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亚娟
论元代文人的科举情结
杨亚娟
元代士人有着强烈的科举情结,他们把这种情结诉诸于笔端,于是在元代独特的文学样式——杂剧中出现了大量的科举描写,并因此形成了形成了文学史上的科举盛世。由此可见,研究元代士人科举情结产生的原因有助于进一步研究元杂剧。
元代;文人;科举情结;原因
现存的元杂剧大约有一百六十多种,其中就有三十多种写到了科举及第,由此可以见出剧作家那种纠结于心的浓烈的科举情结,研究其产生的原因有助于进一步研究元杂剧。
元蒙统治者以武力征服天下,加之他们重视实用的直观思维,故重视武备,精骑善射,而轻视文化教育,一直发现不了儒生对巩固统治的重要性。因此,元代统治者对从隋唐以来兴起的科举制度采取轻视的态度,致使汉族文人的社会地位普遍下降。蒙古统治者在这种轻视汉文化思想意识的支配下,几乎停开科举,阻塞了元代士人进仕的门路。
元蒙统治者自1234年灭金占领中原后就长期废除科举制度,这对于一直靠科举考试而兼济天下的汉族文人而言,无疑是一种致命的打击。科举制度自实行以来,就成了文人进仕荣身的唯一途径,一旦废之,文人既定的人生目标就没有了着落,让他们变得无所适从、沉郁茫然。元蒙统治者有一种盲目的自我优越感,排斥高度文明的汉族文化,进而采取民族歧视和民族压迫政策。在元代实行“四等人”制,并将其作为法定的民族等级制度。所谓“四等人”即: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元代的各种法律将蒙古人和色目人归为一类,予以优待,将汉人和南人归为一类,加以歧视。尽管在元仁宗延佑二年(1315年)恢复了科举考试,但是汉族文人依然享受不到公平的待遇。录取的总人数与前朝相比急剧减少,每年平均只有八九位文人通过科考渠道进入仕途,数量之少,进仕之难由此可见一斑。由于蒙古统治者在录取人数上实行均额制,但汉人和南人的人口总数大大超过蒙古人和色目人,在这貌似公平的制度背后实则是歧视。“因此对广大的汉族士人而言,元朝的科举考试更多的是流于一种政治方面的表演。”[1]
元代科举的废止,堵塞了一般知识分子的进士之路,他们的人生命运也因此而改变,由原来令人艳羡的阶层沦落到了与娼丐为伍的局面。在这样的时代背景和人生实际面前,文人们不得不放下架子,走出书斋,混迹于勾栏瓦舍,与下层人民广泛接触,把写杂剧当作一种谋生糊口的手段去从事,从而创作出了大量的优秀剧本,促成了一代文学——元杂剧的繁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元杂剧是元代文人用自己的血和泪谱写出的愤慨激昂的生命之曲,一出出元杂剧就像是一面面镜子,折射出了元代社会的各个侧面,同时也表现出了元代知识分子的理想,其中有控诉,有高歌,有欢笑,有眼泪。科举制度的废止让元代知识分子跌入了痛苦的深渊,改变了既定的人生轨迹,那么,科举主题的描写自然会在他们的创作中得到大量的体现。正如王国维所说的那样:“盖自唐宋以来,士之竞于科目者,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一旦废之,彼其才力无所用,而一于词曲发之。”[2]
元代虽然长期停开科举考试,但是元代文人依然做着科举的梦,这就像是人们常常愿意沉湎于过去的美好中,而不愿直面现实的痛苦那样,他们用自己的笔在元杂剧中恣意描绘着理想中的科举蓝图,抒写着心中的种种梦想。也许是因为越得不到的东西往往越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因此,元代文人在对科举的无尽遐想中凝结成了浓烈的科举情结。
自儒家学说成为正统文学之后,历代文人都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在潜移默化之中逐渐形成了积极入世的心态,自觉地以天下为己任,希求匡正社稷,济世安民。这种积极入世的精神品格深刻地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知识分子,成为他们的普遍人格。古代文人往往以“兼济天下”作为自己的人生理想,并且努力探寻达到理想境界的有效途径,当然,并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的,有时也会遇到挫折,这个时候文人们往往调整行为方式,或退居书斋,或归隐田园,正如孟子所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其实儒生们并非真能做到如此从容,“穷独”实在是不可为而为之的,“达兼”才是他们无法舍弃的理想。元代文人亦是如此,在现实生活中虽然没有了进仕之阶,但他们积极入世的思想依然强烈。
