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瑾
(黄山学院 文学院,安徽 黄山 245041)
再论《大雅堂杂剧》的思想内涵
——抒写文人的时代困惑
杨 瑾
(黄山学院 文学院,安徽 黄山 245041)
汪道昆是明代徽州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其戏剧集《大雅堂杂剧》从上世纪起就被研究者关注,现有的成果多肯定其剧作形式的革新,而鄙薄其思想内涵。从汪道昆忧虑愤激的思想、明代杂剧抒情写心的创作动机以及戏剧文本等几个方面进行分析,可以揭示《大雅堂杂剧》抒写文人的时代困惑这一思想内涵。
汪道昆;《大雅堂杂剧》;思想内涵
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说,在南杂剧的发展中,“汪道昆实际上是这时代第一个着意写作杂剧的人”。[1]893-895他的《大雅堂杂剧》仅仅四折,在明代却享有极高的地位。提到明代南杂剧,不能不提到汪道昆,他的功绩、影响完全和徐渭平分秋色。有论者称其剧作“情景佳”、“以结构胜”;[2]193-19420世纪以来,由于明代文学研究中的崇俗拙雅、重叙事轻抒情等倾向。研究者普遍认为汪道昆的剧作虽“体制创新,内容却乏善可陈”:局限于文人题材、抒发文人的幽情微绪,似乎与重大的社会问题无关,与徐渭等言辞激烈的批判截然不同。在近来的硕博士论文中,涉及到对汪道昆戏剧研究的,要么沿用前人陈说,要么避而不谈,再有就是语焉不详,更有甚者则就剧作中的片断进行臆测妄断,反而使剧作的意义变得含混不清。因而再论汪道昆《大雅堂杂剧》的思想内涵非常必要,可以从作者的思想感受、剧作创作和接受的环境以及戏剧文本三方面来分析。
有人认为汪道昆一生仕途顺利,似乎并没有什么痛苦可怪之事,不该有什么牢骚郁闷,尤其是在他为官的前期。其实,这只是一种错觉。汪道昆在嘉靖二十六年中礼科进士,同时的还有“李春芳、张居正、殷正茂、王世贞、杨继盛等人,这些人中,有一流的文人、立功边疆的大帅,弹劾权幸的忠臣。”①而汪道昆的仕途却从义乌县一个县令开始。汪道昆仕途的第一次出击就是由于守身之正,不肯依附权贵而被外放。嘉靖三十六年升任襄阳知府,位居方面,似乎是青云直上,实则是因前兵部尚书许纶的牵连而再次外放京城。而且嘉靖中后期,严嵩弄权,朝政日坏,忠臣杨继盛、沈炼相继遇害,惨案震惊朝野。汪道昆虽在襄阳,但作为一名正直的官员,他怎能不为朝廷担忧;居安思危,唇亡齿寒,他又怎能心平气和,无动于衷呢?事实证明,这些事对他触动极大。1569年杨继盛昭雪,1570年汪道昆即作《杨忠愍公集序》以告慰之。“荣华一朝歇,掉臂无相亲”、“丰泽不盈眦,流言遽从东”、“盖棺事已矣,众口犹雌黄,”[3]2257-2258皆为功劳甚著,被谗而死的司马胡宗宪而作。从他的诗文中能看到汪道昆忧虑、愤激的悲剧感受,他对于这个黑暗混乱时代的认识和仕途官场的印象在《大雅堂杂剧》中已有所体现。
汪道昆的门生潘之恒,是明代著名的戏曲评论家。其《亘史·杂篇》卷四《曲余》曰:“汪司马伯玉守襄阳,制《大雅堂》四目。 《画眉》、《泛湖》以自寿;《高唐》、《洛浦》以寿襄王,而自寓于宋玉、陈思之列”。《大雅堂杂剧》现存的万历刻本前有《大雅堂序》,末署“嘉靖庚申冬十二月既望东圃主人书。”嘉靖庚申即嘉靖三十九年(1560),汪道昆时在襄阳知府任上。东圃镇国即襄王孙朱祐柯,[4]39也是《大雅堂杂剧》的第一批接受者。其《序》曰:“国风变而为乐府,乐府变而为传奇,卑卑甚矣。然或谭言微中,其滑稽之流与!乃若江汉之间,湘累、郢客之遗,犹有存者。顷得两都遗事而文献足征,窃比吴趋,被之歌舞。宾既卒爵,乃令部下陈之,贵在属餍一脔足矣。彼或端冕而卧,其无求多于予哉”。“湘累、郢客之遗”、“然或谭言微中,其滑稽之流与”、“自寓于宋玉、陈思之列”都说明作者创作时并不只是挑选几个文人故事那么简单,更不是一般的祝寿应酬文字,而是寄寓着讽谏、怨怼之情的。
