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喻的认知阐释

2011-08-15 00:53张久全
关键词:指代隐喻事物

张久全

(淮南师范学院 外语系,安徽 淮南 232038)

转喻的认知阐释

张久全

(淮南师范学院 外语系,安徽 淮南 232038)

传统观认为转喻是在两个相联系的事物中,以一事物名称来指代另一事物名称。从认知理论来看,转喻是一种认知过程,其本质是概念的,因此转喻是人类重要的思维方式之一,它基于经验基础并受一般的认知原则支配。转喻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还是一种有力的认知机制,一种在理想化认知模式下高效的认知手段。

转喻;认知理论;概念;认知机制;认知模式

一、引 言

转喻(metonymy),又称“借代”,一直隐藏在我们的日常言语中。例如:壶开了、眼镜被误会了等等。其中,壶、眼镜作为水、戴眼镜的人的临近性事物,人们的认知显著度更高、所以更适于表达。正因为如此,一方面由于经验的司空见惯,使我们对许多转喻熟视无睹,如铅笔断了等。另一方面,我们又会为某个陌生形式的转喻找到美学的根由,把它当作精美的修辞,如我采摘了一朵爱情。正因为人们对于转喻的上述两种心理,转喻研究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而传统修辞学则把转喻看成是一种用某事物的名称代替相邻近事物名称的修辞手段。而认知理论则认为,转喻是人类重要的思维方式,是人类认识客观世界的重要手段。理想化认知模式是转喻理解的重要概念,它不仅储存信息,而且还对输入的信息进行重组,在人与世界的交往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因此,转喻不只是一种语言现象,它更应该是一种有力的认知机制,一种高效的认知手段和人类所共有的普遍的思维方式。

二、转喻的定义和本质

何为转喻?韦氏大学辞典的解释是这样说的:“ consisting of the use of the name of one thing for that of another of which it is an attribute or with which it is associated”。转喻是一种比喻,由利用一事物的名称以代替另一事物的名称所组成,前者是后者的属性或跟后者有联系。Metonymy是英语派生词,由希腊语前缀“met”(变换)和希腊语词根“onym”(名字)结合而成,意为名称的变换。从上面的解释可知,转喻的基础和根据是两事物之间存在某种联系而以一事物的名称喻指另一事物。

那么是怎样的两事物之间可以构成转喻呢?关于转喻的定义最早的是源自未知作者的《修辞和解释》一书,它指出“转喻是一个词格,它从邻近和联系紧密的事物中获得语言形式,通过这一语言形式我们能理解不被该词语命名的事物”。从这一定义,我们可以看到,对转喻的传统解释是基于“邻近”(contiguity)的概念。大部分关于转喻的研究都集中于Jokobson的横向和纵向轴的双轴理论。他把转喻看成是在横向轴上“语义特征”之间的邻近关系[1]。数十年后,随着认知科学和实验心理语言研究的深入,人们对于转喻的本质的认识更加倾向于概念联系的观点,这一观点对以后的转喻研究产生了较大的影响。维柯的《新科学》一书对转喻的分析如下:“转喻用行动主体代替行动,原因在于行动主体的名称比起行动的名称较常用。还有用主体代形状或偶然属性的转喻,原因在于还没有把抽象的形式和属性从主体上面抽出来的能力。以原因代替结果的转喻当然在每一事例里都会造成一个小寓言故事,其中原因被想象为一个女子,披上她所产生的效果的外衣,例如丑恶的贫穷,凄惨的老年和苍白的死亡”[2]。

从这里可以看出,转喻的本质是相邻性的替换。这种替换体现了人们的一种语言和认知策略;这种替换的发生主要存在于事物具有的逻辑相继、时间和空间的相关、相邻性关系之间,例如维柯所说的主体和他的动作,主体和它的属性之间。它们皆属于同一的心照不宣的认知框架,故使这种替换不被当作影响交流的错误而得以实现。同一的认知框架意味着这种相继、相邻性并不是任意的,它一方面必须以客观现实经验为基础;另一方面,理解转喻的双方必须处于同样的情景和文化语境,具有类同的经验模式、知识结构和思维方式。

1.转喻与隐喻

为了更好的理解转喻,笔者认为有必要将转喻与隐喻作一个简要的对比。隐喻涉及看到不同现象之间的相同点,是一种跨域映射,即通过对B事物的理解来解释或辨认A事物,本体和喻体之间的关系是差异中的相似,这是构成隐喻的基础。例如:“Life is a dream”把梦的特征映射到人生上面,是两种不同的域之间的映射。在隐喻的理解过程中,喻体的某些特征向本体映射或转移,成为本体特征的一部分,人们由此获得了对本体新的理解。Metonymy(借代/转喻)则是基于邻接关系或涉及到同一域结构内部的映射,即通过某事物的突显特征来指认该事物。本体与喻体之间具有邻近性或替代关系,基本不涉及事物特征的转移。例如:“叮住那个三角眼,他可能是奸细。”用“三角眼”代替“长三角眼的人”,是因为“三角眼”是那个人的显著特征。在转喻的理解过程中,听话者/读者通过喻体的特征辨认说话者/作者所真正指代的事物。一个选择得好的转喻词语可以让我们更方便地唤起一个难以命名的目标。从上面的分析可以把隐喻和转喻的作用简单概括为:隐喻主要是促进理解,而转喻主要是用于指称。

