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蕾
庄子理想中的音乐最高境界:“天乐”
朱 蕾
庄子在阐述其哲学思想时常用音乐做比喻,从中也反映出他的音乐美学思想。《庄子》对音乐审美心理特征的认识十分深刻,庄子理想中的音乐最高境界是“天乐”,也就是合乎人的自然情性的音乐。“天乐”使人无言而心悦,而欣赏“天乐”需要“心斋”,具备“坐忘”的心理状态。
庄子;音乐美学;“天乐”;道;“心斋”;“坐忘”
庄子懂音乐,他会鼓琴,会唱歌。妻子逝世,他“鼓盆而歌”。庄子在文章中一再谈及音乐,并经常用音乐来做比喻。庄子的音乐美学思想,主要体现在《齐物论》《大宗师》《骈拇》《天地》《天运》《至乐》等篇之中。
庄子的音乐美学思想最显著的特色是推崇自然之乐。所谓自然之乐,在他那里就是“天”“真”之乐,也是“道”之乐。
“天乐”是自然之乐,“道”的音乐,它与“形色名声”的音乐是不同的。
“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庄子·天道》)眼睛能看到的形状和颜色,耳朵能听到的名称和声音,并非“道”之实情。“礼法度数,刑名比详,治之末也;钟鼓之音,羽旄之容,乐之末也。”庄子把“形色名声”和“钟鼓之音”看成是“乐之末”,是“不足以得彼之情”的。而与之相反的音乐,是一种与“道”相合的音乐。
“夫道,渊乎其居也,谬乎其清也!金石不得无以鸣,故金石有声,不考不鸣。视乎冥冥,听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庄子·天地》)“道”本身虽无声,“金石”有声,但不得“道”则无以鸣。惟有“道”才具备音乐之“和”。这说明“道”是音乐中内在的、本质的东西,是音乐美之所在。有“声”有“道”方为好的音乐。显然,这是对老子的“大音希声”“夫唯道,善始且善成”思想的继承与发挥。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庄子·知北游》)大美即品格最高的美,是以“不言”的状态存在,并显示着“道”。“道”的特点,是“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庄子·天道》),它是天地万物的“大事大宗”。一切礼乐教乐,在道的面前都是微乎其微的。
“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庄子·天道》)道即天,天即自然。能够与自然和同,即“与天和”,也就通乎道了,从而达到“天乐”。与之相较,“形色名声”与“钟鼓之音”的乐自然失去了意义。“天乐”是庄子理想中最高的音乐境界。
子綦曰:“……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地籁则从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庄子·齐物论》)这段对话,借风以喻乐。“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涉及音乐与风气的关系。这与春秋时期的“阴阳”说,与音乐来自自然之气的“省风作乐”说有关。万窍怒号,大小相和,前后相随,余音不绝,酷似一首交响乐[1]。“所谓‘天籁’,是指人的情感和精神的自由、自然的表达。它与地籁不同的是:它是就人而言,非就山林之窍穴而言;和人籁不同的是:它是人感于外物或基于自身自下而上状况的自然发声,不同于根据乐调用乐器吹奏的乐曲。如南郭子綦的仰天而嘘,是由于自身生理、定神和情感上的感受而自由抒发。这即是天籁。”[2]庄子推崇真正的自然之美,把“天籁”看得比“人籁”、“地籁”更高。“咸其自取”的“天籁”,不同于有待于人的“人籁”和“有待于风”的“地籁”。 “比竹”、“众窍”如能合乎规律,合乎自然本性,不依靠外在的“怒者”,去掉规律之外的人为,便都可以成为“天籁”。故“天籁”寓自然即自由而合规律之义。庄子认为这是音乐的最高境界,是自然之乐,“道”的音乐。
《庄子·天运》篇集中反映了庄子的“天乐”观。
黄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北门成“始闻之惧,复闻之怠,卒闻之而惑”,最后以至心神恍惚,不能自已。北门成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去问黄帝。皇帝告诉北门成,他开始“奏之以人,徵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于太清”,接着“奏之以阴阳之和,烛之以日月之明”,最后“奏之以无怠之声,调之以自然之命”,所以北门成会有“始惧”“复怠“卒惑”的反应。
