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敷书院与皖江文化遗产开发利用的思考

2012-04-12 11:59江小角王蔚林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2年5期
关键词:姚鼐桐城派皖江

江小角,王蔚林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 230039)

敬敷书院是有清一代安徽省规模最大、延续时间最长的一所官办书院[1],又是国立安徽大学的前身。从1652年创建到1901年停办改制,在其延续的几与清朝国运相始终的250年时间里,曾三迁其址、三易其名。

一、敬敷书院建制史述略

清顺治九年(1652),江南省操江巡抚李培原捐银2 000余两,在安庆城内府学东侧魁星楼旧址(现安庆一中内)上创建书院,以期振兴教育,并以自己的号命名为“培原书院”。此时的书院尚属私立,有“正门三楹,中构讲堂五楹,曰礼让堂,处师席”[2]。这里是师生日常讲课学习之所,承担着书院的主体讲学功能。礼让堂后又五间楼阁,名叫经正阁,用于存放经史子集等各种书籍,担负着书院的藏书功能。“堂两翼东西各七楹为号舍,东曰敬业,西曰乐群。楼后东西各七楹为六斋,处诸生。”[2]在楼后还建有宗儒祠五间,祠中供奉“宋代五子”——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朱熹,肩负着书院的祭祀功能。宗儒祠之后亦有屋二楹,曰“誉髦堂”,为李培原先生在操忙公务之余,亲自为诸生讲经授学之所。李培原先生又追捐银两,为书院置办田产,用来维持书院日常开销以及诸生的膳食津贴(即膏火之资)。康熙十年(1671),知府姚琅根据巡抚靳辅的批允,对书院进行整修。旨在“勤课生童,讲贯理学”,“鼓舞人才,自皖郡始”,一时间,在省府之地,“士习还醇,文风丕振”,在当时产生了极大影响。此后,巡抚靳辅“兴复书院,申饬义学,每年给谷三十六石”。布政使徐国相等人也相继捐银扩建,使书院规模日益增大。康熙五十三年,知府张楷,“复举义学六处,每岁于额给学租外,更捐束修三十六两。”[3]康熙五十八年,巡抚李成龙“于岁暮捐给膏火”,以示奖劝。雍正十一年(1733),清廷转变对设置书院的态度,倡导书院教育,下令各省在省城设立主体书院,由藩库拨给创办经费,供给师生学习及生活费用。当时的安徽巡抚徐士林即于此时将培原书院由私立改为官办,拨银1 000两给书院扩建校舍、购置学田,扩大书院的办学规模。乾隆元年(1736),清廷再下谕旨,要求把省城各大书院办成“古侯国之学”,由此明确了各省城书院的官办主体地位[4]。遵照这个谕旨,安徽巡抚再次增修书院,并将书院改名为“敬敷书院”。敬敷一词,语出《尚书·舜典》: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敬敷即恭敬地布施教化之意。但凡巡抚上任之初,必亲临按试书院。此后敬敷书院不断发展,并走向鼎盛时期。

道光三年(1823),巡抚陶澍主持筹银扩建书院。咸丰三年(1853),书院毁于战乱。同治初年,两江总督曾国藩将书院移建至姚家口,每月提厘局征收银为诸生膏火之资。光绪元年(1875)大加修建,可容生徒百余人,广搜经史书籍存院,以便于补习,藏书日益丰富。光绪二十四年(1898),安徽布政使于荫霖、按察使赵尔巽移建至安庆城集贤门外百子桥西(即今安庆师范学院菱湖校区)。1901年,清廷宣布实行教育维新,下诏改全国书院为学堂[5]10。敬敷书院至此停办,与求是学堂合并,产生了安徽省近代第一所高等学堂,开安徽高等教育之先河。

二、敬敷书院与桐城派名家

在敬敷书院250余年的办学过程中,为数众多的名师硕儒曾在此担任过山长或主讲,其中的桐城派作家就有刘大櫆、姚鼐、沈廷芳、梅曾亮、管同、汪宗沂等。在诸多名人中,影响最大、成效卓著的当属桐城派集大成者——姚鼐。正如徐雁平先生在《书院与桐城文派传衍考论》中所说:“桐城文派能绵延二百余年,有诸多原因,其中较为重要的一条就是靠书院讲学来传衍。包括姚鼐在内的众多名家都曾主持书院讲席,且历时较长,培养出众多弟子,几乎代有传人。”[6]98

