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话陈述句语调的起伏度

2011-10-28 04:51贝先明
武陵学刊 2011年3期
关键词:句末陈述句音高

贝先明

(广东商学院 人文与传播学院, 广东 广州 510320)

广州话陈述句语调的起伏度

贝先明

(广东商学院 人文与传播学院, 广东 广州 510320)

运用相对化的方法和起伏度的计算公式,对广州话陈述句的音高进行考察的结果显示:广州话陈述句整个语句的音高是总体下倾的,但是位于语句中间位置的调群和位于调群中间位置的音节,出现了音高浮动的现象。陈述句音高的总体下倾和局部浮动在一定程度上与发音生理机制有关。

广州话;陈述句;语调格局;起伏度

语调是语音研究中的重点和难点之一,国内外学者曾经用不同的方法从不同的角度对语调进行过研究。石锋用“语调格局”的思路分析过汉语语句的音高表现,认为“语调格局”就是指语句调型曲线的起伏格式及其所表现的各调群调域本身的宽窄和相互之间的位置关系[1]。石锋、王萍、梁磊在语调格局思路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起伏度”的概念和计算公式,并对普通话陈述句的语调进行了分析①。王萍、石锋接着又用“起伏度”的方法分析了北京话疑问句的语调②。本文采用石锋先生的“语调格局”的思路以及“起伏度”的方法,来对广州话陈述句语调的音高进行分析。

一 实验说明

我们根据广州话声调的情况③, 并借鉴了石锋、王萍、梁磊的实验语句①,共设计了以下9个实验句来对广州话陈述句语调的音高进行实验分析,例句如下:

(1)张中斌星期天修收音机。

(2)吴平华临行前回阳澄湖。

(3)贾小宝拣口井打九桶水。

(4)李老五领两友买野母马。

(5)宋翠秀到货店送四个菜。

(6)邓艳慧患重病睡木柜上。

(7)祝七叔急得哭不出北屋。

(8)葛八伯接桌客吃法国鸭。

(9)岳白乐十六日食盒腊肉。

本次实验的发音人共有男女各1人,均为广州市海珠区出生、长大的大学本科一年级学生,两人均只会说广州话这一种汉语方言。每位发音人都以自然发音的状态发音,不出现语义强调和情感色彩。每个实验句连续说3遍,录音使用COOL EDIT PRO 2.0,语音分析使用PRAAT 5.1.07,绘图使用MICROSOFT EXCEL 2007。

语音分析的内容包括:编写PRAAT的脚本(SCRIPT),对基频进行时长归一化,每个音节都等时间间距地测量了9个点的音高(以半音为单位),再对同一发音人所发的相同语句的相同音节计算半音平均值,每个发音人分别得到9(句子)×10(音节)×9(测量点)=810个音高平均值;进行音高相对化,即以百分比的形式得到不同发音人的语句调域(总调域)、调群调域(分调域)、字音调域,以及各调群调域和各字音调域的起伏度数据(起伏度计算方法请见下文中的说明)。

PRAAT脚本中从赫兹到半音(St)的转换公式为:St=12*log2(f/64),其中“f”表示需要转换的赫兹数值,“64”是参考频率赫兹。

二 语句调域的相对化

本文考察陈述句语句调域的方法是:在每个发音人的9×10×9=810个音高平均值中,将最大值确定为该发音人全句调域的上限,最小值确定为全句调域的下限,这样就得到语句调域(全调域full range)。我们把同一个发音人所发的9个句子的音高平均值画在同一个平面直角坐标图中,横坐标是半音标度或百分比形式的音高,纵坐标是相对化的时长,这样便得到该发音人的语句调域图,见图1(为了便于观察,每位发音人的语句调域图拆为舒声和入声两个图)。

从图1来看,男性和女性陈述句的音高从句首到句末大致呈下倾的趋势,其中例句“张中斌星期天修收音机”中的“期”两人都念阳平调,音高陡降。从表1来看,男性和女性陈述句语句调域的大小相差不大,女性的半音值为9.2,男性为9.0。

表1 广州话陈述句的语句调域数据表(单位:半音值)语句调域女性男性测量点中最大的音高值27.819.7测量点中最小的音高值18.610.7语句调域值9.29.0

为了观察更加细致,我们画出了广州话陈述句的调群调域图,见图2。各调群中测量点音高值的

最大值就是各调群调域的上限(即图中的音高上线),各调群中测量点音高值的最小值就是各调群调域的下限(即图中的音高下线),图中的上线音高和下线音高的平均值就是中线的音高。

