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年来汉语东北方言语音研究述论

2012-08-15 00:53邹德文
关键词:官话分区普通话

邹德文

(长春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综观1920年代以来近百年间正式发表的所经见的东北方言研究方面的著作和论文,到目前为止,有近300篇 (部),其中以汉语东北方言的词汇、语法为研究对象的文章居多,涉及汉语东北方言语音的著作和论文所占比例较少,而以汉语东北方言语音为研究对象的著作和论文里,涉及汉语东北方言语音历史的著述则少之又少。就已有成果来看,对东北方言语音的研究都是共时的研究,鲜见历时的考察,对东北方言语音系统的研究一般仅限某地的共时语音的描写,而在解释方面显得不够充分,当然,已有的共时研究的成果确确实实为历时的研究提供了前提条件。分析研究这些研究成果,发现其成就,有利于后人在研究中继承和发扬光大;讨论其未足,揭示不足的成因,有利于在后续研究中避免误区,从而使这项研究健康发展,取得新的成绩。

一、近百年汉语东北方言语音研究的主要内容和成就

概括起来,汉语东北方言语音研究以及跟语音研究关系密切的研究相对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1.东北方言分区研究。代表性的成果有:孙维张《吉林方言分区略说》载《方言》1986年第1期;贺巍《东北官话的分区》载《方言》1986年第3期;郭正彦《黑龙江方言分区略说》载《方言》1986年第3期;张志敏《东北官话的分区》载《方言》年2005第2期。分区是为了研究的精确,但是分区的标准却存在差异,或者依据影、疑两母开口一二等字今读的不同而分区,或者依据知庄章组字跟精组字对应的差别来分区,这种标准的不同,导致了分区结果的不同。毫无疑问,方言分区研究尽管可以有多种分区的原因和条件,但是,语音的差别则是最重要的分区依据,因此,语音的研究成果,是分区研究的基础。目前分区研究的差异的产生,跟语音研究不够深入有密切关系,如果考虑到东北方言形成的历史、考虑语音的历史演变及其原因,分区的标准或可更加严密。

2.东北具体地区的汉语方言语音系统的调查、描写与研究。例如:林雪光的两篇文章,关于东北的方音、东北方音的考察,分别刊在日本的《中国语学》1947年第9期、《神户外国语大学开学纪念论文集》1949;内蒙古教育厅方言方言调查组《乌兰浩特语音简介》,载《语言文学》1958年第2期;吉林大学中文系方言调查小组《通化音系》载《吉林大学学报》人文版1959年第4期;辽宁大学语言文学系语言教研室 (宋学执笔) 《辽宁语音说略》载《中国语文》1963年第2期;李楠《黑龙江方音辨证》载《黑龙江教育》1979年第11期;陈春风、耿延惠《朝阳地区方音辨证》载《朝阳师专学报》1983年第1期;梁文贤《“新庄方言”的方音辨证》载《辽宁教育学院学报》1987年第4期;游汝杰《黑龙江省的站人和站话述略》载《方言》1993年第2期;陈立中对黑龙江省肇源县兴茂镇站话的研究,成果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出版,书名《黑龙江站话研究》等等。站话研究的两项成果包括此前郭正彦老师对站话形成的研究对语音史研究的贡献很大。此外,一些地区的方言志里记有当地的语音系统。国家社会科学“七五”规划重点项目“普通话基础方言基本词汇调查”,近百人历时六年调查了106个方言点,这个项目的成果之一即陈章太、李行健主编的《普通话基础方言基本词汇集》,这部书的语音卷记录了106个方言点的语音系统,其中包括东北地区十一个方言点,即辽宁:沈阳、丹东、大连、锦州;吉林:长春、白城、通化;黑龙江:哈尔滨、齐齐哈尔、佳木斯、黑河。这项研究成果也记录了跟东北方言关系密切的内蒙古赤峰、海拉尔等方言点的语音系统。这项成果是迄今为止对汉语北方话的最全面的调查,并为汉语语音地图的制作提供了直接的、最重要的支持,为普通话诸领域的研究提供了基础条件。

3.东北具体地区的方言语音特点的描写、解释与研究。例如:姜文镇先生的两篇研究黑龙江方言合音和脱落音变的论文,《试谈黑龙江方言中的合音现象》、《试谈黑龙江方言中的一种音变现象——脱落》,分别刊发在《求是学刊》1977年第6期、 《学术交流》2002年第11期,对方言中细微的语音特点进行了描写和研究;张发明《浅谈东北方言中的四声别义现象》载《松辽学刊》1989年第1期;张世方《东北方言的知系声母》2004南京第三届中国社会语言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在探讨语音特点时注意到了语音的历史变化。许皓光、刘延新《汉语中的满语借词概述》载《满族研究》1996年1期;黄锡惠《汉语东北方言中的满语影响》载《语文研究》1997年第4期,二文注意到了满文对东北方言语音特点形成的影响。