桐城派亦称桐城文派,是清代规模最大、人数最多、影响最广的文学流派。因其创始者和主要代表人物,都是桐城人,故称桐城派。它兴起于清初,衰亡于清末民初,历时200余年,几与清朝国运兴衰昌敝相始终[7]。明末清初,桐城人钱澄之、戴名世等致力于振兴韩、柳所倡导的古文,在文学理论和创作实践上,已初步呈现出后来桐城派文学创作及文论思想的某些特征。此后,方苞这一被袁枚称为“一代正宗”的古文大师[8],躬耕实践,其提出的“义法说”影响深远,各地学子纷纷服膺其门下,学习文章之道,进一步阐明了桐城派作家群体所共同尊崇的文统与道统。刘大櫆承上启下,对桐城派的文学创作理论和思想予以发展,方苞见其文章,赞其可比韩愈、欧阳修等一流人物。姚鼐即是方苞、刘大櫆文学思想和理论的传人。

姚鼐(1731—1815),字姬传,一字梦谷,室名惜抱轩,世称惜抱先生,安徽桐城人。清代著名散文家,与戴名世、方苞、刘大櫆并称为“桐城派四祖”。姚鼐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考中进士,后出任礼部主事,历充山东、湖南乡试考官,会试同考官,“所得多知名士”[9]13395。后任《四库全书》纂修官,因与相关纂修者意见相左,辞官南归。姚鼐从此走上了著文施教之路,先后主讲扬州梅花书院、安庆敬敷书院、歙县紫阳书院、南京钟山书院等,长达40多年,弟子众多,俨然一代文坛宗师。在姚鼐所取得的巨大成就的推动下,桐城派的影响愈来愈大,最终奠定了桐城文派在清中期的文坛领袖地位。姚鼐为人、行文,均令人敬佩,正如《清史稿》所载:“鼐清约寡欲,接人极和蔼,无贵贱,皆乐与尽欢;而义所不可,则确乎不易其所守。世言学品兼备,推鼐无异词。”[9]13396姚鼐毕生致力教育事业,广召门生,“以诲迪后进为务”。他的得意弟子有方东树、刘开、姚莹、管同、梅曾亮等。这些高第弟子,都自觉秉守师训,遵循共同的文统与道统,并以各自的作文行事之成就传播桐城文派。因此,后人论及桐城派有“桐城家法,至此乃立,流风余韵,南极湘桂,北被燕赵”之说。

乾隆四十五年(1780)至乾隆五十二年,姚鼐第一次主讲安庆敬敷书院,长达8年。他的诗集中有《敬敷书院值雪》一首:“空庭残雪尚飘萧,时有栖鸦语寂寥。久坐不知身世处,起登高阁见江潮。”从中可略见其时情景。嘉庆六年至嘉庆九年,姚鼐再到敬敷书院主讲4年。前后累加,共主敬敷书院12年。在这12年的岁月里,姚鼐从关心家乡的教育与培养人才出发,较为完整地实施自己的教育理念,并通过教学传承桐城派作文之法。“桐城派历时二百余年,作家辈出,代有传人,究其原因……代有传人或许是最根本性的问题。对于桐城文派而言,大致自刘大櫆、姚鼐始,书院讲学就为桐城文派的传衍开拓了许多空间,这种空间已突破地域限制;同时因为书院讲学而人才辈出,也为文派生命的延续提供了切实的保障。”[6]110可以说,书院对清代学术的发展、文化及艺术事业的繁荣,作用甚大。姚鼐主持安庆敬敷书院期间,安庆、桐城及周边地区的学子,得地利之便,纷纷到敬敷书院求学,归于姚门之下,桐城派理所当然地巩固了其在该区域的文化宗主地位。有了文化和人才的基础,桐城派亦更有张力地继续向四周及文化发达地区传播、辐射,既推动了清代文学的繁荣,也将清代学术及文化通过人文精神凝聚和传承下来。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安庆敬敷书院在桐城派文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三、敬敷书院与皖江文化