封建科举制度为古代文人参与政治,实现“兼济天下”的理想提供了有效途径。自隋朝首开科举以来,就选拨了一些寒士阶层的贤能,不仅打破了世族的垄断地位,而且还给统治阶级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到了唐代,科举制度各方面发展都比较完善,已经被默认为文人跻身仕途的法定路子,大量的文人由此而进入统治阶层。宋代采取重文轻武的治国方略,对科举进一步改革,使其更趋完善并推至高峰,不仅定期举行,而且选拔人数惊人。这就为文人的介入社会,参与政治,施展抱负提供了充分的平等的竞争机会。同时,王朝对成名举子的优厚待遇也令文人们趋之若鹜。一朝金榜提名便立马为官“大者登台阁,小者任郡县。”一旦中举,不仅走马夸官于京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而且还可以鸣锣炫耀于家乡,从此光宗耀祖,真可谓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其实,在封建社会里,文人们作为一个阶层是不能独立的,他们必须为统治者们服务,才能求得个人的生存和发展。因此也就有了士人们“学成文武艺,售于帝王家”的心态。于是,科举对他们就有着强大的诱惑力和凝聚力。
然而,元蒙统治者在很长时间内取消了科举制度,这样元代文人虽然满腹诗书,学成了诸般文武艺,但是帝王之家却不再收买。这无疑不仅彻底阻塞了元代文人的荣身进士之路,而且使他们的政治抱负和婚姻理想都化为了泡影。这样一来,元代文人的社会地位一落千丈与娼丐为伍了。迫于生存的压力元代文人混迹于勾栏瓦舍,与妓人嘲风弄月,在这种看似放荡的背后,有着他们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伤痛。元杂剧作家看似不屑进仕,实则痛苦而执着地向往着经纶社稷。“因为他们总归是儒生,历史所规定了的人生角色,使他们永远不可能超越传统文人人生理想的思维定势。不管他们出身如何,成名与否,他们总怀有儒生的雄心,儒生的希望,儒生的牢骚,他们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纠结于心的科举情结。”[3]虽然现实没有给他们提供实现功名的机会,但是巨大的失落感和严重的自我压抑迫使他们去寻求心理补偿和情绪平复,以自由为本质的文学作品便成为获得补偿的有效途径。因此,他们在元杂剧中行他人之实,补自己之缺,借笔下的男主角成就功名来寄托自己梦寐以求的人生理想。故而,在元杂剧《玉镜台》《陈母教子》《破窑记》等里面无不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功名观念。元代作家不仅对功名持肯定的态度,而且还将科举理想化。在他们的笔下但凡参加科举考试者必定及第,从而成就美满婚姻,伸冤报仇,《西厢记》、《窦娥冤》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因而可以说元杂剧作家对科举考试的肯定是元代中下层知识分子积极入世心态在文学中的反映。
如果说宋代是文人的乐园的话,那么元代就是文人的失乐园。元代由于科举的废除,造成了元代文人“干禄无阶,入仕无路”的状况。他们一下子由令人艳羡的阶层跌入了残酷的现实之中,这让他们手足无措,彷徨、迷茫侵袭着他们的身心,然而生活还得继续,于是他们放下了儒生的架子,走出了书斋,融入到了那个他们不愿融入的阶层,而内心深处仍然摆脱了“文能匡社稷,武可定乾坤”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在现实中,元代文人被边缘化了,他们连最基本的物质生活都得不到保障,更不要说美满幸福的婚姻了。然而,他们并没有因此自怨自艾,而是用笔在文学创作中寄托爱情婚姻理想,通过戏中才子佳人的表演来慰藉精神上的苦痛。现实生活是由于科举的废除而不得不通过文学创作来表现自己的爱情理想,然而到了剧作中最终成就婚姻时又不得不去参加科举考试,这似乎是对当时现状的极大嘲讽,没有了科举考试文人似乎连梦想都不知道通过什么来寄托了。
《西厢记》中张生是传统的儒生,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令莺莺一见倾心,两人最终挣脱了封建礼教的束缚,私自结合了,但老夫人知道实情后依然对张生不依不饶,用“俺三辈儿不招白衣女婿”[4]为由让张生进京赶考,并且放话说“得官呵,来见我;驳落呵,休来见我。”[4]从中足以看出科举及第在人们的心目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这里“金榜题名”成了“洞房花烛”的必要条件。同样在《倩女离魂》中,王文举因父母双亡,自己又未中举得官,倩女之母便让他们以兄妹相称,公开悔婚。