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格逻辑思想的来源、内容及面临的困境

胡怀亮,杨晓军

(云南师范大学哲学系,昆明 650092)

弗雷格逻辑思想的来源、内容及面临的困境

胡怀亮,杨晓军

(云南师范大学哲学系,昆明 650092)

弗雷格认为须把逻辑研究从心理主义的影响中解放出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确立了算数演算的基本规则,建立了初步自足的命题演算系统和量化理论,提供了现代意义下的数理逻辑体系,这为后世语言哲学的发展奠定了逻辑基础。由于受到社会发展的局限,弗雷格逻辑思想里面也存在一些令人们费解的东西。尝试从逻辑思想渊源、学术内容以及面临的困境三个方面来探讨弗雷格的逻辑思想。

弗雷格;思想来源;内容;意义

主持人语: 中国逻辑学会秘书长 邹崇理研究员

弗雷格是现代逻辑的创始人,其丰富而深刻的逻辑哲学思想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此研究弗雷格的逻辑哲学思想具有较大的学术价值。本期专栏收录的胡怀亮博士等的《弗雷格逻辑思想的来源、内容及面临的困境》一文即尝试从逻辑思想渊源、学术内容以及面临的困境三个方面来探讨弗雷格的逻辑思想。本期专栏收录的另外一篇论文——贾改琴博士的《形容词性谓语句的逻辑语义分析》一文则关注自然语言的逻辑语义分析和汉语信息处理这一热门话题,该文将现代汉语中的形容词性谓语句分为光杆形容词谓语句和复杂形容词谓语句两种,并利用转换生成语法、谓词逻辑、集合论和λ-演算等技术工具分别对两类形容词谓语句做出较详细的分析。

19世纪中叶是一个哲学心理主义占统治地位的时代,当时心理主义认为,逻辑是从人类思维中归纳出来的规律。弗雷格认为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它误导了逻辑研究,因此必须把逻辑研究从心理主义的影响中解放出来,为此,他提出了“逻辑学研究的对象是真,真是客观的”,及“必须把心理的东西和逻辑的东西区别开来的逻辑哲学研究三原则”[1]。弗雷格因为其丰富而深刻的逻辑哲学思想以及对学界深远的影响而被认为是逻辑哲学第一人,在本文中,我们将围绕他的逻辑思想渊源、主要内容以及面临的困境这三个方面进行探讨。

一、弗雷格逻辑思想的来源

弗雷格逻辑思想主要源于三个方面:一是弗雷格认识到的当时逻辑哲学所处的困境;二是弗雷格的逻辑主义;三是受一些认知哲学家的影响。之所以会出现上述情况,这和当时的社会背景密不可分。一是由于弗雷格出生的年代正值德国民主革命的开始,当时又是一个哲学心理主义占统治地位的年代,传统逻辑有很大局限性,弗雷格对此有深刻的认识。二是由于弗雷格自身的信念所致,即弗雷格的逻辑主义。从宏观上看,这两方面应是弗雷格从事研究的动力,也应该是弗雷格思想的主要来源。此外,一些哲学家及其思想对弗雷格的影响也是构成其哲学思想的直接来源。例如,18世纪德国哲学家特伦德伦堡的著作对弗雷格有较大影响,通过特伦德伦堡的著作,弗雷格了解到了莱布尼茨关于逻辑语言的观点,弗雷格还追随特伦德伦堡把逻辑符号系统称作“概念语言”。他还用心研究了莱布尼茨和康德的逻辑学和数学等方面的著作,有选择地接受了两位哲学家的思想——作为德国哲学的先驱,莱布尼茨为德国哲学留下了同一律、矛盾律、充足理由律以及基于主谓词结构语言观等逻辑遗产,德国的理性主义由此将逻辑奉为哲学的核心,取代早先的形而上学的地位;康德也表明,不要在未认清逻辑的本质前,过于混杂地描述逻辑规则及其应用,作为比经验更本质、用来安排经验的逻辑,不应该被杂入经验的内容,因此,我们可以发现,弗雷格的基本立足点基于康德。弗雷格还受到德国最早开始关注语言的赫德尔“对本体的描述基于认识形式,而对形式的分析就是对语言的分析”观念的影响;此外洛采的逻辑观念以及斯多噶学派的论辩术和修辞学也对弗雷格思想有很大影响,其中,对后世影响极大的实质蕴涵真值表正是来源于斯多噶学派。

