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司马相如和一个卓文君

2011-11-21 19:04季风
延河 2011年4期
关键词:我们仨老二小姑娘

季风

三个司马相如和一个卓文君

季风

一个仲夏夜里,我和一个哥们去另一个哥们那。我们三哥们,年龄呈阶梯形,个子也呈阶梯形。按年龄我是老小,就像张飞。按个子,我是老大。中间的哥们年龄和个子都是中间,关羽关云长的地位。除过老二,我和老大都性急,都像张飞。听说刘关张三个排大小,刘备最狡猾,又吝啬,就是嘴好,会辩,才做了老大。做老大好,当了王,还能寿终正寝。做老二老三就惨了,死无全尸,身首异处,埋葬时,头颅都是木头做的。

我们仨有一个共同点:都轻老婆,重义气。轻老婆表现在晚上不回家。我们怕家里琐碎,怕家里阴暗,甚至怕家里的空气。宁可三个傻瓜在外面当夜游神,也不回家。家里最大地可怕,就是盘踞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借着爱你让你为奴。她要挟你,拿孩

子要挟你,拿不管不顾的泼妇凶蛮劲头要挟你。总之,你怕她,畏她,更惹不得她。我就被我老婆逼得动过手。打老婆会遗传吗?我相信会,我老子就打过我妈。夫妻没有隔夜仇,白天打完,晚上床头安抚几句,就和好了。每次我们把夫妻矛盾的过错,都归罪于女人。当然,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但不断地为自己的过错找依据,以便日后夜游得更有恃无恐。

夏夜多么美丽,窗外的绒花树一直爬到四楼,在空气中播散荷尔蒙。老实说,各家女人不丑,气质模样,属于中等偏上,就像我们才华,也是中等偏上。我们仨聚集在一起一般就是下棋。我们仨都喜欢木棋子砸在棋盘上的“梆梆”声。我们仨都是臭棋篓子。老二比我略强,老大最厉害,我和老二跟他车轮大战,也被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问题不是老大的棋术有多高,他的胜利完全来自于他地好斗。

老大大我二十,大老二十岁。他才华最高,海拔最低。他身高一米五六,比邓伟人还矮三公分,长得像个炮弹,浑厚结实。他最活泼,最好斗。好斗的结果是没人缘,没朋友,同龄人大多对他敬而远之。幸好我和老二天生面老举止老成,仨人走一起也看不出多大年龄差异。

是什么使我们对女人不珍惜呢?怕纠缠,我们仨都怕女人地纠缠。有个女人曾对我说,你不适合家庭。我起先觉得感动,觉得人生还有一条新路可走。想想,却觉得没有专属的女人是个问题,野食可以偶尔食之,但不能保证天天有时时用。我们仨近乎疯子,既不时尚,又整不来钱,还用强装硬气的文学裹着流氓躯体招摇过市。我知道书里自有颜如玉,唐伯虎戏秋香人们认为是文人风流。商人不行,药铺老板和潘金莲就变成了奸夫淫娃,被半吊子武松剁了头。我们仨不是热爱文学,更不是想做作家,而是想通过文学勾引女人。

三个男人没钱没势,不像皇帝的后宫,每天女人洗脸,阴沟倒出的水,都能填满一条河。两个哥是作家,我久而久之也沾上点作家气。二哥名气大,政府给披了文学院作家的马甲,每月工资五百,够金碧辉煌嫖一次妓。金碧辉煌我去过,几个麻将搭子招待东北一个跑江湖的,麻将打累了,为安慰输钱的男人,就有人叫来袒胸露乳的女人。四个男人我最老实,不懂吃性药,结果临近城门丢了兵,慌乱中提起裤子给算账。这帐咱赖不得。东北哥们说,世界上嫖资赖不得,赌资赖不得,其他的,道德不管高低,都能赖的。这等于定了宪法。

三个男人喜欢的女人不一样。老大爱粗犷,我和老二爱塌鼻细眼,小巧玲珑。老大不屑一顾,他要人高马大,一个屁股能压死人的女人。我知道,说到这里,大家认为我们即若不是流氓,也是一群没有责任心的男人。

我家大白娥,一个浑身细白的女人,为了增加海拔,恨不得穿最高高跟鞋。她在我的心里是精明的。她上民航通讯学校,身高当不了空姐,只能呆在航空公司的塔楼里操作电脑。塔楼有电梯,但保证不了哪天有地震。一百三十六米高的塔楼,累个半死才能从五六十层高的地方狂奔而出。

心每天都在动,但理智还是存在的,不敢造次。有些女人挨不得,一挨就发出心醉神迷的猫叫声,但我得为我的饭碗负责。一次次臆想和意淫,都在工作之后完成。由此可以肯定,我是一个尚有理智的男人。