从图2来看,女性发音人各调群的音高上线、中线和下线都是依次递降的,男性发音人各调群的音高中线和下线也是依次递降的,而上线则是句中调群高于句首调群。陈述句的音高下倾是一种总体的趋势,宏观的结论,不能机械地理解和认识[2]。从本文的考察来看,音高中线和下线更能体现陈述句音高下降的趋势。

从表2的调群调域数据来看,无论是男性发音人还是女性发行人,句首、句中和句末调群之间的调域相差都不大,均在2个半音以内。

表2 广州话陈述句的调群调域数据表(单位:半音值)调群调域女性发音人男性发音人句首调群句中调群句末调群句首调群句中调群句末调群音高上线27.825.925.619.519.718.5音高下线18.918.718.612.010.910.7调群调域值8.97.27.07.58.87.8

在语调研究中,基频F0对应的各种心理—声学单位有半音(semitones)、镁(mel)、巴克(bark)以及ERB等,其中半音是最好的反映心理—声学的语调研究单位[3]。不过半音在对不同语言或不同发音人之间的语调进行对比研究时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因为即使是同一种语言的男性和女性发音人念同一个句子,女性发音人的半音值往往高于男性,这样不便于比较。这种情况类似于以赫兹为单位来进行声调的比较。因此,我们有必要引进一种更加相对化的语调研究方法,使结果更具有可比性。石锋、王萍、梁磊提出的百分比的计算公式如下:

Ki=[(Gi-Smin) / (Smax-Smin)] ×100

Kj=[(Gj-Smin) / (Smax-Smin) ]×100

Kr=Ki-Kj

其中Gi代表调群调域上线的半音值,Gj代表调群调域下线的半音值;Smax为语句调域上限半音值,Smin是语句调域下限半音值;Ki为调群调域上线百分比,Kj为调群调域下线百分比,Kr就是调群调域的百分比数值[2]。本文利用以上公式按照百分比数值作出相对化的语句调域图,见图3。

图3 广州话陈述句的语句调域图(百分比标度)

从图3来看,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相对化后的陈述句语句调域的上限数值为100,下限数值为0。为了便于观察语句内各调群的音高关系,我们画出了以百分比为标度的广州话陈述句的调群调域图,见图4。

图4 广州话陈述句的调群调域图(百分比标度)

从图4和表3来看,无论是女性发音人还是男性发音人,在句首、句中、句末三个调群中,音高值最大的是句首调群的上线,音高值最小的是句末调群的下线。无焦点的陈述句的在从前到后的时间链条上,其音高大体是从高到低,这种现象也被称为语调下倾。陈述句语调下倾是常态,是无标记的。它的动因是发音生理机制,即人们发音时,在不换气的情况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流由强而弱,引发声带振动的力量也相应由大而小。但在有焦点的陈述句、疑问句、感叹句、祈使句中,由于句中某些位置有语义表达的强制要求,音高常产生浮动现象,例如是非疑问句末尾音高大幅度上扬。这种由于语义表达的强制要求而带来的音高浮动,是非常态的,有标记,而且幅度受到限制,即其浮动的幅度一般不会大。

表3 广州话陈述句的调群调域数据表(单位:百分比)调群调域女性发音人男性发音人句首调群句中调群句末调群句首调群句中调群句末调群音高上线100.079.376.197.8100.086.7音高下线3.31.1014.42.20调群调域值96.778.276.183.497.886.7

两位发音人句中调群的音高情况表现出个性,女性发音人句中调群的音高比句首调群小,比句末调群大;而男性发音人则是句中调群的音高比句首调群和句末调群都大。男性发音人的这种情况说明陈述句语调下倾在有些人那里会出现浮动性。北京话陈述句调群语调也有的类似现象[2]。句中调群音高相对于句首调群和句末调群的浮动性,这也是非常态,有标记的。因人而异,没有明显的倾向性。