4.东北方言语音与普通话语音或北京语音的对比研究,其目的是为推广普通话服务。例如:何霭人《东北松花江流域语音同北京语音比较有哪些显著差异》载《语文知识》1956年第1期; 《黑龙江语音与普通话语音的初步对照》载《黑龙江教育》1957年第3期;阎滨、刘扶民《辽宁方音和北京语音对照》,辽宁人民出版社1957年;张相臣《辽宁新民方音与北京语音的比较》载《方言与普通话集刊》第三本1958年;尚允川《辽阳音和北京音的比较》载《方言与普通话集刊》第七本1959年;郎桂青《通化地区汉语方音和普通音的对应规律》载《通化师院学报》1981年第2期。此外,一些方言地区陆续出版了学习普通话手册。

5.关于某些音的历史考察,这种研究是最接近方言语音史的研究的。例如:周孝若《东北入声的演变》载《国语周刊》1932年41;吕庆业《东北方言本字考》载《长春师院学报》1986年第1期,赵长胜《黑龙江方言中某些字音的来历》载《牡丹江师院学报》1987年第1期,二文结合语音特征和语音的演变规律考察本字、本音,在特定角度为语音的研究提供了帮助;陶国庭《朝阳方言中的古音》载《朝阳师专学报》1987年4期;李无未、禹平《<醒世姻缘传>“挺”字与今东北方言[tina]音》载《汉语学习》1998年3期,探讨了 [tina]这个字音与山东方言音的“亲属关系”,从语音历史的层面解释移民跟语言接触的关系,以微见著。马思周、李海洋《北方汉语 (V+)“着”字的语音史》载《南开语言学刊》2007年第2期,讨论了北方汉语里动词后的“着”字的连环音变,为东北方言动词后“子”与句后“着”找到了源头。马思周先生的《俗语俗谈》(2011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从近代文献中选出百余条俗语词、方言词,考证其长生、使用、变化和发展情况,对很多东北方言词语的语音进行了细致的考索,是这方面研究的上乘之作,很有启迪意义。

刘晓梅《期待绚烂绽放:百年东北官话研究述评》一文全面总结了近百年来中国大陆学者的东北官话研究的大体情况,认为对东北官话的研究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以来,“当时以词汇研究为起点,后涉及语音问题,零星的几篇文章可看作东北官话研究的前奏;系统的研究始于上个世纪50年代末,东北三省各自对本省的方言普查,主要目的在于寻求与普通话之间的对应关系,服务于推普工作,着重语音,略于词汇、语法”[1],但就我们的阅读和统计,从研究成果的数量、研究的深度和广度来看,近百年的东北方言研究,没有“略于词汇、语法”,反倒是对东北方言语音史揭示得不够充分。

二、汉语东北方言语音研究的不足及成因

就汉语东北方言研究的历史和现状而言,无论是东北方言的研究还是东北方言语音的研究,近百年来都不兴旺,而且东北方言语音史的研究尤其差强人意。体现在成果数量少,研究深度不够,缺少细致的田野调查等等。这种情况与方言语音研究的重要性很不相称,比照吴语研究、粤语研究、晋语研究、山东方言研究、北京话研究、客赣方言研究的火爆情形,东北方言的研究真是处于“期待绚烂绽放”的阶段。

必须指出的是,东北方言语音研究的不足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东北方言语音史的研究,众所周知,汉语语音史的研究任重道远,而汉语方言语音史是探究汉语语音史的基石,正像张树铮先生指出的那样:“方言语音史的研究的确是可以为汉语语音史研究服务的。但它绝不仅仅起一个辅助的作用,而是有自己的本体地位的。”[2]由此可知方言语音史的研究是很重要的。比照隋唐五代长安音、关中音、西北音的研究,清代山东方言语音的研究,元代大都音研究,宋元吉安音研究,东北方言的历史研究相对滞后是显而易见的。

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的原因比较复杂,就像一些学者指出的那样:东北方言与北京话很接近,其接近的程度比冀鲁官话更近于北京话,加上“东北官话是一支最终形成较晚的官话”,“因而受到的重视远远低于其他官话方言”。[3]问题在于正是与普通话语音系统关系很近,研究东北方言的语音史,就可以藉此来讨论普通话语音系统的源头,从林焘先生、李荣先生、尹世超先生、吕朋林先生的论述中[4-7],可以保守地概括出他们都认为东北方言语音是普通话语音的源头之一这样的结论,那么这两个语音系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共生然后分化?还是东北方言语音参与了普通话语音的形成?而我们对清代二百多年的东北方言语音系统及其演变发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进行系统的考察和研究,不能清楚地知道这一时期的东北方言的语音状况,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对现代普通话语音系统的准确认识,进而影响到“正音”——这项国家语言文字工作的进行。因此,很有必要对此进行专门探讨。

