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俊
(江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南昌330013)
个体人格的确立与人的全面解放
周书俊
(江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南昌330013)
作为存在主义的先驱,克尔凯郭尔看到了理性的强大以及理性能够足以导致对个体人格泯灭的现实,于是把确立个体人格的独立性看作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较之康德的主体性原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而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在延续了克尔凯郭尔的个体主义的基础上,提出了每一个个体在存在意义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并且从个体存在的此在上对人的生存给予充分的关照,从而使人的存在获得了一种对未来的永恒的希望。然而,存在主义的个体人格仍然是一种沉浸在孤独的存在或此在的“在世界之中”的思辨游戏之中,在他们看来,只要确立了个体人格,就可以实现个体人格的独立性,但是,个体人格的独立性存在,如果没有“对象性存在”,没有对社会现实的彻底改变,就仍然无法挣脱来自于个体之外的宰制,也就根本谈不上个体人格的独立。马克思认为,造成人受奴役、受压迫的不是传统的形而上学本身,也不是类似于“理性”或“原则”抽象的外在于自我存在的东西,而是在于现实的、与自我本质相关的“劳动”与“资本”的关系,在于资本主义“私有制”,只有彻底推翻资本主义的“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才能从根本上实现人的全面解放。
理性;个体主义;存在;对象性存在
理性主义是西方文化传统的一面旗帜,是走出中世纪黑暗的一盏明灯。理性主义直接导致了科学主义,从而在理性和科学带领下,西方人走在了世界的前头。然而,理性和科学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在崇尚理性和科学的同时,个体却遭受到前所未有的不公正待遇,甚至受到了理性和科学的残酷扼杀。人们往往借口“普遍真理性”而进行着一系列的反人类、反社会的活动。克尔凯郭尔甚至认为,理性、科学、法律以及所谓的社会秩序还有民主国家,带给人们的不是快乐,更不是幸福,而是一种沉重的、无奈的、不容反抗的苦痛。因此,克尔凯郭尔看不到理性能带给人们任何希望,他所看到的只是理性所带给人们的普遍地冷酷和灾难,对个体自由的剥夺与侵掠。所以说,理性霸权被看作当前整个社会危机的根源之一。
克尔凯郭尔强调生存个体人格的彻底独立,只有个体人格的独立性才是其自我存在的奠基。“自由的、行动的主体对于克尔凯郭尔而言是一切现实的承担者。”“由于反思不断对反思进行反思,思维就走向了歧途,它前进的每一步自然就使它越来越远离一切内容。这里表明了一切时代都会表明的东西,即当人们想进行思考的时候,有一个正确的立场尤为重要。思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它所寻找的东西就在它的寻找本身当中,如果没有在那里寻找过,那就永远都找不到。哲学的情况就像一个戴着眼镜还在找眼镜的人,他找的东西就在自己的鼻子上,但他不在鼻子上找,因此他就永远找不到它。”①在克尔凯郭尔看来,我们总是从对象上寻找自我的归宿,自我的一切,但是我们越是这样做就越是找不到。在这种对奠基进行寻找的过程中,康德为了避免陷入主观主义中去,找到了“物自体”;而费希特根本不同意康德的做法,认为康德所作的努力是向主体之外找寻,仍然无法找到自我的真正奠基,于是他在康德“物自体”的基础上提出了“自体”,即“自我=自我”,表现出了主体人格的极大的自由(解放),只不过这种主体人格的解放完全是在“内在性”上实现的,也即在“自意识”上实现的;谢林试图用“同一”来弥补费希特的不足,寻求一种自然和精神的新综合,从而消除费希特“自我”的优势,在谢林看来,“自我”绝不是一切,“一切应是多倍的自我”,②谢林完成了从费希特“内在性”体系向“客观唯心体系”的转变;而黑格尔正是在谢林这一客观唯心体系的引领下建造了一个庞大的、远远高于前辈的“绝对精神”的体系。然而,正当人们为“绝对精神”的逻辑力量欢呼的时候,存在主义却给了当头一棒。克尔凯郭尔所开启的存在主义,一反常态,开始从个体自我,从自我的此在,“在世之中存在”寻找奠基。这种个体主义应当是具有自由、享受快乐的存在。