实际上,从明代中叶起,杂剧的创作和接受心理发生了变化,它同诗词一样成为了文人抒情写心的工具。收录《大雅堂杂剧》的《盛明杂剧三十种》,其序言《己巳花朝西吴友弟徐翙题于桐花隐》中就已作了明白的表述,“今所谓南音者,皆风流自赏者之所为也。今之所谓北者,皆牢骚、肮脏不得于时者之所为也,文人之晓峡猿声,暨不佞之夕阳影语,此何等心事,宁漫付李龟年、阿蛮辈草草演习,供绮宴酒阑所憨跳。他若康对山、汪南溟、梁伯龙、王辰玉诸君子脑中各有磊磊者。故借长啸以发抒其不平,应自不可磨灭。顾诸臧先生向为大盟主,未迨于兹。”《盛明杂剧二集三十种》为林宗词兄叙明剧,袁于令作于己巳秋日。其序曰“杂剧,词场之短兵也。或以寄悲愤,写跅弛,纪妖冶,书忠孝,无穷心事,无穷感触,借四折为寓言,减之不得,增之不可,作者情之所含,辞之所尽,音之所合,即具大法程焉。”程羽文《盛明杂剧三十种序》曰“曲者,歌之变,乐声也。戏者,舞之变也,乐容也,皆乐也,何以不言乐?盖才人韵士其牢骚抑郁啸号愤激之情,与夫慷慨流连、谈谐笑谑之态,拂拂于指尖,而津津于笔底,不能直写而曲摹之,不能庄语而戏喻之者也”。李贽亦对这个时代的创作动机和创作心态有精彩的描述。《焚书》卷三《杂说》:“其胸中有如许无状可怪之事,其喉间有如许欲吐而不敢吐之物,其口头又时时有许多欲语而莫可所以告语之处,蓄极积久,势不能遏。一旦见景生情,触目兴叹;夺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垒块,诉心中之不平,感数奇于千载。既已喷玉唾珠,昭回云汉,为章于天矣,遂矣自负,发狂大叫,流涕恫哭,不能自止。宁使见者闻者切齿咬牙,欲杀欲割,而终不忍藏于名山,投之水火。”当代的研究者普遍认为《大雅堂杂剧》是表现闲适享乐情绪的剧作,而明人则认为他们更能理解作者的精神面目。如程羽文《盛明杂剧三十种序》认为其友沈林宗“其点校评论,又一一传作者之面目,而溯之为作者之精神”。因此更应该关注明人的声音,毕竟那才是这部杂剧产生和接受的原始环境。
金宁芬《关于汪道昆的几个问题》中开始关注汪道昆戏曲的忧愤情绪,提出《五湖游》杂剧并非闲适之作,而是具有很强的批判性。徐朔方先生《论汪道昆——汤显祖同时代的曲论家之一》亦关注同一部剧作,而且提出了汪道昆剧作的“咏怀”性质。杨建文《中国古典悲剧史》将《洛水悲》视为明代悲剧的代表作之一。[5]276-280许多论者认为悲剧意义只存在于汪道昆的个别作品,而不是所有作品;但明人的评论似乎并不是针对某些作品而发,也从未指出某一部作品与其他有异。在注重明人评论的同时,也须关注《大雅堂杂剧》本身提供的线索。在每剧开头有引子,这相当于南戏传奇的副末开场,用来阐述作者的创作意图,因此可以看作理解作品的钥匙。结合这些引子,可以认为《大雅堂杂剧》虽为祝寿而作,但都或隐或显具有浓重的悲剧气氛和深刻的悲剧意蕴,它反映了当时文人的时代困惑和悲剧感受。
《大雅堂杂剧》四剧有悲有喜,都是爱情故事。虽取历史人物的风流韵事为题材,但作者的主体精神深深介入其中,使这些剧作在延续其本来面目的同时,更寄寓了作者自身的感受和强烈的时代精神,达到“借彼异迹,吐我奇气”的目的。
汪道昆之《五湖游》是明代最早的写范、西故事的南杂剧,之后是梁辰鱼《浣纱记》。在嘉靖四十五年(1566)汪道昆曾作《席上观〈吴越春秋〉有作凡四首》,②诗中对夫差、伍子胥、伯嚭、范蠡等人的功过是非作了公正客观的评价,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对西施的看法。汪道昆从历史角度,以政治家的眼光,来看待西施在吴越争霸中发挥的作用,用“翩翩士女侠”、“贤于神武师”,称赞其过人的胆略和才识,很少介入道德伦理的因素。
虽然《五湖游》中,西施表现远没《浣纱记》那么充分,但是作者对西施的肯定,则是非常明确的。在两人关系的描述上更为坦荡。范蠡极口称赞西施的美貌,毫不讳言西施入吴的历史,而且津津乐道之。
