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利红
(广播电影电视管理干部学院,山西太原 030013)
1991年由著名导演张艺谋指导,演员巩俐主演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一上映就获得了巨大成功,获得了意大利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圣马克银狮奖等一系列奖杯,并且好评如潮。电影改编自苏童小说《妻妾成群》,“反映了中国旧时一夫多妻制下封建家庭内部互相倾轧的人生景象及相应的生存原则”(百度百科2011)。本文尝试从三个方面对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进行阐释:黑格尔的主奴解读,女性主义叙事视角解读,巴赫金的狂欢化解读。
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里提到一个有趣的理论:“人类历史由此开始,在生死搏斗中,双方都想通过冒险来证实自己的存在。如果死了一个,问题暂时消失。有趣的结果是:其中一人甘愿屈服以延续生命,所以他变成奴隶;而另一人求胜心切,为获承认他宁可牺牲生命,因而他就成了主人。从此人类就面对不平等的社会关系,或文化上的歧视压迫”(赵一凡1996:123)。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中,受过新学思想教育的大学生颂莲,在陈家大院几房太太的明争暗斗中,悟出一个人生的真理:人生就是你死我活——不是我把你踩在脚下,你摇尾乞怜,就是你骑在我的身上作威作福。颂莲悟出的人生哲理无独有偶与德国哲学家黑格尔的“主奴理论”正好吻合。在此思想的怂恿下,颂莲识破二太太的一副小人嘴脸:表面上对刚嫁入陈家的颂莲照顾有加,还送丝绸以示友好,拉近彼此间感情;实则背后却阴险地指使侍奉颂莲的贴身丫头雁儿,在背后迷信地使用代表颂莲本人的小布人,把小布人全身扎满绣花针,诅咒颂莲早死。在识破二太太蛇蝎心肠,口腹蜜剑之后,加之丫头雁儿还时不时地对颂莲冷嘲热讽,颂莲为了发泄心中的怒气,利用封建旧社会,母以子贵的传统,一时想出了假怀孕这一招,来专门整治那些算计自己的人:故意不去餐厅吃饭,破坏陈家家规,撒娇让陈老爷命令仆人把饭端到自己的屋子里,杀杀其它几房太太的威风;故意喊腰疼,让会捶背的二太太帮自己捶背,故意整二太太给其难堪。当时的颂莲在陈家是重点保护对象威风凌凌,不可一世。可当颂莲的假怀孕被揭穿后,遭到陈老爷的封灯后,她在陈家的待遇越来越差,威风不再,直到成为疯子。
北京大学教授申丹老师在《“话语”结构与性别政治——女性主义叙事学“话语”研究评介》中提到:“叙述视角与性别政治的关联也是女性主义叙事学涉足较多的一个范畴。男作家与女作家为何在某一历史时期选择特定的视角模式构成一个关注焦点。叙述视角(聚焦者)与观察对象之间的关系也往往被视为一种意识形态关系。若聚焦者为男性,批评家一般会关注其眼光如何遮掩了性别政治,如何将女性客体化或加以扭曲。若聚焦者为女性,批评家则往往着眼于其观察过程如何体现女性经验和重申女性主体意识,或如何体现出父权制社会的影响”(申丹2004:8)。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从新女性颂莲的眼中来观察打量陈家这个封建大家族里腐朽的一切。大太太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只有其儿子还是其唯一牵挂。二太太整天活在算计中,却往往失算:曾算计自己的孩子可以比三太太的早生几个小时,得到老爷的宠幸,结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打早产针差点使自己丧生;利用丫头雁儿背后利用迷信小人诅咒颂莲,却被颂莲发现,自己被整得低声下气地去给颂莲捶背;三太太外头偷会情人医生,她派人去捉奸,把三太太是给除掉了,颂莲也疯了,可老爷并没有宠幸她,而是又娶了个五姨太回来,自己的竞争对手永远没玩没了。三太太相比较活着更有尊严点:她生了个儿子得到老爷的宠幸,她又曾是当红戏子,她也可以半夜起来唱戏,新婚之夜把老爷从颂莲屋里叫走,她还可以自己相会老情人,她活得自由自在,很洒脱。在颂莲的眼里“在这个院里人算什么东西:像狗像猫像耗子,唯独就是不像个人”(百度百科2011)。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从颂莲一个女性的眼里来打量陈家大院,打破了视女性为客体,从男性视角打量女性的传统,是对父权制的一种颠覆。同时电影里陈老爷的身影也很少出现在画面里,很多时候是只听其身,不见其影;颂莲的后妈也只在画面开始时有个画外音,在那里好像是为了颂莲好,劝颂莲嫁给陈老爷做四太太;陈老爷和颂莲后妈只听其身,不见其影,似乎在暗示在旧社会,压迫女性的除了陈老爷所代表的封建父权制,还有颂莲后妈所代表的受封建思想毒害的掌权女性也在实施着压迫其它女性的帮凶作用,而且这些压迫就像电影里手法所表示的只见其声,不见其影,是一种无形的但强大的压迫力。所以颂莲注定无法逃脱成为封建社会父权制牺牲品的角色,最后被逼疯。
