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杨
在时尚的源头:影星备忘录
高杨
她不是一出生就叫这么美的名字。加藤和枝和本来的身份很匹配,一个渔夫的女儿,偏被人发现是个唱歌的天才。8、9岁便登台表演,12岁灌制唱片。13岁,去夏威夷公演,14岁,用艺名“美空”,立即成了全日本家喻户晓的歌星。“天才少女”的桂冠从天而降,名扬海外。
20世纪四五十年代电影和广播主宰着日本国民的主要精神生活领域。美空云雀主演的《伊豆舞女》和《猜拳姑娘》,是轰动日本的、卖座率打破纪录的影片。美空的巨大成就迫使同行抵消美空的影响,争取自身生存,后来竟发生了日本6家电影制片公司不得不联合对抗美空的事件。
权威的日本广播协会举办的“红白歌会”一年举行一次。届时,全日本明星荟萃,争相亮场,这是日本歌坛盛会,平庸的艺术家是沾不上边的。年仅16岁的美空云雀从1954年进入角逐,年年名列前茅,而且经久不衰,真是创了一大奇迹。日本各大唱片公司争相邀请美空灌制唱片,因为她唱的歌曲,有无数的歌迷和崇拜者,因而也给唱片公司挣了大钱。美空名利双收。她除了取得应该得到的优厚酬金外,还接受了一顶顶荣誉奖赏的桂冠,赢得过“日本唱片大奖赛歌唱奖”、“日本唱片大奖”、“日本唱片15周年大奖”、“日本唱片蓝绶带大众奖”等等。她还在“最受欢迎的歌手”评比中连续12年夺冠。
如此辉煌的战绩,在1987年,美空50岁时,突然急转,她母亲和弟弟同年去世。对她打击有多大?不知道,可能这事碰上谁,都得卧床不起。何况孤独的美空。
1989年,美空成功地举办了自己最后一场演唱会,一缕芳魂飘散天国,享年52岁。
多像啊,那些狂奔在名利场的女人们,为什么总是如此凄惨地收场?人前台上的风光,背后有多少无法回避的坚忍。千万别说,因为虚荣。是那背上如山的责任,压得她们无法停止。
加藤和枝 梅艳芳 叶德娴
黄文慧 木村拓哉
姜大卫 苑丹琼
那个不堪的童年,别的孩子游戏的时候,她们正由父母带着跑场子演出。只有一个不能说出的心愿,让家人过得好一点,吃得好一点,别让别人瞧不起。就是为了这个,出卖的不仅仅是时间、尊严,当然还有年轻娇美的肉体,因为实在没有别的可以交换。而在鱼龙杂处的娱乐圈,谁是弱者?谁才真的需要庇护?
我特别喜欢美空在1965年的个人演唱会中,扮男装,梳男发,俏皮地演唱歌曲《柔》的样子。帅气、俊朗、洒脱,可谁知这是她离婚后第一张大碟。虽获得巨大成功,但她内心的脆弱和疲惫,难道就不能有个家,有个他爱着,护着。就不能享受一场正常人生活?呵呵,上帝都笑了。你忘了游戏规则?寻常人家的女儿,想要成功,必须用一生的幸福,来换。于是,这一生,孤芳独艳。
她曾站在舞台中央,任泪流满面,她曾发誓:“如果没有人肯娶我,那我就嫁给观众,嫁给舞台。我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扯谎,观众和舞台都是曲终人散的执行者。众人散去,幕闭灯灭,你在干嘛?谁陪着你?