就是这支形成较晚的方言,我们对它形成的状况和历史也没有透彻地揭示出来,因为东北地方居住的民族较多,移民来源复杂,移民以及原居少数民族以其各种原因流动频繁,凡此种种,都给研究增加了困难。东北方言语音研究的滞后也体现在研究方法和研究视野上,目前的研究跟音韵文献的整理发掘结合得不够紧密;对日本、朝鲜汉语对音韵书、汉语教科书关注不足,李得春先生 (2003)在为《朝鲜韵书与明清音系》一书作序所言:“过去我国的音韵学研究是厚古薄今、厚‘论’薄‘史’的,即历来都重古代,轻近代,重共时的断代分析,轻历时的流变研究。其实,因多方面的因素所影响,还存在着一个厚‘内’薄‘外’的问题,即重国内资料而轻域外资料。”这个总结,概括全面,特别是“厚‘内’薄‘外’”的总结,直指问题的症结,应当引起研究者的注意;借鉴和利用训诂学、词源学、文字学、文化学、历史学、民族语言的研究等领域的成果不够充分;没有适当而娴熟地运用新理论新方法。当然,专门从事东北方言研究的人才匮乏也是原因之一,郭正彦老师、孙维张老师对黑龙江方言、吉林方言的研究,筚路蓝缕之功令人敬仰,然二师西去之后,尚未见可承其余续者。辽宁方言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东北方言的源头,其内部分歧比照另外两省的方言显得更为突出,因此,对辽宁方言的研究,尤其应当得到重视。

三、汉语东北方言语音研究的策略

未来的汉语东北方言语音的研究,如何走向辉煌?以下几项策略的实施,应该可以产生积极的、正能量的效果。

首先,要认清汉语东北方言语音研究的重要性。关于重要性,前文多有阐明。解决了认识问题,在实践中才会重视这方面的研究。

其次,要重视田野调查。东北方言的语音时刻在发展变化,通过田野调查,才能知晓东北方言语音中,还有那些古音遗存、有哪些新变化,有的方言语音处于濒危状态,对它们的田野调查都属于抢救性质的,比如:太平屯、二屯等方言岛,不做音档就很难留存。1950年代、1970年代的东北方言田野调查,由于历史的、社会的特定原因,显得仓促且不够广泛。当然,要开展全面深入的调查,不是个别研究者能够完成的。

第三,要重视传世音韵文献和域外语音文献的搜集整理和研究。涉及东北方言音韵的传世文献极少,有的还混同在其他名目的韵书当中,然而,这些文献对于研究东北方言语音和语音史,是十分珍贵的。这就需要努力搜集、认真整理、仔细研究。与此相比,域外记载东北方言语音的文献相对丰富,尤其是韩国李朝时期、日本明治时期,多有记录东北方言语音的文献行世。

第四,要注重新理论、新方法的运用。文献研究多用考据的方法,现实的语音研究离不开调查的方法,这是正确的,然而,进一步的解释与深究,则必须运用新理论新方法。面对“文白已读”这样的语音事实,就必须运用层次分析理论加以解释,中古入声字在东北方言里,大多有异读,例如:别、色、学、责等等,如何解释?其中有什么规律?大概只有借助层次分析才能回答。

此外,前文述及的要在注重研究中的学科交融,善于吸收相关学科的成果;要搞好研究团队的建设。也是深入研究所必须。

值得欣喜的是近年来有数名学者投身于此项研究事业,在拓宽研究范围、向纵深发展之后,东北方言研究的绚烂时光的到来是可以期待的,希望这将来的绚烂当中也能包括东北方言语音的研究。

[1]刘晓梅.期待绚烂绽放:百年东北官话研究述评[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8(1).

[2]张树铮.清代山东方言语音研究[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

[3]刘晓梅.期待绚烂绽放:百年东北官话研究述评[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8(1).

[4]林焘.北京官话划分[J].方言,1987(3).

[5]李荣.汉语方言的分区[J].方言,1989(4).

[6]尹世超.哈尔滨话和北京话同中有异的方言语词[R].首届汉语言学国际研讨会.上海:上海师范大学,1998.

[7]吕朋林.普通话方言基础的再检讨[J].东北师范大学学报,19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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