赵一凡在论述巴赫金的复调理论中提到“与多数小说家世界不同,陀氏的叙事方式偏向在共时状态下平行地展开诸多意识的并存竞争,……这不但导致复调小说的结构开放和未有终止性,而且使作者得以将巨大而生动的思想变动性集约于单一的时空内,张力之强,令人感受到生命现象的深刻含混与多变,以致在每个声音里都能听到争执,每句话中均可见出断裂以及瞬间向另一态度转换的意向”(赵一凡 1996:63)。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中,并不仅仅以颂莲的悲剧人生为主,同时还在共时性的阐述三太太和颂莲贴身丫鬟雁儿的悲剧人生,以及间接提到上一辈女性的悲惨遭遇。三位女性悲惨的命运之弦弹奏出了对封建旧社会父权制的控诉之音。颂莲作为受过教育的新女性在以积极的方式向封建旧社会父权制的压迫制度进行着反抗:先是蔑视封建旧传统,不等着花轿接自己就自己一个人走到了陈家,即使在去的路上碰上了接亲的花轿也不愿意公开自己身份坐到轿子上,可能潜意识里颂莲觉得自己有腿能走,干吗要坐花轿当寄生虫,另一方面也说明颂莲嫁到陈家也是被逼无奈,而非两情相悦;其次,颂莲先是对陈家接灯伺候老爷的规矩表示蔑视,但后来受到丫鬟雁儿的刺激后,便开始掏尽心思的想方设法,甚至走险棋,假装怀孕,融入妻妾争宠大战中;在假怀孕被揭穿后,颂莲遭到老爷的封灯,受到妻妾及下人的白眼后,颂莲为了自己尊严,对蔑视自己犯规的丫鬟雁儿进行了严惩;在得知三太太由于自己酒后胡言乱语,偷情时被二太太抓获,受到家规惩治而亡后,颂莲利用装神弄鬼的伎俩,半夜点亮三太太所在房的灯光,并放出留声机里三太太生前唱的戏来吓唬惩罚陈家上上下下;尽管颂莲进行了一系列积极的反抗,但最后还是被封建父权制这张无形的大网给逼疯了。三太太作为旧社会的戏子,处于社会底层人物,她也在以自己消极的方式对封建父权制进行着顽强的抗争:在陈老爷和颂莲新婚之夜,她故意让仆人去敲门,把老爷叫到自己屋;在老爷宠幸其她姨太太,没去自己屋时,她又利用老爷对自己的宠幸,故意一清早就起来唱戏搅扰其她姨太太的美梦,同时诉说自己对老爷的不满;在老爷不在家时,她故意叫来自己的老相好,陈家的私人医生,利用打麻将之际调情;再后来,当老爷冷落她后,她又愤然与自己的老相好,陈家私人医生在外私会;但三太太虽然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在与封建父权制的无形压迫进行对抗,但也难逃这张无形的大网,最后被以家法私刑处死。颂莲的贴身丫头雁儿是封建父权制下一个懵懂的牺牲者:她搞不清自己受苦的真正原因,却以为当了陈家姨太太就可以改变自己丫鬟的命运,所以她在绞尽脑汁的勾引陈老爷,同时憎恨刚刚入门的四姨太,梦想自己有一天也能享受到姨太太的待遇,所以自己悄悄在屋里违规点灯,同时把不能当姨太太愿望的落空归罪于新来的姨太太颂莲,百般加以陷害,受到家规惩罚致死也未能意识到自己在陈老爷的眼里只是一个消遣物。积极抗争的颂莲,消极对抗的三太太,还有懵懂的丫鬟雁儿像三个最强音合奏出一副旧社会封建父权制压迫下的女性悲惨命运的画卷。
赵一凡在对巴赫金的论述中提到:“巴赫金对拉伯雷小说的分析重点分别是狂欢节活动与怪诞现实主义(grotesque realism)。前者是社会组织形式,后者是对应而生的文学特征。作为正规社会制度之外的系统,狂欢节是宗教统治势力尚无法控制的领域。在这里,平民百姓放纵感官享受,宣泄生命本能,以短暂而无节制的吃喝作乐方式祭祀失去的盛世乐土,并通过苦难现实的象征性中断来重温人类自由的乌托邦憧憬。非但如此,狂欢活动使得庶民贱民及其所代表的非正统语言文化有机会公开登台,以丑角人身份亵渎神灵,混淆尊卑,形成与官方宗教相仿却又对它百般嘲弄诋毁的反形式。……这种文学语言的独欢或怪诞,在巴看来,却是人类走向自由平等交流对话的生命动力”(赵一凡 1996:67)。电影《美国丽人》从男性的视角,《大红灯笼高高挂》从女性的视野,正反两面同时把一幅幅扭曲的画卷呈现在观众面前,但是在这扭曲中展现的是巴赫金所谓的狂欢化力量,通过狂欢,通过怪诞的现实,展现出处于社会底层的妇女们对父权制无形压迫的各种反抗与斗争,这是一种颠覆性的力量,孕育着希望与重生。
百度百科(2011).大红灯笼高高挂.http://baike.baidu.com/view.
申丹(2004).“话语”结构与性别整治——女性主义叙事学“话语”研究评介[J].国外文学(2)。
赵一凡(1996).欧美新学赏析 [M].中央编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