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汇习得过程中词典的认知性使用

项凝霜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作为二语习得的重要环节，词汇习得研究又重新成为研究者关注的焦点。颇多的学者从认知理论、语义学、语用学或概念隐喻等理论探讨词汇习得的过程，但大多数的研究忽略了词汇习得中词典的重要作用。有学者调查了学生二语习得过程中词典的使用情况，但调查之后缺乏具体的方法指导学生使用词典。作者认为，词典的编撰符合并体现了人类习得词汇的认知过程。认知理论可以指导学习者更有效地使用词典，从而帮助他们解决语言问题，更重要的是提高学习者自主习得词汇的能力。同时，如果学习者能在查阅词典的基础上建立属于自己的个性“心理词典”，可以更好地提高词汇记忆效果。

一、词汇习得过程中词典使用现状

Rubin和Thompson（1994:50）曾在《如何成为一个更加成功的语言学习者：走向自主学习》一书中说，“大多数认真学习语言的学生认为，及早购买词典对于他们的语言学习很有帮助，因为词典是他们丰富词汇的无尽的源泉。”然而我们看到词典在语言学习中的积极作用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在高等院校，非英语专业教学大纲对学生的词典使用能力是没有任何要求的。对英语专业学生来说，《高等学校英语专业教学大纲》（2000:11）规定，学生达到英语专业四级水平时，应该熟练使用各种英汉词典和部分英英词典，独立解决语言问题和部分知识方面的疑难问题。即便如此，大部分的专业教师还是把重点放在帮助学生输入语言或文化知识上，而忽略了“授人以渔”——教学生如何正确、充分使用各类词典。同时，调查发现，半数以上（60.6%）英语专业学生会依赖电子词典查找新单词，多数学生（60.3%）学生在查找时仍简单地使用英汉对等策略（即查英语单词，写汉语解释）(史耕山，陈国华 2007)。

二、词典使用研究的理论基础

和人类诸多技能的获得一样，词汇的习得也是一个认知的过程。认知语言学的体验主义哲学观认为人没有天生的知识，经验是一切知识的来源。词典使用技能也不是天生就有的，它可以通过学习者自身的使用经验和教师的指导慢慢积累并逐渐掌握。认知语言学的最新流派——概念整合理论——非常强调学习者自身的经验与客观意义间的互动和整合。查阅词典的过程就是对知识有意识的认知和保留，查阅结果可以存贮在学生的知识框架中，以供下次概念整合时激活使用。作者认为，不同类型的词典对不同的学习者在不同的学习阶段、学习场合，针对不同的学习目的都会起到一定的作用，所以很难认定某种类型词典的优劣。只要对词典的使用符合认知规律，词典在词汇习得中就能发挥积极的作用。

三、词汇习得过程中词典的认知性使用

1.理解核心义项的重要性

在自然词汇中，大部分语词都是多义的，这是自然语境、文化语境以及语言使用者的心理认知语境相互整合的结果。语义的复杂性造成了学习者外语学习中词汇习得的困难。此时，词典应该发挥其辅助词汇语义学习的功能和作用。根据范畴理论，语词的多义性实质上就是该语词脱离所属的原始范畴，被用于指称或描述新的语义范畴的结果，而“原型性可以被看作是词汇意义具有局部稳定性的基础，它代表了意义习惯性或规则性的一面。”（束定芳2009:68）词典中某个词汇的第一义项通常是该词汇所属范畴的原型，是核心义项（prototype meaning），是语义范畴中最具代表性的义项，而其他的义项在“家族相似性”的原则上聚合一起，它们和原型同属一个范畴但又有着不同的相似程度，因此有或远或近的语义联系。魏向清（2005:135）“把基于外语学习者语义认知需要的多义词目的义项排列方法称为语义认知排列法。”

原型具有灵活性和变通性，更适应人脑进行模式识别的过程，因而可以减轻人脑记忆的负担。因此，外语学习者如能深刻理解语词在词典中的核心义项，并由此构建一个由原型特征组成的抽象实体，即一个心理意象，通过隐喻性想象和推理，无需按部就班背诵各个义项便可以较为轻松且有效地记住该词汇所属范畴的其他义项。同时，学习者在使用词汇时也无需费尽心思将要表达的意义强行与词典中所列的某一义项相匹配，仅采用核心义项所给意义并可以使表达更生动。这种通过深刻理解核心义项构建心理意象来认知词汇的词典查阅方法符合人类通过已知事物理解和体验未知事物的认知规律，可以将外语学习者从死记硬背一个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意义个体的艰辛中解放出来，更重要的是培养了外语学习者推理能力和活用词汇的能力。

