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伟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国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089)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贸易、金融实力强势崛起,国际经济地位迅速跃升,但我们的政治影响力、意识形态的公认度、国家形象的认可度却不尽如人意。以意识形态为例,它是“政党传播影响的重要工具,也是执政党实现社会控制和社会整合的一个基本手段”[1],提高意识形态的认可度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增进党的执政基础。而事实上,我国的意识形态特别是主流意识形态在世界上的认可度和感召力并未随着我国经济领域取得的巨大成功而得到相应的显著上升,由于多种因素的作用,这种认可度和感召力实际上还有所下降。面对这种情况,我们的党政干部不能简单地把问题完全归咎于西方的偏见,已经融入世界的我们再不能简单地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当作自我安慰的话。胡锦涛总书记在庆祝建党9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外部环境的考验是我们党正面临着的许多前所未有的新情况、新问题、新挑战之一。当今中国的发展已经深深融入这个世界,这就需要我们循着全球化的轨迹对相关问题进行深入的思考和认真的研究,在适应外部环境考验的同时,实现巩固党的执政地位、增强党的执政基础的目的。
全球化的内涵是什么?如果到今天仍然认为全球化就是世界经济一体化,那就不免过于狭隘和偏颇了,这种看法不仅落后于时代和现实,而且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实践非常有害。众所周知,全球化的核心内涵是经济全球化,但这是对它的狭义理解,我们还应当从广义的、多维的角度来认识全球化[2]。
作为一个描述人类活动跨越民族国家界限相互融合的用语,全球化包含多方面内容,它实质上是指资本主义以前的人类社会不曾有过的一种崭新的现象,即各国各地区各民族间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活相互影响日益加深、相互联系日益紧密的一种发展趋势,是一个带有超越国界的、全球性的且不可阻挡的发展过程。虽然我们不能把除经济全球化、科技全球化之外其他领域的发展趋势和发展过程理解为“一体化”、“单一化”、“同质化”或“统一化”,即文化、宗教、生活方式、政治制度不可能实现一体化,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们之间的影响日益显著。对全球化持有这样的认识是符合马克思主义基本观点的。如果我们承认当今世界存在经济一体化的发展趋势,那么,人类的经济活动及经济发展进程就不可能不影响到一国的政治活动和人们的思想意识观念,除非采取闭关锁国、与世隔绝的政策。因此,在全球化时代我们不能仅仅看到并应对经济、贸易、金融方面所具有的相互间影响的现实,还要看到并积极研究、妥善应对政治、文化、思想、观念方面所产生的冲击和影响。近来在宗教信仰、文化传承、风俗习惯等方面具有鲜明特色的中东和北非地区接连发生了举世震惊的政治局势大动荡、大变化,从突尼斯发端,继而是埃及、利比亚、也门,目前叙利亚的局势也在持续动荡。虽然这一系列政治事件爆发的原因与上述地区的国家长期积累并共同具有的问题和痼疾有关,如个人家族独裁专制、经济社会发展失衡、居民收入差距巨大、部族矛盾冲突难解等,但全球化带来的影响无疑是其中不可忽略的重要因素。全球化进程中阿拉伯世界的人们一如其他地区一样对世界的了解和认识有了更多、更方便的渠道,与世界各国间的交往、交流日益常态化,占统治地位的反映西方世界意识形态和政治取向的电影电视等文化产品在这些地区也是大行其道,这些情况对于人们尤其是青年人的世界观、价值观的形成、确立和改变有着不容忽视的潜移默化的作用,这种作用无疑是目前这场持续不断的政治危机发生、蔓延的无形推手。对全球化内涵做科学全面的认识,要求我们的党政干部的思想意识观念必须适应全球化,必须学会并善于从全球化的背景出发去思考分析问题、研究制定措施、正确科学决策。观察今天的世界,我们会发现它和几十年前、十几年前甚至几年前都大不相同了,所以,增进党的利益、加强和巩固党执政基础的视域必须越出国家的范围而具有世界的眼光。
2002年党的十六大报告指出,我们党经历革命、建设和改革,党的历史方位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已经从领导人民为夺取全国政权而奋斗的党,成为领导人民掌握全国政权并长期执政的党;已经从受到外部封锁和实行计划经济条件下领导国家建设的党,成为对外开放和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领导国家建设的党”[3]。虽然这两个根本转变的提出至今近十年了,但部分党政干部身上出现的种种问题说明,对于这两个根本转变的认识还远远没有到位,需要我们在实践中不断深化对这两个根本转变所带来的影响的认识。
