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时期青年毛泽东自我观探究

2011-04-07 13:46
关键词:豪杰圣贤个人主义

李 颖

(福建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州 350007)

五四时期青年毛泽东自我观探究

李 颖

(福建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州 350007)

五四时期,在中国传统文化和近代启蒙思潮的双重滋养下,青年毛泽东的自我观是徜徉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他推崇个人的崛起,但始终不曾放下自我的公共担当;他理想的自我虽不同于传统的儒家理想人格,但终究还是以救世济民为落脚点。在他关于自我、个人这些近代观念的演绎中我们看到了知识分子“铁肩担道义”的传统情怀。

五四时期;青年毛泽东;自我观

五四时期,在中国传统文化和近代启蒙思潮的双重滋养下,毛泽东从“六年孔夫子”成长为“五四青年”。此时,他的自我观徜徉于传统与现代之间,具有鲜明的时代和个性特色。

一、作为主体的自我

青年毛泽东的“自我观”首先涉及的是自我与他人的关系。在《<伦理学原理>批注》中,他曾说:“吾从前固主无我论,以为只有宇宙而无我。今知其不然。盖我即宇宙也。各除去我,即无宇宙。各我集合,即成宇宙,而各我又以我而存,苟无我何有各我哉。是故,宇宙间可尊者惟我也,可畏者惟我也,可服从者惟我也。”[1]231可见,青年毛泽东曾经是一个重视“大我”、牺牲“小我”的“无我”论者。在几千年的儒家伦理道德观浸润之下,“无我”的价值观几乎成了从古代到近代的新旧知识分子们的一种集体无意识,对五四时期毛泽东的自我观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但它并不是青年毛泽东自我观的显性特征。在那个个人主义旗帜高高飘扬的时代,发现自我、凸显自我主体地位的“惟我”价值观才能刻画出五四时期毛泽东自我观的时代特色,这也是理解五四时期毛泽东政治走向的重要思想节点。此时,毛泽东从两个层面上确立了“我”的主体性地位。

第一,“我”在宇宙中的主体性地位。青年毛泽东相信“我即宇宙”,因为“世界固有人有物,然皆因我而有,我眼一闭,故不见物也”[1]148。而在人类社会中,“事固先有个人而后有团体”,“团体者仍个人,乃大个人也。人一身乃集许多小个体而成,社会乃集许多个人而成,国家乃集许多社会而成”,“故个人、社会、国家皆个人也,宇宙亦一个人也。故谓世无团体,只有个人,亦无不可”[1]153。既然宇宙、国家、社会、团体皆由个人组成,个人决定着整体,因此,个人的损益得失应成为一切立论的基础,“以我立说,乃有起点,有本位,人我并称,无起点,失却本位”[1]144。

第二,“我”在道德行为中的主体性地位。要实现宇宙以“我”为本位,就要冲破一切社会和家庭的罗网,反对封建伦理对个人的钳制与桎梏。正如青年毛泽东所言:“凡有压抑个人、违背个人性者,罪莫大焉。故吾国之三纲在所必去。”[1]152青年毛泽东主张一种自己为自己确立行为准则的“主观之道德律”。所谓“主观之道德律”包括这样几层含义:首先,“我”的道德意识是明确的。也就是说,自我对个体行为的道德有明确的理性认知,不是纯粹靠社会习惯势力来维系的。毛泽东认为,靠习惯行使的“善”,如修路补桥之类,只是一种“良能”,是盲目的道德,非“高智之人之道德”[1]155。其次, “我”的道德行为是利己的。青年毛泽东认为,人的道德行为是人们在自我道德理性支配下的自我完善、自我实现的一种形式和要求。因此,不管其外在形式如何,终究是为了“自尽其性,自完其心”。再次,“我”的道德行为是主动的。因为道德是利己的,所以“道德非必待人而有”,“且即使世界上止有我一人,亦不能因无损于人而不尽吾之性、完吾之心,仍必尽之完之”[1]147。