克尔凯郭尔的个体主义的形成是通过对理性的反叛来完成的,在他看来,传统的理性主义所带给人们的不只是真理、科学和社会的进步,同时也带来了运用所谓的合理性对于个体自由的褫夺。所以说,要真正实现个体人格的独立,必须走出理性的藩篱,打破传统形而上学的桎梏,远离整体主义的借口,克服现代基督教、绝对精神及社会现实的一切悖论不实的役使,回复到个体的真正存在之中。然而克尔凯郭尔在论述如何实现个体人格独立时,也不可避免地是从理性逻辑开始的。这样,克尔凯郭尔的个体人格就有所依托,而不再是“独立”的了。
我们说,主体如果真的离开它的对象,此在也就无法表现出来。“主体仍然是它自己的客体:‘使它的生活变得严肃的东西’的表达当然必须在确切的意义上加以理解,而且是从个人在最深刻的意义上确定自己的严肃态度的日期开始;因为在人们真的对严肃态度的对象严肃起来之后,人们完全能够‘严肃地’对待不同的事情;问题只在于:人们是否会首先对严肃态度的对象变得严肃。每一个人都有这个对象,因为这就是他自己。”③对象不是别的,对象就是他自己。人们往往以对象的方式要求别人,而不愿意让别人将自己当作对象来加以要求。因此,主体个体根本无法离开“对象”而独自存在。
主体已经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受客观对象左右的事物了,自我的主体已经无法改变这一现状,至此,究竟是自我决定环境,还是环境决定自我也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格”的人已并非是独立的了。“克尔凯郭尔肯定地认为,‘不绝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绝望,这正是绝望的一种形式。’这样,自我就被交给了完全的自然魔力,一切解释都丧失了对此的权利,除了非人格性的‘关系’之外什么都没有剩下,镜像安慰,‘自相关系’被从这种关系中抽出去了。生存辩证法的最后一句话是死亡,海德格尔有理由把克尔凯郭尔的生存解释为向死的存在,尽管克尔凯郭尔总是拒绝这种作为绝望的存在。”④当人们希望死亡时,死就不是什么可怕的危险,也不是最不值得做的事情,因为他希望,但是,这种希望不能实现的时候,才是一种绝望。死本来是人们不希望的,然而现在却无法实现它,可见死也并不是最绝望的,还有比最绝望的更加绝望,那就是无法实现的“希望”。由此我们发现,如果舍去客体,否定外在的对象性,单纯地依靠个体、主体、内在性来确立个体人格的独立性是根本做不到的。也就是说,在生存论的意义上,个体、自身只能通过对象才能获得个体人格的独立性。
克尔凯郭尔拒绝理性,主张个体主义,原因是他试图回到历史意义上的基督教中去,以克服当前个体存在的所有危机。在他看来,历史意义如果不是个体,它就仍然会成为“对象”,而这个“对象”,主(个)体之外的对象就会像理性、普遍性等等一样,重新成为统治个体的工具,历史意义也就不会呈现在现实当中。克尔凯郭尔虽然击中了对象化世界或者说理性世界所造成的现实人性内在的分裂,但是,这条道路最终将不可避免地导致一种矛盾,即在历史的回归过程中必然产生一种外在的客体—对象,所以这与他自己试图去“客体”化是相互矛盾的。不仅如此,如果失去了理性的权威和力量,那么靠什么来保证和实现个体的自由和生存呢?克尔凯郭尔也没有给出答案。我们说,马克思所提出的“个体是社会实体”,才真正冲破了存在主义的“内在性”,真正找到了一条克服现实中人的异化的正确路径。
我们说,无论是柏拉图,还是笛卡尔、康德或黑格尔,都是理性主义的集大成者,都在最高的和最抽象的普遍性意义上追求着事物的真理性,揭示出了人的本质就在于人不仅是动物性的人,更为重要的是理性的人、思维着的人,具有洞察事物本质性、规律性、内在性的人。在理性中,在普遍的抽象中,人是自由的,自由对人来说是不可褫夺的。资本主义所确立的所谓“自由、平等、博爱”,在很大程度上实际上也就是理性革命的胜利,是以理性为基础的,而近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也是以理性为奠基的,所以说,近现代经济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其实就是理性自身发展的结果。那么,为什么存在主义将矛头直指理性呢?