二、弗雷格逻辑哲学思想的主要内容

弗雷格进行逻辑研究的动力之一是其逻辑主义,即从逻辑推出数学。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确立了算数演算的基本规则,建立了初步自足的命题演算系统和量化理论,提供了现代意义下的数理逻辑体系,同时比较系统地论证了数学的逻辑基础,将数学的概念和法则划归于逻辑的概念和法则。另外,他还以概念文字为基础的语言哲学,包括对涵义与意谓、对象与概念、专名和摹状词以及句子结构和思想结构的探讨,为后世语言哲学的发展奠定了一定的逻辑基础,这些思想有些是天才性质的。正是上述思想的提出,使得弗雷格成为现代逻辑的主要奠基人之一。

1.弗雷格首先明确提出来区分的概念,它包括专名的涵义与意谓两部分组成。具体说来,弗雷格论述了两种专名。第一种专名,如一般的人名、地名,弗雷格称为真正的专名。第二种专名是复杂完整的句子,弗雷格描述为:

一个单一对象的标记也可以由多个语词或其他的符号组成。为了简便起见,这些标记均可成为专名[2]。

关于专名的涵义问题,弗雷格有过这样一个定义:

专名的涵义是它的给定方式[3]96。

这可以理解为专名的涵义为专名所意谓的对象本身所包涵的东西。在弗雷格的专名理论中,弗雷格描述了什么是专名。如专名的类别、专名的涵义、专名的意谓等方面。然而其中有一点是令人感到困惑的,那就是:专名的意谓是对象,但这个对象是唯一的、具体的、确定的吗?针对类似的问题,弗雷格是这样解释的:

一个专名的涵义要有这样的人来理解,他对该专名所属的语言或标记整体有足够的认识[3]97。

也就是说这种专名或名称的确定性,来自于语词本身所具有的基本规范,如此一来我们就有常识的自觉。

2.弗雷格还从逻辑的视角研究了概念和对象的关系。他认为概念和对象是语言中所表达的内容方面的东西,而不是日常语言的东西,弗雷格从逻辑关系方面对这两者进行了区分:

概念词的意谓是概念,而概念的外延是对象,因此,概念词的意谓与概念的外延是不同的。并且,概念词和专名的意谓是不同的,它们的关系也不同,所以,对象和概念是不同的[4]。

由此我们知道了对象和概念是不同的,针对这个问题,弗雷格进一步提出:

逻辑的基本关系是一个对象处于一个概念之下的关系,概念之间的所有关系都可以化归为这种关系[5]。

在弗雷格看来,概念是不完整的,需要补充的,而对象是完整的、可以补充概念的。所以,弗雷格在《对涵义和意谓的解释》中批评了传统逻辑中的概念内涵和外延的区分,明确指出自己所说的概念词的意谓是概念这一说法与传统的解释是不同的。

3.涵义与意谓是弗雷格意义理论的著名观点。对于涵义与意谓的关系,弗雷格认为:

符号、符号的涵义和符号的意谓之间的有规律的联系是这样的:相应于符号,有确定的涵义;相应于这种涵义,又有某一意谓;而对于一个意谓(一个对象),不仅有一个符号[3]97。

这个例子给我们清楚地描述出了涵义与意谓是不同的,一个符号对应于确定的涵义,确定的涵义对应于某种意谓。从符号、符号的涵义和意谓之间的联系这一例子中,我们可以认识到,涵义和意谓不是同一回事。其不同之处在于特定的对象有确定的涵义,而却没有确定的意谓,即他们是一对多的关系,换言之,与一个意谓相对应的不仅仅有一个符号而已。但是弗雷格未直接给出专名的涵义,他认为专名的涵义就是它的“给定方式”[6],弗雷格甚至认为:

只要意谓相同,这些分歧是可以忍受的[3]7。

也就是人们关于专名涵义的不同理解没关系,只要不影响句子的真值就可以了。关于概念词,弗雷格则有明确的说明:

概念词的意谓是概念[5]128。

概念词也必须有专名那样的涵义[5]135。

4.弗雷格还探讨了思想,只是他所论述的思想与我们日常理解的是不同的,是纯逻辑的东西。就思想与句子的关系而言,弗雷格认为:

思想是一个句子的涵义……自身非感官可感觉的思想用可感觉的句子表达出来,因此是我们可把握的[3]132。

即思想是通过句子的表达来被我们所认知的,句子的涵义是思想,意谓是真值,思想是真的载体,思想是可把握的,这是直观的,对于任何一种思想我们都可以去把握,但问题是把握的前提是在我们人为的加工下进行的。因此,弗雷格认为:

一个句子的内容常常超出了句子中表达的思想[3]137。

也就是说我们要时刻牢记把心理的东西和逻辑的东西区别开来,我们所把握的思想是去除了人为感情等多余的内容后的东西。弗雷格关于句子涵义 (即思想)的讨论中,有一个划分:

对思想的把握——思维;对思想真的把握——判断;对判断的表达——断定[3]134。

从这一区分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思想的对象性,即可把握性。弗雷格对思想和思维做出区分,他认为思维是对思想的把握,而从前面我们知道思想是断定句的涵义,句子 (断定句)是思想表达的工具,其意谓是真值,所以,可以说我们是通过思维来把握句子所表达的涵义,即思想[7]。

总之,我们认为弗雷格对逻辑学的影响是巨大的,在逻辑发展史上,他第一次比较严格地构建了一个逻辑演算系统,系统论证了数学的逻辑基础,首开逻辑体系内建立公理演算系统的先河,而且对“真”进行讨论,提出涵义与指称,对象与概念等语言的逻辑分析理论,并从逻辑的视角探讨了思想与句子的关系,这使得现代逻辑具有更完备的发展形态。

三、弗雷格逻辑哲学思想存在的困境

由于受到社会发展的局限,弗雷格逻辑思想里面也存在一些令人们费解的东西。不难发现,学界对弗雷格逻辑思想的质疑都是围绕当时的心理主义和自然语法问题产生的,这是因为弗雷格在表述语言在表达逻辑规律方面的缺陷时认为,语言不会被逻辑规律所支配,语法也不能保证思维活动的准确性,换句话说,即思维活动不一定与语言相一致。总的来说,我们认为弗雷格的逻辑思想存在如下困境:

首先,弗雷格太偏重于意谓的探讨,尽管弗雷格生活在一个心理主义相对严重的时代,这使得弗雷格的研究有必要挣脱这种传统,即把心理的和逻辑的东西区别开,但是,内涵逻辑所倾向的涵义涉及了很多非逻辑的东西,外延逻辑所偏向的意谓却总是以客观实在为主的,因此它更接近真,更有利于把逻辑的和心理的东西区别出来。正如弗雷格所说,“涵义满足虚构,即使没有意谓,没有真值的思想也满足虚构,但是他们不满足科学”[3]126。

其次,弗雷格是从涵义和意谓的区别来探讨句子,并且重点是在对句子的意谓的说明上,即侧重于句子的真值方面。然而在句子的探讨中弗雷格的说明遇到许多问题,既然句子的涵义是它的思想,句子的意谓是它的真值,那么,从句也是句子,从句的涵义也该是它的思想?从句的意谓也是它的真值?但情况并非如此,对此,弗雷格也进行了详细的探讨,他提出从句的涵义不是思想而是思想的一部分,从句的意谓不是真值而是思想。但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弗雷格没有今天的条件句逻辑和内涵逻辑的成果,因此没能以系统的方式对这些情况进行处理”[2]317,因此,从这一层面讲,弗雷格的这一不足似乎又是可以理解的。

第三,专名和摹状词是否总能意谓确定的对象?弗雷格在探讨专名和摹状词时都描述为可以指称确定的对象。但是,在后来语言哲学的发展中,诸如因果理论、簇理论和专名意义多样性等论题的出现,都认为专名和单独的摹状词不一定时时能指称确定的对象,专名的不确定性我们在专名的探讨中已论述过,关于摹状词的不确定性,例如,类似于“中国的首都”这样的摹状词,由于我们没有时间的限定,因此我们并不知道它指的是北京或者是西安,簇理论者也认为确定一个专名不能仅仅依靠个别摹状词,而是应该由一组摹状词来完成的。