总之,五四时期毛泽东拥有“五四时期激进青年中最时尚的信仰”,即个人主义、利己主义。此时,青年毛泽东完成了从“无我”到“惟我”的两极而立的价值取向的跨越。究其原因,首先与清末民初国家主义退潮的思想大背景相关,其次是得益于五四青年导师们对西方个人主义思潮的翻译和宣传。在关注五四时期毛泽东的个人主义、利己主义思想时,总能隐约感受到那些齐聚于《新青年》的导师们的言论与风采。如曾为《新青年》撰稿、曾为青年毛泽东讲授《伦理学原理》并被毛泽东盛赞为“涵宏盛大”的杨昌济;陈独秀的“有独立心而勇敢者曰贵族道德,谦逊而服从者曰奴隶道德”[2]131的道德观念;胡适的“社会、国家没有自由独立的人格,如同酒里少了酒曲,面包里少了酵,人身上少了脑筋:那种社会、国家绝对没有改良进步的希望”[3]124等道德观。

从“无我”到“惟我”不仅仅是一种价值观念的跨越,它还推动了青年毛泽东的政治选择由国家至上主义向无政府主义转变。在青年毛泽东看来,一切压抑个人、违背个性的价值观念都是不合理的,不仅我国的封建伦理道德必须铲除,而且“教会、资本家、君主、国家四者,同为天下之恶魔也”[1]152。毛泽东曾回忆自己1918年的思想状况时说:“在这个时候,我的思想还是混乱的,用我们的话来说,我正在寻找出路。我读了一些关于无政府主义的小册子,很受影响,我常常和来看我的一个叫朱谦之的学生讨论无政府主义和它在中国的前景。在这个时候,我赞同许多无政府主义的主张。”[4]127虽然无政府主义只是青年毛泽东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之前短暂停留的“驿站”,但它至少在阶级意识的萌发、平民革命的启蒙、批判资本主义等方面为毛泽东走向马克思主义做了前期铺垫[5]。但是,无政府主义内部实际上是有个人主义流派与集体主义流派之别的,而包括毛泽东在内的五四进步知识分子们多数倾向于主张工读主义、新村主义等集体主义流派的无政府主义,这就不能不关注毛泽东自我观的另一层内涵了。

二、作为精神的自我

青年毛泽东的“自我观”涉及的第二个重要问题是人的精神性存在与物质性存在之间的关系。五四时期,在青年毛泽东的“自我观”中占主导地位的是“惟我”论,“我”就是一切,“我”就是目的。而“人”除了作为社会性的存在,必须关照人我关系之外,就人自身而言,他“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6]167,同时还是“有意识的存在物”[7]96。也就是说,人是一种自然存在物,有和所有动物一样的自然属性和自然生理需要,但人同时也是一种精神存在物,有不同于一般动物的高级精神性需要。那么,青年毛泽东该如何平衡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呢?青年毛泽东认为,“体者,载知识之车而寓道德之舍也”[1]67。同时,毛泽东又认为:“人类有精神生活,无肉体生活。”[1]168可见,五四时期毛泽东已经开始正视人的自然属性,但依然保持着中国古代圣贤讲究精神享受、注重道德修养的思维惯性。

毛泽东对自我身体存在及其发展的关注体现在他1917年4月发表于《新青年》上的《体育之研究》一文中。在这篇专事研究“人类自养其身之道”以达“身体平均发达”目的的论文中,毛泽东对身体的关注几乎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德、智、体三者关系中,毛泽东批判“昔之为学者详德智而略于体”[1]68,认为 “人独患无身耳,他复何患”,“体强壮而后学问道德之进修勇而收效远”[1]67,主张“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1]70。但青年毛泽东并没有因为对体力的强调而陷入物欲主义之中,为了全力增进自己的学识修养,毛泽东曾“拟学颜子之箪瓢与范公之画粥”[1]90。他也拒谈生活琐事和男女之事,认为如果色货两关不打破,其人不足道。实际上,20世纪初,在市民意识中,利己主义、金钱主义甚嚣尘上;在知识界,无论是杨朱式的肉欲主义或边沁式的功利主义也都有人为其摇旗呐喊。但在精神立国的强大传统之下,纯粹的物欲主义很难在知识精英中发酵为正统,他们所欣赏的还是智德之乐。对此,青年毛泽东也不例外。五四时期,毛泽东对人的精神性存在的论述具有鲜明的个性色彩:

首先,“我”之精神性存在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观念造成文明”。青年毛泽东认为,人类区别于动物在于动物只有生存的本能,而人类却能为某种理想或观念而存在,并且随着“精神发展,理想分化”,还造成了不同的人类文明的存在。“希腊人与罗马人,斯巴达人与雅典人”,“男子与女子,军人与学者,农民与渔人”的区别即在于“各异其理想”,而这些理想或观念的世代传承与演化也写就了人类精彩纷呈的历史。正是由于“肉体万年无变化”,而“精神时时有变化”,因此,真正标志人类进化的是人的精神性存在,“人类只有精神之生活,无肉体之生活”[1]168。

