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性、乡村:寻根的永恒追求
——综论韩少功“寻根”之旅及其内涵

2012-08-15 00:53金大伟
关键词:韩少功寻根人性

金大伟

(安徽广播电视大学 文法教学部,安徽 合肥 230022)

文化、人性、乡村:寻根的永恒追求
——综论韩少功“寻根”之旅及其内涵

金大伟

(安徽广播电视大学 文法教学部,安徽 合肥 230022)

自20世纪80年代“寻根文学”开始,韩少功扮演了一位“寻根”者的角色,其独具特色的文本给中国当代文坛带来了一个又一个惊喜。“寻根”作为一种文学创作理念,是韩少功文本创作的内驱力,在不同时段形成不同的创作景观,而文化、人性和乡村(自然)命题是其“寻根”永恒的追求,它们在“寻根”过程中呈现共时性,共同构建了韩少功及其文本创作的经久魅力。

寻根;文化;人性;乡村

继《爸爸爸》问世以来,韩少功一直作为一位“寻根”者为文坛所关注。关于“寻根”,韩少功在《文学的根》中称,所谓“寻根”,“这大概不是出于一种廉价的恋旧情绪和地方观念,不是地方歇后语之类浅薄的爱好。而是一种对民族的重新认识,一种审美意识中潜在历史因素的苏醒,一种追求和把握人世无限和永恒感的对象化的表现”[1]35。然而,寻根文学始于“寻根”,终于“审根”,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理想效果。甚至有论者认为,韩少功最引人注目的“寻根”中的“根”失落了。且不论“寻根文学”结局如何,“寻根文学”的理论预设是积极的,对于“根”的寻找和构建彰显了新时期文学的积极、进步品格。更令人欣慰的是,作为“寻根文学”的领军人物,韩少功并没有放弃对于“根”的探寻,一直坚守并实践着寻根的理念。其理由和意义在于,一方面,当寻根文学湮没于文学史的长河后,韩少功的“寻根”却不断生成新的内涵,形成了独特的创作风格。另一方面,《文学的根》作为一种理论预设,理论高度和引领价值无可厚非而,韩少功“寻根”的坚守,则不断丰富着关于“根”的理论内涵,形成了新的品质和内涵。

对于韩少功和“寻根”的理解,目前学界主要有以下观点:一种认为韩少功是“寻根文学”的先驱,在既定时期产生过积极作用,但他本人关于“寻根”的创作已随“寻根文学”的淡出舞台而销声匿迹;另一种看法认为,作为“寻根文学”的始作俑者,韩少功的“寻根”创作,以及对于“根”内涵的探索一直没有停歇,在不同时段生成了不同的创作景观(如陈仲庚:《韩少功:从“文化寻根”到“精神寻根”》);此外,还有一种看法则认为韩少功是一位不断求新求变的作家,精神追求和文本创作均讲求开放性,无恒定的规律和理念可循(王建刚:《不确定性:对韩少功文化心态的追踪》)。本文认为,韩少功及其文本创作在文学史上的贡献无可置疑,“寻根”作为一种文学创作理念,是韩少功文本创作的内驱力,在不同时段形成不同的创作景观,而文化、人性和乡村(自然)命题是其“寻根”永恒的追求,它们在“寻根”过程中呈现共时性,共同构建了韩少功及其文本创作的经久魅力。本文主要以文化、人性和乡村为切入点,系统、深入探寻韩少功“寻根”内涵及文本创作规律。

一、文化:对民间文化、本源文化的不懈探寻

韩少功关于文化的论说,最早见于《文学的根》:“文学有‘根’,文学之‘根’应深植于民族传统文化的土壤里,根不深,则叶难茂”。[1]36在当时的特定背景下,对于文化之根的寻找源自于构建中国新时期文学和民族精神的需要,属于文学创作的一个策略。对韩少功等寻根作家而言,努力构建中国的、能够走向世界的文学,“必以自己民族的传统文化作为限制和根底,文学必须对民族重新认识,让审美意识中潜在的历史意识苏醒,以追求和把握人世的无限感与永恒感”[2]313。于是,在诸多因素的作用下,韩少功正式开始并引领了新时期文学的文化寻根之旅,并一直坚守着这个方向。