三 语句内调群调域的起伏度

为了将不同年龄和性别的发音人、不同语气和口气类型的语句放置在同一空间中实现量化的比较研究,石锋、王萍、梁磊提出了“起伏度”的概念和计算公式。句子语调的起伏度用Q表示,以调群调域的百分比数值为计算依据,计算公式是:Qx=Kx-K(x+1),其中,x=1,2,3……,是调群在语句中位次序列数;K是调群调域的相对百分比数值。用a、b、c分别代表调群调域的上线、中线和下线,可以分别计算三种起伏度,即上线起伏度Qa、中线起伏度Qb和下线起伏度Qc。 一个量化的句子语调起伏线需要依据Q值的序列来描述。Q值序列为QO、Q1、Q2、Q3、……Q。设QO为起始点,表现句首调群调域的定位特征。Q为全句起伏度,就是句首调群的百分比数值减去句末调群的百分比数值所得的差值。实际上,Q等于Q1、Q2、Q3 ……的代数和。起伏度为正值表明音高下降,负值表明音高上升[2]。

根据表4的数据画出的广州话陈述句的语调格局图(图5)能反映出广州话陈述句语调的音高起伏变化。

表4 广州话陈述句语句调群起伏度Q值表(单位:百分比)起伏度女 性上线a中线b下线c男 性上线a中线b下线cQ0100.051.73.397.856.114.4Q120.711.42.2-2.2512.2Q23.22.21.113.37.82.2Q23.913.63.311.112.814.4

Q0表示句首调群的起点音高,女性发音人起点的上线为100,为全句调域上限,男性为97.8,接近全句调域上限。男性和女性起点的中线相差较小,均在50左右,起点的下线相差较大,女性为3.3,男性为14.4。Q1表示句中调群的起伏度,女性Q1的最大值在句中调群的上线,最小值在下线,男性Q1的最大值在句中调群的下线,最小值在上线。两人的情况相反,表现出两人的个性特征。Q2表示句末调群的起伏度。无论是女性还是男性,Q2的最大值都位于句末调群的上线,最小值都位于句末调群的下线,表现出两人的共性特征。从Q1和Q2值的大小和分布位置来看,多数情况是最大值位于上线,最小值位于下线,这就说明广州话陈述句的音高上线比下线更容易发生较大幅度的变动。从Q1和Q2值的正负来看,Q2的值均为正值,Q1的值绝大多数为正数,只有男性上线的Q2为负值,说明广州话陈述句语调音高在时间的链条上,从前到后呈现出由高到低的分布,体现出陈述句语句音高总体下倾的共性规律。这种共性规律在中线和下线比在上线更为稳定,也就是说,上线更容易发生音高浮动现象,或者说高音域(调域上层)更容易发生音高浮动的现象。

Q值表示全句的起伏度,无论是女性还是男性,均为正数,说明陈述句音高从整体上看是下倾的。从Q值大小的分布来看,从上线到中线到下线,男性的Q值呈现出从小到大的分布,而女性的Q值则呈现出从大到小的分布。综合北京话①和广州话陈述句语调的情况,我们发现Q值系列为负值的现象均出现在句中调群上,没有出现在句末调群上的。其中的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该现象与发音生理机制有关。人们在说话的时候,在句首和句中,呼出的气流较强,音高和音强变动的可能性较大,在句末,呼出的气流较弱,音高和音强变动的可能性较小,所以,Q值系列为负值(即陈述句语调下倾出现浮动现象)的情况就主要发生在句中的调群上。第二,该现象是语音边界的一种体现,也就是一般所说的在边界位置往往会产生边界调和音高重置,这个问题与语法、语义有关,宜另文论述。

四 调群内字音调域的起伏度

笔者选择句首调群的字音调域进行研究,依据句首调群内各个字音的音高半音值进行百分比的相对化计算,作出字音调域图,见图6。

石锋、王萍、梁磊为了区分语调分析的不同层次,选择q值来表示调群内部字音调域的起伏度,可以与表示语句内部调群调域起伏度的Q值相对应。q值的计算方法和Q值相同[2]。表5是根据起伏度公式计算出来的广州话陈述句句首调群的字音起伏度q值表。图7是根据表5的数据画出的广州话陈述句句首调群的字音格局图。