其次,“我”所追求的精神性存在,乃“精神之个人主义”。青年毛泽东并不怀疑泡尔生所主张的“所谓圆满之生活者,吾人精神之能力,发展至高,以之思维,以之创作,以之行动,无不达于圆满之度之谓也”,而“真与善,圆满生活之两方面也”[1]173。与此同时,他反对所有压抑个人、违背个性的观念与行为。在他看来,何谓“真”?合乎自然、发乎本性即为“真”。何谓“善”?“真”既是“善”。这种观点在五四知识分子之中并不鲜见,但五四学人对于何谓“本性”的理解是各不相同的。毛泽东认为,“自然冲动未必非真,义务感情,未必非伪”[1]208。这里所谓的“义务感情”,是一种谏止自然冲动之情或利他之情,毛泽东将它称为“良心”,并将它作为人的第二天性,认为这是与“冲动同原,同为真的、自然的、实在的”[1]211。当毛泽东将人的天性解读为一种结合了感性欲望与理性良知于一体的生命冲动之后,他所追求的真与善就必然是一种自利、利他的统一体。由于利他是我之所欲,所以利他终归也是利己;由于利他也是利己,所以这种利他必然更加主动和无保留。所以, “偿债、践约,及勿偷盗、勿诈伪,虽系与他人关系之事,而亦系吾欲如此者也”,“至济人之急、成人之美与夫履危蹈险舍身以拯人,亦并不在义务以上,盖吾欲如此,方足以安吾之心”[1]236。毛泽东将这种个人主义称为“精神之个人主义”[1]151。

在“精神之个人主义”的概念中,毛泽东借助“天性”“良心”等概念,既维护了他作为五四青年的反传统的个人本位主义立场,又弥补了因高扬个人旗帜而可能导致社会、国家缺位的遗憾,实现了“自我”与“他人”、“个人”与“社会”的互补平衡。不独毛泽东如此,五四启蒙者们将个人解放出来的真正用意,从来不是仅仅追求个人的私利,而是追求人类和社会的幸福。比如陈独秀认为:“个人生存的时候,当努力造成幸福、享受幸福;并且留在社会上,后来的个人也能够享受,递相接受,以致无穷。”[2]347李大钊主张:“方今世界大同,生活关系一天复杂似一天,那个性自由与大同团结,都是新生活上、新秩序上所不可少的。”[7]284胡适思考着 “我应该如何努力利用现在的‘小我’,方才可以不辜负了那‘大我’的无穷过去,方才可以不遗害那‘大我’的无穷未来”[3]263。

精神个人主义使毛泽东远离了极端个人主义。在他看来,“彼盖见他人之不幸而不为之悲,见他人之利福而不为之乐耳”为“最狭隘之利己主义,天下无此事实也”[1]149。那种个人主义的无政府主义在近代中国缺乏生长的合适土壤,而否定权威、强调个性与互助的集体主义的无政府主义却与以个人为本位但有着公共担当的近代知识分子们有着天然的亲和性,因为他们相信,“人己两利之道即互助”[1]251。因此,工读主义、新村主义等无政府主义在毛泽东等五四知识分子中一度颇为时尚。在实践中,早在1918年夏,刚刚从湖南一师毕业的毛泽东就曾经和蔡和森在岳麓书院的半学斋实践自己的工读生活理想,一面从事社会改造问题的讨论与探索,一面坚持亲身参与劳动,每天赤脚草鞋,拾柴挑水。1919年春夏间,毛泽东从北京回湖南,又再次提起建立新村的构想,并著有《学生之工作》作为实现这一构想的计划书。

三、作为圣贤豪杰的自我

如果说作为主体的自我、作为精神的自我是青年毛泽东自我构建中的现实向度,那么作为圣贤豪杰的自我,则是对现实自我的提升,所指向的则是一种理想的向度。这是青年毛泽东自我观中的又一个重要话题。

如前所述,青年毛泽东顺应五四启蒙思潮,由国家本位走向个人本位,但在精神的个人主义主张中,毛泽东又高度推崇一种有公共担当的个人人格。虽然理路不同,但我们还是隐约感受到了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内圣外王的思维模式的印迹。事实上,大多数五四激进分子都无法摆脱这种“铁肩担道义”的传统情怀,他们高尚的内在修为最终必然外化为对圣贤豪杰人格和王道秩序的真诚企盼和执著追求。青年毛泽东对理想自我的追寻也离不开这两个向度。