在计划经济和受到外部封锁的时期,一方面,我国的社会控制是垂直的、全面的、彻底的,这是因为,“在改革开放前的中国社会和中国政治形态中,党、国家与社会的基本关系是:党领导国家、国家主导社会,党通过国家或自身组织主导社会。在这样的关系格局下,只要党加强控制,党就能迅速积聚权力,从而拥有绝对的权力”[4]。这就使党具有对国家、社会包括各种事件处理的绝对控制权。另一方面,不仅整个国家处于封闭半封闭状态,就是各个地方之间的联系也很有限,加之电视、电话还没有走进千家万户,所以一般来说,一个事件发生后的影响,无论是范围还是性质基本上都是可控的,影响也一定是有限的。不用说一个乡、一个县的党员干部说了什么话,就是发生了某个大的事件,其波及的范围也很有可能就局限在这个县、这个乡,基本不会对全国的舆论和公众产生影响。以新闻报道为例,在计划经济和受到外部封锁的时期我国对新闻舆论的控制是非常严密的,一般来说不会有任何媒体能够违背决策的意愿刊发决策层已经决定不予报道或做有限报道的内容,甚至是极为重大的事件,只要决策者下决心,事件也会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为公众所知,或知之不多。例如,1970年1月5日发生在云南通海县的7.7级大地震,超过15,621人死亡,32,431人受伤,新华社当时仅有不足百字的报道,直到改革开放后这场新中国成立后位列唐山大地震、汶川大地震之后的第三大地震才逐渐为公众所了解。
但是,随着我国对外开放政策的实行以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随着我国融入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推进,随着党所处的历史方位的根本变化,我国的经济体制、社会组织、利益关系、分配格局、思想意识等方面发生了巨大变化,对国家的管理和控制也从过去的囊括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全面彻底、天下一统的管理和控制方式,转变到了如今具有多样性、多层次性、多主体性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官员、一个地方要想对某一事件、某一问题进行控制将会越来越困难,甚至是不可能的。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还在于通讯产品的普及和互联网的发展,使得信息的流通几乎没有阻碍并完全开放。一个事件可以被极为迅速地传播开来,在瞬间就可以传达到世界的几乎每一个地方,获知这一信息不仅方式、渠道多样,而且可以与事件的发展过程达到同步化。另外,声音、图像和视频采集的随意、迅捷、方便和普及,强化了公众对事件认识的感官刺激,从而放大了事件的影响力。互联网、无线通讯的交互功能的即时性和广泛性,使参与者、关注者的数量在极短的时间里可以很容易地达到几十万甚至千百万。所以,今天一个地方的一个事件,一个官员的一句不妥当、不适宜或者错误的话都会产生令当事者、事件的关系人、关注事件的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和巨大的社会影响,有的党政干部还会因此丢掉官职。例如,深圳海事局前党组书记林嘉祥酒后在公共场所言辞不当、行为不检,造成恶劣社会影响,2008年11月5日根据交通运输部、深圳市联合调查组的调查和公安机关的调查结论,交通运输部党组决定撤销其党内外职务。
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类似的负面事件也会引起境外网民和媒体的关注,会形成对我国官员的整体的负面看法。我们大多数党政干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做了很多工作,付出了很多心血,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往往会因为一些干部的一句话或一个事件而使党的形象、国家的形象受到损毁,须知“一个国家的形象树立要靠这个国家的自觉设计和努力,但是形象的实际判定却取决于外界(如某些国家和国际社会)对这个国家整体行为以及观念态度的看法”[5]。上述事件中网络盛传的林嘉祥的不当言论是“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交通部派下来的,级别和你们市长一样高。我掐了小孩的脖子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人算个屁呀!敢跟我斗,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虽然我们不知道这些话的真伪,也没有相关机构予以确认,但这个“雷人”之语不仅在一天之内迅速在国内各大网站传播开来,而且国际媒体如英国《每日电讯报》网站、《泰晤士报》网站都对此进行了报道。所以,我们的党政干部在牢记党的宗旨的同时,在想问题、找办法、定措施、做决策乃至讲话的时候,都要自觉地置于全球化的背景下来进行,置于党的历史方位已经发生根本变化的条件下来考虑。
