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话语”研究考察

2012-08-15 00:50魏志荣
关键词:哈贝马斯福柯语言学

□魏志荣

近年来,“话语”一词的使用频率越来越高,话语权、话语民主、话语空间、主流话语、民间话语等相关词频现。何谓“话语”,在使用该词之前有必要对其能指与所指加以考察。中文中的“话语”译指英文中的Discourse。作为一种术语,Discourse最早使用于语言学领域,狭义指大于句子小于篇章的语言单位,即一段连贯的表达,广义指口头的或书面的陈述。20世纪60年代,西方哲学出现了“语言学转向”,联系主体与客体、本体论与认识论的语言成为了研究的主题,Discourse被赋予了越来越多的意涵:有的将其等同于语言,有的将其视为言语;有的将其等同于文本,有的将其视为实践;有的将其视为一种结构体系,有的将其视为一套符号系统;有的将其视为交往对话的媒介,有的将其视为权力控制的手段。总之,“话语”早已超出了语言学的范畴,成为意义最为复杂的术语之一,在不同的学科领域甚至同一学科领域,“话语”的含义也会有所不同。正如费尔克拉夫所言,“话语”是一个棘手的概念,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存在着如此之多的相互冲突和重叠的定义,它们来自各种理论的和学科的立场。[1]因此,应结合具体的语境来理解“话语”。在此,将对西方“话语”研究兴起与发展的脉络进行梳理和分析,并对有影响力的话语研究加以呈现,从而加深对“话语”的理解和把握。

一、从语言到话语

20世纪初,现代语言学奠基人、结构主义开创者索绪尔认为,言语是个人的,具有不确定性,而语言是社会的,是稳定的表达观念的符号系统,就语言学研究而言,语言优于言语。在此基础上,他将抽象的语言结构与系统的研究置于语言应用之上。索绪尔的思想对语言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几乎成为当时俄国形式主义语言革新的指导纲领。对此,巴赫金提出了超语言学观念、对话原则及意识形态符号论,从而突破了索绪尔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局限。

(1)超语言学观念。巴赫金指出,“超语言学研究的是活的语言中超出语言学范围的那些方面”。[2]即超出音位学、语态学、语法学、句法、词法等语言形式的研究,关注语言在实际应用中不断变化的活的意义发生规律,此即话语研究范畴。[3]在巴赫金看来,语言并不优于言语,相反,活的语言即言语应放在第一位,因为语言无法免除历史、社会及个人等因素的影响。(2)对话原则。巴赫金认为,语义来自人们的相互对话及其具体语境,唯有“对话交流才是语言生命的真正所在之处”。[4]任何现实的已说出的话语或者有意写就的词语不是在辞典中沉睡的词汇,而是说话者作者、听众读者和被议论者或事件主角这三者社会的相互作用的表现和产物;一切都是手段,对话才是目的,单一的声音,什么也结束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两个声音才是生命的最低条件,生存的最低条件。[5](3)意识形态符号论。巴赫金认为,在语言的实际应用中,起决定作用的不是非历史和非社会的系统结构,语言中渗透着“意识形态充盈物”,哪里有符号,哪里就有意识形态。字词永远都被内容和意义充斥着,而内容和意义又都是从行为和意识形态中引伸而来;假如将从“意识形态充盈物”中剥离出来的语言形式加以神圣化,那么必将走到单纯研究文字符号,而非研究言语行为符号。[6]

巴赫金完成了从语言到“话语”的转换——在语言系统基础上关注言语实践,在静态结构基础上关注动态互动,在价值中立基础上关注意识形态。但遗憾的是,巴赫金并未对“话语”做出明确的界定,如此一来,竟派生出高低不等的两个话语研究分支,高层一支被称作话语理论,注重探究语言与意识、知识、意义、权力、机构、行为、仪式和文明制度之间的勾连互动关系,而低层一支通称为话语分析,提倡务实的应用操作。[7]

二、话语理论

虽然“话语”研究最初源于语言学领域,但其取得丰硕成果和长足发展却是在哲学领域。就哲学领域而言,对语言问题的思考可以追溯到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培根、笛卡尔、洛克、斯宾诺沙、莱布尼茨、康德、黑格尔等。20世纪60年代,西方哲学的“语言学转向”,使各哲学派别如分析哲学、现象学、解释学、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后现代主义等都十分关注语言及语言使用问题,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语言学转向”很大程度上就是“话语转向”。