其实,她并不是最美的姑娘。而她有一个破碎的身世和童年,她需要打捞一个即将破碎,或者随时有可能破碎的家。她忘记了其实自己只是个弱女子,没有能力与这个世界对决。于是,葬身于俗世,换取微薄的回报。
我不认为美空是在为大众歌唱,只是,这一生尝过太多的苦,她将自己对人生的体验唱了出来。
最后一场演唱会中,她在演唱自己的成名曲《悲酒》,她含泪唱到:
独自在酒吧饮酒,
酒味带着那别离的眼泪,
但愿饮酒能忘记那倩影,
面貌却仍复现在酒杯上。
酒若有心,
当浇掉我心中的忧苦,
虽然愈饮愈悲,
边饮边泣也是为了情。
嗓音已苍哑,面容已衰老,又怎么样?依然是一颗纯美的心。
其实,她比烟花更寂寞。
如果我偷偷地说一声:梅艳芳其实不懂唱歌,我猜明天就有人在我家门口横刀立马,跟我拼命。然而,她声线低沉,缺乏亮度。演唱会时有走音和破音,单从演唱角度来讲,她不具备基本的演唱条件。然而,她却红透了东南亚的整个天空。她——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立于香江歌坛而不败。说起来,真是有点让人揪心。
其实,我还想说,她太不够美了。艳和美是两个概念。她艳丽有余而美丽不足。脸小,五官却长得夸张,眼睛大而无神,传说中的三白眼,鼻子大且扁,嘴唇厚而突,十足的两广脸。两广脸也有漂亮的,例如刘德华同学。而梅艳芳,竟不是美女。如此一个资色平平的女人,却一跃成为香港影坛的票房保证,说起来,让人辛酸。
有人说,梅艳芳是舞神。是她开了“看”唱歌的先河。可是,如果认真的考究舞蹈,她太不专业了。软度不够,型体也不舒展。但她常由开场跳至终场,拼了十足的力气。就算演唱会结束,她还会“听到掌声就返场,”再给观众一段最给力的表演。直至最后一场告别演唱会,她走入舞台深处,在“天堂口”微笑对大家挥手,做了永诀。
说起来,不必是粉丝,也会流泪的。
这便是梅艳芳。她拼足了四十年的人生,虽不长却尽性,即使是临终前一个月,她还要再举办八场演唱会,跟她这辈子最爱的舞台和歌迷告别。演唱会中她最爱的人悉数到场,伦永亮、刘培基、华仔、学友、谭校长、郑秀雯、妈妈,每个人都心痛地拥着她,陪她唱一首歌。她幸福地着起婚纱,像个小女孩一样,任性地说要嫁给舞台,嫁给观众。爱她的人们,在后台互相拥抱着大哭起来。
可是,她终归挥手离去,无悔的、潇洒的。这四十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煎熬,在一挥手间,全部变成甜蜜,和永远珍藏在歌迷心底最深刻的痛。
五岁,她跟大她两岁的姐姐便登台演出,在油麻地这样黑社会横行的地方,以童真的歌声讨生活。有什么办法,父亲早逝,母亲以一个演唱团支持着全家。两个哥哥(这两个没用的男人不知道在干啥)、一个姐姐、小小的梅艳芳,都是要吃饭的。
梅艳芳从未正式拜师学艺,四处登台,打下扎实的演艺功底和超强的心理承受力,也带给她一身的匪气。到了上学的年纪,大家笑她是“歌女”,同学的家长不许自己的孩子跟她玩。干脆,她就不上学。当起了专职的“歌女”。小小的她,跟姐姐爱芳,看尽了冷眼,受尽了欺辱,有人看了表演还不给钱,去讨要,还要挨打。梅艳芳在那个时候,练出了一身硬骨头。
到了恋爱的年纪,梅艳芳从第一个男友,爱至最后一位,浑身上下无数伤痕。媒体骂这些男人,骂那些抢阿梅男友的女人。其实,这事情怪不得别人,是阿梅每一段爱情都不顾一切,先把自己扔进烈火中,浴火而不能重生。
梅艳芳死后,梅妈和哥哥骂刘德华:“没良心,令她哭过几多次!”其实,是阿梅不愿离开,她为他投资、每次演唱会也出面捧场、甚至明知他娶了富豪娇妻,依然不离不弃。这怪得了谁呢?