作为一个宏观命题,文化关乎着物质、制度和精神等各个层面,其内涵的丰富性和外延的广泛性,吸引着韩少功等寻根派作家。韩少功的文化寻根以寻找传统文化为初衷,主要关注民间文化和本源文化两个不同的维度。

首先,韩少功的文化寻根之旅建立在其知青生活所在地,即湖南湘楚文化之地。知青生活的独特经历,湘楚文化的神秘魅力,一定程度上促成了韩少功对于民间文化的执着。“韩少功的小说简直就是楚风楚俗、楚文化的大汇展。文化的秘密和民族深层的心理积淀就潜藏在种种民风民俗之中,韩少功对楚文化的发掘和执着表现使他赢得了‘楚文化的守望人’的美称”[3]。《爸爸爸》所描绘的鸡头寨充满了神秘和怪诞,原始膜拜、宗教礼仪处处显示着楚文化的特性;《女女女》中认为大量繁殖的昆虫能赋予不孕妇女神性的力量;《马桥词典》里的“马桥弓”世界俨然一个自己自足、与世隔绝的另类世界,马桥人的语言紧密连接着楚文化的遗风习俗。在文化范畴上,韩少功对湘楚文化的书写,属于民间文化。民间文化“是在国家权力控制相对薄弱的领域产生,保存了相对自由活泼的形式,能够比较真实地表达出民间社会生活的面貌和下层人民的情绪世界”,“自由自在是它最基本的审美风格”,“民主性的精华和封建性的糟粕交杂在一起,构成了独特的藏污纳垢之形态”[4]。在韩少功笔下,民间文化被演绎为“不规范”文化,在其文本创作中占据了较大的比重,主要体现为神秘怪诞的故事(如《爸爸爸》、《余烬》),具有地域特征的乡野文化(如《鼻血》),封闭质朴自足的另类世界(如《马桥词典》)等,具有神秘、原始、本真、自由的特点,历经历史的变迁散落在乡野之中。作为韩少功文化“寻根”的初衷,包含了构建当代文学、重铸国民灵魂等努力,且不论它们的效果如何,但是韩少功对“不规范”文化的书写,却在很大程度上对特定地域的民间文化做了充分的展示。

其次,本源文化是韩少功文本创作的另一追求。韩少功及寻根派的初衷是为了寻找民族传统的文化,从而达到重新构建中国文学的目的。韩少功的文化寻根追溯到民族历史的久远处,即远古的湘楚文化。作为寻根文学的先驱,韩少功的文化寻根较之其他作家更具有历史的深度,即探寻文化的历史源头,希冀从文化的本源去解决中国现代文学的构建问题。在《文学的根》中,韩少功做了非常详尽的论述,尽管韩少功80年代的文化寻根最终以批判性收场,但是与其寻根的行为和对于本源文化所抱的理想并不矛盾。此外,本源文化的又一重要方面体现为对于语言、具象的探寻。如果说,韩少功及寻根派重建民族文学的努力是对于本源“意”的追求,那么《马桥词典》和《暗示》则分别代表了韩少功对于“言”和“象”的本源寻根。《马桥词典》通过以词条的形式去结构小说,通过语词去认识马桥弓的世界;《暗示》中具象所具有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文本通过对具象的陈述,去组织、营构一个个故事片段。韩少功的努力向我们证明,“言”与“象”也是构建文学的重要因素,寻根不仅限于意义的探寻。事实证明,《马桥词典》、《暗示》对言和象的探寻收到了很大的效果。