转向之前,“话语”虽然不是西方哲学研究的核心概念,但亦有大量哲学家对“话语”问题给予了关注。海德格尔认为“语言是存在的家”;伽达默尔集中于“对话与理解”的思考和探寻;奥斯汀和塞尔提出了“言语行为理论”;后期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的功能不是为了认识,而是为了行动,语言的意义是在“语言游戏”中得以确定的。转向之后,更是涌现出了大量致力于“话语”研究的哲学家,并产生了丰富的话语思想。德里达反逻各斯和“在场”中心论,提出了延异和播撒理论;利奥塔提出了放逐元话语和“去中心”的后现代话语理论;罗蒂认为,除语言和信念之外,真相并不存在,并呼唤“反讽主义者”;拉克劳和墨菲提出了意识形态话语和话语领导权理论,等等。其中,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福柯和哈贝马斯的话语理论。

(一)福柯的话语理论

“话语”问题始终贯穿于福柯的研究之中,在他那里,话语不再是封闭的结构,而是复杂变化的现实环境中与社会和历史等诸多因素勾连的符号系统,具有多重功能。福柯认为,话语的任务就是“说出所是”。通过运用考古学和系谱学的方法,在对疯癫、临床医学、犯罪及性行为等进行考察的基础上,他提出了话语与秩序、知识、权力、道德等之间的关系问题。具体而言,主要体现为以下几个层面[8]:

1.“话语-世界”层面,即将外部世界整理为秩序的话语。如认为疯癫不断被疯癫话语建构和整合,有什么样的疯癫话语,就塑造出什么样的疯癫。

2.“话语-话语”层面,即在话语实践和话语网络中展示一定功能的话语。话语的形成既不取决于话语内部也不取决于话语外部,而取决于话语间的实践;话语实践形成话语网络,话语使用者处于话语网络之中,被这个网络所决定;话语的功能不断发生断裂,同一话语在不同的话语实践或话语网络中的功能不同。

3.“话语-权力”层面,即与权力紧密缠绕并作为权力形成或实现的可能性条件的话语。话语的功能不再体现为对秩序的整理或形成话语网络,而是权力关系得以建立和实现的条件。如作为“政治解剖学”话语的纪律,以一整套方法、方案和数据等,使得规训权力得以保障和推进,但此时的话语也不再是独立的了,它必须服从权力策略,话语与权力交织在一起。

4.“话语-自我”层面,即个体进行自我塑造的话语。在具体生活中,只有通过话语才能将自我塑造为主体。

纵观而言,福柯的话语理论是批判的,其特点是弃绝思辨,张扬差异,防范知识意志,注重个案研究。关于福柯的话语理论,有人认为是结构主义的,有人认为是现象学的,还有人认为只是一种研究工具,这些观点都有合理之处,但都不准确,因为其话语研究的主题是不断变换的,其话语理论也是在自我批判中不断发展的,因此应该从其话语思想的整体去把握,而不应当因其某一阶段的研究而将其理论贴上任何标签。虽然福柯的话语理论存在着割裂总体性与个体性、内在性与外在性等缺陷,但其理论是扎根于现实的,无疑是深刻的,同时,它洞穿了以往话语研究的边界,对其它领域的话语研究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二)哈贝马斯的话语理论

哈贝马斯对“话语”的痴迷程度不亚于福柯。在哈贝马斯看来,外在的自然是社会,而内在的自然则是语言。[9]在对资产阶级公共领域进行批评的基础上,哈贝马斯提出了基于交往行为的话语理论,其内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从语言资质到交往资质。交往活动中实施的话语,必须满足若干普遍有效性要求。句子的合语法性意味着当句子被言说时,对所有已经掌握语法规则的听者而言都是可领会的。除此之外,交往中的话语还应满足以下有效性要求:就它所呈示的某种东西而言,它必须被认为是真实的;就它表达出言说者意向的某些内容而言,它必须被认为是真诚的;就它与社会认可的期望一致而言,它必须被认为是正确的。[10]在此基础上,哈贝马斯完成了从语言资质向交往资质的转换,也完成了其普遍语用学的阐释——确定并重建关于可能理解的普遍条件。

2.交往行为。哈贝马斯在目的行为、规范行为、表演行为的基础上,提出了交往行为,并认为以话语为媒介的交往行为涵盖了前三种行为的合理性并超越了其局限性,能全面体现人类关系。他批判了将交往仅仅视为信息或内容的传递的观点,认为交往是内容交往和关系交往的结合。话语只有在交往中才能实现它的功能,交往的目的就是通过对话协商以达到相互理解并形成行动共识。

