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秋玲
(惠州学院 外语系,广东 惠州 516007)
《斜阳》中的“明”色调
——论反抗世俗的女主人公和子
饶秋玲
(惠州学院 外语系,广东 惠州 516007)
日本无赖派代表作家太宰治一生创造了大量充满“暗”色调的作品,这些作品中充满着麻药、酗酒、吸毒等消极因素。作品《斜阳》虽如书名一样,描写了没落贵族的消亡,但也不乏积极的色彩,也有着“明”色调。如作品女主人公和子对世俗的反抗就带有明亮的色调。
和子;反抗;旧道德;《斜阳》
日本无赖派代表作家太宰治一生创造了大量颓废的作品,这些颓废作品里面充斥着麻药、酗酒等颓废行为。作者的一生也过得相当颓废。他的作品中弥漫着一片“暗”色调,充满着消极的因素。虽如此,太宰治还是有一些相对充满明亮色调和积极性的精神的作品。比如《富士山》、《奔跑吧!梅洛斯》、《斜阳》等。
《斜阳》是太宰治战后的作品,描述了没落贵族一家颓废的生活。母亲是没落贵族的代表,对日常营生一无所知,随着家的衰落而等死。弟弟直治吸烟、酗酒、玩女人、吃麻药,过着颓废的生活。这些都是作品中的“暗”色调,正如书名《斜阳》一样,是濒临死亡的象征。而另一主人公姐姐和子却相对积极,以打破旧道德为目标,宣布要像太阳一样生活下去。这一“明”色调使我们眼前一亮,国内对和子的形象虽有学者论及,但系统全面分析的文章还较少。本文试图围绕文本对姐姐和子的反抗世俗也即旧道德进行系统分析,使《斜阳》中的“明”色调较立体的展现于我们的眼前。
鸟居邦郎[1]在《斜阳》论中以“和子的复活”为主题论述了和子顽强生活下去的姿态。确实,在第一、二章中我们可以从和子的言语行为中窥见其对新生活的向往。比如,和子在回想战争时期时认为一切事情都是百无聊赖的,不值得一提的。唯一想说的就是被迫去军队做苦力的事。那是一种体力劳动,对于出生贵族家庭的和子来说是从没经历过的,但是,正是这样的体力劳动成为了向往新生活的和子的“宝贵的体验”,她曾这样想:“由于做过打夯女工,我的身体却着实健壮起来,甚至到现在我有时还打算在生活真正困难时就去当打夯女工过日子”(第二章),可以看出,与随着家的没落而逝的母亲和弟弟直治相反,和子想作为普通老百姓而不是贵族少女活下去的意向是非常明显的。
和子抛弃了“虚伪、空虚的”安稳生活,开始寻找新的生活。她选择了打破旧道德、打破日本传统“女大学”的行为规范来获得自己的重生。所谓的“女大学”是18世纪以来日本普及的女子教训书。是“为存续和强化父兄长的家制度的教训书,是传统日本制度下的贤妻良母教育正则”“是针对女子的行为规范及教养培养的范本”,[2]和子已经意识到自己与“女大学”规范下的生活是格格不入的,也对自己的一生将在这样环境下终结感到恐怖,她开始寻找有意义的生活。因此她开始寻找自己心中的爱情。但是这时的反抗旧道德的和子在给情人上原写信之前还只是被动的,无意识的反抗。
当她的弟弟直治参军回来,家里生活费增加,生活变得更加困难,对此,他们的母亲为了维持一家的生活,想到的不是让弟弟去外面赚钱,而是让和子去外面做女佣赚钱。在母亲的意识当中,隐藏着日本旧的家制度的伦理。据青木道夫[3]研究:在日本,家的存在、继承是非常重要的。家的户主就是家的身份,是要继承家的财产的。而户主通常是家里的长男,作为家里长男的弟弟直治,是要继承家的,当然要留在家里,而不是家的继承人的和子,反正也是要嫁出去的,为了解决家里的经济危机,首先被母亲想起推出去打工赚钱。对此,和子与母亲发生了口角。“您骗了我,妈妈您骗了我。直治回来以前,您在利用我呢。我是您的女佣人。现在不需要了,就叫我到皇族那儿去”而对母亲所说的“找婆家”“做女佣”这样的选择,和子的自立意识开始萌芽,提出去乡政府做“女事务员”“做其他职业”“体力劳动”等自立性强的工作。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和子对旧道德反抗的姿态还是一种被动的、无意识的反抗。她跟母亲口角时说出的话是控制不住地涌出来,“一面想:对母亲不好这样,不好这样,可是我的话却像无意识地,似乎同我毫无关系似的一口气顺嘴说出来了”“虽然我也觉得在脱口而出地说着过于无情的话,但话像什么生物似的,不受我控制了”。(第二章)
经过这一事件,和子的反抗开始由被动转为了主动,开始主动做出在旧道德规范看来不允许的事来。那就是主动的去寻找有妇之夫上原,成就她的爱情。有妇之夫上原是和子弟弟直治的老师,因为直治的关系,和子与上原认识。和子曾结过一次婚,在日本战败后离了婚回到了娘家,她给上原寄了三封情书,大胆地告白了自己的感情。
在第一封信中,和子还是比较暧昧的,是以某种商量的口吻写的。
“我清楚地预感到,我虽然没有病倒,我的生命却在这种日常生活中一天天地自然消灭,就像芭蕉叶不落地便腐烂掉一样。这使我感到害怕,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因此即使违背‘女大学’的处世原则,我也想要摆脱现在这种生活,所以我想找您商量了。
