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刘笑关

耿豆犁地，李老二也犁地。耿豆是耿庄的，李老二是李庄的，两个人是亲家，耿豆的儿子娶了李老二的闺女巧华。

正是秋天，走到半空的日头很暖地照。春天和夏天的景儿都走了。满眼空空荡荡，就只剩下黑的黄的地。犁子“吱吱呀呀”地响，人“吁吁喝喝”地喊。鞭并不打到牛身上，只在秋阳里舞出来弯曲的影子。

半个晌午过去了，两个人总也没有赶到一块儿。走到半腰的李老二远远看见耿豆停在地头上让牲口喘气儿，李老二就抽了两鞭，想赶过去。可没等李老二走到地头，耿豆又“吁吁喝喝”赶着牛犁起来。李老二就有些纳闷，亲家今儿个咋回事，往年不是这样啊？往年犁地的时候，该歇着了，先走到地头的便在地头等。一个人一盒烟，地上一撂，便在暖暖的日头里蹲下来，在心里头存了好多日子的话便像烟雾一样缭绕不绝。一根完了，便都去烟盒里掏。耿豆总是说，吸这，吸这，有麦就不吃豆。耿豆的烟好，都是带把的软包装。耿豆的儿子在镇上做生意。李老二也不推让，接了，续上，再接着烧一团一团的雾。李老二就想，今儿个咋回事？

李老二走到地头，停了牲口，掏出烟蹲下来。李老二说，你不等我，我等你。李老二就点上烟自个儿吸。李老二一边吸一边远远地看耿豆。李老二看见耿豆在那边的地头也停住了犁子，李老二看见耿豆也蹲下来，李老二看见耿豆也点起了烟。李老二就皱起了眉头，我哪个地方得罪了亲家吗？李老二就想，想来想去想不出来。李老二就说，你总得赶着牲口过来，我就在这地头等，我非得问问你为啥不跟我打照面。

地上的烟灰落了一小堆，李老二还不见那头的耿豆站起来。李老二抬头瞅一瞅，日头要走到当顶了。李老二又想，这到底是咋回事哩？李老二站起来，拿上烟。李老二想，你不过来，我去找你，我非得问出来是咋回事。李老二一边走一边想见了耿豆说什么话。李老二想，见了面一定得刺挠刺挠他。对，就这样说，我这个人发贱，不见你这烟自个儿就吸不下去。对，再加上一句，今儿个咱不吃麦，偏偏叫你尝尝我的豆。

李老二只顾想，也没顾上看。走到地头，愣住了。耿豆赶着牲口回去了。只留给李老二一个远远的背影。

李老二的火忽地一下子蹿上来，他耿豆是看不起我呀，是怕了我的穷气呀！好，好，耿豆，我李老二穷是穷点儿，可我也是个汉子。我吸你的烟，看你是亲戚哩，看你也算耿庄的一个人物哩，我不是服你的气哩！耿豆，你看不起我，从今儿个起咱一辈子不搭腔。

李老二憋着一肚子气赶着牲口回家了。回到家，见闺女巧华来走亲戚，李老二火又蹿上来。没给牲口卸套，李老二就对闺女说，你回去跟你那个老公公耿豆说，他看不起我李老二，我这辈子再跟他搭腔我不是个人。

巧华赶紧安抚道，爹你先消消气，啥事这么大火气？李老二就把事情的经过跟巧华说了。巧华说，你不知道哩，你女婿做生意蚀了本。我公公这好多日子都是拿烟杆儿抽烟丝吸。你不是不知道他的牌气，啥都不要就要脸面。

第二天又犁地。耿豆犁到地头，看见地头放了一包东西。耿豆走过去打开纸包，是两条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