3.商谈伦理。商谈是交往行为的继续,商谈伦理是交往行为在道德领域的要求,体现为普遍原则和对话原则。因为规范是一切有关的话语主体间商谈的结果,所以能够为其接受和遵从,对话语主体具有普遍性。而普遍原则之所以能够实现,就在于其建立在话语表达和话语争辩的基础上,达成的共识符合每一个人的利益。

在哈贝马斯的话语理论中,普遍语用学是基础,交往行为是核心,商谈伦理是保障。但现实社会的不平等以及多元价值之间的冲突,使得真实、真诚、正确的交往理性和普遍与对话的商谈伦理的实现均面临着困难,不可否认,这种基于交往的话语理论带有一定的理想色彩。需要指出的是,该理论是为解决资本主义社会结构转型而开出的一剂“药方”,哈贝马斯以交往代替劳动,以伦理置换革命,致力于民主与法治的重建,从而开启了一条“话语民主”之路。

“话语”是福柯和哈贝马斯共同的终极眷注,两者的话语理论均是基于现实的批判的理论,但前者更多的是解构式的批判,而后者则是批判基础上的建构。在福柯那里,人已终结,话语与主体无关,在哈贝马斯那里,话语与主体密切相关,话语是主体交往的媒介,体现了主体间性;在福柯那里,话语体现为权力,差异性体现为权力关系和斗争关系,在哈贝马斯那里,话语主体在和平商谈中形成共识,个性消解在共性之中;在福柯那里,规范是压迫和操纵,在哈贝马斯那里,规范是普遍有效性要求。福柯对话语保持警惕,哈贝马斯对话语基本肯定,虽然态度不同,但两者都高度重视话语的功能。

哲学领域的话语理论为其它学科的话语研究提供了思想基础和方法论。就语言学而言,其研究从关注语言的结构转向更加关注语言的功能,更加关注语境和社会因素对意义的影响。就文学而言,到20世纪70年代,谈文学便是谈社会、谈历史、谈斗争。同时,教育学、法学、传播学、社会学、行政学等领域的话语研究兴起,并产生了诸多理论洞见。值得一提的是,布迪厄认为,应将语言置于社会实践中进行考察,通过对各种“场域”的研究,他对语言与权力的关系特别关注,从而将其推向了社会学研究的前沿。福克斯和米勒更是明确地提出了后现代公共行政的话语理论,在对传统环式民主及其替代模式进行批判以及对后现代独白式交流进行分析的基础上,构建了基于公共能量场的理想的民主话语模式,即一些人的对话,该理论被认为“在公共行政领域的研究中,就目前来看,它代表了最高水平”。总之,“话语”研究已经超出了语言学的范畴,在很多学科相继发展起来,方兴未艾。

三、话语分析

1952年,哈里斯发表了《话语分析》一文,首次使用了“话语分析”这一术语,但他主要是从成分分布的角度来研究大于句子的语段的结构的,由于对语义的忽视,其研究并未取得太大进展。20世纪60年代,以乔姆斯基为首的转换生产学派发展起来,提倡在区分言语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的基础上,根据深层结构生成各种句型。此时的话语分析并没能脱离结构主义语言学的窠臼,崇尚结构和形式,脱离上下文对孤句或孤段进行研究,基本可以概括为传统语法分析。时至今日,话语分析早已超越了传统语法分析,形成了主流话语分析、批判话语分析和积极话语分析等流派。

(一)主流话语分析

20世纪70年代,人们开始有意识地摒弃脱离语境的话语结构分析,转而研究“活”的语言。其内在理路在于语言学自身的流变和发展。奥斯汀和塞尔的言语行为理论以一套规则定义了不同的言语行为,实现了话语和行为连接,虽然该理论最初并不是作为话语分析的方法提出的,但却被许多学者纳入话语分析中,并发展成为一种分析框架。弗斯较早地注意到了语言环境对意义的作用。韩礼德则通过大量研究和具体实践,创立了系统功能学派。他认为,语言具有概念、人际、语篇等多种功能,而功能的实现取决于情境因素的作用,语篇、语境、层次、系统、功能等成为其理论中的重要概念。而外在理路在于相关学科话语研究的需要,尤其是计算机领域的语言处理对话语分析提出了新的要求,话语分析的价值越来越受到重视。

