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唯物史观的文化批判——宗教批判与人类解放的新视角

2012-08-15 00:50卢文忠
关键词:现存神圣唯物史观

□卢文忠

文化从根本意义上说是世界的人化,囊括了人类物质生产生活及精神生产生活既广泛又深刻的内涵,用兰德曼的话来说:“文化创造比我们迄今为止所相信的有更加广阔和更加深刻的内涵。”[1]文化正是在整个真实世界中人类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以及精神表现方式的变化和演绎。然而,文化作为一种“人化”,从不意味着就是“合理化”,即文化历来未达到人自有全面发展的真实化,尤其是当人类进入“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的资本主义社会,文化在巨大的进步中却堕落为人的奴役化和发展的片面化。因此,要把“世界的人化”引向“人和世界的合理化”,让人类从旧有的文化秩序中解放出来,达到自由全面发展,就一定要对现存的文化秩序进行彻底的文化批判。文化批判,首要的是否定和扬弃特定文化所体现的思想和价值,这些思想和价值正是它们所赖以产生和延续的现实生活基础的精神表达和集中概括。也就是说,文化批判首要的对象就是以否定和扬弃的态度批判社会生活中并反映这种社会生活的精神性存在,而不应把社会生活的物质性存在和其它一切人化了的存在都当作文化批判的对象,因为“广义文化论的问题是从根本上否定与取消人类社会及其历史中的物质性的存在与观念性的存在之间的本质性的差别与区分。”[2]当然,精神性的存在根源于物质性的存在,文化批判离不开对现实物质根源的批判,文化批判的独特性就在于从对精神性存在的批判揭示其物质根源进而加以实践性的变革。依此逻辑,文化批判首要的是从对思想和价值的精神文化批判进而深入到对“世界的人化”和“人化的世界”的批判和变革。

一、文化批判:唯物史观的深刻内涵

唯物史观的创立,是人类思想史上结出丰硕果实的一次革命性变革。唯物史观揭示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发现了共产主义必将代替资本主义的必然趋势,科学地论证了人类生存发展方式从“人的依附性”到“物的依附性”再到“人自由全面发展”的辨证否定的演进历程。这深刻体现了唯物史观不仅能够科学地解释人类历史演进的客观规律,而且从不崇拜和迷信任何既成的事物,“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3]勇于对现存世界的一切不合理性、非现实性进行无情的批判,也正是在这个批判的过程中,在实际地反对旧社会中反映人的存在方式或活动图示的文化中建构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展示了唯物史观文化批判的真实内容和鲜明特征,最重要的是,这种文化批判也从未仅仅停留在静观的纯粹批判形式之上,“既然意识要素在文化史上只起着这种从属作用,那么不言而喻,以文化本身为对象的批判,比任何事情更不能以意识的某种形式或某种结果为依据。这就是说,作为这种批判的出发点不能是观念,而只能是外部的现象。批判将不是把事实和观念比较对照,而是把一种事实同另一种事实比较对照。”[4]因为真正的批判在反对现存的旧秩序中内蕴和激活了革命性和实践性的现实力量,文化批判在根本意义上就是基于感性现实、立足改变世界的实践批判。

唯物史观作为无产阶级科学的世界观,是对历史上任何虚假的、颠倒的世界观的彻底批判并与之彻底决裂,在这些虚假的、颠倒的世界观中,“宗教可以作为人们对这种支配着他们的力量的关系的直接形式即有感情的形式而继续存在,只要人们还处在异己的自然力量和社会力量的支配之下”,[5]宗教所反映的正是它所寄生的那个资产阶级旧社会的现实的颠倒的状况,在唯物史观的科学视野和阶级理想中无法容纳这种加以神圣化了的奴役人的颠倒的虚假的世界观,必须以最彻底的批判,来革除这种神圣世界观对人们的精神奴役以及在这个基础上割除它赖以寄生的那个苦难的资产阶级旧社会。唯物史观在资产阶级社会中寻索了人类走向新社会的历史规律、物质条件和主体力量,在这一寻索过程须臾不离对资产阶级旧社会现存文化秩序的最猛烈的文化批判,离不开对反映颠倒了的世界的宗教的批判,即在文化批判、宗教批判中揭示旧社会束缚人类生存发展的现实根源,同时又在这种现实根源之中找到了人类解放的历史通途和必然规律,从而把对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理解构筑在科学基础之上,并作为无产阶级的科学世界观和最锐利的精神武器,在对文化的批判性的理解中激发改变世界的阶级意识和发起改变世界的社会革命,正如恩格斯对马克思一生评价中所提到的,“因为马克思首先是一个革命家。他毕生的真正使命,就是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参加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及其所建立的国家设施的事业,参加现代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正是他第一次使现代无产阶级意识到自身的地位和需要,意识到自身解放的条件。”[6]正是这种文化批判,正是这种对现存统治秩序的精神性存在的否定和扬弃,凸显了唯物史观文化批判的深刻内涵,充分展示了唯物史观作为关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客观规律的科学理论中洋溢着批判精神、阶级意识和革命力量,对于启发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以科学世界观战胜宗教世界观、在思想和实践上对现存文化的神圣消解乃至最终推翻全部现存的资产阶级统治的现实基础和社会制度具有无以替代的重要作用。