爱姬西施曾侍吴宫,杯杓不胜黄金屋,犹衔半边日影。腰肢无力白玉床,独占万古风流。淡妆浓抹总相宜,意态由来画不成。妍笑工颦,入眼平生未曾有。平吴之后,越王赐我为姬,真真个强如粉黛三千,何用金钗十二。
[新水令]水云深处木兰舟,载婵娟天然国秀。眼中无俗物。物外是奇游。泽国春秋。索强如傍风尘困驰骤。
西施也幸喜终身有托。
[江儿水]去国逢青眼,还家尚黑头。东皇有主花如旧,鰕鲼莱忘归今已久。芙蓉出水依然秀,柳色青青在手,眉黛劳君,雅似吴山雪岫。
对自己的形象非常自豪,丝毫没有自惭形秽、自我鄙薄之意。
如果说《浣纱记》中,范蠡与西施的归隐,既有功成身退的因素,也有其本身的仙根夙缘;《五湖游》则着重表现对现实的感慨。“人情翻覆”、“才是祸胎”,使才人心冷;“漏尽钟鸣”、“鸟尽弓收”,只得急流勇退、明哲保身。道出仕途、官场之凶险,英雄退步、归隐江湖的无奈。
该剧末开场唱:
[浣溪纱]落落淮阴百战功,萧萧云梦起悲风。齐城七十汉提封,弃国直须轻敝屣,藏身何用叹良弓,百年心事酒杯中。
即以淮阴侯韩信功高被杀,给人以当头棒喝,进而唱道:
[燕儿落]想那凤凰池争似得五湖头,虎豹关争得似三江口,紫驼峰争似入馔鱼,碧梧阴争似垂堤柳。只这舵楼底胜秦楼,河州上胜瀛州。只这个鸾凤偶争胜似鵷鹭俦。风流,肯落他人后。绸缪,都将宿债勾。
表达了再不向“紫陌遨游,红尘奔走”,真正做到身名俱隐、散淡度日的情怀。
汪道昆常以范蠡自慰、自比,流露出不平、怨愤之气,《太函集》中经常流露出这样的思想。《游城阳山记》“生平慕鸱夷子”,《冬日山村十首》“只今飞鸟尽,好为蠲良弓”,“吏迹留三楚,生涯落五湖”。祁彪佳《剧品》评“五湖之游,是英雄退步,正不可作寂寞无聊之语。此剧以冷眼写出热肠,自是俗肠针砭。”可谓一语道破作者之用心。
可以感受到《洛水悲》中对个人价值失落的悲叹,主要唱词集中表达了陈思王曹植政治失意的苦闷和对已故甄后的思念感伤。剧中引用曹植《赠白马王彪》诗的第一章:“日夕过首阳。伊洛广且深,欲寄川无梁。泛舟越洪涛,怨彼东路长。顾瞻恋城阙,引领情内伤”。以及
[好事近]千骑出长杨,回首五云天上,孤身去国。伊阙几重严障,临渊望洋,见沙头鸥鸟闲来往。(想我半生枉过,怎如那鸥鸟)[合]问何如机事浑忘,一任取烟波消长。
以此来抒发其政治失意的忧愤和因曹丕的猜忌而产生的痛苦和失望。又借甄后之口,赞叹曹植的文采。
[好姐姐]他是皇家麒麟凤凰,华国手,还须天匠。建安词赋,伊人独擅场。
[泣颜回][旦](妾慕君久矣)多君倜傥,照人前玉质金章(论君家文艺呵)真个是人文纪纲,发天葩扬马还谁让。
以此来抒发一代文人遭际不幸的悲哀。剧作后半部分借用两支
[五更转]意未申,神先怆,东流逝水长,晨风愿送人俱往,落日泣关,掀天风浪丹凤栖乌鸦桥,应无望,梦魂不断春闺想,(妾身从此别去呵)[合]寂寞金铺,萧条尘网。
[前腔]结绮窗,流苏帐,羁栖五夜长,无端惹得、惹得风流况,半晌恩私,千回思想,颦翠眉,掩玉襦,增惆怅,好似天边牛女遥相望。[合]一苇难杭,无如河广。
抒发了曹植对甄后的无限思念,发出了“悲凉人世苦参商”的慨叹。剧中曹植虽才高八斗,但似乎赏识他的只有甄后,而两人短暂的相逢之后却是永远的别离。作者似以此来暗示才人不被世用,终究失意的命运。
剧作末开场的
[临江仙]金谷园中生计拙,高阳池上名流山公。任放是良谋,歌声中夜发。酒债几时勾?汉水悠悠东到海,繁华总是浮沤。趁他未白少年头,樽前宜粉泽,座上即丹丘。
汪道昆自号高阳酒徒,以山简自喻,所以这则[临江仙]可以看作作者的自叙。“繁华总是浮沤”,“任放是良谋”,看似消极,实则是对才人失意的不满,寄寓着作者对混乱世界的愤激和不平。
汪道昆《高唐梦》以楚襄王梦神女,宋玉作赋为故事。剧中曲词婉转多情,描写了襄王见神女的惊喜感受,以及对神女飘然逝去,芳踪无觅的感伤、怅惘。
[高阳台]飞观岧嶤,流云缥缈,朝来几度明灭,日上扶桑,峰头一片晴雪。凄切,倏然忽送风和雨,一霎地风回雨歇。似湘娥,明眸怅望,所思长别。
[醉罗袍]玉貌,玉貌,多娇怯,象服,象服,称秾纤。娥眉侵人鬓云斜,一曲初生月,迟回少进,非邪?是邪?迁延辞去,非邪?是邪?一顾神飞越?
