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情谊——《雪花秘扇》中的“老同”情节

2012-08-15 00:42
文教资料 2012年23期
关键词:女书丽莎百合

王 莉

(南京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1955年生于巴黎的邝丽莎,身上仅有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她高鼻深目,一头红发,难见东方人的面容,而且不会中文。然而,邝丽莎一直坚持自己的华裔身份,她的小说也多以中国故事为蓝本。她曾说:“平时在妈妈家里感觉生活是杂乱的、无序的,但周末在唐人街的爷爷奶奶那里,却让我找到了生活的中心。我比较认同我中国的一面,因为她有趣、浪漫而又真实。”国内对邝丽莎及其小说的研究尚处于萌芽阶段,郭英剑和王凯在论文《邝丽莎与〈雪花秘扇〉》中向中国读者详细地介绍了邝丽莎与中国的渊源,以及小说《雪花秘扇》的故事情节。卢俊的《打开一扇了解中国的窗口——美国华裔作家邝丽莎和她的作品》也多是以作家作品介绍的方式,让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邝丽莎及其作品。

2005年出版的《雪花秘扇》取材于湖南的女书,出版后大受读者的喜爱,销量超过了100万册,并翻译成包括中文在内的35种语言,奠定了作者在文坛的地位。小说讲述了一个美丽与痛苦交织的传奇故事,女主人公百合和雪花在七岁的时候结为老同,为了嫁个好人家,她们一起忍受裹脚之痛,一起学习女书。在时光的流逝中,两人都经历了饥荒、动乱,以及婚姻中的孤独与绝望,她们相互安慰,但当误解出现的时候,她们终生的友谊却突然面临着破裂的危险。然而几经波折,多年后两人的误解最终还是消除了。

在一定程度上《雪花秘扇》揭示了旧中国封建制度对妇女的压迫。旧中国的女孩没有进学堂的权利,只能学习女工、料理家务。为了讨好将来的丈夫,她们被迫裹小脚,而且终日待在闺房中,与世隔绝。不仅在中国如此,从一些西方文学作品中,我们也经常能看到女性的地位是十分卑微的。她们没有自我,只能作为亚文化群无助地漂移在父权制的边缘,并因其蒙昧或觉醒成为父权制的祭品。除了履行生儿育女的职责,女性的生活似乎只剩下劳烦的家务。然而,处在社会配角中的女性,同样渴望发出自己的声音,寻找家庭以外的幸福。

老同,在旧中国的部分地区为女性提供了一种与外界交流,得到自己话语权的机会。结为老同,是指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够嫁一个大户人家,而找一个富家小姐结拜成姐妹,以提高自身的社会地位。虽然起初这是一种带有明显目的的交易,然而两个女孩相遇之后,往往会成为彼此情感的伴侣。她们之间的来往是通过一种女性之间秘密传输的文字“女书”。与男人之间的文字四四方方、比较有风骨不同,“女书”则像蚊子的细足、鸟儿的脚印,更接近女性生来所具有的细腻与婉约。女性用“女书”写信,唱歌,写属于自己的传记,向神仙祈祷,讲有趣的故事。会使用这种字体,对那个时期那个区域的女性来说,是能力的体现。

“它不是供两个女孩子互通些幼稚的言语的,不是把我们介绍给我们丈夫家里的女人们的,而是用来发出我们的心声。我们的女书让我们用自己的小脚得以走得更远,让我们的思想飞跃田野……”(p147)

这时的女性把男性排斥在外,通过写女书和自己的老同来往,以释放心中压抑已久的内心独白,体现了自我意识的觉醒。

小说中的百合是生长在一个平凡村庄平凡家庭的平凡女孩,为了得到父母的爱,在亲姐妹之间戴着冷漠的面具。她在父母面前总是努力表现,却一直被忽视。他们认为“女儿总是被视为家中的匆匆过客,在出嫁之前只不过是家里寄养的另一张嘴”(p8)。直到有一天,一个算卦的先生告诉她母亲,百合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她可以嫁个好人家,这样她的家庭都会跟着沾光。从此,母亲寄一家的希望于她身上,不再让她干家务活,对待她总是小心翼翼。并且,为了提高她的地位,同意媒婆给她介绍一位老同——雪花。雪花出生有钱人家,穿戴富贵,见识广泛,对于生活有自己的想法。她不像百合那样任由家人安排,中规中矩,总是敢于突破常规,寻找属于自己的独特的东西。在雪花面前,百合感觉自己总是落后一大截,她不如雪花那样精通女书,并颇有文采;选择用作结交书的布料时,她也没有雪花那般有主见;她更害怕像雪花那样对媒婆提出额外的要求。孩童时期的百合期盼能够抓住雪花的羽翼,一起冲上云霄,冲破现实的束缚。

