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欢
(重庆工商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重庆 400067)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中国古典名著与影视改编之间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呈现出相融互促的趋势。古典名著是有极高的艺术水准和思想内涵,小说反映社会生活的深刻程度是后世改编者较难达到和超越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也早已深入人心。因此,“忠实原著”是古典名著改编最首要的一条原则和标准。在此基础之上,还要求改编者用现代视角和影视技术手段对古典名著进行审慎的二度创作。“在透彻理解原著的基础上正确把握原著的思想精髓、主题意蕴、人物形象基调、情节结构特点和风格样式,并在改编过程中做到基本不走调”[1],即为古典名著影视改编的“适度性原则”。
四大古典名著中,《红楼梦》的思想内涵博大精深,艺术成就空前绝后,代表着我国现实主义小说创作的最高成就,成为了中国人心中一幅历久弥新的文化长卷,历来备受影视改编者的青睐和厚爱。
版本选择及续作的取舍问题,是《红楼梦》影视剧改编首要慎重处理的问题,它直接关系到电视剧改编的成败。我国古典名著在流传的过程中由于种种原因会产生不同的版本,不同版本的作品在主题思想、章回篇目、情节繁简、美学倾向、艺术成就等方面各有不同。以《红楼梦》为例,小说文本在传播过程中出现了各种不同的版本,并被后来的研究者分为“脂评本”(包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等)与“程高本”(包括梦稿本、舒序本、卞藏本等)两大系统,从而产生了后四十回的真伪等争论不休的问题。
87版电视剧以程高本为底本,前29集根据脂本改编,后7集不用高鹗续作,主要根据小说“前八十回中的第五回的十二钗判词、图画和十四支《红楼梦曲》、脂砚斋等人评语透露的有关后几十回情节和人物结局,同时也参考了与曹雪芹同时代和稍后一些人所著的诗文笔记,以及一百年来红学研究中的探佚结果”,[2]重新编写了故事的结局。87版剧本的成稿,主要是受当时主流学术研究观点和电视剧顾问的影响。该剧顾问专家吴世昌、周汝昌都曾鲜明地批驳高续后四十回,倾向性非常明显。然而87版播出后,大多数人认为该版电视剧未能补续出超过高鹗水平的结尾,留下了不可弥补的缺憾。
新版《红楼梦》一改87版崇尚脂评木的倾向,充分考虑了高鹗所续之书在时代性和完整性上是最为大众熟知和接受的,对其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给予了充分肯定。新版沿用了通行的120回程高本为底本,可以说是尊重《红楼梦》大众传播的基本事实的。
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古人作文一篇,定有一篇之主脑,主脑非他,即作者立言之本意也。”曹雪芹“立言之本意”已无从考证,正如鲁迅先生说《红楼梦》:“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3]
87版《红楼梦》以宝黛的爱情、宁荣二府的兴衰演变两条主线同时展开,各为互补,基本遵循了原著的主题意蕴。而新版则主要以宝黛的爱情故事为主题线索,导演李少红曾表示:《红楼梦》是一个关于青春成长的故事,里面的爱情也正是人生最灿烂,最青春澎湃,荷尔蒙萌发的年龄段,最值得纪录和流连忘返的年华。因此新版红楼梦公开称是给80后、90后看的一部作品,高扬的是一种如梦似幻的爱情悲剧观。关于红楼梦的主题历来都是众说纷纭,不管编导对《红楼梦》主题做什么样的理解和阐释,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红楼梦》是一部悲剧。如王蒙先生所说:“《红楼梦》的悲剧是感情悲剧也是政治悲剧,是文化悲剧也是社会悲剧,是家庭悲剧也是个人悲剧,是人生悲剧也是历史悲剧,是时代悲剧也是永恒悲剧,是形而下的悲剧也是形而上的悲剧。”[4]
《红楼梦》的情节结构非常庞杂,它“形散而神不散”,“草蛇灰线”、上下勾连、彼此呼应,时断时续,首尾相连,是一个多线索的复杂的艺术整体。因此,改编者需要对原著进行大刀阔斧的删减、增补、改变等处理。李渔曾说过“头绪繁多,传奇之大病也”,因此在“减头绪”的原则之下,需对小说情节进行删减、整合,但要注意经典情节不可擅动。87版《红楼梦》在偏重写实批判,反对迷信虚幻的时代思潮影响下,对原著情节段落的改编取舍就有不少失当之处,删除了原著中许多昭示作品情节发展、人物命运、浪漫主义风格特征的虚幻情节和诗词曲赋,比如女娲补天神话、木石前盟、甄士隐之梦、僧道还玉、宝玉出家和诗社作诗等。这样的情节结构处理,使改编作品显得过分写实,淡化了小说特有的空灵、写意化的美学风格和虚实相生、亦真亦幻的审美意蕴。