[前腔]裣衽,裣衽,心如结,举袂,举袂,面频遮。玉奴拥入七香车。兰气余芳烈,神游何处空歌楚些。魂招未得空歌楚些。(落月满屋架,犹如见颜色)梦回犹见梁间月。
[香柳娘]梦翩翩化蝶,梦翩翩化蝶。游魂清夜,翻从觉后悲生。别望阳台路赊。鸟衢度云车。猿声下霜叶,总千金莫邪。总千金莫邪。蛟龙可歼,恩情难绝。
剧中无论说白还是唱词都很细腻地表现了襄王对神女的爱慕与留恋。然而凤去台空,招魂不得。梦中诸般美好,梦醒万般皆空。其所表现的思想为何?剧中借襄王“一场春梦”引出“庄生物化之言非孟浪”的观点,这与[末]开场的
[如梦令]所云“岁事悠悠,转毂世路,纷纷覆鹿,人醉我何醒。莫待黄梁先熟。明烛,明烛,梦断巫山六六。酒阑人倦,厌听繁音,昔贤曾赋高唐,今日翻成下里。正是梦里寻真非是幻。曲终奏雅不须多”
的主旨相同。
[高阳台]泽畔招魂。缧臣何处悲咽,江风初动青蘋页末,断肠处洞庭飞叶。小臣宋玉官楚大夫,先师屈原以忠愤死,玉虽在文学侍从,不免比周取容。
宋玉(末)出场即为屈原以忠愤死而痛惜,联系自身不免感伤。“纷纷覆鹿,人醉我何醒”什么为是,什么为非?什么是真,什么是幻?何处求真?面对是非颠倒的现实,他也困惑不已。祁彪佳《远山堂剧品》评《高唐梦》曰“他人记梦以梦尽为妙,不知高唐一梦,正以不尽为妙耳”。这不尽之梦,正是作者匠心所在,寄寓了作者对梦与醒、真与幻的困惑,对纷乱无序的现实世界的不解和讽刺。而刘彭冰博士论文《汪道昆文学研究》中却说这篇以楚怀王及襄王父子为题材的杂剧,不仅寄予了相知之乐及别离之悲的人生感慨,同时也不乏针对楚王及世事的不满与抨击。剧中针对楚王的批判,很容易让人感觉是在影射襄王。刘彭冰认为这一现象的真实动因,值得学界探讨。[4]50-51从《大雅堂杂剧》的创作目的和汪道昆与襄王的亲密交往来看,所谓影射襄王之意完全是站不住脚的,只是作者望文生义、妄断臆测罢了。
《张京兆戏作远山》[末]上唱:
[画堂春]肯信风云气少,浪言儿女情多,风流京兆有遗歌。
上场诗曰:
籍籍京兆尹,金杯映翠眉。
闺中行乐秘,少有外人知。
作者用少有外人知的闺中乐事为题材以自寿,以官员的家居生活为描写对象,表现夫妻之间的浓情蜜意,这是对杂剧爱情题材的新突破,体现了自然人性的复归。其写作态度洒落自然,一如张京兆当年那样不卑不亢,理直气壮,绝不似假道学,装模作样。当然本剧也体现了作者自传的特点,除了京兆尹与襄阳太守地位相当之外,汪道昆夫妻的感情极为融洽。《太函集》卷112《室中海兰作花赠内子》“同心梁与孟,不问郁金堂”。这种自传风格在明代杂剧中为汪道昆首倡,并引起广泛影响,在清代就有许多自传式的写心杂剧。
此剧虽写闺中之事,却乐而不淫;写张夫人形象贞静而不觉妩媚。因为作者能从淡处生情,肖景。
[懒画眉]开廉一片落花飞,好鸟吟春别院啼,双双来上合欢枝,青鸾何事飞难至,却教我玉镜台前懒画眉。
[前腔]淡妆浓抹两相宜,阁笔平章有所思。可怜颦处似西施(画眉介)(试看)两山排闼青于洗,争似卿卿翠羽眉。
[画眉序]芳树亚簾衣,景物依稀解人意。见黄莺并翼,紫燕双栖。百年中嬿婉良时,重阁上暖和淑气。[合]玉楼别是人间世,何须用凤鸟于飞。
这几支曲子能借景生情,以情观物。用自然界黄莺、紫燕双宿双飞来写朱门里夫妇和睦,情暖如春,达到了很好的效果。此剧没有写才人失意的愤激、不满;而且剧中净丑的斗草为戏,传达出“夫妇偕老”、“儿孙满堂”、“天下太平”的祝福之意,亦与普通人所希望的没有什么差别,完全避开了功名、政务等话题。这一方面与作剧以自寿的目的相符,而另一方面也可以看作有意的回避。因为作者时官居襄阳太守,位居方面,虽没有“伴君如伴虎”的危险,但在当时险恶的环境下,亦不能不为自己担忧,于是心理上表现出向内的收缩和转移。“肯信风云气少,浪言儿女情多”,这虽然不能涵概本剧的所有内涵,但至少也是不容忽视的重要部分。