二、宗教批判:现存文化的神圣消解

宗教作为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是对“颠倒的世界”的一种文化反映。“历来的观念的历史叙述同现实的历史叙述的关系。特别是所谓的文化史,这所谓的文化史全部是宗教史和政治史。”[7]马克思从唯物史观的高度审视文化与宗教的关系,宗教既是一种历史现象,也是一种文化现象,这种文化现象的特殊性就在于,由于世俗社会的狭隘性和现实生活的灾难性,人通过自己思想意识的虚幻形式创造了“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祈求在“神圣形象”所代表的彼岸世界能够摆脱此岸世界的种种奴役和苦难。在资产阶级的统治秩序中,宗教作为现存文化的一种神圣形式,不仅是对现实处境的精神反映,而且还被利用成充当掩饰这一统治秩序中的种种恶行和苦果的神圣化的文化工具,以达到对现存文化秩序以及整个统治秩序的辩护。因此,对资产阶级统治秩序的批判,对资产阶级社会的文化批判,就离不开宗教批判。

马克思曾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声言:“对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8]尽管马克思此时尚未形成系统成熟的唯物史观,但已经开始从现实关系的发展来理解思想意识的存在与发展,发现了精神性存在背后所掩盖的物质性存在,在思维逻辑与批判主题上是根本一致的,是唯物史观形成之前的思想演练和理论奠基。而且,马克思也未曾仅仅停留在纯粹的宗教批判之上,“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批判的任务就是“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在唯物史观萌芽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指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9]不论宗教采取基督教或者加尔文教的形式,其本质无非都是屈从于此岸世界的现实苦难和向往于彼岸世界的来世福音,无非都是把人的一切交给上帝或神,再希冀上帝或神把人所需要的一切施与人。宗教里所反映的正是那个现实生活中的苦难,是人们在世俗世界的矛盾与分裂中实践的产物,而且在资产阶级社会,宗教对现存秩序起了辩护的作用。资产阶级的“法律、道德、宗教……全都是资产阶级偏见,隐藏在这些偏见后面的全部都是资产阶级利益。”[10]那么,有了这种宗教,资产阶级创造的一切苦难都可以在神圣化了的文化形式中得到了合理和美化了的解释和辩护,因为它试图并已经在人们的心中扎下了今世受苦来世享福的“神圣承诺”。如此一来,资产阶级的统治秩序被神圣化了,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是合理的,任何反抗和变革都是不必要的,这样就必然会蒙蔽了人们的思想,弱化了人们变革旧社会的意识,如果当大工业所创造的代表新社会的主体力量的无产阶级也堕入如此神圣形象深渊的时候,那么任何革命的行动和任何实现新社会的希望都无从谈起。

因此,要能够“让统治阶级在共产主义革命面前发抖吧。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就离不开对神圣形象的消解,[11]当神圣的化身被消解,其所掩饰和辩护的一切丑恶和罪恶在人们的思想认识中就会暴露无遗,激发人们自觉地发起反抗和改变处境。那么,神圣消解彰显了彻底的文化批判精神,在宗教批判中揭示和揭穿宗教所反映和辩护的那个资产阶级现存社会的现实境地,引导人们发现遭受苦难的历史条件和现实根源,启发人们用科学的世界观武装头脑,排除一切神圣形象的思想枷锁,“旧思想的瓦解是同旧生活条件的瓦解步调一致的”,[12]从而激发人们的阶级意识和反抗精神,用实际的革命行动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建立在真实和充分发展的社会历史条件上的人类解放。