2.转喻与转指

在我们的日常交际中,经常会出现这样的语言现象:比如我们会用“修车的”,“搓背的”来指代“修车的人,搓背的人”。这种现象通常被称为转指。转指和转喻有极强的相似之处,都是用一个显著特征来代替所要指称的对象。那么它们又有什么区别呢?沈家煊先生在他的《转指和转喻》一文中首先肯定了语法中的“转指”本质上就是“转喻”,“只不过转指是转喻这种一般的认知方式在语法上的体现,可称之为语法转喻(grammatical metonymy)”[3]。所以说,转喻与转指只是在不同语言研究层面上的术语差别而已,其本质以及认知模型是完全相同的。

三、转喻的认知模型

转喻好象没有规律,例如我们既可以用部分来指代整体,说“他想找个帮手”,“见到的尽是新面孔”,也可以用整体来指代部分,说“他瞎了”(眼睛瞎了),“电视机烧坏了”(烧坏的是零部件)。但是转喻又不完全是任意的,不是任何一样事物都可以用来指代另一样事物。“壶开了”可以说,指水开了,但是壶坏了不会说成“水坏了”,水变质了,也不会说“壶变质了”。“转喻”虽然不是可预测的,却是有理可据的,是解释得通的。

1.理想化认知模型(ICM)

“理想化认知模型”(ICM)的概念是Lakoff(1987)提出的。所谓“理想化认知模型”就是“现实世界的结构在人脑中的反映,它与脚本(scenario)、草案(script)及认知图式(schema)相似”[4]。其主要认为人的认知模型是以命题和各种意象的方式贮存在大脑中,认知模型在人与世界的交往中起着重要作用,它不仅贮存信息,而且还对转入的信息进行重组,这为我们认知世界提供了一个简约、理想的认知框架。ICM可细分为4种类型:意象图式、命题模型、隐喻模型及转喻模型。其中转喻模型是产生类典型效应 (prototype effects)的基础。例如在西方文化中,人们一般会把mother和housewife mother联系在一起,因为人们把常年呆在家、任劳任怨地做家务事、抚养子女的母亲看成是母亲的典型代表,mother与housewife mother之间存在着一种转喻关系。Langacker(1993)认为转喻的实质在于“心理上通过一个概念实体把握另一个概念实体”[5]。基于这种认识,认知语言学家们达成了一个广泛的共识:“转喻是在同一认知模型中的认知操作过程,其中一个概念实体为另一个概念实体提供心理途径”[6]。如:(1)The violin is in a bad mood.例(1)中,the violin很显然转喻拉小提琴的人,“小提琴”这一概念实体为“拉小提琴的人”这一概念实体提供了心理途径。

2.突显性(Salience)

用转喻来说话和思维,其证据最初来自认知心理学关于类典型效应的实验研究。受试人判断范畴的某些成员比其它成员更好地代表着这一范畴,任何范畴的具有代表性的成员被称为类典型成员,并“代表”整个范畴。如,对于颜色词的研究,我们有“基本范畴颜色等级”这样的说法。一个物体、一件事情、一个概念有很多属性,而人的认知往往更多的注意到其最突出的、最容易记忆和理解的属性,即突显属性,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突显性。比如说,我们对一个人的认知有很多方面,但是他戴着一副眼镜最显眼,最突出,于是我们简称他为“四只眼”,意思就是他戴了眼镜。在英文中也有类似的用法,如:Washington has started negotiating with Moscow.在这里,我们用两国的首都来代替两国,是因为首都,作为一个国家的政治中心,具有一定的突显性。

在转喻中,我们就是利用这样的突显性,利用事物的显著特点来代替我们所要表达的对象。换句话说,转喻是一种特别类型的心理映现,即通过理解一个人、物体或事件的显著部分来认识整个人、物体或事件。

3.激活扩散模型(Spreading Activation Model)