与结构主义学派或转换生成学派的传统语法分析相比,话语分析的最大特点就是紧密联系语境。这里的语境一般可以分为三种:一是局部的上下文环境,限于同分析对象前后毗连的语句;二是话语的微观使用环境,包括整段话的主题、目的、当时当地的情景、对话双方的关系等;三是话语的宏观使用环境,指的是范围更为广泛的社会和文化背景,这三种语境中的有关因素都会对话语的组织、生成和理解产生这样或那样的影响。[11]传统语法分析的是静态成品,而话语分析的是动态过程;传统语法分析的结果一般表现为规则,而话语分析通过既定性又定量的方法,结果更多地表现为一种规律,摆脱了绝对主义倾向。

20世纪80年代,话语分析更是得到了极大发展。1981年,戴伊克创办了TEXT杂志,成为了话语分析学术交流的平台。1983年,布朗和尤尔的《话语分析》对先前的研究进行了概括和总结,同年,朗埃克的《话语语法》讨论了话语分析的框架。1985年,戴伊克又邀请世界各地的话语研究专家编辑出版了《话语分析手册》,这标志着话语分析体系的基本形成。同时,话语分析在不同学科领域得到了应用,并出现了一些有影响的著作,如斯塔布斯的《话语分析:自然语言的社会语言学分析》(1982)、戴伊克的《新闻话语》(1988)、哈奇的《话语与语言教学》(1992)、库克的《话语与文学》(1994)等,这些研究赋予了“话语”更多的维度,也进一步扩展了话语分析的视域。

(二)批判话语分析

批判话语分析是话语分析的一种类型,主要研究在社会和政治环境下,社会权力的滥用和不平等是如何通过语篇和谈话得到体现、再生产以及受到抵制的。[12]批判话语分析的兴起深受法兰克福学派批判思想的影响,尤其受到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影响。1979年,富勒在《语言与控制》一书中,最早提出了批判话语分析的研究方法,旨在通过语篇分析揭示话语与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批判话语分析已经形成了众多分析模式,如以费尔克拉夫为代表的社会变迁分析模式、以沃达克为代表的语篇历史分析模式、以韦斯雷尔为代表的话语心理分析模式、以克瑞斯和勒文为代表的社会符号学分析模式、以戴伊克为代表的社会认知分析模式等。

尽管不同学者、不同模式的关注点不同,分析对象也不同,但在以下方面却基本形成了共识:没有中立的话语;关注社会问题;通过语篇分析,揭示隐藏在话语背后的意识形态、权力以及不平等、不合理的社会行为和现象。由此,批判话语分析主要形成了三大研究主题,即话语与意识形态的关系、话语与权力的关系、话语与社会的关系。这些正是主流话语分析所忽视的,批判话语分析与主流话语分析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前者是历史的、社会的,而后者是非历史的、自治的。但需要指出的是,尽管批判话语分析认识到了社会因素的重要作用,但语篇和语言结构仍是其分析的出发点,因此,批判话语分析并不是对主流话语分析的否定,而是一种扩展和延伸。批判话语分析的语料来源非常广泛,电视报道、报纸新闻、广告、采访、政治宣传、官方文件等都成为了分析的对象,控制、支配、制度、现实、秩序、权力、意识形态等成为了分析的关键词,涉及的问题经常包括性别和种族歧视、教育和就业不平等、权势关系、政治策略、意识形态控制、霸权理论等。

近年来,批判话语分析出现了新的发展趋势。一是关注互文性。费尔克拉夫认为批判话语分析的早期研究对语法和词汇的分析十分透彻,但却忽视了文本的互文性,没有给予“听话者的解释活动”以恰当的关注。[13]2003年,在《分析话语:社会研究中的文本分析》中,费尔克拉夫对互文性的程度进行了明确的界定和划分。二是多模式分析方法的运用。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尤其是多媒体技术的发展,话语往往不是以单文本的形式存在,而是以超文本的形式出现,集文本、图像、动画、声音、图表、颜色等于一体。克瑞斯和勒文将话语分析延伸到了图像,认为图像如同语言,有着经验再现和人际互动等功能。2001年,两人提出了多模式话语分析框架,当前,这种分析框架已经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应用。

(三)积极话语分析

1999年,马丁提出了“积极话语分析”这一主题,主张话语分析的对象不应该只是一些含有不平等的“坏新闻”,也应该有主张和平的“好新闻”。他认为,话语分析应该采取积极友好的态度,这种态度不仅适用于己方也同样适用于彼方,通过这样的分析可以促进理解和沟通,建构宽松、和谐、共处的人类社会,亦可走向“和平语言学”。积极话语分析的哲学基础是建构的,和解、一致、设计等是其理论关键词,而所谓设计就是抛开前任的消极做法,通过有意识的语篇分析,规划一个美好的未来。这与批判话语分析的解构和批评是不同的,如果说批判话语分析是通过揭示社会的阴暗面以实现社会的改进,那么积极话语分析则是通过揭示社会正义的一面以实现社会的传承,这无疑是话语分析的重要转向。但值得注意的是,积极话语分析与批判话语分析并不是对立的,两者都是话语分析的手段,只是分析视角有所不同。