对于存在主义来说,理性主义所倡导的抽象的、一般的自由,是用一种整体性、合理性来否定个体性,来扼杀个体性。作为个体的存在,个体是丰富的,作为个体,它会体验并对对象及时地作出回应,而无须普遍性、本质主义、规律或概念对此加以规制,从而使其变成不实的一种存在。正如海德格尔所说,存在是一种展现、一种绽放,总之是一种开放的存在,而不是在普遍性、理性、概念的形而上学之思中的存在,是一种“在—世界—之中—存在”。⑤“这里发生的事情不可被划分成一个能动的主体和一个被动的对象;它是一种事件的爆发,在这种事件中,此在和存在(be-ing)首次发生了。”⑥
海德格尔看到了现实的个体人格所遭受到的一切,但他却认为,此在所存在的“异化”是“比较”而产生的,而不是“客观现实”的。“此在拿自身同一切相比较;在这种得到安定的、‘领会着’一切的自我比较中,此在就趋向一种异化。在这种异化中,最本己的能在对此在隐而不露。沉沦在世是起引诱作用和安定作用的,同时也就是异化着的。”⑦。这就是说,“异化”不是现实的,而是领会与比较产生的,消除了这种比较,回归到自身之在世之中,就再也不会有“异化”了。所以,海德格尔所找寻的是一种“内在性”的要求,只要强调自身的存在,强调“内在性”的澄明,强调个体主义就可以了。由此可见,海德格尔仍然沿续着克尔凯郭尔的个体主义。
海德格尔的主观性是通过目的论、价值学说作为其奠基的,“为我所用”也就是此在存在的状态,因而生存的延伸,也就是“用具”对此在的价值显现。“在海德格尔对存在者的解释同时也包含着强烈的目的论色彩和实用主义态度。”⑧但是,“后期海德格尔弱化了这种倾向,在对物的‘泰然处之’的态度中物终于获得了它的安宁;不再受到携带着目的的此在对它的强暴。”⑨可见,为了实现个体存在的此在,“物”在他那里挣脱出来,因为,海德格尔看到了这种“此在”仍然没有逃出黑格尔的自我意识和胡塞尔的内在性本质性预先给予对象的要求,更为重要的是根本无法改变现实的“无家可归”的局面,于是还“物”以安宁的本来境况,以达到“此在”。海德格尔用一种消极的、无为的方式来抗争自我的“丧失”,既是对现存个体生存状况的忧愤,也是对“此在”存在价值的奢望。
海德格尔给人们所点燃的希望,无异于沙漠中的焰火,当人们一旦到达之后,便使人们对未来所具有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但他会继续给人以“生存”的可能。所以说,海德格尔的所谓生存论的存在主义,只不过是一种艰难的“此在”在此的呐喊,没有使主体性在本质上获得任何现实的实实在在的自由和真正的解放。
面对美国在网络空间的发展态势,我们既要增强紧迫感,主动担当,有所作为;又要直面现实,冷静分析,及早制定应对之策。
所以说,海德格尔的个体存在的此在存在着某种遮蔽,因为他看不到现实之所以是现实的“对象性存在”的独立性。当然,海德格尔还是要比康德和胡塞尔更为全面,因为他承认了存在者的现实的“上手”,即将主体存在与对象紧紧地联结起来。“现成在手存在者在海德格尔那里既不是康德意义上的物自体,也不是胡塞尔意义上的意向对象,而是两者的综合。”⑩承认物质事物相对于此在的独立性,它是本来就“有”的,同时又认为存在者的可理解性唯有基于此在的展开状态才可能,存在者总是在世内存在着,总是随着“此在”的展开而显现自身。
面临着悲观的、厌世的、牢笼中的、病态的人们,生存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也是哲学最迫切需要解决的课题,社会糟糕的现实使得人们失去了生活的希望,海德格尔的个体存在的“此在的存在”就是要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唤起生存的力量,如他提出了生存、先行的领会,勇敢地面对当下的世界,因为你本身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它的任何一切事情都是你应当面对的。海德格尔预设了这样的情景,即这个世界可能每天都会发生不幸,甚至是灾难,这也不可怕,因为世界本身就是这样,我们就生存在这样的世界中。所以海德格尔的存在哲学就是教导、诱使人们不要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看,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又是如此的苍白。“虽然世界是此在为自己之故而(在)生存中展开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世界就是为了人才存在,或者为了人而存在。”