幂姆论视角下述宾逆序复合构造“名-控”分析

李冰

(河南城建学院，河南平顶山467036)

近来中文互联网中“控”字非常流行，根据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商务印书馆及媒体联合发布的“汉语盘点2011年度字词”，“控”字被选为2011年度汉字。“控”在百度百科中的解释是：“控”源于英文单词complex(情结)的前头音(con)，日本人借用过来用片假名标记(コン)，按照日元语法形成“N+控”的语言景观重构，泛指偏爱、着迷、受制或不由自主。如果某个人特别喜欢某种东西，那么这个人就是“N+控”。例如，对苹果产品着迷的人被称为“苹果控”，非常喜欢日本AGG美少女美少男的人通常被称为“萝莉控”和“正太控”等各式各样的“N+控”。这里的“N+控”是述宾逆序复合结构，在整体上表指称。本文尝试从幂姆论的视角，结合构造语法，分析该构造指称特性用法的形成，以期对基于该构造的大量流行用语的衍生机理提供理论依据。

1 幂姆论

英国学者Richard Dawkins在其1977年出版的专著《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s)中模仿Gene一词杜撰出了Meme，他之所以将这种文化传播/“遗传”的因子表示为meme，是出于如下的考虑：meme来源于希腊词根mimeme，同英语的memory和法语的mme(同样的)有关，他希望这个概念能引起人们对gene的联想，希望同gene的发音相仿，因此要单音节。他认为，基因是生物进化最小的复制单位，对基因的复制研究是生物进化研究最为直接清楚的研究方法。为此，他提出Meme这个概念，并将其定性为文化“进化”最小的复制单位。

徐盛桓在《幂姆与文学作品的互文性研究》一文中将meme译为“幂姆”。国内的学者对meme有多种翻译，如“谜米”、“模因”、“觅母”等。这些译名都有各自的长处，但有些音译词容易让读者对原来的概念无法产生联想，有的看来是意译，但似乎难近原意。“幂”字古代的解释是：自乘之数曰幂。“幂”字在字源上具有在自身基础上复加倍增的意思，由此可见将meme译为幂姆会符合meme具有复制能力的意思。

本文采用“幂姆”的译法也是考虑到“幂”的字义与幂姆具有模仿复制特性相吻合。Dawkins将幂姆定义为文化传递的单位，从同基因的比较入手说明幂姆的传播。他认为词义、概念、妙句、时装、建筑等都是幂姆。幂姆库中的幂姆通过人们的模仿进行繁殖，并在时间和空间两个纬度延伸，从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从一代人传到另一代人，从一个地区传到另一个地区，思想文化的传播和“进化”就是通过幂姆的被模仿而实现的，这也可以称作幂姆的自我复制。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所研究的语言幂姆的复制、模仿、变异，是语言使用者的有目的的活动，是以使用者的意向性为指向的，语言使用者的意向性是对幂姆进行不同形式、不同手段和不同程度模仿的动因。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个概念具有体验性的一面，幂姆现象具有一定的认知机理，具备与相关认知理论结合起来的可能性。

2 构造语法下的幂姆论

Langacker反复强调，认知语法只设三个单位：音位单位、语义单位和象征单位。任何语言表达式：词素、词、短语、句子、语篇都是象征单位。Fillmore于1985年提出了Constructional Grammar概念。所谓“构造”，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象征单位(即词素)整合后构成的一个复合象征体，因此构造本身也是形义对应单位，它本身就有独立于具体词的意义。Langacker指出复杂象征单位的表达式称为“构造”，因此，一个构造就是一个象征复合体，包括成分象征结构和复合象征结构，也包括结构间的关系。每个语法构造和语法范畴都是象征单位，各种语法单位，不管大小，都是象征单位，它们只有复杂程度、抽象程度之别。每个语法构造都是形义对应单位，即有相互对应的语义级和音位级组成的象征单位，具有双级性。Langacker认为象征单位中的语义级应当包括概念内容和识解方式。构造的意义不是其构成单位的简单组合，而是通过整合形成的。语法构造是在若干具体用法的基础上形成的，其数量是相对有限的，可生成若干具体表达，语法构造具有概括性、象征性和生成性。