由于积极话语分析和批判话语分析的出发点不同,因而两者在语料选择方面会有较大的差异,这主要体现为“好新闻”和“坏新闻”的选择。积极话语分析使用的分析工具主要是旨在完整分析话语所表达的态度和立场的评价理论,该理论“关系到文本中磋商态度的种类、投入情感的力度、价值溯源及说服读者的方法”,具体包含三方面的内容,即态度系统(情感、评判、鉴赏)、级差系统(语势、聚焦)、介入系统(自言、借言)。[14]在分析方法上,积极话语分析主张“三多”,即将语言与非语言相结合的多模式分析、对语言系统的多层面分析、围绕语言的多功能分析。由于积极话语分析仍然处在初创阶段,其理论和方法都有待进一步阐明和完善。

主流话语分析是中立的,批判话语分析是解构的,积极话语分析是建构的。从主流话语分析到批判话语分析再到积极话语分析,体现了话语分析在微观和宏观层面的发展与演变。从微观层面看,话语分析的焦点逐渐由话语文本和话语本体向话语生成和话语实践延伸,从宏观层面看,话语分析的视野逐渐向话语主体、话语权利、话语文化、话语秩序延展。伴随着研究焦点和研究视野的转移与扩展,话语分析方法亦在诸多学科领域得到应用。

四、结语

通过对西方“话语”研究的梳理和分析以及重要研究的呈现,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几点认识:

1.最初作为语言学单位的“话语”,经过一个多世纪变迁,其能指和所指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已发展成为一个意涵无限丰富的术语,但至今未形成统一的认识。“话语”既是语言又是言语,既是文本又是实践,既是结构体系又是符号系统,既是交往对话的媒介又是权力控制的手段,既是语言学的又是哲学的、文学的、社会学的、教育学的、传播学的、政治学的、法学的,等等。从不同的视域可以对“话语”有不同的界定,因此,对“话语”的理解和把握应结合具体的语境。

2.从索绪尔到巴赫金,从海德格尔到维特根斯坦,从福柯到哈贝马斯,从德里达到利奥塔,说明“话语”的发现和探索是个持续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巴赫金的超语言学观念、对话原则及意识形态符号论,推动了语言向“话语”的转变。而哲学领域的“语言学转向”更是发挥了重要的历史作用。福柯的话语理论尤其是权力话语理论,对相关领域的话语研究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哈贝马斯基于交往行为的话语理论更是开启了“话语民主”之路。当前,话语研究已成为众多学科的前沿课题之一,其共同特点就是将话语与本学科的具体实践相结合,这无疑进一步丰富了话语的维度。

3.在语言向“话语”转变的基础上,传统语法分析也走向了话语分析。话语分析经历了从主流话语分析到批判话语分析再到积极话语分析的发展轨迹。通过定性和定量的研究方法,以语篇、语境、功能等为主要分析内容的主流话语分析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批判话语分析则是历史的、社会的、文化的,旨在揭示隐藏在话语背后的意识形态、权力以及不平等、不合理的社会行为和现象。与此不同,积极话语分析主张采取积极友好的态度分析“好新闻”,以促进理解和沟通,建构和谐社会。不同的话语定义,会有不同的关注对象和分析视角,因而会采用不同的话语分析方法,所以没有统一公认的标准。

通过对西方“话语”研究的考察,“话语”不再那么神秘,不再无从把握,我们可以根据不同的语境,有甄别地使用“话语”。需要指出的是,这里对西方“话语”研究的考察是概要式的,如果要对某一领域的话语问题进行专门研究,还需对相关的话语理论和分析方法进行深入的挖掘。

[1]费尔克拉夫.话语与社会变迁[M].殷晓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3:2.

[2][4]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白春仁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8:250、252.

[3][7]赵一凡.话语理论的诞生[J].读书,1993,(8):109-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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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吴猛.福柯话语理论探要[D].上海:复旦大学,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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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陈平.话语分析说略[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7,(3):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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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Fairclough,N.Media Discourse[M].London:Edward Arnold,1995.

[14]Martin,J.R.,Rose,D.Working With Discourse:Meaning Beyond the Clause[M].London:Continuum,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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