激活扩散模型 (Spreading Activation Model)是由认知心理学家Collins和Loftus在1975年提出的[7]。他们认为:大脑在贮存信息时,是以语义联系或语义相似性将概念组织起来的。概念与概念之间的关系可以以连线的方式表示,连线的长短表示联系的紧密程度,连线愈短,表明联系愈紧密,两个概念就有愈多的共同特征,当一个概念被加工或受到刺激,在该概念结点就产生激活,然后激活的动力就沿着该结点的各条连线同时向四周扩散,先扩散到与之直接相连的结点,再扩散到其它结点。连线的不同强度依赖于其使用频率的高低,使用频率愈高,连线的强度愈大。这样,当连线的强度高时,激活扩散就快。并且,激活还会随时间或干扰活动而减弱。转喻是在相邻的认知域内用部分代部分或部分代整体的运作机制,这符合前面论述的激活扩散模型,即一个概念的启动会导致相关联的概念的激活,说话者只需要选取概念系统中的激活点去触动听话人的概念系统中的网络,以点代面,无需一一道出相关的概念系统的细节。如:甲:你今天怎么去人民商场的?乙:我有自行车。通过乙的回答,甲能得出乙是骑自行车去商场的。“有自行车”会激活其它相关联的概念和因素,如:乙有一辆自行车,然后骑上自行车,向商场方向行驶,到达商场下车等。通过相关概念激活,听话人很自然地理解了说话人的意图。

四、转喻引发的语言学思考

既然转喻能够以事物最显著最容易让人记忆的特点来指代该事物,那么使用转喻的语言很自然的具有言简意赅的特点。以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为例:

When forty winters shall besiege thy brow,

And dig deep trenches in thy beauty’s field,

Thy youth’s proud livery, so gaz’d on now,

Will be a tatter’d weed of small worth hold.

在这里,要理解这首诗,“forty winters”应该被解释为 “四十年”,因为冬季是一年中最后一个季节,且冬天的来临往往暗示着一年的结束。在中文中,我们通常会用“几度春秋”来指代过去的岁月,而很少会用“冬季”来代表年岁。这也是中西方文化的一种差别。所以在以后的研究中,笔者认为对于中西方转喻的对比研究也是具有很好的发展前景的。当然这首诗里还有其他的一些转喻,在这里就不多做赘述。通过这样的例子,我们可以发现转喻在诗歌里的运用是很广泛的。所以说要对诗歌进行深入的理解,必须把转喻所指代的对象,或者说是对象的显著特征搞清楚。在此基础上,我们才不会只停留在字面意义上。

那么转喻是否只是在诗歌中才会大放光彩呢?其实,在上文中已经提及,转喻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转喻是普遍存在的”[8]。笔者对其原因作以下的简要分析:文中所举的所有转喻的例句并不是偶然存在的。人们在认识事物的时候,往往会“遵循基本的认知规律:从易到难,从容易记忆的到难以记忆的,从显著的到不那么显著的”[9]。比如上文举例中的“四只眼”,这样的一个戴着眼镜的特点是一个人物的显著特征。英文中“the white house”通常用于间接地指称美国政府的职能部门、这一职能部门的发言人或总统本人等。另一方面,人们在指代事物时,有时不得不借助于转喻,请看下面的例子:The hamburger is waiting impatiently.在这句话里,说话人是快餐厅的工作人员。他要说的是那个买汉堡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如果这句话说成“The man who is waiting for his hamburger is waiting impatiently.”,就显得很啰嗦并且不符合口语的说话习惯,但是又没有其他的名称来指代买汉堡的人,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在这样的语境下,转喻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五、结 语

在认知语言学不断取得新突破的新环境下,我们给予了转喻新的阐释。它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还是一种有力的认知机制,一种在理想化认知模式下高效的认知手段和人类所共有的普遍的思维方式。这种对于转喻新的认识可以将其应用到语言研究的各个形式和层面。鉴于其概念本质,转喻思维应该是无所不在的,它存在于人类日常行为的方方面面。本文中列举的众多关于转喻的例子涵括了包含概念、事件、情景等各个方面。这些例子从另一个角度也揭示了转喻的普遍性和在人们生活中的本源性。转喻在日常交际中的使用也是其概念本质的反映。在对话中,说话人和听话人需要有共同的概念基础及常识,这样的共同认识能够让他们准确的认识世界万物是怎么互相联系的。而他们的共同认知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信息都是转喻。转喻不是什么特殊的修辞手段,而是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是人们一般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我们的思维和行动所依赖的概念系统从根本上说具有转喻的性质。

[1]张辉,孙明智.概念转喻的本质、分类和认知运作机制[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5(3).

[2][意]维柯,朱光潜,译.新科学(上册)[M].商务印书馆,1989:201.

[3]沈家煊.转指和转喻[J].当代语言,1999(1):3-15.

[4]Lakoff G.Women, Fire and Dangerous Things.What Categories Reveal About the Mind[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

[5]Langacker,Ronald W.Reference-point Constructions[J].Cognitive Linguistics,1993.

[6]Panther, K.&G.Radden(eds.)Metonymy in Language and Thought[C].Amsterdam: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1999.

[7]王甦,汪安圣.认知心理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

[8]陈道明.Metonymy:借代与转喻 [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07(12).

[9]张辉,周平.转喻与语用推理图式[J].外国语,2002(4).

H315

A

2095-0683(2011)01-0151-04

2010-10-19

张久全(1982-),男,安徽寿县人,淮南师范学院外语系助教,硕士。

责任编校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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