延续200余年的桐城文派,共聚集作家1 200余位,留下著作2 000多种。这些文人学者留给后人的不仅仅是文学层面的精神享受,更有他们身上所具有的崇尚学术、重视道德、致力教育的诸多理念以及儒雅独特的人格魅力和教育智慧。这种文化育人的“敬敷精神”,深深地影响着一代代后学来者,并渐渐融汇到“皖江文化”这一更具广延性的内涵之中,成为一定时期皖江文化的亮点。

皖江文化正如皖江地理一样,具有特殊性和典型性。近江带湖、山川交错的地理环境,对生活于其中的百姓性格气质有塑造之功,从而又影响并反映在该地区的文化之中。皖江流域是传统的移民地区,百姓多为元、明时期从徽州和江西等地迁移而来。目前对于区域文化的研究方兴未艾。如果将安徽地域文化主体分为三大部分的话,那皖南新安江上源的徽州文化继承了山的凝重厚实,属于山区文化,其宗族性、多元性、商业性等特色鲜明,文化遗存丰富,给人以端庄深厚之感;皖北大平原的淮河文化,则是受中原文化因素影响颇深的平原文化,呈现的是平原的中庸博大;而位于两者之间的皖江流域,则是既有山又有水,吸取山灵水秀之精华,创造出别具一格又内涵丰富的皖江文化。

桐城派文人群体的兴起,是皖江地区文化乃至清代正统文化的巨大成就。从物质到精神,从形式到内容,皖江文化都体现了典型的传统文化属性,而桐城派则是皖江文化精华的继承者和传播弘扬者。在文学创作领域,以文载道、以文济世,这些桐城派作家的群体价值认同,比较完整地体现了文化的意识形态功能。在物质文化领域,桐城派作家留给后人的是具有潜在价值的、魅力无穷的文化遗产。用于教育传承的敬敷书院,即是这一群体文化遗产中的最鲜明的代表。教育是培养人才、布施教化的基础,故而一地的教育文化,在区域整体文化中占据相当重要的地位。在安徽历史进程中,特别是明清时期,皖江文化、徽州文化繁荣发展,在全国产生了极大影响,这与安庆、徽州发达的书院教育是分不开的。敬敷书院推动了皖江地区人才培养,传播了先进的教育理念,使皖江文化在清代继续走向繁荣。

作为儒家文化的集中展现,书院的人文特质主要通过书院的外在实体和内在精神来体现。安庆是几百年来安徽地区的首府重镇,在展现其影响力的皖江文化中,清代敬敷书院作为教育文化的典型代表,不仅在知识领域哺育了数十代学人,更为后学大众留下了诸多造型精美、意境深远的物质文化遗存,既能使人们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更为真实的桐城派学人的生活生存状态,又能为当今社会经济发展提供取之不尽的宝贵旅游资源。有学者认为:“恭敬地传播五教……由于五品不顺,故有‘敬敷’之必要,而‘和合’正是要达到的目的。”[5]12我们要抓住皖江文化的多源融合性,并通过敬敷书院这一皖江文化在教育文化中的代表,展现由皖江人民创造并传播自身具有和合内涵的地方文化的历史脉络。

四、重视对敬敷书院文化遗产的保护开发

文化遗产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历史名片,重视文化遗产保护,合理开发利用文化遗产,成为世界各国和相关地区发展旅游经济的重要举措。旅游作为21世纪的朝阳产业,是一项在合理开发的前提下不会造成环境破坏的可持续性产业。“访问历史遗迹和标志性的文化建筑……这些一直都是全部旅游体验的组成部分。”[10]如何利用好敬敷书院这样有影响力的文化遗产,提升旅游线路的文化品位,促进皖江地区,特别是安庆市旅游事业的发展,显得尤为重要。

