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图分析技术在人才测评中的应用*

● 朱 瑜 杨振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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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效地对人才进行测评是人力资源管理工作的关键环节。为了甄选到适合企业发展需要的优秀人才，企业管理者们把传统的心理测验技术广泛地应用于人才测评中，例如自我报告测验与情景测验等，这些测验技术获得了企业界的广泛好评。但是，随着人才测评技术的增多、新测量技术的发展以及受测者对传统测验技术的熟悉，传统心理测验技术的局限也一直困扰着管理者。例如，在面对惯用的自我报告测验与情景测验等测评技术时，受测者或是出于对应聘工作的渴望，在测评中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而选择那些社会赞许性高的选项，从而使自己获得应聘的岗位；或是由于对测评技术的熟悉，而做出符合管理者期望的选择；或是出于存在的种种顾虑、隐私而不愿表达，也或者表达出来的内容是与考评者交谈、互动引发的想法，而不是其内心真实的思想，这些局限都不利于企业的人才选拨。因此，我们迫切需要引入或开发出新的有效的测量技术来弥补传统人才考评技术的不足，从而更加有效的选拨与培养优秀的人才。

一、画图分析技术的源起与研究取向

“画图分析技术”（Draw-a-picture-technique）是近年来在教育学领域逐步发展成熟的一种用于探究学生对教育现象的理解与观念的方法 （吴扬，高凌飚，2012）。这种技术能够有效的了解学生对教师、学习内容以及教育的真实看法。虽然此项技术在近年来才逐渐受到研究者的广泛关注，但其起源最早可追溯到十九世纪末在西方国家推广的艺术教育。早在1886年，通过对在校学生的长期观察，Cooke首次提出了儿童所绘的图画与其心理总体发展阶段相一致的理论并受到了学者们的广泛关注。 随后，Goodenough（1926）在 Cooke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画人测验”（Draw-A-Mam-Test），该测验通过分析绘图者的人体图画来测量儿童和成人的智力、认知发展水平和缺陷。Harris（1963）对画人测验进行了系统研究和全面修订，并发表了古氏—哈氏画人测验。此后，随着研究的增多与深入，这一领域的研究开始沿着两种取向发展：“写实取向”与“投射取向”。“写实取向”主要是采用标准化的描绘指标来分析图画的细节描绘来了解个体的认知水平、智力以及缺陷，而“投射取向”则主要是在分析图画内容的意义表达的基础上，发现或解释个体的认知过程和状态。

其中，“投射取向”的研究在教育领域得到了较大的拓展。加拿大多伦多市教育署研究中心在1965年开展了一项长达5年的 “课堂画图测验”（Draw-A-Classroom Test）研究（Rogers，1969），该研究首次运用绘画投射技术来探索学生的认知观念。在该研究中，除了运用内容分析法对图画进行分析外，研究者们还加入了小组访谈环节以及成就测试分数参考，最终通过综合这三种方法的结果来发现学生的真实观念，以达到评估和改进学校课堂教学的目的。该项研究的结果表明，图画不仅可以作为评价学生认知观念的信息来源，还是一种具有良好效果的教育研究沟通工具。目前，这种结合了图画内容分析、小组访谈与传统心理测验的研究方法在教育领域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二、画图分析技术的特点与性质

由于画图分析技术结合了绘画、小组访谈技术，并配合相应的传统心理测验，如问卷调查、自陈式量表等，是一种综合的测量方法，能够有效地测量出人的真实观念与态度。通过对相关文献进行分析与归纳，我们发现画图分析技术具有以下几个显著特点：（1）反应的自由性。与传统的调查方式相比，画图分析技术一般只有简短的指示语，具体的绘画风格、样式都是由被试自己决定，因此给被试较大的自由发挥空间。（2）投射性。绘画测验是投射技术的一种，Diem-Wille（2001）的研究指出，运用图片、图画以及隐喻的方法比语言的界定与描述能更好的展示个人的情感状态。（3）思维表达性。鲁道夫·阿恩海姆（1998）指出，思维的心理形态是以视觉意象来表达的，而图画是人们的想象力所创造出来的图形与关系的结合，因此具有复现思维状态的视觉优势。图画中的颜色、大小、构图、背景等都融合了绘图者的个人情感、需求、动机以及内隐的态度与观念。（4）隐蔽性。由于绘画的作业要求并没有统一的标准答案，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大，因此与访谈、我报告测验以及情景测验相比，不仅可以避免被试在测评中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而给出那些社会赞许性高的答案，还可以避免由于与施测者交谈、互动所引发的非真实想法。