根据Dawkins对幂姆的定义，结合构造语法，可以看出语言幂姆也具有象征性，是音义复合体。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幂姆通过语言使用者的认知加工即整合加工构成复合幂姆。成分幂姆和复合幂姆只有复杂程度、抽象程度之别。大量复合幂姆在复制过程中通过认知加工抽象为图式化的幂姆，这些图式化的幂姆也是形和义的结合体，它们以特定的方式组织起来储存于发话者的心智之中，基于这样的图式，在具体的语境下，可以衍生出大量的体现亲代相似性的具体幂姆。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具体语言幂姆间的模仿复制，忽略了其深层次的认知理据，这种现象正体现了把幂姆视为一种认知现象合理性的一面。由此，从认知的角度看，幂姆的模仿复制实质上是语言使用者在特定的语境下选择有特定传播意义的信息片断，从而使仿体幂姆表现出语言使用者所设想的同自主幂姆某方面的亲代相似性。幂姆所具有的所谓的模仿复制的特性，实质上是语言使用者对某一情境或者话语中仿体幂姆和自主幂姆之间相邻∕相似关系的选择和认定。格式塔理论表明，选择并认定事物之间的相邻∕相似关系是人们感知外界事物的重要心理基础。这个理论同样适用于语言幂姆的模仿。语言使用者在特定的语境和话语中选择和认定语言幂姆中有特定遗传信息的那个因子，通过相邻∕相似关系，用通感、通知、同理的手段，将有关的因子复制成仿体幂姆。反之，语言中大量体现相邻∕相似关系的幂姆经过语言使用者对其相邻∕相似关系选择认定，抽象为形式简单的图式，结合具体的语言情境形成了大量的具体词汇。本文把幂姆视为一个认知概念，结合构造语法，对流行语OV逆序复合构造“N+控”指称性的形成机理以及在此基础上大量具体词汇的衍生进行分析。

3 “N+控”构造指称性语义生成

构造“N+控”最早的用法是“萝莉控”。在此基础上又出现了“正太控”、“御姐控”、“苹果控”、“车控”等类似的述宾逆序复合词汇。从内部语义结构关系来看，这些复合词的构成要素即前面的名词和后面的动词“控”具有语义上的述宾关系。它们之间的语义关系不会因为构词方式的不同而改变，但构词方式却会对两个要素构成的整体词义起重要作用。首先要确定“控”的动词性质。《说文解字》：“控，引也”。《新华字典》“控：告状，指出罪恶;节制，驾驭;开弓;投;人的头部朝下或使让残液流出容器的口朝下。”可见，“控”字本来是个动词，没有名词性的用法，“N+控”中的“控”是动词，这是一个OV逆序复合构造，而不是名词词组，其指称性意义并不是由于“控”字名词化为“迷恋某类人或物的人”。构造语法认为，构造本身可使动词的论元和词义发生变化，这说明构造本身可具有独立于动词的意义。“迷恋某类人或物的人”是“N+控”构造的意义，而不是“控”名词化而来的。