大白娥怎么近得我身?她好像上体育课腹腔肌肉拉伤了,便关在门后在我面前打开一轴美人图。说真话,我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身体,圆润细白,像一块晶莹的美玉。一个中专女生,因为害羞和矜持,不去大医院,主动跑到我单身值班的地方献美,真是令人感动。说真话,我那会儿长得很有女人缘。大白娥她妈一见我便掩饰不住眉眼间地兴奋。我坚持认为,丈母娘爱女婿,这个民俗另有深意。当然,我这样说,人们会认为,我是一个神经病,连丈母娘都要想入非非。但我始终觉得不说假话才是做人的底线。

要是我在医院,肯定要出事,幸好我做了总编。每天,我低头看稿子。文学女青年们心比天高,手比海低,老拿出半通不通的文字让我血压升高。那小鸟样唧喳的嘴还坚持着无知看法,我按耐不住破口大骂。训练有素的作家的作品我没时间读,却把精力耗费在粗鄙不堪的文字上,恼火程度可想而知。

我不修边幅,前妻和前妻生的孩子说我邋遢。那孩子没有我的血统,也没有我的病毒。前妻为了和新男人比翼双飞,把包袱抛给了我。她摸清了我的脾气,说,你这个人看起来恶,但实际心最好。没办法,我暴露了我的致命弱点,就像练铁布衫功夫,刀枪不透,但气门是脆弱的。我的气门是善良。善良使我心灵丰富,情感丰富,也让我成了业余作家。

大白鹅找我的事,说我养前妻的孩子是想着给自己个养个小情人。我承认开始是有那么点心。可孩子小,等她长大,我都牙掉背驼消化不良了。也是我傻,嘴不严,房门一关,自认为啥话都敢说,就给大白鹅说我一妻一妾,艳福不浅,享受齐人之福。那孩子我托管给大白鹅。她颇有反抗精神,有时大白鹅训她,她便说,你又不是我亲妈,凭啥敢管我?大白鹅就受不了,就犯了所有女人都有地纠缠病,就开始找我的麻烦。

我憋足了劲要离婚,要彻底和恼人的一夫一妻制决裂。我给对我虎视眈眈的女人们说,我要独身了,她们内心欢喜雀跃,表面上却装出一脸伪善,哎呀,你可要想好呀,人家多好,在首都机场挣得钱比你多,你那破报社老发不出工资,她救济你,还一声不吭地给你带别得女人的娃,多好的女人。我说去她地好,那是装得,说不定早给我把武警帽戴了一厚摞了。

我和白大鹅分居了,分居得潇洒和苦难一样多。我哼哧了两天,鼻子不出气,咽喉咯血痂。我去老大家找安慰,大嫂好心地拿来温度计,让我光膀子夹在腋窝,可饭菜热量还不及身上散发得多。几分钟过后,拿出看三十七度八。又夹了一会,三十八度五,再夹一会儿,三十九度了,大嫂家有药,抗生素加感冒药。吃了,一会儿,缠裹身体的衣服湿透了,汗水从毛孔沁出,头由沉闷变为轻松,才有了体力。我一直爱护大嫂。大嫂是有病的人,心脏做过搭桥手术。以前家里雇过个带孩子的保姆,没啥大缺点。要说保姆有什么缺点,也就是做饭油多,饭菜腻。保姆的孩子六岁,嘴刁、贪吃、见饭菜就流口水,搓拳擦掌,不住地惊呼,让老大很有食欲。这些却惹怒了大嫂,觉得老大和保姆在一起更像一家子。于是说,世上哪有傻瓜雇佣带个孩子的保姆?保姆就这样被赶走了。

我在他家吃完饭,回办公室下棋,等候亲爱的老二。老二白天没法出门,在家看孩子。他钻文学院的空,当了签约作家。一个老姑娘一听老二是签约作家,便开始了疯狂地追逐。上轰下炸,甜言蜜语,身体肉弹,无所不用。老二没见过好女人,没过几招便举手投降。刚开始女人当抓了宝贝,却不知道作家有的有权,有的没权,有的有名,有的无名,有的有钱,有的没钱。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女人生了个儿子,就凶相毕露,嫌老二不风光,常常骂说千挑万选找了一个穷鬼。老二性子好,从不争吵,逼急了无非摔门而出,一路寻来,汇聚在我和老大的车马炮里。女人捏拿老二的办法是性。生气了一个月不让老二碰她一下。老二不像老大,不敢背着老婆私下偷食,又怕新结识的女人翻脸,因此错失很多泡妞的良机。

我烧没退尽,和老大下两盘棋便头昏脑胀。老二接着下,他口袋里的电话铃声不断,女人催他回去。老二不接电话,嫌一次次挂断麻烦,干脆关机了。棋下得晚,大门关了,老大留我们住在一个画家的画室。老二熟门熟路,不要被褥,直接在两米宽画案上挺尸一样躺着。老大打开空调,就回去自己睡了。