2003年9月5日,梅艳芳突然招开记者会,宣布患子宫颈癌。一时间亚洲娱乐圈地动山摇,有娱记大言这将是梅姐最后一次露面。可是谁能想得到,11月,阿梅竟连开八场演唱会,一个人由始至终盯到底。八十几磅的华丽演出服、艳丽的假发、浓厚的妆容,依然幽默的谈吐,观众似乎觉得阿梅要打败病魔了。没想到,一个多月后阿梅撒手人寰。
这便是梅艳芳了。硬是打强心针,也要上台的梅艳芳,是属于舞台的,她嗓音不够甜、不够美都不重要,只要站在舞台上,她便是一个充满了魅力的妖惑精灵。你只需望住她,精神就由她引领。她知道要用什么方式跟她的歌迷影迷告别,她知道爱与回报爱。
这个以性感、诱惑、出位驰名的女人。永远以最纯美的笑容,最清甜的声音,最温柔的一颗女人心,站在天堂口对大家挥别。而我认为这挥别太残忍,竟让人无法回头。
其实,年轻的时候她明艳照人,眼睛很大,鼻梁端正,嘴唇轮廓分明。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她的笑令人玩味,那笑靥仿佛从没照到心底,只是在脸上打了个弯,浅浅的,不小心掺杂了一丝嘲弄。
出道时,她已经是少妇了。准师奶一枚。夫是名震江湖的张家班(张彻)门徒,又是“兄弟公司”组建人之一。18岁,她就嫁给了他,为他生孩子,打理家事,他在外打拼。张家班一水儿的武打戏,他长得“鼠脸”,与同班帅气的狄龙、姜大卫相比,太不受宠,只能演些搞笑的角色。
家用不够时,她白天去机场做地勤,晚上去酒吧、夜总会唱歌。她声线富磁性,鬼马娇俏,缠绵妩媚。只要她站在台上,要你哭便哭,让你笑便笑。
1969年,她第一张原声黑白唱片,卖得不好不坏。却意外地收获了一大群圈内朋友的注意。有乐评人写文章抨击她说她根本不懂演唱,但那一年,黄沾开始为她写歌。
1981年,真是叶德娴收获的一年。首先,她十年磨一剑,第二张唱片《星尘》一出炉,便奠定了她在香港乐坛的地位。专辑中主打歌曲《明星》,实在是传奇得很。这首歌本来是黄沾写给1976年香港小姐张玛莉的,但张小姐的歌技实在令沾叔失望,后来这首歌又辗转到了陈丽斯手中,也没了消息。沾叔绝望的时候,叶德娴无意中听到这首歌,一听便十分喜欢。沾叔也没想到这首《明星》在叶德娴的演绎下大放异彩。黄沾在《明报》的专栏里写道:“叶德娴把歌重新注满感情,且用非常自由的方法演绎,因此,这首歌出了生天。”
其次,叶德娴因在电影《忌廉沟鲜奶》中饰演妓女,一举获得第19届金马奖最佳女配角。
并且,她还参演了无线电视的四部电视剧,以及其他三部电影。
1981年,叶德娴红了。可能她自己也没想到离婚八年后,她——一个准师奶,竟红过了她那在演艺圈里有名有姓的前夫。
1985年她与刘德华合作拍摄电影《法外情》。叶与刘的母子档,一下子震惊了港九的电影市场,票房高居不下,一时无两。成功引领了以法庭辩斗为题材的港片风潮。虽然,本片只获得1986年香港金像奖两项提名,但是,叶德娴与新人刘德华,以及整个电影对真善美的讴歌,已完全深入民心,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法外情》中的叶德娴,刚刚三十五六岁,跟刚满二十岁的刘德华搭档,叶德娴身上背着沉重的负担。然而,令人意外地是,她对一个绝望老妓女把握得炉火纯青。
她以超强的实力,不仅完成了自己的表演,并且,成功地带动了新人刘德华,使刘德华在这年凭《法外情》声名鹊起。
在片中,她所扮演的老妓女得知替自己辩护的刘大状就是失散多年的儿子时,眼睛定了一瞬,默默站起身,伸手抓了个空,随后訇然倒下。这一分钟的表演,叶德娴没有表情,没有台词,而是把所有的委屈、感慨、破碎、哀怨,全部集中在一双眼睛里,轻易平静地砸碎了观众的心。
也是1985年,叶德娴在陈安琪执导,与夏文汐、黄秋生合演的《花街时代》中,扮演一个混迹黑道的同性恋女性——执刀索要保护费的男人婆形象,与《法外情》中的苍桑老妓女,大相径庭。而她,再次获得金马最佳女配角。
1991年,叶德娴遇到了她人生另一位重要人物——王晶。王晶对叶德娴的演技赞不绝口,他称她为香港最有演技的女演员。他为她量身定制电影《与龙共舞》再次获香港电影节最佳女配角奖。