可以看出,韩少功的文化寻根之旅并没有停止,通过民间文化和本源文化两个维度的探寻给中国当代文坛制造了一个个意外惊喜。作为文化的一种基本形态,民间文化不具有主流文化的强势权力,存在一定的糟粕性,但其具有自由自在的审美品格,如湘楚文化的神秘、奇丽、狂放、孤愤等,单纯而质朴,对于拓展作家创作空间、提升美学意蕴、发挥文化思维优势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和功用。对本源文化的探寻,彰显了韩少功独特的艺术感觉力,从素来被认为属于形式层面的“言”和“象”去营造文学世界,既是一种独创,同时引发了文学界对于文学本体的思考。

二、人性:被遮蔽的寻根之维

在韩少功的文学世界里,文化占据了“寻根”的主要部分,似乎其寻根文学仅限于寻“文化”之根。而作为韩少功“寻根”又一重要内容——人性,始终处在被遮蔽的状态,《文学的根》中所言及内容也均为文化范畴。事实上,韩少功对人性的探寻早于对文化的探索,在《文学的根》和寻根文学问世之前,对美好人性的赞美就已经出现在韩少功的作品中;在韩少功寻找文化之根的呐喊声下,其对人性劣根性的批判也悄然出现(如《爸爸爸》);直至当下,韩少功对于人性的思索依然没有停止。概括起来,韩少功的人性寻根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追寻、赞美美好、自然人性。在寻根文学处之前,韩少功创作了一批极富诗意的作品,如《月兰》、《西望茅草地》、《远方的树》、《飞过蓝天》等。在《月兰》、《风吹唢呐声》中,韩少功对处在政治高压下社会底层人物的美好心灵给予了高度赞美;《西望茅草地》中对农民骨子里顽固存在的劣根性进行理性审视和深刻批判的同时,不忘对农民身上淳朴、善良、率真的优秀品质作赞美;《远方的树》里对女主人公小豆子和男主人公田家驹的质朴、本真的爱情做了诗意的书写。当寻根文学淡出文学史后,韩少功对美好人性的探寻并没有消歇,具有魔幻色彩的《第四十三页》通过对阿贝奇遇的描写,表现了对美好人性的热切呼唤;在《暗示》中,韩少功通过一些特定的“具象”符号来重塑人性“善”的一面,比如家乡、鸡血酒、爱情、朋友、暗语等;《月下桨声》中的姐弟俩,在生活压迫之下,却始终维护着做人的尊严,坚守着一份诚信;《空院残月》中的刘长子虽生存艰难,但乐观开朗,对妻子出轨的宽容,笑对死亡的豁达之情,都彰显着一个憨厚与质朴的胸怀。可见,对美好人性的书写贯穿着韩少功创作的始终,成为构建韩少功“寻根”理念的重要内容。在韩少功笔下,人物虽然在物质上是贫困的,但在精神上却是富有的,在心灵上是自由的,他们精神与心灵上的富有成就着人格上的美感。

质疑人类灵魂,批判人性劣根。“在寻根的背后,支撑韩少功的依旧是一颗力图振兴中华民族文化的雄心,启蒙主义依旧是他寻根主张的核心精神”[5],而启蒙终须落到对人性的启蒙上。如果说《文学的根》开启了韩少功知识分子启蒙主义的宣言,美好、自然人性是其启蒙所要追寻的一种理想状态,那么质疑人类灵魂、批判国民劣根性,则是其启蒙主义和寻根的具体实践。《爸爸爸》通过冷峻、凝重的笔调,对以“丙崽”为代表的畸形、扭曲的人性进行了无情的批判;《女女女》对于生理、心理均退化的人性做了审视和思考;《马桥词典》对处在封闭、困难生存重压下的人格裂变做了详尽的描绘;在《暗示》中,“符号化的具象使人既不能认识他人,也不能认识自己,象失控于言的言象分离错置带来了亲情、艺术、审美、政治的枯竭、虚伪和人情冷漠、人性异化”[6]。《报告政府》所描绘的污浊不堪的监狱环境,各色人等的精神世界或扭曲变形,或苦苦挣扎。韩少功以启蒙自居,一直关注着人类形而上的精神世界,不遗余力地作劣根人性的揭露和批判,以此来达到重铸民族灵魂、复兴民族精神的目的。