在对小说情节进行适度删减的同时,要对原著中脍炙人口的段落和情节着力刻画,凸显重点情节。在这方面,新旧两版《红楼梦》电视剧都改编得较好,用了大量生动传神的场景再现了小说中“宝黛同观《会真记》”“黛玉葬花”“宝钗扑蝶”“湘云醉卧芍药裀”“龄官画蔷”“宝琴立雪”等重要的情节。
从小说文本到影视作品,首要需完成文学叙事到影视叙事的艺术加工。《红楼梦》是我国古代叙事小说的巅峰之作,其山重水复的叙事结构、洞幽烛隐的全知叙述、富于变化的叙事视角与较为统一的叙述声音共同建构了它炉火纯青的叙事艺术。
“全知叙事”是中国古代白话小说最为常见的叙事视角之一,《红楼梦》画面广阔、人物众多、情节庞杂、心理活动繁复, 全知视角叙述者的选择是势所必然。在影视叙事中,可以用适当的画外音来进行旁白补叙。这种将小说叙事的“全知叙事手法传递到影视作品中的艺术手法并不少见,87版电视剧《三国演义》中就恰当地使用了旁白补叙。新版《红楼梦》本着“忠实原著”的初衷用了大量的小说正文文字作人物对白、内心独白和旁白。旁白的冗长和滥觞,使文学叙事与影视叙事交叉重叠,干扰了观众融入剧情,应该说是新版《红楼梦》改编的一大失败之处。
影视叙事还可运用镜头的转换、蒙太奇等艺术手法实现小说叙事空间的自由转换。如《红楼梦》第三回中贾雨村与黛玉同时进京,先写贾雨村拜见贾政一段,紧接着写黛玉这边的情况:“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为使观众更易理解,新旧两版《红楼梦》电视剧都对小说第3回的叙事方法作了改变,运用平行蒙太奇将小说中“贾雨村谋职”的概括性叙述和“黛玉进贾府”的详细描述并列、交叉,效果很好。
《红楼梦》从总体上来看是写实的,具有强烈的现实批判性。但《红楼梦》更呈现出了虚实相生、亦真亦幻、富于诗情画意的浪漫主义艺术风格,正如胡文彬所言:“《红楼梦》将诗、词、曲、赋、楹联、诗谜、偈语、酒令、谣谚都吸收到小说的叙事中,使之成为诗性化了的小说典范,它的体裁和本质是小说,但同时也是一部具有诗的灵魂、充满抒情韵味的长篇‘叙事史诗’”。[5]从某种程度上说,《红楼梦》的写实要略输于其写意风格,是一部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并重的经典之作。因此,《红楼梦》的影视改编要注意写实和写意艺术风格的完美统一。
87版《红楼梦》在改编时受到当时时代思潮的影响,刻意强调现实主义,反对虚幻迷离,删除了原著中许多虚幻情节和诗词曲赋,使原著艺术风格的完整性受到很大影响。而新版《红楼梦》抓住了原著“虚实相间”的特色,在几个重要的虚幻情节的处理上是成功的。如开篇的“补天神话”和“绛珠还泪”神话,以及第5回的“太虚幻境”的情节设置,凸现了原著的立意和神韵。同时,新版《红楼梦》在写意化美学风格方面做了大量的尝试,如人物启用戏曲“额妆”造型、如梦似幻的昆曲配乐、美轮美奂的场景画面……这些创新并不都是成功的,也引来不少质疑和诟病,但新版《红楼梦》在凸显原著虚实相生、亦真亦幻的写意风格方面所作的探索是值得肯定的。
古典名著中的人物形象在读者和观众心目中早已形成了先入为主的深刻印象,影视改编时要尤其注意主要人物形象鲜明突出,个性基调贯穿始终。曹雪芹在小说第一回中交代创作主旨是为了使“闺阁昭传”,显然《红楼梦》是一部描写众多青年女子为主的小说,书中塑造了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探春、晴雯、袭人、尤三姐等一大批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87版电视剧的人物形象塑造可谓性格鲜明、立体丰满,宝玉之痴、黛玉之慧、凤姐之黠、宝钗之静慎、湘云之豪迈……人物的风采神韵与原著交相辉映,成为了观众心目中永恒的经典形象。而新版电视剧的人物形象塑造与原著和87版相比具有较大落差,不少观众质疑主要人物如宝、黛、钗、凤乃至“三春”、贾母、袭人等许多人物的形似、神似度与原著人物相差甚远,缺乏说服力。
[参考文献]
[1]秦俊香.对21世纪重拍四大古典名著改编剧的思考[J].当代电影,2010(1).
[2]姚小鸥.古典名著的电视剧改编[M].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20.
[3]鲁迅全集[C].集外集拾遗补编·《绛洞花主》小引[A].
[4]王蒙.红楼启示录[M].三联书店.1996:285.
[5]胡文彬.《红楼梦》与中国文化论稿[M].北京中国书店,20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