(1)毛泽东对作为圣贤豪杰的自我的强调,是以对现实社会的批判为背景的。身处纷乱的中国,毛泽东对社会现状充满了不满和失望的情绪。一方面,他不满于“恶声日高,正义蒙塞”[1]30的社会乱象,直斥中国“社会万恶”[1]425,抨击这个万恶社会对个体的压抑。借着湖南长沙赵女士自杀事件,毛泽东评论说:“这事件的背后,是婚姻制度的腐败,社会制度的黑暗,意想的不能独立,恋爱不能自由。”[1]414另一方面,毛泽东对愚昧的民众也深感失望。他说: “自昔无知识,近顷略阅书报,将中外事态略为比较,觉吾国人积弊甚深,思想太旧,道德太坏”[1]86,“盖举世昏昏,皆是斫我心灵,丧我志气,无一可与商量学问,言天下国家之大计,成全道德,适当于立身处世之道”[1]84。面对这种衰世景象,青年毛泽东把拯救中国的希望寄托在“大气量人”的身上。认为大气量人的出现,将如同“雷电一震,阴曀皆开”,必将冲决束缚,转移世风,从根本上改造中国[1]86。青年毛泽东对大气量的圣贤豪杰的期盼,离不开中国传统的英雄主义意识的心理积淀,他相信“一朝代之久,欲振其纲而挈其目,莫妙觅其巨夫伟人。巨夫伟人为一朝代之代表,将其前后当身之迹,一一求之至彻,于是而观一代,皆此代表人之附属品矣”[1]22。同时,毛泽东也接受了五四初期陈独秀等对尼采超人精神高度赞赏的影响,这是非常符合五四时期的精神走向的。

(2)青年毛泽东力图高扬圣贤豪杰人格,以克服衰世景象。那么,他所期盼的圣贤豪杰人格又有着怎样的特征呢?与传统儒家的圣贤豪杰的人格特征又有什么不同呢?

第一,由强调心智培育转向强调身心并完。如前所述,尽管毛泽东蔑视人的自然生理需要,但极其重视人的身体存在。他的理想的自我是身心并完的。他说,“圣贤豪杰之所以称,乃其精神及身体之能力发达最高之谓”[1]237。他批判了“精神身体不能并完,用思想之人每歉于体,而体魄蛮健者多缺于思”的传统观点,认为“其说甚谬”。身心不能并完之人,只能说是“薄志弱行之人,非所以概乎君子也”。他还以古今中外的名人、思想家作为佐证加以说明。“孔子七十二而死,未闻其身体不健;释迦往来传道,死年亦高”,“今之吴秩庸先生七十有余岁矣,自谓可至百余岁,彼亦用思想之人也;王湘绮死年七十余,而康健矍铄”[1]70。青年毛泽东对人身体存在的关注不同于中国传统思想中对人的自然属性的无视甚至蔑视,但也并非无源之水。20世纪初,知识分子对人的身体存在的关注并不鲜见。从严复的“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的“三民”之说,到梁启超的心力、胆力、体力的“三力”之说,都彰显了国力积弱背景下知识分子对增强民族体质的关注。

第二,由注重德性修养转向注重探寻真理的才识。毛泽东认为,今天下之纷纷,其中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诸人本领之不足,无术以救天下之难,徒以肤末之见治其偏而不足”,如此,“以欂栌之才,欲为栋梁之任,其胸中茫然无有,徒欲学古代奸雄意气之为,以手腕智计为牢笼一世之具,此如秋潦无源,浮萍无根,如何能久?”因此,毛泽东强调自我的发展应致力于探寻宇宙的“大本大源”,即“宇宙之真理”,只有这样才能达到“一干竖立,枝叶扶疏之妙”。因为,“天下之生民,各为宇宙之一体,即宇宙之真理,各具于人人之心中,虽有偏全不同,而总有几分之存在。今吾以大本大源为号召,天下之心其有不动者乎?天下之心皆动,天下之事有不能为者乎?天下之事可为,国家有不富强幸福者乎?”他呼吁,“当今之世,宜有大气量人,从哲学、伦理学入手,改造哲学、改造伦理学,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如此能得大本者,方才称得上“圣人”。为此,他对从具体事务入手的救世主张持批评的态度,“欲动天下者,当动天下之心,而不徒在显见之迹”,“今日变法,俱从枝节入手,如议会、宪法、总统、内阁、军事、实业、教育,一切皆枝节也”[1]84-85。这样,不用说孙文、袁世凯,就连曾备受毛泽东推崇的康有为也只是“略有本源矣”,充其量只是“贤人”。基于此,探寻、遵循宇宙之真理成为了青年毛泽东人生之鹄。他说,“真欲立志,不能如是容易,必先研究哲学、伦理学,以其所得真理,奉以为己身言动之准,立之为前途之鹄,再责其合于此鹄之事,尽力为之,以为达到之方”,今后“只将全副功夫,向大本大源处探讨”[1]86。尽管此时毛泽东对于宇宙真理的认识还具有浓重的唯心主义色彩,但他对真理的景仰、对得真理者的推崇为他世界观转变后对实践的景仰、对民众的推崇做了极好的思想铺垫。