庄子通过黄帝论《咸池》之乐,描绘了理想中“天乐”的状态,以及如何达到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若混逐丛生,林乐而无形,布挥而无曳,幽昏而无声。动于无方,居于窈冥……行流散徙,不主常声……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无言而心说,此之谓天乐。”神理凝静,不须施张,五官却自然地具备作用,这便叫与自然和同的天乐,也就是庄子最高的音乐境界。概括而言,黄帝所奏之“天乐”,有如下特点:
第一,演奏地点,需在“天地之间”的“洞庭之野”,即广漠的原野。
第二,音乐的内容,是“阴阳之和”“日月之明”“自然之命”,需“奏之以人,徵之以天”,蕴含“自然”和“道”的精神。
第三,音乐的形式,没有一定之规。“其卒无尾,其始无首”,“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
第四,音乐的效果,使人由“惧”而“怠”,由“怠”而“惑”,以至“愚”。坐忘一切,与“道”为一。无言而心悦,达至“天乐”。
无言而心悦,是针对“天乐”的体验而言。意为并无语言表达,内心充满愉悦。强调的是音乐审美在精神上达到的一种愉悦。这种愉悦,不是感官上能够获得把握的愉悦,而是“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3],是以心的“虚静”为前提的。无言而心悦的审美态度能否建立,还取决于“心斋”、“坐忘”心理状态能否建立。
《庄子·人间世》描述了颜回与仲尼关于“心斋”的对话。颜回向仲尼请教游说卫国国君的方法。仲尼叫他先做到“心斋”,并指出这不是祭祀之斋,而是精神上的斋戒。仲尼曰:“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所谓“心斋”,就是空虚心境,超越功利。修海林认为:“耳之听与心之听相比,耳只是对声音清浊高低及宫商律吕以把握,属于听觉感知层;而心却缘外物而产生意愿,并作出情感反映与外在环境相合。这里实际上已触及到音乐的感知以及情感体验不同层面的音乐心理学问题。这些不是‘心斋’的建立所需要的,与‘无言而心说’的审美理想相距甚远,自然是要排除在‘心斋’之外的。”[4]只有到“听之以气”的层面,才能实行“心斋”,达到摆脱物欲与好恶束缚的“坐忘”境界。
《庄子·大宗师》记述了颜回关于自身进步与仲尼的对话。颜回向仲尼报告,说他进步了,因为他已“忘礼乐矣”。仲尼说,好啊,但是还不够。过了几天,颜回又报告,说已“忘仁义矣”。仲尼还是说,好啊,但是还不够。又过了几天,颜回又来报告,说他已经“坐忘矣”。这令仲尼大惑不解。颜回解释道:“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听了,很高兴,说:“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还称赞颜回是个贤人,表示愿意追随于他。庄子通过这则寓言,描述了清净心灵、超越自我的途径。蔡仲德说:“‘坐忘’,也就是‘心斋’。称之为‘坐忘’,意在突出地强调审美以更具有忘怀一切的特征。”[1]将这种审美心态运用到欣赏《咸池》之乐,便能够达到第三种境界——超越音响,忘却自我,进入物我同一、与“道”为一的境界。
《庄子》表现的音乐美学思想是朴素的,又是深刻的。庄子推崇的天乐是具有“道”的属性的“天乐”,即合乎人的自然情性的音乐。《庄子》对音乐审美心理特征认识之深刻为先秦各家所未有,其“法天贵真”、崇尚自然之乐的音乐美学思想,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蔡仲德.中国音乐美学史[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
[2]赵逵夫.本乎天籁,出于性情:《庄子》美学内涵再议[J].文艺研究,2006(3).
[3]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1983.
[4]修海林.中国古代音乐美学[M].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
J605
A
1673-1999(2011)15-0141-02
朱蕾(1984-),女,吉林东丰人,中国传媒大学(北京100024)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2011-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