现在我想明确地告诉母亲和弟弟,说我早就爱上一个人,准备做他的情人,一起生活。这个人照说您也认识。”(第四章)
在这里,和子自觉地感受到了自己内部的强大的生命力,对自己的生命像芭蕉叶一样腐烂掉感到恐怖,因此开始寻找出路。在和子看来,出路就是作为上原的情人活下去。这种恋情从“女大学”的立场来看是不伦之恋,是恶劣的犯罪。和子也知道自己的所为是为世间所不容的,她把自己称为“送上门的情人”,一心一意进行着自己的恋情,并把自己的恋情比作淡淡的彩虹,誓死守护。“不先把我的生命消灭就要把我心中的彩虹抹掉,这看来是不可能的”。
第一封信没有得到上原的回信,和子接着又写了第二封情书,更加强烈地对上原诉说了自己的思念之情。
“您大概认为这封信不过是想请求您接济我的生活,我的意图只是想要钱吧。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但如果说我只是为了找个保护人,那对不起,我不需要特地选择您。愿意照料我的有钱老人并不少。事实上不久前我还有过一件奇妙的亲事。”(第四章)
在第二封信中,和子对上原阐明了自己对上原是受爱的驱使去找上原的,而不是因为自己经济穷困投奔上原,并且摆明自己也是有有钱人来提亲的,但她却不为所动,因为她追求的不是物质,而是精神,甚至对上原进一步告白自己不要求跟上原结婚,只是想跟上原生一个小孩,作为上原的小妾生活下去。
“现在忽然想到,您在小说里相当大胆地写恋爱之类的冒险故事,被社会上风言风语地说成大无赖,其实您仅是个具有普通常识的人吧?我不懂什么常识。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以为就是过着好生活了。我愿意生您的孩子。其他人的孩子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生。”(第四章)
在第一封信中,和子只是追求与上原的恋情,在第二封信中,和子却明确地向我们展示了她追求与上原的性关系的思想。“我愿意生您的孩子。其他人的孩子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生”和子虽然知道自己与有妇之夫发生性关系生小孩有悖常理,但却宣告“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以为就是过着好生活了。”这是多么大胆的告白,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人性纷涌。这一追求是对压抑人性的旧道德的反抗。“性对人是自然的存在,只是在现代社会中被各种忌讳所规制”[4]到了近代,这种规制更严厉了,特别是对女性。近代日本式确立了一夫一妻制的国家,这个一夫一妻制是“养育子女保持私有财产的有效制度,是构成了近代社会乃至资本主义社会秩序的重要一环的制度”“一夫一妻制不单单指不允许一夫多妻或多夫多妻或复数婚,还指经过法律上公认的一男一女之间可以发生性关系的法律婚姻”“这里,正式的婚姻以外的一切性行为都是作为异端被排斥的,更别说婚姻外的生小孩,简直可以成为社会非难的制裁对象”[5]所以,和子想跟有妇之夫生小孩,潜在地追求与其的性关系是对既成婚姻秩序的一种反抗。“性只有在结婚之下才被肯定的一夫一妻制道德在日本已经成了一种正统观念”“同时,这一道德对女性的束缚比男性更加严厉”,[6]和子不谋求结婚的恋情是对性道德的反抗,也是对重重的压在女性身上的旧制度的反抗。她完全忠实于本真的自己,从而向我们展示了她积极主动追求上原的姿态。
和子寄出的两封情书都没有得到上原的回信,和子接着写了第三封情书,更加毫无粉饰地继续告白自己的爱情,甚至邀请上原直接来家里。
“咱们见面就行了。现在已经不需要回信,什么也不必要了。我真想见见您。(略),我恳求您,请您到这里来吧。我希望和您见一面。见面之后一切都会明白的。请看一看我嘴角两旁出现的微小皱纹吧。请看一看这些象征着年代悲哀的皱纹吧。我的面容按理比我的任何话语更能清楚地把我的想法告诉您。
在第一封信里我提到过我心中出现的彩虹,这道彩虹并不是萤火虫的光或者星光那种幽雅的美。我的心思如果是那样淡淡的而又遥远的话,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也可以逐渐把您忘掉了。我心中的彩虹是一座火焰的桥。”(第四章)
在第三封信中,和子直白地向上原告白了自己的感情,那种情感也变得更加激烈,写了三封情书的和子“怀着一种犹如从岬角往翻滚的怒涛中跳下去的心情,将这些信投入了邮箱”,但是仍然没有收到上原的任何回应,和子为了成就自己心中热烈的爱情,开始“鼓励”自己主动去找上原。
“战斗开始啦。
也不能老是沉浸在悲哀之中。有件事我无论如何要争到手。新的伦理吗,不,这样说也是一种伪善,应该说是爱。只是爱。就像罗萨没有新的经济学便活不下去一样,我现在没有爱就无法活下去。”(第六章)