[11]如果是这样的,即为了人世界才存在的话,这个世界还不如不存在,因为世界上的人是罪恶的源泉,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就会得出海德格尔精心让人们“在世界”存在的相反的结论来。所以说,海德格尔骨子里是“目的论”,但却不许“世界之存在是为了人而存在”这个目的论的存在。因为,海德格尔无法解释,人为了什么而存在?因为这个问题有着太过多的现实,使人对人丧失了最起码的信赖,无法面对,无法回答,所以,在人之所以为人的方面,海德格尔拒绝“目的论”。是以人这个“对象”而存在,还是为“(人的)存在”而存在。由于海德格尔承认了各个人,每个个体的人(格)都是独一无二的,同时也就承认了罪恶的合理性。这便是海德格尔的“软肋”。
海德格尔所面对的社会现实主要是人的“无家可归”,是人们处在极度茫然之中,所以,海德格尔通过忧劳来揭示人的存在就是此在,就是“在世之中存在”,给人点燃起生存的希望和生活的灯塔,所以他提出现世的、上手的用具的在世之中,作为自我此在的种种生存的奠基,以指明人的此在在世之中的意义,以拯救那些受到伤害、囚在“牢笼”的人,以抚慰那些“无家可归”者的心灵。好好地生存,生活本就如此,人生忧劳,它的前途就是无、畏,最终是死,所有这一切,都表现出海德格尔的无可奈何的悲观情绪。
把海德格尔称为生存论的存在主义显然是有问题的。我们说,此在≠生存,此在——生存≠生存主义;“把海德格尔的存在论视为生存主义哲学的一种形态。这当然是明显的甚至可能是有意的误解。”[12]海德格尔不是从现成存在理解此在,而是从生存论上加以理解。用具、上手性本身就已经揭示出了此在的存在。它是一种关联,即是一种存在者与此在的关联,而不只是现成性。海德格尔不论日常此在对自身的解释多么合理,哲学并不与日常的现成此在相悖,但这还不是问题的全部;海德格尔的存在此在意义,是在可能性上规定人,而决不是静态地对人的存在此在加以规定。我们所面对的是对象性存在问题,它不只是对象,而是对象性的存在,它是伴随着对象性而存在的,此在不是固定不变的,而对象性存在本身也不是现成的,尽管它可能是现实的,但是在时间中,它会随着时间而变成一个动态的,其持存性是在自身中作为用具、上手而存在的。既克服对象的现成性的静态,又保留了对象性存在的现实性,而不是一味地将其锁定在一个固定不变的,或者相反变动不居的状态之中,是海德格尔存在主义的最大特点。离开了对象性的存在,只是在此在的存在中去把握日常生活的生存状态,虽然避免了静态的现成性所造成的不足,但是也有着背离存在者存在的用具自身到底是什么的问题。而这些可能就是规定着原有此在之所以存在的或者说将如何存在,“为何之故”去进行选择的意向性。
海德格尔的个体人格的确立,并不是简单地将个体人格从精神层面加以规定,而是将存在的此在、他在以及对象性存在的相互关联均被看作是个体存在的独一无二性的保证。并且在此在占有方面区分出了物质占有与精神占有的差别,然而海德格尔的此在并没有涉及到一个根本的问题,那就是此在的存在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只是这种“相关联”并没有指出这种关联的复杂性问题,例如对象性存在问题,工人也可以运用用具“上手”“为…”,但是工人所创造的东西却并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人,这种操劳还是否是存在者存在的可能性(的规定),我们应当对这样的此在是肯定还是否定呢?海德格尔并没有解释出来,或者说海德格尔的存在此在某种程度上遮蔽了个体人格的独立性。在对象性存在问题上,在物质财富的归属问题上,马克思以静止的观点看待这个问题,认为对象性存在就是个体人格独立性的“物质世界”,是对象性的世界。也就是说,只有从静态的、现实的物质性上才能找到个体人格独立的奠基问题,而不是像海德格尔从可能性的、与此在相关联的状态中去寻找。
存在主义所强调的个体人格的确立,其意义是十分巨大的。个体人格的确立是冲破传统的封建主义、理性主义、科学主义、形而上学的最重要的手段,给后来的人们以很大的启迪。但是,我们也不应片面夸大存在主义的作用。由于存在主义仍然停留在内在性或者至多是一种关联性上,并没有从个体人格形成及其发展的现实性上入手,所以其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对现实的一种揭露和批判,对美好未来的一种期盼或者陷入到一种无可奈何之中,而不能从根本上实现个体人格的确立或人的全面解放。马克思则不同,马克思承认思想解放的重要作用,同时也承认获得思想解放还需要政治解放,最终才会实现人的全面解放,只在在这时才能真正使个体人格的独立得以确立。