关注人类生存困境,寻找、重建人性主体。对人类生存困境的关注,以及生存困境所造成的悲剧,是韩少功“寻根”始终坚守的内容。韩少功“更为关注的则是‘大面积人群的生命存在’问题,尤其是‘弱者的生存’问题”[7]。政治高压环境下人性遭受践踏的困境,偏远自闭地区人类的落后生存困境,现代化、商品经济大潮下不断异化的生存环境,成为韩少功持续关注的内容。《月兰》、《飞过蓝天》、《远方的树》里的人物处在“文革”政治高压环境下,承受着弱者的痛楚,遭遇了不同形式的人生悲剧;鸡头寨、马桥弓里的人们生活在自闭、落后的环境下,他们演绎着属于自己的“自足”的生存状态,却永不会意识到生存环境艰困的悲哀;《女女女》从女性意识入手,对女性话语权和存在状态进行了探索;《暗示》、《山歌天上来》、《月下浆声》的人物生活在市场经济所异化的环境中,《马桥词典》则从另一个层面对生存重压下的人格裂变进行了描绘……面对着世俗欲望和精神理想的分裂困境,如何找回和重建处在生存困境下的人性主体,成为韩少功知识分子永恒的时代使命和历史责任。

三、乡村(自然):个体的皈依之处

如果对80年代“寻根文学”的创作主体、创作内容作深入的探究,不难发现,乡村(自然)是这个流派的一个重要创作题材。无论是韩少功作品中的湘楚文化世界,贾平凹具有秦汉文化色彩的商州系列作品,还是李杭育“葛川江”系列小说所描绘的吴越文化,以及乌热尔图对鄂温克族文化的探寻,无一例外,乡村(自然)景观是他们“寻根”的主要载体。乡村(自然)是韩少功文化寻根的聚焦点,韩少功寻根前后直至当下的创作(如《山南水北》等)均显示出对乡村(自然)景观的热衷和迷恋。此外,自2000年开始,韩少功先后辞去《天涯》主编和社长以及海南作协主席等职务,搬回湖南老家的乡下,种菜喂鸡,过起隐居生活,其罕见、独特的行为方式更凸显出其对于乡村(自然)的特别关注。与之同时,韩少功的文本创作更以描绘自然景观,叙述乡村见闻见长。韩少功“寻根”之于乡村(自然)的关联,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寻根之文化关联和依托。“五四”以来,一方面,政治理念、文化政策上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简单的排斥,造成文化断裂,另一方面,民族的现代化进程造成了现代文化的迅速登台,而传统文化在现代化进程中却无地自容。于是,造成了相联结的两个命题,即“绚丽的楚文化到哪里去了”的文化之问,以及中国传统文化不在城市,而是散落于乡村(民间)的结论。民间的、不规范的文化注定了其与乡村的天然联系。韩少功认为,文学有“根”,文学之“根”应深植于民族传统文化的土壤里,在韩少功看来,“乡土是城市的过去,是民族历史的博物馆。哪怕是农舍的一梁一栋,一檐一角,都可能有汉魏或唐宋的投影。而城市呢,上海除了一角城隍庙,北京除了一片宫墙,那些林立的高楼,宽阔的沥青路,五彩的霓虹灯,南北一样,多少有点缺乏个性。而且历史短暂,太容易变换”,“更为重要的是,乡土中所凝结的传统文化,更多地属于不规范之列。……更多地显示出生命的自然面貌”[1]37。可见,在韩少功的寻根理念里,传统文化与乡村则存在着天然的、难以割舍的关系,甚至在一定层面上,传统文化只存在于乡村。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散落地,乡村尽管不具有系统整合文化资源的功能,但其自然性、稳定性使得传统文化保存的较为完整。与之相关的是,韩少功的文化寻根之旅并未停止,他不断的文化寻根,便会带来对乡村(自然)的持续性关注。除此之外,特有的知青经历、先天性的文化缺乏,韩少功依托描绘乡村来寻根甚于通过城市。从早期的《月兰》、《远方的树》,到“寻根”时期的《爸爸爸》、《女女女》,以及90年代的《马桥词典》,新世纪以来的《暗示》、《山南水北》,韩少功的寻根之旅始终与乡村(自然)紧密相连,人性之美,寻根之困,民间的神秘,抑城市而扬乡村等,都显示了他对于乡村(自然)的特殊情感。