融入全球化进程的中国是“全球化的最大赢家之一”[6],伴随这一进程我国也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全球化带来的负面影响。对这个负面影响的认识一如对全球化本身的认识一样,绝不能仅仅限于经济方面,它也必然包括政治、文化、思想、观念等方面。这就要求我们的党员干部必须善于适应全球化的环境,善于应对全球化的挑战,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在世情、国情、党情发生深刻变化的新形势下,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和先进性建设面临的众多考验中包括外部环境的考验,而且这种考验是长期的、复杂的、严峻的。由于这个世界秩序的设计者、维护者、主导者主要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而我们与西方国家在制度体制、思想观念等领域存在着分歧、矛盾和冲突,特别是随着我国实力的迅速增长,西方世界的政治家、记者、学者对我们的分析、评论充斥着媒体,批评和责难也不绝于耳。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对待来自于西方国家的责难和批评是一个需要认真研究和应对的问题。我们认为至少要注意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要深刻认清全球化时代公众接收信息的特点。全球化的核心特征就是相互联系和影响之深前所未有,甚至信息传播本身也已经进入全球化的时代,所谓信息传播全球化就是指信息能够在地球上任何地方跨越时间、空间、地域和边界的限制,进行及时、广泛传播或交流的状态和过程[7]。但全球化背景下的信息时代使得人们对事物的认识和评价更多地具有横向性质,而较少纵向性质;更多地具有即时性特征,而较少具有稳定的理性色彩。所谓的“横向性质”是指世界公众接收到信息后不会把其置于历史的坐标中加以纵向比较,做科学全面的分析,而是立即用其已经形成的比较稳定的思想意识观念来加以评判。这是因为公众被动接收到的是海量信息,一般公众既没有时间、没有动力,也没有能力去对扑面而来的众多信息进行处理,所以很难要求公众都能持有全面、客观的态度和立场,都能对信息做认真、科学的评判,都要懂得历史与现实的关系、政治与经济的关系以及国际政治的一般常识,因此,西方舆论往往能够左右大多数公众的看法和观点。例如,2008年我国西藏发生了“3·14”打砸烧杀事件,一些西方媒体由于长期以来存在的对中国的偏见,进行了不实甚至是歪曲的报道。这种偏见已经成为某些西方媒体涉华报道、分析的主要内容,西方公众也早已被动形成了对西藏问题的错误的看法和观点。这些错误的看法和观点很难在短期内得到改变,除非公众认真严肃地接受了比较客观的媒体资讯的影响,或是有一次特殊的经历如到中国西藏旅行、深度接触中国公民等。了解这一点很重要,一方面,我们很难在短期内扭转世界舆论导向领域中的被动局面,并对世界公众施加重大影响,我们应该更加客观和坦然地面对西方舆论中的异样声音;另一方面,我们要着力于自身的发展和进步,着力于不断改进我们的工作,着力于不断提高我们的工作水平和业绩,着力于理论和实践的创新以不断适应世界发展的大趋势。
第二,我们要看到中国的发展及现状引起世界的关注和评价是我国特殊的国情与当今世界的特征所决定的。当今世界纷繁复杂,各种声音充斥其中,综观这个充满矛盾和各种乱象的世界,我们会感叹人类社会有如此众多的问题和不睦。虽然世界总体上是和平的,但是局部的紧张、冲突、战乱、厮杀、流血从未停止,到处充斥着不和谐,发展中国家之间、发达国家之间或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之间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矛盾。而我国是一个具有特殊国情的国家,是一个正在迅速崛起的坚持社会主义制度的大国,一个必定要在本世纪创造出更大发展奇迹并挑战旧的不合理的世界秩序的大国,因此我们所遇到的问题和矛盾显得愈加突出,领域更多、冲突更为激烈。例如,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美国在贸易、汇率、人权、军事等几乎所有领域都强化了对中国的施压,并采取了一系列的所谓防范措施,动作频频,引起世人的高度关注。西方国家至今拒绝承认我国完全市场经济的地位,拒绝解除对华高技术出口禁令,继续实行对华武器禁运,诺贝尔和平奖两次颁给了在中国政府和绝大多数中国人民看来是破坏国家统一和社会稳定的人。所以,我们要把西方的责难放到冷战后全球化加速发展的进程中去考量,放到中国迅速崛起对当今世界必定产生深刻影响的背景中去考量,放到中国改革开放已经带来并将进一步带来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巨大变化中去考量。有了这种考量,我们就会更加自觉地认识到我国发展变革的进程一定是一个不断适应世界、适应全球化的过程,同时也是世界不断认识中国、适应中国的过程。如果我们的党政干部不能适应全球化带来的变化,就不能真正发挥出无论是作为领导者还是作为组织本身的效能,正如亨廷顿所说:“衡量高度发达的组织的真正尺度是其职能的适应性而非职能的特定性。”[8]西方对我国的批评、指责、非难将会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存在,我们的党政干部对此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要表现得更加从容、更加理性,要通过我们的发展成就不断打破西方国家的各种“预言”,让“唱衰论”和“捧杀论”统统破产。