第三,由强调理性转向强调本能的意志冲动。青年毛泽东相信成全圣贤豪杰人格的力量之源在于“发展其所得于天之本性,伸张其本性中至伟至大之力”。这里包含着两层含义:首先,成就圣贤豪杰的力量是源自本能天性,而非服从外来之道德。这与毛泽东将义务感情视为人的第二天性的逻辑具有内在的一致性。既然圣贤豪杰的为人行事,只凭借自己本能的冲动,成就自己惊天动地的伟业,可以置一切世俗评价于不顾。但对于“仁人义士之生涯,虽极致艰难辛楚,无地自容,而功德既立,千载不朽。其同时庸恶之流,虽穷极豪侈,而没世则名不彰焉”的所谓历史公论,毛泽东认为,不应以此立说。一个人行事只应对事实本身为善为恶负责,而“为善而历史流传其善名,为恶而历史流传其恶名,皆不应顾”,“是故思留名于千载者妄也,欣羡他人之留名者亦妄也”[1]188。其次,成就圣贤豪杰的是一种发自本能的至伟至大的意志冲动。青年毛泽东认为,“意志也者,固人生事业之先驱也”[1]72,“夫力拔山气盖世,猛烈而已;不斩楼兰誓不还,不畏而已;化家为国,敢为而已;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耐久而已”,而“若猛烈,若不畏,若敢为,若耐久,皆意志之事”[1]71。而圣贤豪杰之所以能成为圣贤豪杰在于其意志力是“至竖至真”的。因此,“大凡英雄豪杰之行其自己也,发其动力,奋发踔厉,摧陷廓清,一往无前,其强如大风之发于长谷,如好色者之性欲发动而寻其情人,绝无有能阻回之者,亦绝不可有阻回者”[1]219,故而才成就沙场勇将万夫莫当的英雄气概。青年毛泽东高度关注本能、关注情感力和意志力,显然深受五四时期流行一时的超人哲学的滋养,但其影响是极其深远的。

总之,五四时期青年毛泽东推崇个人的崛起,但始终不曾放下自我的公共担当。他的理想的自我虽不同于传统的儒家理想人格,但始终以救世济民作为其最终落脚点。在青年毛泽东的自我观中,我们看到了自我与他人、良知与冲动、理想与现实的统一;在他对自我、个人这些近代观念的演绎中,我们同时看到了知识分子“铁肩担道义”的传统情怀。

[1]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早期文稿[M].长沙:湖南出版社,1990.

[2]任建树,张统模,吴信忠.陈独秀著作选:第1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

[3]洪治纳.胡适经典文存[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04.

[4]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M].董乐山,译.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79.

[5]尚庆飞.短暂的启蒙与深刻的印痕[J].现代哲学,2008(2):58-61.

[6]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7]中国李大钊研究会.李大钊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Mao Zedong’s Self-Concept in His Youth During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Li Ying

(School of Marxism,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 350007,China)

Influenced by both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modern western culture during the May Fourth Movement,Mao Zedong’s self-concept in his youth is characterized by tradition and modernity.He advocates individual rights,meanwhile,he advocates that one should undertake his own duties and obligations;his ego is different with Chinese traditional style from appearance,but his goal is to serve for our nation and people.What we can conclude from Mao Zedong’s self-concepts is the public accountability.

the period of May Fourth Movement;self-concept,Mao Zedong in his youth

A84

A

1673-9779(2011)04-0477-05

2011-08-02

李颖 (1976—),女,福建福州人,讲师,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研究。

E-mail:leelea2006@sina.com

[责任编辑 位雪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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