海德格尔认为,静态地去确立个体人格是根本无法做到的。“当此在的能在被遮蔽的时候,此在就只从存在者方面理解自身,此在不再把自身理解为能在,而是被解释为这样那样的现实存在者,在这种情况下此在就处于自身的非本真状态中,在这种状态中在世仍然展开着,但却同时又被非本真的在世解释所遮蔽。”[14]意思就是说,此在仍然在静态中会被理解并解释,但是这种解释本身并不是此在的存在本真的显现,而只是一种现实的或者对象的显现,是一种非本真的呈现。然而,“在—世界—之中—存在是此在的先天结构,它首先是(一个)静态结构。”[15]虽然这不是海德格尔所需要的。自巴门尼德以来,传统的思想家把变动的现实性当作不变的现成性来把握,把存在、本质性的东西看作是认识的对象,因为感觉的、变动的对象是无法把握的,而在海德格尔看来,恰恰相反,只有在可能性里面才能把握住本真的东西。似乎人们的认知又迂回地向人们揭示出了这样一个规律,即变动的才是本真的,也是可以捕捉到的。事实上,海德格尔看到了个体与对象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是由于囿于存在主义对存在的此在追问,而忽视了“对象性存在”这个个体最本质的东西,从而使得他始终无法找到解决问题的根本出路。
存在主义的先驱克尔凯郭尔同样没有解决这一问题。克尔凯郭尔经过对理性的反思和对客体的消解,最终提出了存在主义的个体主义,认为只有关注个体的生存、个体的快乐才是问题的本质,没有个体的真正自由,所谓的人类解放之类的话语都是不置可否的。对于克尔凯郭尔来说,“个体本身的存在是惟一能够被认识的存在。存在的个体本身是认识的惟一主体和承受者。他的存在是一个思维着的存在,但他的思想是被他个人的生活所决定的,这样一来,使得他所提出的所有问题都在他个体的活动中产生并解决。”[16]而其他的存在只是可能性的联系,但这种可能性的联系是根本无法获得每一个个人的统一的“认识”的。由此看来,克尔凯郭尔就使得普遍的理性问题,不仅发生了偏转,而且是从普遍的、真理的、整体的“解决”转到了各个“个体”的内在“解决”上。克尔凯郭尔始终坚持,用一种外在于个体自身的任何“客体”来宰制个体本身,就是对个体自由的一种侵夺,“对于克尔凯郭尔来说,费希特的自我—自我、黑格尔的主体—客体是在同一性标志中的客观化,它们恰恰由于在此在的‘单个的个人’面前表现此在的纯粹存在而被否定:‘这样,我们就立刻在思辨的帮助下走进极妙的自我—自我,比较新的思辨可能使用过这个自我—自我,但却没有解释单个的个人对此采取怎样的态度,然而的确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多于一个单个的个人。——如果生存者真的能够在其自身之外存在,那么真理对他来说就会是某种自成一体的东西,但是这个点在那里呢?自我—自我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数学点,就此而言每一个人都可以采取这个立场,谁都不妨碍谁。’”[17]此在的存在哲学否定了自我以外有另一个“自我”的任何可能性,克尔凯郭尔不仅通过个体的主观性否定了外在的对象,也同时否定了外在的“自我”,此在就是自我的此在,在此没有另外一个存在,费希特的所谓的“自我—自我”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自我只有一个个体的自我,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自我。存在的个体是不可复制的,“存在的总是个体,抽象是不存在的。”[18]个体的内在性在克尔凯郭尔的存在哲学中表现的极为明显,原因就是他看到依赖外部的强力或其他(理性、普遍性、整体、科学等)都会给个体带来一种新的强迫,从而将丧失个体的自由和人格的独立。