以下以“苹果控”为例探讨述宾逆序复合构造“N+控”指称性语义的生成。该词由居前的名词“苹果”和居后的动词“控”构成。在这里把这两个部分视为两个幂姆，为方便起见，简写为Mn和Mk。对于Mn，这里的苹果并不是指水果，而是指一种品牌，这种品牌的标志是右侧缺了一块的苹果。上文指出，选择并认定事物之间的相邻∕相似关系是人们感知外界事物的重要心理基础。根据相邻∕相似律，在HY中出现x，如果在某一认定的情境中x同y相邻∕相似，则HY：x→HY：(x)y(“→”表示“内在地蕴含着”或“可推衍出”)。反之，可发生如下逆反：如果xy则可能x或y。在谈论“苹果产品”的语境下，提到“苹果”就可能内在地蕴含着与“苹果”相邻的“苹果品牌的产品”。反之，根据该律的逆向作用，提到“苹果品牌的产品”，则有可能推衍出与“品牌”相邻的“苹果”。而“控”在字源上是一个动词，本意是“拉弓”的意思，后来又衍生出了“控制”、“操控”等意。该构造中的“控”是音译英文单词complex的第一个音节，之所以选择“控”这个汉字，也是考虑到其“控制”的本意，亦即“受某种情结左右的意思”。根据相邻∕相似律，在谈论“N+控”的语境下，提到“控”可能会内在地蕴含着与“控”发音相似的“complex”，即“情结”，往往在讲“情结”时，是指“某人具有某种情结”。与以上的Mn整合后，可以得出“某人具有苹果情结”，再次利用相邻∕相似律，该表达内在地蕴含着“对苹果产品痴迷的人”的意思。这便是OV逆序复合构造“N+控”指称性语义生成的过程。需要指出的是，相邻∕相似律起作用的方式是无意识的。在这个过程中，成分幂姆Mn和Mk都不具有“某种人”的意义，而是二者整合后的OV逆序复合构造“N+控”具备指称性的语义。

4 具体“N+控”词汇的衍生

认知语法主要采取“自上而下”的分析方法，常从不同的用法中概括出具有概括性和抽象性的图式构造;基于图式表征，在具体的语境下可以衍生出大量的具体词汇。在这些具体语言幂姆的基础上经认知加工概括出抽象的图式幂姆“N+控”。本文把图式幂姆“N+控”视为自主幂姆，从自主幂姆推衍出仿体幂姆，依靠的仍然是自主成分同依存成分的相邻∕相似关系。仿体幂姆同自主幂姆的亲代相似性其实是二者在某一方面不同程度的相邻∕相似。自主幂姆对仿体幂姆产生拈连的作用，使自己在意向性、结构特点等方面的表现也或多或少地成为仿体幂姆的表现。

以“苹果控”为例探讨具体“N+控”词汇的衍生。流行语OV逆序复合构造“N+控”表达了“对某类人或物痴迷的人”的意向，年轻人是非常熟悉的。以它作为自主幂姆复制为“苹果控”时，是根据相邻∕相似律的逆向作用推衍出名词“苹果”而来的。自主幂姆“N+控”将其结构特点拈连到仿体幂姆“苹果控”，从而也将“N+控”表达“对某类人或物痴迷的人”的意向性拈连到仿体幂姆“苹果控”上。从本质上讲，自主幂姆“N+控”对仿体幂姆“苹果控”的拈连，是通过相邻∕相似关系使仿体幂姆发生了顺应效应，亦即“苹果控”按照“N+控”的特点模仿该结构从而使自身具有同自主幂姆“N+控”相同的结构特点和指称性语义特征。对比两个幂姆，人们得到相似的感受。这个过程就是幂姆的模仿。具体到本文，依存幂姆“苹果控”通过对自主幂姆“N+控”述宾逆序结构特点和指称性语义特征的选择和认定，把它变成自己的意向。图式幂姆“N+控”的语义级表达了对某类人或物非常热衷痴迷这样一个概念，通过相邻相似律中的部分整体关系识解。语言使用者把这样的概念结构用于不同的语言情境用以指对不同人和事物“控”的某类人，产生了大量的亲代相似性的具体词汇。这些词汇表面上是具体语言幂姆的模仿复制，实质上是语言使用者意向性的体现，即语言使用者通过相邻∕相似关系识解图式幂姆“N+控”，在特定的语境下选择有特定传播意义的信息片断，整合加工后形成了大量具体的词汇。

5 结束语

语言是随着社会发展的产物。在经济社会高速发展的今天，大量的流行语应运而生。流行语生动风趣、简洁实用、个性化强，具有即时性、开放性、互动性和创新性的特点，能够体现时代精神，是一种现代社会的时尚符号。幂姆论虽然是用于解释文化传播的理论，在本文中与认知语言学的构造语法理论结合对流行语述宾逆序复合构造“N+控”的语义生成以及在此构造基础上大量具体词汇的衍化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可见，其作为一个社会-人文概念，可尝试与认知语言学的相关理论结合，从新的视角对一些常见的语言现象做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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