叶德娴是个低调的人,她个人的生活鲜有人知。只不过,她一出手,便以演妓女、黑道人物而驰名,令人对她的生活阅历很好奇。而她诠释的小人物,一向是搞笑的,就像她在《笨小孩》中扮演的身患绝症的母亲,为了说服校长收了自己痴呆的儿子,不得不坦白自己的病情。
她脱下太阳帽,露出只有一圈的假发,中间白光光的头皮。她又脱下那一圈假发,露出整个光脑袋,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校长吓得往后一闪。她尴尬地笑笑说:“我日子不多了,我就是想我儿子能在这个学校上学,你说一句话就成了……”然后,一口鲜血喷了校长一脸,她一边用手挡,一边说“对不起”,样子既滑稽,又令人作呕。而这个母亲的形象,令人久久无法忘记,想起便由不得热泪满眶。
这几年,叶德娴依然没有淡出人们的视线,那大都是因为契仔(干儿子)刘德华的原故。儿子无论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开演唱会,都会记得当年一手教会自己演戏的妈妈。叶德娴生日的时候,刘德华说她是“影响一生的,最重要的女人。”刘德华捧起叶德娴的脸,亲吻她的脸颊,有人在哭,而叶德娴却笑了,只是那笑已不是明眸皓齿,散发着烟灰色。
即使是烟灰色,她也是最美的佳人。
你没办法不喜欢木村拓哉在《悠长假期》里的样子,背着双肩包,羞赧、腼腆、温柔、善良。无奈时,他嘟起嘴巴,眼神无辜。为了保护一个不怎么喜欢的女人的自尊心,吞下半张照片,然后,忐忑地吃下两粒胃药。然而,他坚持、坚定、坚强,有理想,有抱负,肯为爱人做出最大牺牲。还能男人样,把爱的女子拉进怀里强吻。24岁,他就以这样的形象红了。
更早,21岁,他主演了恋爱教母北川悦吏子成名作《恋爱白皮书》后,就已成了少女们心中的偶像。个人演唱会时,他站在舞台中央,还略带着孩子气,但已学会眯着眼睛,弹着吉它,逗弄少女们怀春的心。台下如潮水般,带着哭腔的尖叫声,他并无表情,唱罢一甩手,似乎对台下的热宠根本不屑,更引来如海啸般的尖叫。
再早,刚满17岁的木村被国际著名的舞台剧大师蜷川幸雄选中,参加了根据唐十郎作品改编的舞台剧《导盲犬》的演出,被业内评论家称赞“具有天生巨星光芒和令人难以忘怀的魅力”。
其实,15岁的木村,被姑母投简历到Johnny's事务所,事务所七八通电话追到家里,他却死活不想去,后来母亲鼓励才答应去试一下。在考试现场,就已经有少女把约会的小纸条硬塞在他手里……
日本男星,恐怕只他,敢头戴一朵鲜花演唱;敢把头发全扎在脑后,露出一张脸供人仔细检验;敢涂鲜艳的口红,扮可爱,扮性感,扮冷艳,随他喜欢,任他胡闹,只要是他,便有人喜欢、热捧。他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样,演唱会时穿着短裤球鞋,扭来扭去,乱做鬼脸。一会儿弹吉它,一会儿吹口琴。甚至在广告片里,跟印度美女大秀斗鸡眼儿、水蛇腰。他还极会在演唱的同时抛媚眼,一只眼睛轻闭一下,再快速闪动,一眨,就把多少少女心打捞了去。他穿着一个袖子的西装,在台上起舞,就连那西装,也红了。他是广告天王,他秀啥,啥大卖,连口红丝袜都找他代言。
如今的木村是两个小女孩的爸爸,红歌星工藤静香的丈夫。钱多得花不完,而他依然勇挑富士台重任,与台湾美女跨国合作,完成《月之恋人》。收视率创了新低,居然是21%。
有人说他老了、残了,其实,还是很好看的。眼睛大,鼻梁高,身材比起年轻时候要强健了很多,眼神和声音更让人发颤。在《突然降落的千亿颗星星》里,他与无数美女接吻,每一次吻都有型有款。他半裸身体,淋湿头发,用白色毛巾被拥裹着美女井川遥,靠在停在海边的车上,那图画美得不可方物。
2010年,木村连续第十五个年头获得日本知名杂志《ANAN》评选的“我最喜爱男艺人”大奖,并同时获得“最盼望的拥抱”、“最喜欢的男友”、“最性感”、“最会打扮”四个项目冠军。同年,他第八次获得本国“影帝”的称号……时光荏苒,他依然是上至耄耋,下至幼齿的偶像,绝对对得起万人迷的称号。