夏夜燥热,我躺在床上难以成眠。下棋时大家亢奋、焦躁,每句话都离不开文学与女人。老大说城北的洗头房好啊,女人臀大胸肥,摸着很有手感,价钱还很便宜。恍惚中我站起来去找老大,老大提议去北郊的一个名叫炕底村的地方,说那地儿粉红玻璃门后面的皮肉比近日市场上的蒜还便宜呐,二十块钱一次,便宜不便宜?老二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听得眉飞色舞,撺掇着说,便宜,便宜。同去,同去。

夜灰蒙蒙的,没有月亮,三个男人走在马路沿子上。穿过二环立交桥,我多事,看到一个卖狗肉的干锅店,说生病发汗,又虚,又饿,走不动了。于是三个人要了狗肉干锅外带一瓶太白酒,吃喝起来。老大嗜酒,老二轻抿,我也大口喝,喝得脑门发亮,说话瓮声四起,才轻脚快步地朝目的地进发。

门口女孩摆手招徕,大哥大哥,进来耍一耍嘛!

哪家都一样,推开推拉门,三个男人进去,里面的女人欢呼如同过节日。我们仨知道,她们要得不是情色,而是口袋里的钱。进了一家,有两个女人,一个四十挂零的老鸨,一个脸上的粉比鞋底还厚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身材宽厚。可三个男人一个小姑娘,这事情没法弄。老鸨看老二小腿没毛,光滑细腻,想亲自操刀,可老二嫌她眼角鱼尾纹密,与我、老大争抢起肥实的小姑娘。老鸨让我们仨按年龄大小,个子高低排队,我们不干,说刘关张三兄弟不离不弃,要闹一起闹,要么寻下一家。

老鸨怕到手的钱跑了,同意了。小姑娘前面走,我们跟在后面。里面没有房间,几个布帘隔开一张床,床上四平八稳地躺着个男人。我说这条件弄不成,就要退出,老大、老二跟着我也要退。老鸨嚷了,说咋弄不成,这不是谁都在这里弄得么。我说我们是文化人。老鸨说文化人更厉害,作协主席还常来呢。我说我们不能和大腕领导比!老鸨不愿意丢生意,让小姑娘领我们去一个宾馆。不过提前说好,房价由我们出。一小时二十块。老大先来,小姑娘要关灯,我每次把灯拉亮。反复几次,小姑娘也不坚持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个扁平的小塑料袋子,打开一个锯齿开口,掏出塑胶给老大戴上。老大贪,弄得小姑娘不耐烦,推开了他,说那有弄那么长时间的。老大生气,回头看看我们,看看二弟三弟等着呢,就收了气,说,你可得把我的两个兄弟伺候好。说罢,收兵回营,偃旗息鼓了。

可老二不习惯套子,一见套子老二的那玩话儿就蔫了。老二不想戴,但小姑娘坚持要戴,僵持半天。我上气了,咋不行?不行也得行!我扭小姑娘的脖子,小姑娘就尖利地叫,尖利的兽爪抓伤了我的手腕,顿时鲜血直流。我不能见血,一见血就容易冲动,丧失理智。我收紧臂弯,反拧一把,“噶擦”一声,小姑娘没气了。

三个男人看着现场,高个看矮个,大脸对小脸,大眼瞪小眼。想,就这样跑了叫杀人犯,但带上一个女人,性质就截然不同了,属于私奔了,还是三个司马相如和一个卓文君地私奔。自古私奔都需要工具,我们仨从宾馆里抱出那女人,站在马路中央挡车。我长得太壮实了,怕吓着司机,就让一脸文气的老二去挡车。老二还没从惊魂中清醒过来,处于迷糊状态。老大挥手挡来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里的男人一看见五大三粗的我,主动解开保险带,说,别动手,别动手,我给车。就这样,没有打劫,私奔的工具都解决了。

房间里的空调和汽车发动机一般“嗡嗡”地响。按照平时习惯,这时候老大该上街给老婆买油条豆浆。老二该起床,给要上班的老婆去看娃。我还可以再睡一会儿,但也得起床把办公室的门打开。四处一片光亮,太阳金黄的光芒不知在窗玻璃上还是在车头烤漆上闪耀着,如星、如钻、如梦。

梦与现实重叠,不知道先有庄子还是蝴蝶。昨晚发生了什么?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起风了,车从环城路开到二环,再上三环。大家说是去北京,却不知道为什么上错了道,一直朝西行驶。车被我操纵得如一叶扁舟在巨浪上起伏,车厢后两男一女夸张地扭曲着脸,不断地在时而抬起时而低落的车上发出惊呼。

责任编辑:张艳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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