例如，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第七版)对“fork”这个原型的释义为“a tool with a handle and three or four sharp points(called PRONGS),used for picking up and eating food餐叉”。这个核心义项的理解对学习者来说并不难，但重要的是教师应指导学生在此原型释义上构建出类似于“叉”的一个心理意象，由此便不难记住其后的“（挖掘用的园艺工具）叉”，“（道路、河流等）分岔处，分流处，岔口，岔路”，“叉状物”以及“（自行车或摩托车的）车叉子”，等与“fork”有着或远或近联系的各个义项。不仅如此，对于该词在句子“The path forks at the bottom of the hill.”作为动词的运用，学生也可以毫不费力地掌握，甚至可以通过模仿练习产出“fork one’s fingers”，“fork the soil over”等句子。

2.例证的动态释义

如果说词典中的释义是“词典的灵魂”，词典中的例证就是“词典的血肉”，是释义功能的延续，它使浓缩在释义中的抽象概括的词汇语义从静态的描写变成了动态的演示。自然词汇的语义多元化且不确定，这与其产生的多重语境密切相关的，因此只有在明确的上下文中，自然词汇的意义才能因语境的参照而最终找到定位。

自然词汇使用语境也有原型特征的存在。Fox(1987)总结认为，利用语料库的语料，词典所选取的例证具备典型性、真实自然性、趣味性以及启发性等等特点。例证可以为学习者提供自然可靠的语境，帮助学习者锁定词汇的特定意义。如上文所述，学习者在深刻理解一词汇的原型核心义项后，便可以借助例证提供的不同语境推理出该词汇所属范畴内的其他意义。词汇使用的原型特征还表现在词汇通常出现的相关词汇组合（主要是典型的自由组合）或者是该词通常出现的相关语义情境或意境（主要是常用的表达场合），前者可以说是词汇的直接语境，而后者可以说是词汇的间接语境（魏向清2005:162）。例证中的精练简短的典型固定搭配和常规用法具有表达示范功能，而整句例证可以深化释义，表述词汇在具体语境中的细微语义，便于学习者模仿使用。

Marconi认为词汇能力（lexical competence）包含两个方面，即指称（referential）能力和推理（inferential）能力。指称能力是指能将词正确运用于现实世界物体或存在的内在（tacit）知识；推理能力是根据词汇的生成规则进行词汇处理和∕或意义建构的有意识（conscious）知识或关联机制（赵彦春2003）。如果说理解语词的核心义项依赖于学习者词汇指称能力的话，利用例证习得词汇应更得益于学习者的词汇推理能力，无疑更充分体现人类利用自身知识对环境进行深加工的认知能力，也更具有现实意义。因此，学习者在习得词汇的过程中一定不可只看义项而忽略例证的重要作用。学习者应该多多借用词典的大量例证体会并模仿某一词汇的具体使用，并能通过例证展示的语境进行推理来区分和辨析语义相近词汇，从而更精确地掌握词汇。这种对词汇进行主动加工的过程不仅加深学习者对词汇的印象，更是提高了学习者的对词汇的认知和感知能力。

如《新英汉词典（第四版）》对allocate与 allot中文释义相近，都有“分配，划拨，配给”之义。此时，教师必须指导学生从例证中寻找答案。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the 7th edition)为allocate所给的例证有：①They intend to allocate more places to mature students this year.②A large sum has been allocated for buying new books for the library.③More resources are being allocated to the project.而为allot所给的例证有①I completed the test within the time allotted.②How much money has been allotted to us?学生因此可以从这众多的例证推导出：allocate更强调将资源，资金等从总体中分离出来以供某一特殊目的或群体，而allot则更侧重每人或每单位得到的份额。

3.积极利用词典的中观结构

由于自然词汇及其语义生成和演变的复杂性，词汇系统中的语词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天然联系。索绪尔认为“语言既是一个系统，它的各项要素都有连带关系，而且其中每项要素的价值都只是因为有其它各项要素同时存在的结果。”(魏向清2005:179)词典便是通过宏观结构（macrostructure词汇单位的纵向编排）和微观结构（microstructure词目的选取与释义）这两大显在的结构形式，以及潜在的中观结构(mediostructure)来体现自然词汇的系统性的。中观结构是现代词典学提出的一个参见结构，它“关注词汇单位之间的语义关联性的描述以及词汇单位在相对固定组合中的语义变化”，是通过语义参见或同（反）义辨析或用法说明等手段构建而成的，是以语义为关联的释义链接(魏向清2005:118)。通过中观结构的参见系统，词典中词汇个体的微观释义通过丝丝相扣的关系被纳入到庞大的词汇系统中，从而弥补词汇因为按字母排序而导致的其间词义割裂的缺陷，使其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中观结构通过再现词汇语义网络关系，实现词汇认知的心理过程。外语学习者若能充分利用中观结构，把若干相关的个体元素按照一定的语义联系组合起来，便能建立一个动态的整合的知识体系。学习者对这样语义链接把握得越充分，对某个词汇个体的语义内容的掌握也就越丰富和深刻。