如果你愿意上百度找找,随时便可找到木村在综艺节目《SMAPSMAP》中顶着大眼袋和鱼尾纹夸张地大叫“卡哇伊”,扮演着俊秀牛郎。你不禁感叹,唉,老了!是啊,谁能不老,木村也算华美地老去了。在后来的剧集里,他的角色跟年龄一样变成成熟男子,社会精英,神勇警探……角色性格也越来越复杂,在《突然降落的千亿颗星星》中,他饰的凉,冷酷、残忍,百般蹂躏深爱着他的每一个女人,让她们去杀人,然后再自杀,他不再会可爱、温暖地笑了。怪不得香港娱评人林燕妮说:如果不看演职人员表,我根本看不出是同一人出演。她说他下巴变短,双眼皮变窄,鼻翼变薄……唉,林姐姐,非也,根本不是五官的变化,而是眼神,那眼神由无辜变得冷酷,笑容也复杂起来。
毕竟,不再青春了,你让一个奔四十的老阿伯,还饱有青春时候的如花美样,那多么……苛刻。人老了,会变得浑浊虚伪,看不清、摸不着。无法抗拒,若你跟时光做对,非要继续睁大双眼,露出浅浅梨涡,也能把人吓个半死。
就由他吧,好在帅哥和型男,都一样有市场。至于,深藏你心底的青涩模样,就继续深藏在你心里,偶尔回头,那张年轻的脸和清透的心都在对着你笑,那是木村拓哉别无二版的青春,也是我们每个人的。
谁也看不出,她居然曾是艳星。高大丰满的身姿,青春饱满的脸宠,敢作敢为的胆识。
保守的年代,浅露香肩都能成名,她却未能如愿。60年代到70年代,她经历了十年尴尬的电影生涯,终于不敌门可罗雀的冷清,转身入了电视行当,沦为TVB的一株甘草。
甘草——补益中草药。清热解毒、祛痰止咳。多生长在干旱、半干旱的荒漠草原地带,适应性强,抗逆性强,是植物界抗干旱的能手,斗风沙的先锋。
演艺圈是名利场的前沿,等级分明,甘草演员只能甘忍寂寞,将一心的志向收起。1978年,一直在沙地里求生的黄文慧跟姐夫到广州做起了酒店。连刷厕所都亲力亲为的老板,是不可能不赚钱的,用黄文慧的话来说:“多年来,生意也做过不少了,做什么都赔。到了广州才得到人生第一桶金。”
打拼十年,1988年酒店生意好翻天,很多影迷因为要看看“梅超风大姐真身”特别跑来关照。但又没想到政策突变,人事离乱,黄文慧的酒店无以为继,只得草草收场,打道回港。
回到香港,历经多次失败的黄文慧发现香港的影视早就换了新天,完全没有插脚的余地,她无心再为仅有几句台词的角色争取,自愿转入幕后,作起文案工作。
但,人终究是敌不过命的安排。好死不死,机会总在人掉头要跑的时候突然砸在脚背上,让人挪不动脚,又痛得钻心。其实,人若真心要跑,谁又能挡住呢?
演尽了各路坏女人,情妇、妓女、泼妇……这次再上银幕,黄文慧捞到一个母亲的角色,“不过又是做鸡。”黄文慧尴尬地笑着说。但总归是当上了刘德华的妈妈,从阴险邪恶的女人堆里,翻身走进了阳光下。
黄文慧一生未嫁,她似乎并未遗憾。年轻时样貌好,又傲气,裙下之臣自然甚众,但黄文慧说自己要求苛刻,令不少追求者知难而退。黄文慧拒绝回忆任何一位男友,大言她已不太记得了。“我心硬兼又自私,分手没有几天,就忘记了。其实也幸运,要不然八十岁老父亲谁来照顾?还有一直住在养老院患老年痴呆的老母,谁受得了呢。”
1957年,金庸在《香港商报》连载他的宏篇巨著《射雕英雄传》。一部连载小说救活了一家报馆的神话,除了张恨水老先生的《啼笑因缘》外,《射雕英雄传》也算一部。1958年,连载还没结束,香港峨嵋电影公司便急不可耐地将其拍摄成2集的粤语长片,由鬼婆承包户陈立品饰演梅超风。
从1958至2008年,历经30年,《射雕英雄传》被翻拍十次之多,甚至被搬上了戏曲舞台,真是前无来者。梅超风的角色也由陈立品开始,从十位女星手中接连传递到了2008版的“中国朱莉娅•罗伯茨”孔臆珊手中。这十位,无论是丑陋、性感还是美艳,却只有黄文慧一人傲立在我们记忆中,抹之不去。
她枯瘦如柴,双目洞黑,大笑时将双手伸向漆黑的天空。一个自幼失去双亲的貌美女子,因为偷偷与师兄相爱,被师傅逐出山门。又因爱人被杀,从此独行江湖。为了练成“九阴真经”她杀人无数,渐渐由一个美貌女子变成了阴森可怖的“铁尸”。她内心充满了孤独和阴冷,却时时记挂着恩重如山的师傅和爱人。她亲手从爱人身上挖下纹有九阴真经的皮肉,贴身藏着,时时拿出来抚摸,那块皮肉因为抚摸而有了温度,仇恨也因为有了温度而跳动在心里。谁也没想到,站在全世界对面的梅超风,最终却为了救师傅一命,舍生取义。临终她倒在师傅的怀里,像个小女孩一般请求师傅的原谅,再次跪倒在师傅面前,请求师傅允她重入山门。梅超风——恨有多么尖利,爱就有多么深刻。真是一位无情江湖中的有情儿女啊!