表5 广州话陈述句句首调群的字音起伏度q值表(单位:百分比)起伏度女 性上线a中线b下线c男 性上线a中线b下线cq092.152.312.4100.052.75.3q1-7.9-7.3-6.76.71.4-4.0q215.717.519.1-1.44.09.3q7.810.212.45.35.35.3

q0表示调群首字的起点音高,上线为100或者接近100,中线略超过50,下线在20以下。q1表示调群中字调域的起伏度。值得注意的是,女性的q1均为负值,男性下线的q1也为负值,这说明与语句内各调群的音高变化一样,调群内各字音的音高也容易在中间位置(不是调群内的首字和末字位置,而是中字位置)出现浮动。北京话也有类似的现象[2]。q2表示调群末字调域的起伏度。除了男性上线外,q2的值均为正数,说明调群内末字的音高往往较低。q值表示整个调群调域的起伏度,均为正数,说明从调群首到调群末,音高表现类似于从句首到句末,呈现下降的趋势。从上线到中线到下线,男性q值表现一致,女性q值依次增大。

石锋、王萍、梁磊提出调群内部字音调域之间的关系与语句内部调群调域之间的关系具有同构性[2]。从Q值系列及q值系列的正负来看,广州话也具有这个规律。

结 论

本文运用相对化的方法,采用Q值(起伏度)的计算公式,对广州话陈述句音高进行了考察,发现:

广州话陈述句音高是总体下倾的,这种下倾表现在从句首调群到句末调群上,也表现在从调群内首字到调群内末字上。这正是广州话陈述句音高的主要特征。

广州话陈述句音高在总体下倾的同时,出现了局部浮动。从位置来看,浮动主要出现在句子中间位置的调群以及调群中间位置的音节上,在句子末尾位置的调群以及调群内末尾位置的音节上则很少出现。从调域来看,上线更容易发生音高浮动的现象,或者说高音域(调域上层)更容易发生音高浮动的现象。

陈述句音高下倾是常态和无标记的,音高浮动是非常态和有标记的,这里具有发音生理机制方面的原因。我们一口气说一句话时,气流由强到弱而变化情况是陈述句音高总体下倾的主要原因;同时,也是非焦点陈述句句子中间位置的调群以及调群中间位置的音节的音高出现浮动现象的原因之一。出现音高浮动现象的另一个原因是语音边界标志体现的需要。

注释:

①参见石锋、王萍、梁磊《汉语普通话陈述句语调的起伏度》,载《南开语言学刊》2009年第2期第4-13页。

②参见王萍、石锋《汉语北京话疑问句语调的起伏度》,载《第九届中国语音学学术会议论文集》,2010年版。

③笔者运用声学实验的方法分析了广州话的单字调,其调值为:阴平53或55、阳平31、阴上225、阳上223、阴去33、阳去22、上阴入55、下阴入43、阳入32。本文对每一个调类都制作了一个实验句,共九个实验句。每个实验句的前三个字为和后四个字各为一个调群,中间三个字为一个调群,共三个调群,参见贝先明《当代广州话单字调的声学实验分析》,载《第十届双语双方言国际研讨会论文集》,2011年版。

[1]石锋.汉语语调格局在不同语速中的表现[M]//中国语言学的新拓展.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324-336.

[2]石锋,王萍,梁磊.汉语普通话陈述句语调的起伏度[J].南开语言学刊,2009(2):4-13.

[3]李爱军.语调研究中心理和声学等价单位[M]//语音研究报告.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2005:13-17.

TheUndulatingScaleoftheIntonationofDeclarativeSentenceinGuangzhouDialect

BEIXian-ming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Business Studies,Guangzhou 510320, China)

Based on the method of relativization and the formula of the undulating scale, this paper investigates the pitch of declarative sentence of Guangzhou dialect. The result shows that the pitch of declarative sentence of Guangzhou dialect tends to fall, but the pitch of tone groups which is in the middle of the sentence and of the syllables which is in the middle of the tone groups float. The Falling and floating are related to physical articulation.

Guangzhou dialect; declarative sentence; intonation pattern; undulating scale

H014

A

1674-9014(2011)03-0121-07

2011-03-05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基于声学实验的穗、港、澳三地粤语语音比较研究”(09YJC740017);广东商学院校级科研项目“基于声学实验与社会语言学视角的广州话语音研究”(09BS74001)。

贝先明(1977-),男,湖南浏阳人,广东商学院人文与传播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实验语音学和汉语方言学。

(责任编辑:刘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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