综上所述，画图分析技术是一种先通过一定的指导语来要求被试在规定时间内根据某一主题进行绘画，并加以相应的文字说明或解释；然后，通过小组群体访谈，让被试分享自己的图画并与施测者对话和讨论图画中的内容；最后，通过视觉图像分析法制定出分析类目表，对图画中的内容进行编码加工，并参考访谈记录进行质和量的分析，以此发现被试对于该主题的真实观念的综合测评技术。

三、画图分析技术的基本原理

1.视觉图像的内容分析

视觉图像内容分析法是一种系统的、可观察的、用来测量视觉图像中的人、事、情景等所表达含义的研究方法（Bell，2001）。具体而言，就是将图画（或媒介）中所有有意义的视觉或言语信息等需要分析的内容进行要素归纳，然后将这些组成要素量化纳入到依据特定研究主题所确定的类目表下，进而进行具体的对比和交互分析、并通过各主类目下具体要素的频数来发现和解释其趋势的研究方法（吴扬，高凌飚，2012）。 早在 1981 年，Edwards就指出，视觉图像是一种与文字语言平行的语言系统，利用这一种语言系统，能够使文学语言无法表达的右脑模式的潜意识思维得以表象化。鲁道夫·阿恩海姆（1998）则指出，图画是人们自我思维构建的再现与整理，它不仅是人们思维活动结果的解释，更是人们的思维活动本身。这些研究表明，视觉图像内容分析法是一种能够客观、系统分析个人意图、态度和价值观等的非干扰性技术。

2.绘画投射技术

绘画投射技术是一种通过利用模糊的刺激来探究人的潜意识层面以及探索个体与环境间互动关系的一种研究方法。早在20世纪40年代，人们就普遍认为通过绘画可以确定一个人的情绪状态与人格特征，绘画不仅能够反映个体内部的心理事实，而且能够表现出绘画者的主体经验。如，Machover（1949）研究指出图画与绘画者的冲突、冲动、焦虑等特点有关。 Buck（1966）则认为，“房-树-人”（House-Tree-Person，HTP） 测验能够有效的激发儿童有意识与无意识的联想，从儿童的图画中能够很好的了解儿童的心理状态。此外，魏源（2004）也指出，作为一种心灵的表达方式，绘画能够将人们的经验与感受象征或具体地展示在画纸上，从而表达出绘画者较为真实的内在。目前，绘画投射技术已经广泛用于儿童心理分析、心理健康咨询、心理辅导等领域中。

3.群体访谈技术

根据 Williams&Katz（2001）的观点，群体访谈技术是一种由研究者组织的小组个体间关于某一主题的相互讨论并收集信息的有效方法。群体访谈法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单纯的问与答，即由组织者提问，参与者进行口头回答或纸笔回答的形式；另一种是群体焦点面谈，即由访谈主持人组织参与者就某一主题进行开放、深入的讨论（Cox，Higginbotham，&Burton，1976）。 由于群体访谈法中的主持者主要扮演协调者、倾听者以及观察者的角色，因此与个体访谈法相比，群体访谈法更能够为参与者营造一种融洽的气氛，使得参与者降低心理防御、进而主动参与相互之间的对话，从而有利于研究者收集到丰富以及高质量的真实信息。Morgan(1966)就指出，群体访谈法虽然不能像现场观察法那样获得被观察者大量的详细信息，也不能像深度个体访谈法那样对被访谈对象进行深入的了解，但群体访谈法却是达到这两种方法目的的最佳结合。

四、画图分析技术在人才测评中的应用

由前文可知，画图分析技术将绘画投射技术、视觉图像内容分析、群体访谈等测验方法的优点集于一体，因而可以有效的弥补传统测量方法在人才测评中的不足。因此，我们试图将画图分析技术探索性地运用到企业的人才测评中，以期对企业的人力资源管理提供一定的帮助。

1.测评员工的内隐工作态度

Hodgetts&Altman（1997）指出工作态度是一个员工所产生的对工作的持久性情感或评价。一般而言，在组织行为学中，根据Robbins（1998）的观点，工作态度主要包括三个方面，即工作满意度、组织承诺与工作投入。企业员工的工作态度从来就是人力资源管理研究者关注的重点。作为员工重要的组织行为变量，员工的工作态度对员工的工作绩效有着重要的影响，但如何准确测量员工的工作态度一直是人力资源管理者们面临的难题。由于工作态度具有极高的社会赞许性，所以如果只采用传统的问卷调查法测量就难以测量出员工真实的工作态度。利用画图分析技术可以测量员工内在的、无意识条件下的工作态度，从而提高测量结果的真实性。在教育学领域，Wheelock和 Bebell等人（2000）就运用画图分析技术测量了学生对大规模高利害关系考试的态度。