老年后的黄文慧常对人说:“人最紧要是知足啊!”经历了这么多,她也常常说,“站在屋顶才有可能失脚掉下去,我都没站过屋顶呢!”那语气里一丝不甘若隐若现。因为多年一人独处,她说自己平静得既不会笑亦不至于为任何事落泪。但说起往事,她仍收不起已掉落的泪珠。
不知道为什么,这眼泪跟站在舞台中央感谢观众多年厚爱的汪明荃的眼泪相比,却更能打动我,更令我叹息。
1993年1月,由李碧华原著小说改编、陈凯歌执导的影片《霸王别姬》,荣获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最高奖项“金棕榈大奖”。多年过去,剧中人物,段小楼、程蝶衣、菊仙……一个个依然在眼前跳动。
在舞台上英姿飒飒的武生段小楼,使所有人看得眼际发热。小楼小楼,你可是昨日那个旧人儿?李碧华说。此小楼的确是她心里难忘的一段情缘。
23年前,一个叫姜大卫的青年,在香港一代武侠片宗师张彻的打造下,以一个叫关小楼的少侠角色名震海内外,获得香港第一个亚泰影帝。在这部名为《报仇》的武侠片中,他为逆势启用他的张彻报了仇,也为一直不被看好的自己报了仇。从此他一发不可收拾,连续三次获得亚泰影帝。2007年,在他60岁的时候,获得了中国功夫全球盛典最佳动作男演员奖。
姜大卫,原名姜伟年,是上海电影明星严化与红薇之子,著名演员及导演秦沛之弟,著名导演及演员尔东升的兄长。他四岁丧父,同年入行,跟哥哥妹妹一起当起了小演员,养家糊口。经哥哥介绍在片场当起了武行。在一次十人为一组的角色筛选中,他先是跳下三层楼高的深坑,然后再爬上四层楼高的土墙,再横跨深不见底的深沟,又蹿入充满淤泥的地下管道……
当他从淤泥里抬起头,其他九位参与筛选的竞争者,早已不见了踪影。宗师张彻不得不扶扶眼镜,打量对面这个瘦小的年轻人。他个子不高,长相只能算清秀,但眉梢眼底竟全是不服气。他冷冷地望过来,居然让人心里一动。
从此,他成了张宗师片中唯一不用晒肌肉的绝对男一号。宗师为了他,一改高大健美、华糜轻浮的审美习惯,着意打造他刚中带柔、冷傲叛逆、玩世不恭的仗义少侠。在张宗师的暴力和血腥审美的影响下,张家班的男星,一概露出铁板般的胸肌,或者,完全不着上装,只有冷峻小生姜大卫至死都不松开一粒扣。亦舒说:“谁要看到姜大卫穿短袖衫,就中了大奖了。”如此惜肉如金,反而更使得大把女影迷迷得死死生生。
无情的他,却总是在电影的结尾以各种令人炫目的方式死去。在挖心刨肝、身中数枪、刀斧乱砍中,他唯独中意五马分尸而死。电影《十三太保》的结尾,他一袭白衣,朗朗晴天之下,随着五匹马相继发力,白色大帐无风自鼓,一声凄厉的嘶吼,帐篷缓缓坍塌,接着漫漫黄沙上,五条血迹分五个方向远去。最后,镜头给了惨遭分尸的姜大卫一个面部特写,却是极为平静、清秀,一道艳丽的鲜血自嘴角涌出,与缠头的白带,盖住残缺不全尸体的色泽鲜艳的布匹,交织成凄婉诡丽的画面。
如此,他红得当仁不让,身边人俱成了陪衬。张彻对自己的爱徒,更是爱得不惜一切。为他改剧本,换班底。只要是他需要,便没有不对。想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如何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荣耀和尊宠?他倒并没有骄傲,只是更加随心所欲。只要是他喜欢的,笑好,冷笑也好,傻笑都好,俱是好的呀。
1972年,张彻筹拍《水浒传》,姜大卫出演浪子燕青,梁山一百单八将中排名三十六的浪子燕青,在张彻的镜头下却占了绝对多数的戏份,硬是活生生把《水浒传》拍成了“燕小乙传奇”。偏心至此,观众却也照单全收,1972年在香港上映的83部华语电影中,《水浒传》票房高居第7名。