如《英汉双解剑桥国际英语词典》对某一词目会有“LP”指示，引导词典使用者了解更多与该单词或相关单词的有趣信息。例如词典提示“greatly”一词very和completely相关，因此在“very”词条下便列有大量例如very,completely,awfully,bitterly,deeply等诸多有强调作用的形容词和副词，配有这些词汇强调的程度，意义，以及相关的搭配。OALECD（第七版）也有着相当丰富和细致的中观结构。词典在页面设有语法说明，词语辨析，词汇扩充，同义词辨析，词族，英国/美国英语对比等明显的专栏模块来显示词汇的联系，在词汇的释义当中也穿插着标注，如为该词的同义词，为该词的反义词，提供该词的出处及渊源，－compare、－see also、－note at、－more at是参照提醒。教师若能指导学生重视此类中观结构，不仅能帮助学生更广泛地建立词汇间的联系，更能帮助他们精确掌握和使用词汇。

四、建立个性“心理词典”

在习得词汇的过程中，学习者除了要充分利用词典外，还应建立自己的“心理词典（mental dictionary）”。如上所述，任何一个词汇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有赖于词汇之间以各种关系结成的语义网络（semantic network）。如果说查阅词典是学习者“被”设定利用某种语义的链接来习得词汇的话，那么学习者建立属于自己的个性“心理词典”能更大程度地发挥主观能动性。认知语言学的概念整合理论认为，任何一个意义的构建都是事物与认知主体相互整合的结果。同一事物之所以体现的意义可能千差万别是客观事物空间和与认知主体空间的因子充分碰撞、组合的结果。也就是说，在认知词汇过程中，由于认知主体的所处的物理环境，心理环境，心智经验，教育程度的不同，同一个词汇引发的语义联想也各不相同。与词典中清晰明了的专栏、条目不同，心理词典的组织“更像一个相互连接着的网，网中的节点就是词汇的概念。”（童艳萍2009:42）心理词典中词汇之间的关系是错综复杂的，更开放，更具不确定性。确切地说，心理词典不是纸质的可翻看的词典，它是存在于人脑中所有与词汇有关的各种知识信息的集合。对同一个词汇，不同的学习者必定会构建出可能完全不同的心理词典。人脑会随时往这本“词典”输送新的与词汇相关的信息，也会通过激活某个节点随时调用其中的既存信息。而查阅纸质词典可以帮助学习者深刻理解词汇，拓展语义关系，构建更为庞大的个性化的心理词典。

那么，既然心理词典是虚拟的词典，那该如何建立和使用呢？笔者认为学习者应经常通过 “头脑风暴（brain storming）”的方式学习新的词汇和复习已学词汇。学习者可以某个词汇为中心，充分发挥想象力，写出尽可能多的与之相关的词汇，如遇到不确定的词汇，可通过查阅纸质词典进行确认。假设一次练习能将相关词汇写满一页纸张，一段时间后，若干纸张就成了一本属于学习者个人的，符合学习者个体认知规律的“心理词典”。构建和查阅这样的“心理词典”可以最大化地调动学习者主观能力性，最大程度地引起学习者的共鸣，从而优化词汇习得效果。同时，学习者也可以通过笔记的方式建立“心理词典”。如学习者把第一天要记的单词写下来，第二天记忆新的单词前必先回顾前一天的单词，把确认已经记住的单词划去，使之不再出现在自己的“词典”中。这样，学习者就不必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已知的词汇上。这本心理词典于是经常有旧词的“消失”和新词的增加，符合学习者个体的记忆规律，从而帮助学习者习得词汇。

五、结束语

词典是外语学习者的良师益友。现代的词典综合考虑了自然词汇形成的客观规律和学习者习得的认知规律，使其不再是简单的查阅工具，而完全可以成为很好的词汇教学和学习材料，应该受到教师和学习者的重视。使用词典时，学习者要重视词目的核心义项及其所蕴含的原型意象，要在例证提供的语境中体会词汇的不同意义和用法，同时也不能忽视利用参见结构构建有机的知识框架。如果学习者能在此之上建立一本属于自己的“心理词典”，词汇词的必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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