她对王文举说:“俺家三辈儿不招白衣女婿,想你学成满腹文章,未曾进取功名。你如今上京师,但得一官半职,回来成此亲事,有何不可。”[5]王文举在这样的要求下只有进京应考,夺取功名,不然即使是张倩女脱离魂魄追随自己而来,自己也没有办法完全接纳她,因为没有取得功名他已经被倩女的母亲所看不起,就算是两个人私自结合,倩女之母也不会允许他们两个完婚的。正是由于王文举清楚这个事实,所以他让倩女的魂魄回去,看似是对爱情的不坚定,其实是他用另一种方式爱着倩女。在这种情况下,郑光祖让王文举一举成名,得了个状元头衔,回家方能光明正大与倩女成婚。由此我们可以分析出,作品中的白衣书生要想在婚姻上高攀大家闺秀,只有通过中举得官,才能遂愿。在作者虚构的文学作品中尚且如此的不容易,何况是在没有科考的现实中呢?这类婚姻爱情剧寄托了作家的婚恋理想,这种理想如同镜中花,水中月那般美好,而在现实中却是不可能实现的,因而他们也只能通过这种梦一般的虚构来慰藉自己灵魂上的苦痛了。
元代文人在现实中忍受着社会的排挤,他们抑郁,愤懑,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大都有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痛苦,因为他们逃不出自古以来社会给他们设定的角色,逃不出这种宿命的悲痛。如果说还有避难所可去的话,那就是他们自己在文学创作中所编织的温柔而温馨的梦。他们借助剧中主人公实现了婚姻功名的追求,慰藉了苦痛的灵魂。一切的如愿都源自科举及第,因而可以说,科举及第是他们寄托美好梦想的途径。总之,在封建社会儒生总归是儒生,无论时代怎样变迁,他们终归怀有科举及第,鱼跃龙门的希冀。
[1]曹盟.中国古代戏剧的传播与影响[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2]王国维.王国维戏曲论文集[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67.
[3]周柳燕.中国古典戏曲的科第情结[J].艺苑纵横,2002(2).
[4]王季思校注.全元戏曲·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2.
[5]顾学颉.元人杂剧选·迷青琐倩女离魂[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Abstract:For scholars lived in Yuan Dynasty in China,they have the intense appetence to enter into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They resorts this complex to their literal works.The Zaju,which is one of the dramas popularized during the Yuan Dynasty,is used to describe the imperia examination.Someone called it dynasties of economic and cultural prosperity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So,the study of the reasons why the scholars has the complex to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is helpful to further study the development of Zaju during the Yuan Dynasty.
Key words:Yuan Dynasty;scholars;imperial examination complex;reason
Class No.:I237.1Document Mark:A
On the Complex of Engaging in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for Scholars Lived in Yuan Dynasty
Yang Yajuan
I237.1
A
杨亚娟,硕士,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陕西·汉中。邮政编码:723000
1672-6758(2011)05-0116-2
(责任编辑:蔡雪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