难以割舍的知青与乡土情结。韩少功在《归去来》中讲述了一位曾经的知青黄治先误入一个乡村小寨的故事,这个村落与他之前曾经插队的地方既有相似又存在不同。与三阿公的现实话语交流,和四妹子的情感纠葛记忆等,将黄治先抛入了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难以自拔。正如有论者所言:“被误认者其实是黄治先的另一个自我,一个被日常生活所压抑的自我”,“它(《归去来》)真实地显示出黄治先内心深处的充满着强烈悖反性的情感与文化世界,也潜在地表现出其内在文化精神隐含着巨大的割裂与痛苦的困惑”[2]1237。其实,黄治先的内心悖论就是韩少功知青情结的另类真实写照。对于以韩少功为代表生逢“上山下乡”的知青一代来说,乡村(自然)的特别景观、乡村(文化)的独特魅力、乡村纯朴的人性,在他们文化思想尚未成熟时,填补了他们文化、情感的空白,形成了特有的经历。“经历与感悟力决定了他们与乡村的情感与文化维系的强度,也大体决定了他们在此后的知青文学创作中多大程度上真正陷身于‘归去来’的两难困境”[2]1244。同时,城市文化的拒斥与隔阂,带来了自我归属的困惑。于是,对于乡村(自然)的“家”“的“寻根”和知青身份认同、情感追寻就成为了韩少功精神世界及其文本题中应有之义,而乡村(自然)则成为他一种自觉或不自觉的记忆之境和文学之境(《记忆的价值》)。在《远方的树》里,田家驹对于事业的执着和对于乡村、爱情等的抛弃,将自己置入了一个巨大的痛苦深渊;《归去来》黄治先最终依然没有走出与乡野共处的两难之境。对韩少功来说,这种悖论、困惑持续的时间和力度较之其他作家更为深远,对于乡村(自然)的情感认同渴求更为激烈。于是,个人视野对乡村景观的持续性关注,文本创作对自然世界的不断青睐,成为其知青情结所产生的一道抹不去的风景,并最终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他重新开启乡村(自然)生活的罕见之举。

诗意的栖居之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为人为文的至高境界。韩少功80年代回城不久,就与妻子约定了一个秘密——将来返乡 (《山南水北·回到从前》)。自2000年开始,他终于践行了自己与乡村的约定,回到了湖南汨罗。按照韩少功的话来说,“我从汨罗走出去,现在又回来了,我有回家的感觉”[8]。如前文所述,回归乡村(自然)是韩少功知青情结感召下的重要实践。其实,作为一位作家兼知识分子的现代人,寻找诗意的栖居之地,寻找精神家园之根,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是其为人、为文所追求的至高境界。可以说,《山南水北》在很大程度上成为韩少功乡村 (自然)寻根的重要成果。在《山南水北》中,“韩少功几乎是毫无保留地表达了他对山野自然的亲近,书写了他的乡村生活的敞亮和欢乐。韩少功以其所行、所思、所言,对乡村在现代化进程中被遮蔽的意义进行了彰显,对乡村进行了重新定位”[9]。在乡村(自然),万物皆有灵性,汗流浃背的劳动生活是“最自由和最清洁的生活”,民间底层的见闻虽不近科学,但似乎又有一定的合理性,一切都以本真的形式存在。在现代化进程中,城市和乡村各自扮演者不同的角色,两者既相互交融,又互为排斥。自80年代开始,韩少功便客观性地对两者的矛盾进行了持续性关注。在韩少功看来,城市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产生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而作为人类存在状态的本真追求,乡村(自然)才是诗意的栖居之地,是精神家园的最终归属地。在此不免会有疑问:身居现代城市的韩少功,能否真正融入乡村(自然)?作为身处现代化进程的知识分子,韩少功自不能完全融入乡村(自然),无论在现实生存,还是精神归属上,毕竟现代文明有属于自身的积极性。然而,作为一种令人向往的诗意栖居地,乡村(自然)具有的积极意义是深层次的。它既赋予韩少功追求精神家园的憧憬之心,同时也为其文本创作平添了自由、本真的灵性。他的内心是属于乡村的自在世界的,其笔触也是属于乡村(自然)的,韩少功文学叙事和生存方式的选择,与之不无莫大的关系。因此,可以说,乡村(自然)是韩少功为人、为文所追求的至高境界。