在《水浒传》中扮演武松的狄龙,张彻作品中和姜大卫合作最多的搭档,也是张家班数一数二的角色。1970年亦舒曾写:“姜大卫是很谈笑风生的;他的好朋友狄龙,就与他不同,沉默寡言。”他们是好朋友,两人在邵氏宿舍一屋住,同桌吃,的确比亲兄弟还要亲。冒雨骑摩托车,独买一份宵夜,竟是只给兄弟吃,导演都没份。有福气的香港人,总能在街角或者酒吧看到这对兄弟,靓绝的青春活力,扎痛人的眼睛。
然而,排名总是残忍的,它无情地将兄弟划分为第一与第二两个层次,谁不想当第一呢?尽管是情义深厚的兄弟。
哥哥越是用力,越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压力越来越大,一张年轻的脸上便挂着忧郁。就连喜欢的姑娘,也会因为哥哥的灰闷,改而与弟弟越来越熟稔。
1975年由邵氏公司投拍,并由大导演李瀚祥执导的清宫历史片《倾国倾城》终于为哥哥打开了一扇窗,哥哥浓眉大眼,端正高贵的长相与角色相当贴合。这次机会对于哥哥来讲实在是太难得了,他下足了功夫打算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并不比弟弟逊色。然而,被请来挎刀的弟弟再次抢了哥哥的风头。导演为一个叫寇连材的小太监不断加戏,最后一场戏中小太监完全承担了男一号的份量。
哥哥终于忍到了尽头,他拂袖而去,从此与兄弟、师傅恩断义绝。
1976年,是灰色的一年。姜大卫在这一年里所有的作品,失去了光彩和锐气。在他不到三十岁的脸上,居然看到一副老相。同年,他的新师弟傅声入门,成了张宗师的新宠。傅声长相漂亮饱满,风趣可爱,是姑娘们的心头好。许是思念当初同屋的哥哥,再或,明白了哥哥那份深情,姜大卫对傅声,也是管手管脚,严峻有余客气不足。无声地模仿着失去了联络的哥哥,令他这位新弟弟烦乱不已。而张彻先生的摄相机,也贪恋着傅声阳刚男色。
一下子,从阳光走进了阴雨,那时,姜大卫也只有二十七八岁。
1986年,狄龙因为电影《英雄本色》宋子豪一角,过五关斩六将,一步步杀出重围,得到了金马影帝的桂冠。十年不见的弟弟,偷偷跟到后台,用手拍拍哥哥的肩:“恭喜你!”三个字出口,四行泪落下,两个汉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十年,十年……都不再是少年了,却依然是心中最牵挂的兄弟。
至于以后,心结完全打开了吗?据说,他们依然不和。就连师傅张彻的葬礼,在珠海的哥哥都以拍戏为由,只请儿子代参加,气得从加拿大飞回香港的弟弟拍了桌子。唉,用一位资深小姜粉的话来讲,这对失和多年的兄弟,在短暂和好后,再次失和了。
六十五岁的哥哥,与六十四岁的弟弟,一生都在戏里趟着。兄弟二人都是演艺圈里德艺双馨的楷模,亦都有贤淑的妻,和优秀的儿女。偶尔出现在电视上的他们也都沟壑满脸,然而,定睛一看,那两双太过相似的眼睛里,却都奇迹般的保留着少侠的俊逸和悲壮。
我有理由相信,他们正直且旷达的后半生里,时时闪现着少年时的片段,从而使得他们有如此相似的后来。我亦相信,在他们内心深处,依然有一方净土是留给对方的。只不过,少侠从来都寂寞,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明明是个女人,但没有人记得。她用最可笑的姿态来取悦于观众,那句著名的“不要因为我是娇花来怜惜我。”几乎成了她的特别注释。有人说她丑、滥、俗……她并不介意,只说“如今演艺圈竞争激烈,有人记得我,说明我演得好,你笑我就赢了!”这便是苑琼丹,不了解她的人,只说她豁达。真正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在她的内心居住着一位多么坚强、高贵的灵魂。
最近一次见到她,是在《天声王牌》中,她踩着恨天高的金色高跟鞋,一步一瘸地走出来,炫红色的假发,大红色的吊带背心,外面居然又戴一件大红色胸衣……她唱出参赛歌曲《爱情陷阱》最后一句“这陷阱偏我遇上。”然后,一个母猫发怒地嘶叫,引得全场尖叫爆笑。