2.测评员工的人格特征

人格特征是指人所具有的与他人相区别的独特而稳定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风格 （彭聃龄，2004）。对于人格特征的测量，在人力资源管理中多采用卡特尔16PF人格问卷，虽然该问卷中设有专门的测谎题目，但测谎分数的多少只能说明做假的程度，并不是对被测者真实的人格进行测量。吉沅洪（2007）指出，绘画能表现和投射出被试人格的各个侧面，例如对自己的看法、对别人的态度、对环境的感情、自我意识倾向、无意识的冲突等。因此，我们可以利用画图分析技术在招聘初期对应聘者的人格进行测量，特别是可以针对抑郁倾向、自杀倾向、攻击性人格等对工作生活有着重要影响的人格特征进行测量，从而有效地减少工作场所中员工的消极越轨行为、反生产行为等，以降低企业在这些方面的损失。

3.测评员工的道德品质

道德品质是指个体依据一定的社会道德准则和规范行动时，对社会、对他人、对周围事物所表现出来的稳定的心理特征或倾向。道德决策与道德推脱是近年来道德研究的热点，也是企业人力资源管理研究者关注的重点。作为企业各项决策的直接执行者，员工的的道德决策对组织的生存和发展有至关重要的作用（Moore，2008）。而道德推脱可以解释为什么正常人做了不道德的决策或行为而没有明显的内疚和自责（杨继平，王兴超，2012）。王平换和张微（2007）指出，投射测验是一种特殊的品格测评技术，目前已逐渐成为企业选拔人员的一个重要依据。因此，将作为投射测验重要分支的画图分析技术运用于员工与领导者的道德品质、道德决策、道德推脱（Bandura，2002）等测评领域，有助于企业选拨到高道德品质的人才，从而降低企业的道德风险。

4.测评员工胜任力特征的内隐认知

胜任力特征是绩效突出的员工在工作情景中表现出来的关键胜任力行为 （张华威，凌文辁，2010）。早在1973年McClelland就指出，胜任特征是区分绩效出众者和绩效平平者差异的最显著特征，也是决定工作绩效持久性的品质和特征。具体而言，胜任力特征可以是动机、特质、自我形象、态度或价值观、某领域的知识、认知或行为技能，也可以是任何可被准确测量或计数的，并且能显著区分优秀与一般绩效的个体特征 （卜祥云，唐贵伍等，2008）。张华威（2010）指出，仅采用访谈法、观察法来确定员工是否具有胜任力特征，不仅容易受到员工意识的干扰，还可能会受到偶然因素的影响。采用画图分析技术来测评员工对自己胜任力特征的认知，由于该技术具有投射性与隐蔽性，不仅可以有效地收集到第一手的真实资料，还能够避免测评的偏差，从而有助于提升员工选拨的效度。

5.测评员工对于培训内容的掌握程度

对培训的效果进行评估有三个作用，一是了解员工对培训内容的掌握程度；二是决定企业是否应该在组织内继续进行培训；三是对培训进行完善。吴巧绒（2012）指出，对培训效果缺乏评估是企业培训中存在的重要问题之一。来自教育学领域的研究表明，运用画图分析技术对学生的课程观念进行测量能够有效地对培训效果进行评估。例如，Schussler和Winslow（2007）就运用画图分析技术来了解小学四年级学生对植物生命周期学习掌握的情况；Lifford和 Byron等人（2000）则利用画图分析技术来了解高一学生英语阅读的学习过程；而Clarebout与 Depaepe 等人（2007）则运用“Draw a picture of Knowledge”来了解大学生对认识论发展情况的学习水平与认知过程。因此，我们可以运用画图分析技术来了解员工对于培训内容的掌握程度，从而提高企业培训的效果。

五、画图分析技术应用的步骤

在人才测评中运用画图分析技术，需要建立在客观、标准化的基础上，以保证测评结果具有良好的信效度。下面以在人员招聘时对应聘者的胜任力特征进行测评为例，详细阐述画图分析技术在人才测评中应用的具体操作步骤。