“破坏思想。破坏会使人感到悲哀和伤心,但却是一种美丽的东西。这是一种通过破坏、重建而达到完成的幻想。然而破坏之后,也可能永远不会有完成的一天。可正因为是爱,所以不能不进行破坏。不能不进行革命。”(第五章)
终于和子找到了上原,并与上原一起渡过了一个晚上,成就了她的爱情,“按照自己希望怀上孩子”的和子,在给上原的最后一封信中宣告自己会和私生子一起坚定地生活下去。
“生自己钟情的人的孩子,并且抚养他,这就是我的道德革命的完成。
即便您忘了我,或者因酗酒而丧命,我想为了完成我的革命,我也能健康地活下去的。”(第八章)
积极主动寻找有妇之夫,怀上孩子的和子,脱离了旧道德对人性的束缚,完成了她的道德革命。和子积极打破旧道德的姿态正是现代新女性的象征。
“女性被爱支撑着,意图脱离现实生活,变革自己的意识,试图反抗世俗的例子不少,其中一种表现就是怀着自己所爱之人的孩子,不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带着孩子生活下去。太宰治的代表作《斜阳》的女主人公和子就是在这样的意识还不是那么强烈的日本战后早期实践这一意识的一位女性”[7]
确实,和子为了生活下去,从贵族少女的世界中脱离出来,大胆的写情书给有妇之夫上原,甚至自己主动去找上原跟其渡过一晚从而怀上上原的孩子,并且决心一个人带着小孩生活下去的恋情,是“推开旧道德成就的爱情,就像不死鸟一样燃烧着,在燃烧中获得自我重生的高层次的恋情”,[8]和子自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恋情是反抗旧道德的。“我相信,在过去战斗的第一个回合中,虽然奏效甚微,却也能够把旧道德推开了一点。今后我还准备同将要诞生的孩于一起进行第二个、第三个回合的战斗。”
像太阳一样生活下去的反抗旧道德的和子,向我们展示了生机勃勃的强大生命力,这一强大的生命力掩盖了书名《斜阳》所象征的没落贵族的代表——母亲和弟弟直治,这也许是作者在作品中所埋设的一条“明”线,象征着对未来的一线希望。
注释:
本文引用选自太宰治著.《斜阳》.杨伟,张嘉林译.重庆出版社,2008,(10):1.
[1]鳥居邦郎.「『斜陽』」.『太宰治:作品論』東郷克美,渡部芳紀編[M].双文社出版,2000.12
[2]石川松太郎.「女大学について」.『日本思想大系34』[M].岩波書店,1970.11.
[3]青木道夫.『家族制度論』[M].法律文化社,1964,(12):15.
[4]もろさわようこ著.『おんなの戦後史』P102参照[M].未来社,1973.5.
[5]井上輝子.『女性学とその周辺』P200参照[M].劲草書房,1980·9.
[6]同注76
[7]尾崎秀樹,井代恵子共著.『時代を生きる文学作品にみる人間像』P114-115参照[J].ぎょうせい社,平成10年3月.
[8]堤重久.『恋と革命』P8-9参照[M].講談社昭和48-11-20.
The Bright Tone in The Setting Sun——the Rebellion Against The Old Morality of Kazuko
RAO Qiu-ling
(Departmentof Foreign Languages Huizhou University,Huizhou Guangdong 516007)
Japanese rogue represented writer Osamu Dazai creates a large number of full of“dark”tone works in his life,these works are full of drugs,alcoholism,drug addiction and other negative factors.“The Setting Sun”which is works such as title,description of the aristocrat's demise,but also there is no lack of positive color,also have“bright”tone.The paper discusses theworks of heroine Kazuko against the oldmorality.
Kazuko;rebellion;oldmorality;The setting Sun
I106.4
A
1673-2014(2011)06-0046-04
2011—09—21
饶秋玲(1979— ),女,广东兴宁人,讲师,日语硕士,主要从事日本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 王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