三、人类解放:文化批判的价值旨归

人类解放,是唯物史观探索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价值旨归,也是作为其深刻内涵的文化批判和宗教批判的价值旨归,体现了唯物史观科学理论的人文底蕴和对人类生存发展的终极关怀。

人类进入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解放,但人类没有因此得到真正的解放,反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桎梏和束缚之中,“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13]因此,文化批判就是唤醒和激发无产阶级与广大劳动人民对宗教所赖以存在和寄生的那个旧社会的现实基础和现实关系的否定意识、超越意识和革命意识,以唯物史观作为无产阶级的科学头脑,以文化批判作为无产阶级的精神武器,通过革命实践的方式使世俗世界的矛盾与分裂彻底消灭,只要现存社会依然是资产阶级在物质上占统治地位的社会,就不免依然是资产阶级文化统治的社会,就不免得深受资产阶级社会的物质和精神存在的双重奴役。因此,唯物史观的文化批判就必然是对文化的批判和对社会的变革的统一,文化批判必然上升为社会革命。从物质条件上的充分发展和精神文化上的坚决批判,彻底铲除宗教,把人从现实物质生产生活的桎梏和精神生产生活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在新的生产方式以及由此产生的新的精神文化生活中发展每个人的自由个性。

唯物史观的文化批判是建立在对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以及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历史必然性的科学研究和把握的基础上对现存社会的精神性存在的否定和扬弃,“这种历史观和唯心主义历史观不同,它不是在每个时代中寻找某种范畴,而是始终站在现实历史的基础上,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形成,由此还可得出下述结论:意识的一切形式和产物不是可以通过精神的批判来消灭的,不是可以通过把它们消融在‘自我意识’中或化为‘幽灵’、‘怪影’、‘怪想’等等来消灭的,而只有通过实际地推翻这一切唯心主义谬论所产生的现实的社会关系,才能把它们消灭;历史的动力以及宗教、哲学和任何其他理论的动力是革命,而不是批判。”[14]那就是说,唯物史观的文化批判从来就不是纯粹形式上的批判,就其本质来说它是革命的和实践性的,它归根到底是为了能够在批判中加以实践,在实践中予以批判,文化批判与革命实践在唯物史观的科学理论和阶级精神当中是水乳交融、内在一致的总体性存在,而且,在批判和革命的实践性的行动中改变整个既存的资产阶级的社会文化秩序,把人从资产阶级旧社会的物质生产生活和精神文化生活的桎梏中解放出来,成为自然的主人、社会的主人和自己的主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5]

可以看出,唯物史观的文化批判、宗教批判,其实质是以价值性为旨归的科学性、实践性和革命性的总体性理论,文化批判的价值追求就是要达到人类解放,把人们从宗教的思想枷锁以及其得以寄生的现实根源和社会束缚中解放出来,“为此首先需要有某种社会的行动,”这种行动实现了文化批判与革命实践的统一,启发阶级意识与推翻现存制度的统一,“使无产阶级形成为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权,”[16]结果就是荡除了资产阶级社会一切陈腐的物质文化因素和保留了一切前所未有的生产力状况,“当这种行动完成的时候,当社会通过占有和有计划地使用全部生产资料而使自己和一切社会成员摆脱奴役状态的时候(现在,人们正被这些由他们自己所生产的、但作为不可抗拒的异己力量而同自己相对立的生产资料所奴役),当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的时候,现在还在宗教中反映出来的最后的异己力量才会消失,因而宗教反映本身也就随着消失。理由很简单,因为那时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反映了。”[17]到了这个时代,人类从旧社会的一切桎梏和枷锁中解放出来,克服了“人的依附性”和“物的依附性”,在共产主义新社会的物质和精神环境中全面发展每个人的“自由的个性”,在新社会的生产方式和社会生活的条件下,人们达到从“自在的文化”和“自缚的文化”变为“自觉的文化”和“自由的文化”的伟大飞跃,文化成为了反映富足物质生活和社会全面发展以及人们思想自由自觉和精神活力迸发的理想和价值的真实表达和完美形态。

[1]兰德曼,彭富春译.哲学人类学[M].北京:工人出版社,1988:260-261.

[2]林剑.文化的批判与批判的立场[J].哲学动态,2012,(1).

[3][8][10][11][12][14][15][1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5,1,283,307,292,92,294,295.

[4][7][9][1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0 -111,27,56,32.

[5][6][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67,777,6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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