结为老同本应该使得两人之间互相扶持,一起平步青云,嫁给好的人家。但是命运早已注定好,现实中的诸多变迁使得百合和雪花之间深深的情谊变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因为拥有一双精美的小脚,百合嫁到了邻村村长家中。作为长媳的她为家中添了好几个男娃,劳苦功高。虽然如此,百合却只能整天待在家中服侍婆婆,夜晚与丈夫交谈也甚少,但她的生活是旁人所向往也是她从小努力期望得到的。而雪花的命运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与百合结为老同的时候就已经家道中落、父亲沉溺于鸦片,变卖了家里所有的财产,而这些百合全然不知。与其说是百合想靠着雪花攀上高枝,不如说是雪花想利用百合来挽救自己的命运。年少的她们固然不懂这些,雪花却从此将这些变故隐藏在自己的心中,成为她后来和百合决裂的导火线之一。

因为家庭落魄,雪花嫁给了一个屠夫,婆婆对她指指点点,丈夫也时常对她拳脚相加。身份不同以往的百合,也被婆家阻止与雪花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老同来往,百合却希望和雪花能像以前一样,一起刺绣,一起互诉衷肠。当第一次去雪花的家里,看到破旧不堪的屋子,凶狠的婆婆和屠夫,她劝雪花带着孩子跟她一起回家。夜晚看到自己的老同和丈夫同床的时候,她甚至厌恶起来。如今,在她的心目中,雪花不仅欺骗她隐瞒自己的过去,而且是个放荡的女人。百合把这一切都藏在心里,在以后的交往中,她一直用自己做榜样来劝雪花一定要做个好妻子,她认为自己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雪花一定也能。殊不知,百合的这种劝导更增加了雪花的压力,为了让自己的丈夫和婆婆高兴,她按照百合的指示希望多生几个儿子,在百合眼中,却成了只懂欢愉的女人。如果说儿时的雪花是百合心目中的小英雄,像小男孩一样闯荡。那么现在的百合,身上也具有了男性的特质,她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雪花身上,要求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百合体会不到雪花的心情,她认为只要努力,雪花就能像她一样过上好日子。她不断地劝诫雪花,使得雪花无奈之下,再次编造了一个谎言,在信件中说明自己已经有相交甚好的义姐妹,不愿再为百合增添烦恼。百合在收到信件之后自知失去了深爱的老同,心如刀割,然而绝情的她没有去探求因果,而是下令丫鬟把二十七年来所有的信件全部烧毁。各自的命运,现实的差距将这份比男女之情都珍贵的友谊推向了毁灭的边缘。她们从此断绝了一切交往,直到雪花临死之际,百合才毅然放弃一切来到雪花身边,陪伴她走完生命的最后路程。

20世纪60年代的女性美学认为,妇女的作品表现出明显的女性意识,《雪花秘扇》亦是如此。相对于第三世界的男性而言,妇女更是遭受着殖民文化的压抑。在女性的潜意识当中所存在的男性特征,被她们深深压制住。孩童的雪花,有主见、有想法、敢于违抗媒婆的命令,也因此成为百合羡慕与学习的对象。等到长大成人,受到周围社会的影响,她的那种自我意识逐渐消失了。

然而,在同性之间,女性的男性特征又会被释放出来。百合看似传统,温顺,却从小有着远大的梦想。当她年幼的表妹因为忍受不了裹脚之痛而最终离去的时候,她悲痛欲绝,之后却隐忍着坚持了下来。在她成功之后,她试图改变自己的老同,说服她像自己一样努力寻找幸福,容忍生活的艰辛。这时候的百合充满自信,对生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并且以一个兄长的身份一直指引着自己的老同,她不再是相夫教子的旧中国女性,读者在她身上看到了男性的坚毅与勇敢。

不管是女性追求自我的精神,还是女性之间如老同般持久的爱,古往今来,从未中断。王颖导演将《雪花秘扇》拍成了电影,更是在其中穿插了一段现代的女性之间的故事。看似发生在不同年代不同人物的身上,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代版中的索菲亚创作了一篇关于老同的小说,让自己的挚友妮娜了解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关怀与爱,也化解了她们之间的怨恨。当妮娜躺在从重伤中醒来的索菲亚面前,当百合站在病危的雪花的床前,这一段凄婉而坚韧的姐妹情谊让读者潸然泪下。

[1]邝丽莎,著.忻元洁,译.雪花与秘密的扇子.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2]王岳川.当代西方最新文论教程.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12.

[3]李庆福.女书文化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李量.雪花和秘密的扇子:女书文化的东方主义话语思考[J].湘南学院学报,2011(1).

[5]卢俊.打开一扇了解中国的窗口——美国华裔作家邝丽莎和她的作品[J].译林,20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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