综上所述,对《大雅堂杂剧》思想内涵的分析,应该从作者的思想感受、杂剧创作和接受背景以及戏剧文本出发来综合考量,应该把它还原到它产生和发生影响的真实环境中去,而不是根据今人的好恶来评价,如此才不会和那个时代的作品过于隔膜,由此才能真正领会作者的创作意图和作品的思想内涵。《大雅堂杂剧》虽然都取文人韵事为题材,但其重点不在于这些故事情节的再现,其作用恰似一首首怀古诗,寄寓着作者的慨往伤今之思。《高唐梦》、《五湖游》、《洛水悲》杂剧以宋玉、曹植、范蠡等悲剧人物为主人公,通过已然作古的悲剧人物来感叹人情翻覆、繁华易逝,感叹人生价值的失落,充满了悲叹人生的抒情色彩,如同一首首悲叹人生的哀歌。与那些讨论到具体的社会问题,直接反映尖锐矛盾冲突的戏曲不同,在这里,个体价值的沉思成为艺术表现的中心。是出是处、是梦是醒、是真是幻的探讨,表现了个体对外部世界混乱与无序的困惑、反思和逃离,表现出对文士阶层命运的普遍关注和忧虑。正如《太函集》卷85《闵世》中所说“喈乎,生人受命于天,夫世无论已。汨罗之后厥有长沙,其一倍世,其一逢世,卒之异世而同。放世无预焉,莫非命也,则亦莫非天也……”[3]1758-1759显示出作者对文人命运的一直关注和深刻认知。
注释:
①朱东润《张居正大传》第1章。
②《吴越春秋》即梁辰鱼《浣纱记》。
[1]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2]青木正儿.中国近世戏曲史[M].北京:北京出版社,1958.
[3]汪道昆.太函集[M].合肥:黄山书社,2004.
[4]刘彭冰.汪道昆文学研究[D].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
[5]杨建文.中国古典悲剧史[M].武汉:武汉出版社,1994.
Research on the Ideological Content of Daya Hall Variety Play——Expressing literati's puzzlement of the times
Yang Jin
(School of Liberal Arts,Huangshan University,Huangshan245041,China)
Wang Daokun was a famous statesman,strategist and writer in Huizhou in the Ming Dynasty.His drama series Daya Hall Variety Play has been attracting researchers'attention since last century.However,it was spoken highly of its creation form and ill of its ideological content.This paper reveals its ideological content of expressing literati's puzzlement of the time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Wang Daokun's cynical ideas,the creation motivation of expressing feelings of the Ming drama and dramatic texts,etc.
Wang Daokun;Daya Hall Variety Play;ideological content
I207.3
A
1672-447X(2011)02-0063-005
2010-05-10
黄山学院院级课题“汪道昆文学研究”(2010xsk002)成果之一
杨 瑾(1976-),陕西西安人,黄山学院文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徽州文学、影视文学。
曲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