微观来说,要致力于学习姚鼐等桐城派大师教书育人、润物无声的学者精神,首先在细节上做精,然后由小及大地推广开来。这可从两方面来开展,一是从旅游对象主体敬敷书院本身来看。“书院的建筑及自然环境是最直接的物质实体形式,士人的全部文化教育活动必须借助于它才能展开。”[11]要对敬敷书院三处遗存及主体建筑逐一进行实地考察,然后制定统一合理的修复计划,以“修旧如旧”这一文物维修的基本原则为前提,展示其作为文化遗产的本来面貌,揭示其文化内涵和精神实质,吸引游客。同时,搜集与书院发展有关的文物(包括名人手稿、信札、课本、试卷)、著作、藏书等,让人们在瞻仰敬敷书院遗存的同时,走进文物殿堂,欣赏与书院有关的文物,陶冶人们的思想情操。如人们在欣赏十分珍贵的“古文大师”姚鼐的著述手稿、保存完好的清代六间考棚等文化遗产时,就会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再现窗明几净之下,大师沉思著述之景。二是在确定参观目标群体时,要有一个市场预测和对象定位。任何一项文化遗产景观,对于情趣各异的旅游者来说,都有一个了解、选择和认知的过程。长期以来,人们对以敬敷书院为代表的桐城派的教育文化了解不多或不够全面,甚至有错误认识,在旅游推介过程中,若强制安排其参观,可能会适得其反。在初始阶段,应重点接待较为高端的专业团队、兴趣团队,加强宣传,扩大影响,拓展业务,提升人气。通过那些有了较为满意的旅游体验的游客自觉宣传,让他们现身说法,传播推介。从而通过对敬敷书院这样的文化遗产的宣传,让更多的人关注并了解桐城派文化和皖江文化,将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转变成该地区宝贵的旅游资源,促进文化产业和旅游经济的发展。

宏观来看,任何一项事业都离不开与其相关的各个环节的互相配合,对于以旅游为媒介,继承和弘扬桐城派文化与皖江文化遗产,需要从两个方面进行考量:第一,桐城派不是桐城一个城市的文化遗产,是江淮大地乃至整个民族的珍贵文化遗产;皖江文化同样是整个皖江地区的文化,不是某个城市的独角戏。为了弘扬皖江文化遗产这一共同目标,整个皖江城市带可以进行旅游线路联动。如以敬敷书院为核心,构思一个“皖江书院游”的线路,将所有书院遗存丰富、交通便捷经济、配套旅游资源和设施较为齐全的城市联合起来,从内涵上来确立“皖江文化”这一整体性的概念,从一个侧面,展示皖江文化风采和魅力。第二,要在其他开发较早、声誉较高的旅游景点里加入桐城派文化和皖江文化的元素,以期寻找并吸引更多的潜在游客。黄山、天柱山、九华山都是我国极品级的旅游资源,是大自然的恩赐,也是江淮儿女引以自豪的宝贵资源。而在桐城派200多年的发展过程中,登览这些名山奇峰并留下翰墨名篇的桐城派大师,为数众多,我们可以考虑在黄山等地导游词中,普及桐城派及皖江文化相关知识,适时提及这些文人,或者引用他们的诗文篇章,这样不仅能提升导游词的文学品位,更能在游客不经意之中,将桐城派带入游客的视野,从而扩大桐城派的影响,使更多的人知道桐城派、了解桐城派,并最终能来到桐城派的故乡旅游,亲身体验这一钟灵毓秀之地的风光与文化。

以桐城派为代表的清代皖江文化,是江淮儿女在崇儒重教过程中创造出来的宝贵财富。我们不仅要阅读和分享他们所留下来的文学遗产,同样应该注重与其相关的文物古迹等物质文化遗产和民俗风情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开发与利用。只有这样,才能更为立体地研究桐城派、体味桐城派。

[1]安庆师范学院本书编委会.安庆师范学院百年史稿[Z].安庆:安庆师范学院,1998:114.

[2]赵所生,薛正兴.中国历代书院志:(一)[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113-114.

[3]康熙六十年安庆府志:学校志[M].北京:中华书局,2009:247.

[4]吴毅安.百年回顾:从敬敷书院到安庆师院[J].安庆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17(4):9-14.

[5]汪青松.敬敷书院与皖江文化的和合内涵[J].安庆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6).

[6]徐雁平.书院与桐城文派传衍考论[J].南京晓庄学院学报,2006(1).

[7]江小角,方宁胜.桐城派研究百年回顾[J].安徽史学,2004(6):91-99.

[8]袁枚.随园诗话:卷二[M].王英志,批注.南京:凤凰出版社,2009:29.

[9]清史稿:列传:文苑二:姚鼐[M].北京:中华书局,1997.

[10]麦克切尔,克罗斯.文化旅游与文化遗产管理[M].朱路平,译.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1.

[11]朱汉民,邓洪波,高峰煜.长江流域的书院[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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