1.进行工作分析

工作分析在人力资源管理中起着基础性的、不可替代的作用（Harvey&Lozada-Larsen，1988）。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工作分析的真正含义：（1）工作分析是正确描述工作的内容和实质，如分析工作性质、范围、难易程度、工作程序、所包含的动作、使用的工具材料及所负的责任等。（2）工作分析是分析并确定执行此项工作的人应具备的能力、知识、技能、经验等资格条件（朱智贤，1991）。Sanchezh和Levine（2000）指出，工作分析是企业招聘选拔、培训、薪酬管理及裁员等各种管理活动的决策基础，因此，在人才测评中，需要根据具体岗位的要求，对不同的员工进行施测，以使测评更具有针对性。在建立画图分析的主题库的过程中，我们需要参考工作说明书，依据员工的任职资格要求来开发相应的绘画主题，以期使测评更为针对相应的岗位，符合组织对员工的需求。

2.建立画图分析的主题库

画图分析技术是通过对受测者根据某一主题所完成的图画中的图形、文字、关系等进行内容分析来测评员工的胜任力特征的，进行测评的关键是要建立画图分析的主题库。在工作分析的基础上，我们需要根据岗位任职资格说明书的要求，并运用关键事件法建立职位的胜任力模型。然后，根据胜任力模型开发出能够反映执行该项工作的人员应具备的能力、知识、技能、经验、态度等的主题。例如，“请画一幅处理文件的图画”、“请用图画描述一下在人力资源部一天的工作”、“请用图画描绘下开会时的景象”、“请用图画描绘下你10年后在工作上的愿望”，“请用图画展示下你的理想生活”等等。主题可以是一件事情、一个场景、一个过程、一个概念、或一个人物等，其表达要求简洁明了、意思单一、能给人较大自由发挥的空间。

3.编写画图分析法的测验程序并实施测评

虽然运用画图分析技术所开展的研究在主题和内容上各不相同，但其具体的操作主要包括以下4个环节：（1）准备环节。首先要准备一间宽敞、明亮、安静的测验室。其次，要准备好相应的可以书写的桌子、椅子，以及白纸、铅笔、彩笔或者蜡笔、橡皮擦等。再次，准备好画图环节的指导语。（2）绘画环节。请被试按照指导语的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图画，并写出关于图画内容的解释说明。（3）群体访谈环节。对被试进行分组并进行群体访谈，请被试分享自己的图画。主持人负责协调、记录、鼓励相互质疑并对质疑做出解释，引导被试就图画形式的相似性、差异性等进行讨论。（4）编码环节。首先，对被试完成的图画进行编号和影印，并对群体访谈的资料进行文字整理。然后，根据测评的目的与图画内容，运用视觉图像内容分析法确定分析的主类目与次类目表。编码的内容包括图画和文字注释中所有出现的事物以及象征物、关键词等。最后，对主类目表与次类目表进行精简或合并，建立最终类目表。

4.分析与评分

对照最终类目表中编码得出的清单结果，对图画内容进行视觉图像内容分析，来发现并解释这些图画给我们展示了被试哪些胜任力特征内容。分析的内容主要包括：（1）图画作品的要素分析以及作品的积极性、消极性、隐藏性分析。（2）图画中各要素的相互关系分析。（3）象征内容的分析。（4）结构性元素的分析，如线条质的特征、图画的位置，所占的空间、内容组织特征等。在分析过程中，应尽可能归纳出某些与胜任力特征相关联的形式。然后，对照职位的胜任力模型，对分析的结果进行打分。分数越高表示应聘者对自身内隐胜任特征的认知越好。应聘者在画图分析技术测验的得分以及在应聘者中的得分排序可以做为人才选拨决策的依据。

综上所述，在企业人才甄选中运用画图分析技术可以有效弥补传统心理测验的不足，具有较大的优势。它可以测评员工真实的心理状态、人格特征、信念、价值观、动机、以及与员工相关联的独特的认知与行为风格，并且能够在较为轻松的状态下体现其真实的内部特质，从而提高人才测评的准确性，帮助企业充分、合理的选拨员工，实现人力资源效用的最大化。

目前，画图分析技术在实际应用中存在着一定的困难。首先，对测评分析者的要求较高，一般只能由经验丰富、有专业背景的人担当。这种局限使得一般的人力资源管理者无法直接、独立的应用画图分析技术。其次，画图分析技术在人才测评中的应用刚刚起步，还没有建立相关的常模，测验结果只能进行差异比较，无法从常模中得到更为详细的解释。最后，测验在计分和解释上相对缺乏客观标准，标准化程度相对较低，对测验结果的评价带有较多的主观色彩，不同的测评分析者对同一测验结果的解释往往有不同之处。不过随着画图分析测验变式的出现，如肯诺投射测验（Kenno Projective Test），“太阳图”等，可以有效的解决这些问题。画图分析技术结合了传统心理测量理论以及现代社会认知心理学的先进技术，一定可以在人才测评的应用中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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