四、寻根:无限的追求

在韩少功的精神追求和文本创作中,“‘寻根’本身就是一个没有终点的无限过程”[10]。当“寻根文学”和寻根派日渐淡出历史舞台,并行将为现代化所湮没时,作为寻根文学的先驱,韩少功没有放弃对“根”的探寻,毅然进行着深度挖掘和理性寻找,并给当代文坛制造了一个个惊喜。这不是对“寻根文学”和自我创作的垂死挣扎,而是对“根”这块敞亮地带做开放式的探寻。从80年代的文化寻根,到90年代的精神寻根,继进入新世纪的自然寻根,韩少功的寻根之旅经历了一个自觉、自发和自然的过程,演绎着关于文化、人性和乡村(自然)的寻根传奇。民间、本源文化的神奇魅力,构建合乎现代人性的努力,以及乡村(自然)的诗意诱惑,充斥着韩少功的文本创作,引发他做出不懈的实践。

作为一位文学创作个体,韩少功生存方式的独特选择和文本创作的独辟蹊径,成为新时期文学史上一道独特风景。其中,也不难发现,韩少功的每次创作既不同于当下的文学潮流,也无恒定的创作风格可循,甚至可以说,韩少功的文本创作充满了不确定性,韩少功的创作不免令人发难。然而,如前文所述,不难看出,在韩少功的文学世界、精神家园和生存选择中,文化、人性和乡村(自然)始终存在,且不是截然分离的。文化关系着民族精神、文学创作的始终,人性的合理与否涉及到民族灵魂的构建,而乡村(自然)则在更高维度上给予个体本真存在状态以希望。民族的精神、灵魂和生存成为韩少功“寻根”创作的内驱力,成为他《爸爸爸》、《马桥词典》、《暗示》,以及《山南水北》的创作精神内核,无独有偶,他的寻根之旅势必继续演绎下去。

[1]韩少功.文学的根[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1.[2]许志英,丁帆,主编.中国新时期小说主潮(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3]曾利君.试论新时期小说的民俗描写[J].当代文坛,2008(5).

[4]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关键词十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5.

[5]黄灯.韩少功的精神世界[J].江汉论坛,2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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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陈仲庚.韩少功:从“文化寻根”到“精神寻根”[J].文艺理论与批评,2002(2).

[8]黄灯.返归乡村 坚守自己——韩少功近况访谈录 [J].理论与创作,2001(1).

[9]陈家洋.返归山野自然 彰显乡村意义[J].当代文坛,2007(4).

[10]李建立.文学史中的“寻根”[J].南方文坛,2007(4).

I206.7

A

2095-0683(2012)01-0099-05

2011-10-31

安徽广播电视大学2008年度科学研究项目(sk08-35)

金大伟(1982-),男,安徽合肥人,安徽广播电视大学文法教学部讲师,硕士。

责任编校 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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