她妩媚地撩头发,对评委说:“谁给我打十分,我就嫁给谁。”然后走到巫启贤面前大秀红色内衣。谁也看不出,此时的苑琼丹已是48岁的高龄。
我常猜想,一个女人,要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承受被别人说丑,并能以此为乐?苑琼丹做到了。她血盆大口浪荡风骚,却自称是“风华绝代万人惊艳”的石榴姐形象,深得民心。她说大街上会有人突然跑过来说:“哇,石榴姐啊,你原来这么漂亮啊!”“这时候,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嘿嘿!”苑琼丹眨着眼睛笑得像个调皮的男生。
不要保留,扮到最丑,是她的制胜法宝。可是谁都没有想到2001年,傻笑姑婆苑琼丹接拍了《封神榜》扮演殷十娘一角。这个苦情的角色,令全港甚至全亚洲的影迷对她刮目相看。原来苑仔不仅会扮丑、发傻,她演起苦情戏更是声声血泪。
圈里人都知道苑琼丹是个工作狂。但,没人知道她狂到什么地步。怎么说呢?揭伤疤总是人所不愿的。
苑琼丹初入行时叫苑丽琼,走清纯美女的路线,但这条路太艰难,超级美女都在演配角,何况苑仔这个普通美女。在经历无数否定后,她痛苦地决定,拍完《十兄弟》就转行。在这部戏里,她被导演化妆成一个脸上长了大疤的丑女,还要愚蠢。每次她化好妆都被全剧组笑话。“真想死。”后来她说了实话。可没想到,这个叫小桔的角色竟成就了星光大道上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苑琼丹。
1996年,苑仔在拍摄《僵师道长》第一部时,与红遍亚洲的明星林正英结识。并且,被林的独特魅力深深吸引。她居然借车送林,结果没想到林正英冷面地说:“我有脚自己会走。”苑仔倒底是苑仔,她冲上去一口咬住林正英的胳膊。捉鬼师被这个火爆脾气的假小子给吓住了,一段情缘居然以这样喜剧的方式展开了。可谁料想,1997年,林正英突然离家出走,消失在苑仔眼前,媒体更是对这件事大肆渲染。铁嘴钢牙的苑琼丹,坚持拍戏,笑对所有前来质问讨伐的记者,并绝不回应与林正英有关的问题。两个月后,媒体得到了林正英因患肝癌去世的消息。在林大师的葬礼上,苑琼丹一袭素衣,以未亡人的身份前来送葬,过程中,她不止一次地哭倒。
然而,下午她即返场,导演和同事小心翼翼地请她休息。她高声质问:“我为什么要休息?”在片场,她依然搞怪耍宝,在场者无不唏嘘。其实,谁都知道,她已经开始准备明年当新娘了。
1994年,苑琼丹与周星驰合作,拍摄《九品芝麻官》。在一场与烈火奶奶对骂的戏中,苑琼丹第一次觉得有些支应不了。那大段大段的脏话,实在挑战苑琼丹的底限,她不断地NG,周星驰干脆建议王晶,反正要配音,不如让她一直说1234好了。王晶冷冷看着苑琼丹,说,现在都说不好,配音的时候更说不好。苑琼丹无处可逃,她撕下最后的脸面……于是我们在电影中听到那一串前无来者、气势如虹的对骂。
我常记起一位杨姓的台湾女打星说她第一次因拍戏骨折,被助理送到一间破旧的私人诊所,跌打师给她一个旧毛巾,让她咬着。然后,把肿成碗口粗的小腿猛然拉开,再使劲全身力气往上一推,那一瞬间,她觉得眼前一黑,天昏地暗,助理在一旁尖叫起来……
演艺圈的压力从来都是常人无法承受的。撕扯皮肉和撕扯精神,可能后者比前者更为痛苦,然而永远笑嘻嘻的苑琼丹能咽下所有痛苦,依然能笑对人生,实在不得不令人钦佩。怪不得香港大富黄乃扬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大富翁爱上女丑星实在少见,可我的确不觉得奇怪,因为石榴姐的那条石榴裙因为名至实归,所以显得分外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