我们看到,克尔凯郭尔的论证事实上达到了一个普遍性、理性所不曾达到的高度,因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其中也包括某些社会主义的国家,都出现了克尔凯郭尔所指出的情景,即借口某种理性、科学,或者共同的、普遍的原则,从而对个体的自由、生存进行剥夺。马克思虽然承认理性、经济决定论、权威、以及目的论,但是马克思同时强调了实现个体的自由、全面、充分的发展。马克思在论证资本主义必然灭亡,共产主义必然胜利时,同样看到了如果将个体置于某种“对象”的统治之下,个体的自由、个体的解放就永远不会实现,所以,马克思的未来社会“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9]。马克思还认为:“……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所以人在积极实现自己本质的过程中创造、生产人的社会联系、社会本质,而社会本质不是一种同单个人相对立的抽象的一般的力量,而是每一个单个人的本质,是他自己的活动,他自己的生活,他自己的享受,他自己的财富。”[20]在马克思看来,理性的进步绝不是社会的进步,也不等于幸福,资本主义的“经济事实展示了其自身的内在否定”[21],在这里,“马克思很明确地反对另一种社会的具体化形式:任何人必须避免把‘社会’建成反对个体的一个抽象对立物。‘个体是社会的实体(das gesellschaftliche Wesen)。个体生活的表现因此就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证明。’”[22]也就是说,马克思最终以个体的自由、充分而全面的发展,来实现人的最终解放,“个体是目的。个体的趋向,在马克思理论的目的中,是最基本的。”[23]任何假借整体、普遍、理性等来对个体实行统治都必将扼杀个体的自由,都不是人类真正的解放。所以,马克思并没有把抽象的、普遍的理性,把哲学、阶级、国家、外在的对象性存在(可能导致人格依附的对象或客体)带到新社会的建构之中,其深刻的内涵也正在于此。
综上所述,存在主义所确认的个体人格的独立存在具有重大的意义,存在主义之所以兴起恰恰反映了强调个体存在的重要性。但是,存在主义在实现个体人格独立所选择的路径上出现了问题。存在主义没有摆脱现实个体之所以遭受奴役的客观条件,事实上,存在主义如果脱离了现实的存在,外在的对象性存在,所谓的个体人格的确立也就根本无从谈起,甚至就算是在个体“内在性”上或此在的存在上也根本无法办到。
[注释]
①③④[17](德)T.W.阿多诺:《克尔凯郭尔:审美对象的建构》,李理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31页、第95页、第101-102页、第86页。
②(德)F.W.J.谢林:《对人类自由的本质及其相关对象的哲学研究》,邓安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9页。
⑤⑧⑨⑩[11][12][13][14][15]鲍克伟:《从此在到世界:海德格尔思想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03页、第33页、第34页、第47页、第74页、第113页、第、128页、第134页、第135页。
⑥(美)波尔特:《存在的急迫:论海德格尔的“对哲学的献文”》,张志和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年版,第181页。
⑦(德)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206页。
[16][18][21][22][23](美)赫伯特·马尔库塞:《理性与革命:黑格尔和社会理论的兴起》,程志民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28页、第229页、第242页、第242-243页、第243页。
[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3页。
[2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4页。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马克思‘对象性存在’问题研究”(编号09BZX005)的阶段成果。
周书俊,男,江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哲学系主任,教授。
B086
A
1003-8353(2012)02-0082-06
[责任编辑:杨晓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