第三,我们要加强工作的预见性、系统性和整体性,在战略层面来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和挑战。我们无法改变来自于西方国家的各种指责和不实的批评,无法强迫某个政治家、记者、学者改变观点,不管这种观点是否出于故意和偏见。所以,加强工作的预见性和系统性就越发显得重要,而不是在出了问题以后做“亡羊补牢”的事情。例如,在有关中国发展的一些问题上,既然来自于西方的偏见不会停止,那我们就应当不断地、有计划有步骤地向全世界展开多维的、多角度的、多方面的宣传和介绍,以正视听。这样的工作不是一次性的,而是持续性的;不是某一个方面的,而是全面的;不是着眼于应对今天出现的某个棘手问题,而是着眼于长久的效果;不是仅仅为了让西方国家的民众有正确全面的认识,而是切切实实为了我国人民的福祉。例如,在西藏这样的敏感问题的宣传和介绍上,要有严肃的理论分析文章;有政府定期或不定期发布的白皮书;有各级政府的相关情况介绍会、新闻发布会;有出访的学术交流、文艺演出;有请进来的活动,邀请国外媒体、青年学生的代表来观光、实地考察;有文艺方面包括小说、话剧、电影、电视剧等有计划有步骤的作品创作,持续地进行西藏发展真实情况的解疑、介绍、宣传;不仅要说西藏的今天,还要说明天,更要说昨天;要充分利用互联网,利用当代媒介的多样性,通过直观的形象的方式,把一个真实的西藏立体地、全方位地、多维地、持续性地向全世界做出介绍。总之,我们的党政干部要把这些问题置于巩固党执政地位的高度,置于全球化的背景下做战略性的、全局性的应对,“正确处理当前与长远、局部与全局的关系,善于把本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置于国内外宏观形势和全国工作的大局中来思考、来谋划,创造性地开展工作”[9]。
马克斯·韦伯说:“国家生活的整个生存,它的政治、技术和经济的状况绝对地、完全地依赖于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组织系统。社会日常生活的那些最重要功能已经逐渐掌握在那些在技术上、商业上以及更重要的在法律上受过训练的政府行政人员手中。”[10]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共产党巩固执政基础要靠各级党政干部把每一件工作、每一个言论都放到全球化的视域下去思考和实行。邓小平曾说办好中国的事情,关键在人[11]。只有我们每一位党政干部把我们的工作做好,把面临的问题和挑战应对好,党巩固自身的执政基础所需要的每一块砖、每一块瓦才能是可靠的、稳固的,而不是相反。
[1]王长江:《现代政党执政规律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95页。
[2]杨学功:《全球化的多重维度与实质》,载《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4期。
[3]《十六大报告辅导读本》编写组:《十六大报告辅导读本》,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0页。
[4]林尚立:《当代中国政治形态研究》,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22页。
[5]孙 津:《中国发展需要应对的西方观念影响》,载《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6年第6期。
[6]俞可平:《全球化与中国政府能力》,载《公共管理学报》,2005年第1期。
[7]明安香:《关于信息传播全球化和新世纪初我国传播发展战略的几个问题(上篇)》,载《新闻界》,2001年第6期。
[8]塞缪尔·P·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 刘 为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4页。
[9]蔡长水:《中国共产党执政基础研究》,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8年版,第326~327页。
[10]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于 晓陈维纲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7页。
[11]《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8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