心的价值观,不仅对于数千年儒家文化的发展有着重要的驱动作用,而且对于中华民族精神的形成也有着强劲的引领作用。在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今天,及时有效地将儒家核心价值观进行现代转化,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理论课题。继承与弘扬传统文化中的“贵和”理念,构建新型的和谐价值观,是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必然要求,也是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题中应有之义。[11]这也恰恰是以当代的视阈来诠释并转化儒家核心价值观的宗旨所在。◆
[1]郭齐勇.中国儒学之精神[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135.
[2]马克思.资本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190.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286.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94.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81,167 ~168.
[6][7]易培强.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发展关系的思想探析[A].中国《资本论》研究会第十二次学术研讨会暨第七次会员代表大会论文集[C].北京:会议秘书处,2004.
[8]张岱年.张岱年全集(第7卷)[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433.
[9][11]许宁.理学与现代新儒学[M].长春:长春出版社,2011.164,156.
[10]宋志明.现代新儒学的走向[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