最后是概念悖论问题。关于概念悖论的问题,弗雷格论著中有两个例子,其中一个例子是“我受伤了”,但是,学界认为是由于自然语法的缺陷,对于“我受伤了”这个句子,它虽然是断定句,但是我们却不能把握它所表达的思想的真值,这是由于句子中的代词“我”造成的,在这里“我”似乎是不满足的,需要补充的,因为“我”到底意谓的是什么我们并不知道,或者说不是那么清楚,句子的真要依赖于句子中这些词的涵义。比如,“我是哲学家”这句话,亚里士多德说就是真的,而其他非哲学家的人说出来就是假的。另一个例子是弗雷格探讨的“马这个概念不是概念”。“马”是个概念词,他的意谓是概念,但是“马这个概念”它本身就不是概念,而弗雷格是把“马这个概念”看做是一个整体来探讨的,即在这里“马这个概念”是一个对象,是满足的整体。同理可得,例如“数”是概念词,它的意谓是概念,因此“4这个数”就是对象而不是概念了。

四、我们的观点

从逻辑史看,弗雷格的逻辑思想开辟了以一阶逻辑来探讨推理有效性的研究新进路。虽然这种思想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是这种思想的出现在历史上有着重要的、积极的意义,并且这种积极的意义在当代并没有完全地丧失殆尽,所以,我们应该辩证地看待这种逻辑思想在逻辑学中的作用。首先,弗雷格是公认的现代逻辑的创始人,他是一位划时代的人物,因为正是从弗雷格《概念文字》开始,现代逻辑才成为当代的一门独立科学,一门研究推理的有效性的科学,这种逻辑以一阶逻辑为基础,沿着不同方向蓬勃发展,尤其是形成了模态逻辑以及非标准模态逻辑这样一个广大的逻辑系统群,对哲学的研究和发展起了非常重要的推动作用,使得它在 20世纪发生了重大变化,产生了“语言转向”,形成了与传统哲学截然不同的形态——分析哲学和语言哲学。其次,自亚里士多德以来,逻辑经历了两个阶段:传统逻辑阶段和现代逻辑阶段。传统逻辑是在亚里士多德逻辑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而现代逻辑是在弗雷格的逻辑基础上形成的,所以,可以这么说,是弗雷格终结了延续两千多年的传统逻辑。相比较传统逻辑而言,现代逻辑与之有明显区别,现代逻辑脱离了自然语言的语法形式,摆脱了自然语言的束缚;现代逻辑明确区别了句法和语义,可见,弗雷格创立的现代逻辑的意义。第三,在逻辑发展史上,弗雷格第一次比较严格、全面地构建了一个逻辑演算系统,包括一阶谓词演算和二阶谓词演算,这标志着现代形式逻辑的变革初步完成。最后,弗雷格留下的有关文献成为今天语言哲学的经典,他关于语言的讨论极大地推动了语言哲学的发展,甚至他使用过的一些术语也成为语言哲学的基本术语。总之,弗雷格的思想是丰富的,其影响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概括范围,尽管他的学术论著中也存在一些瑕疵,但瑕不掩瑜,这些都不足以掩盖巨人的光辉。

[1]弗雷格.算数基础[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

[2]王路.弗雷格思想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

[3]弗雷格.弗雷格哲学论著选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4]王路.逻辑与哲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5]弗雷格.对涵义和意谓的解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

[6]弗雷格.论涵义和意谓[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

[7]李睿红,张存建.弗雷格关于“真”的思想述评 [J].重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2009(1).

The Source,Content and Dilemmas of Frege’s Logic

HU Huai-liang,YANG Xiao-jun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Yunnan No rmalUniversity,Kunming 650092,China)

Ferge holds that the logic must free itself from the influence of psychologis m.To achieve this purpose,he sets up the principles for computational algorithm,establishes propositional calculus system and quantification theory,and provides a modern sense of mathematical logic system,which paves the road for further advances of linguistic philosophy.Under the l imitation of social development,there are some mysteries in Frege’s thoughtson philosophy of logic,so thispapermakes a tentative discussion on the source,content and dilemmas of Frege’s logic and tries to shed some new light on his thoughts.

Frege;source of thoughts;content;significance

B81

A

1674-8425(2011)05-0006-04

2010-12-0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不完全信息博弈论的归纳概率逻辑基础”(08DZX048)和云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直陈条件句非真值条件进路研究”(10QS08)的阶段性成果。

胡怀亮 (1975—),男,山东临沂人,哲学博士,讲师,研究方向:逻辑学。

(责任编辑 王烈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