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亿,王兆瑞
(兰州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革命”话语体系是马克思、恩格斯以及列宁经典著作中关于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理论的相关论述同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而形成的一种话语理论系统。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是构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革命”话语体系的开端时期和关键时期。在这一时期,以共产党为代表的民族中坚力量,为改变国家落后之现状,民族孱弱之事实,经由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和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的艰辛探索,构建起了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富有民族特色的包含译介话语、领袖话语和平民话语三种形态的“革命”话语体系。
译介话语形态是翻译、介绍和阐述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形成的一种话语形态。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西方话语形态,传入中国的第一个步骤必然是通过译介阐述,将其转化为中国式的话语形态。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为了适应革命战争的需要,一批先进知识分子和中国共产党人通过创办杂志、书刊以及著书立说的方式介绍阐述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了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特有的“革命”译介话语。
新民主主义革命初期,为了使人民群众能够认识到国家之现状和革命之迫切,同时为了论述中国以俄国为榜样走社会主义革命道路的可能性和现实性,1919年,李大钊节译了《哲学的贫困》、《共产党宣言》、《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等经典著作,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唯物史观、经济学说介绍给国民。同时,李大钊还通过著书立说的方式介绍并阐述马克思主义。新民主主义革命期间,他先后在《新青年》、《晨报》等杂志上发表了《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五一节”杂感》、《唯物史观在现代史上的价值》等文章,较为系统地诠释了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
1921—1927年期间,党的早期领导人陈独秀、瞿秋白等人结合中国革命之现状,通过著书立说的方式,更为系统、全面地介绍并阐述了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在这期间,陈独秀先后发表了《资产阶级的革命与革命的资产阶级》、《中国的农民问题》、《中国国民革命与社会各阶级》等文章;瞿秋白也先后发表了《中国资产阶级的发展》、《中国革命之争论问题》、《国民革命运动之阶级分化》等论文。这些文章普遍具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构建适合中国革命现状之革命话语的特点。
土地革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进一步拓展了译介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的方式路径和内容。译介的方式路径由以前的单人和团体翻译、著书立说到多数的和专门的翻译人员、机构、学校;翻译的结构由节译原著到整体摘编翻译原著;翻译的内容也由单纯的唯物史观、阶级斗争学说、经济学说扩展到哲学、政治、军事、文艺、经济等各个方面。仅党史记载的抗日战争期间之译介成果就相当丰富。鲁迅文艺学院、陕北公学、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马列学院等学校均成立了专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翻译部;《解放》、《八路军军政杂志》、《群众》周刊、《新华日报》等杂志报纸也成立了专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翻译论述专号;生活书店、新知书店和读书生活出版社等出版社也成立了专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编辑部门。在这些团体的努力下,第一次翻译的马列主义著作就有133本,包括《俄国资本主义之发展》、《劳动解放社》、《费尔巴哈论》、《德国农民问题》、《列宁家书集》、《论战争笔记》、《资本论》、《马恩科学的文艺论》等经典著作。到1948年国内关于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的译介话语已经基本建立起来。
经过马克思主义宣传者和实践者的艰辛探索,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革命”话语体系的译介话语形态开始建立并完善起来,从而使得“革命”话语体系有了理论的源头。
领袖话语形态指的是一种政治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革命”话语体系之领袖话语形态主要是从中国的具体国情出发,立足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回答中国革命与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重要现实问题。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领袖话语形态主要形成于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高度概括和翔实分析之上,来源于对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对象、性质、领导权以及革命道路选择等问题的论述。
李大钊是最早提出“反帝反封建”口号的人,并且认为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是革命之对象。1919年,他在《这一周》一文中说:“中国今日政治经济的情形,完全是帝国主义入侵的结果,中国全民族应该并力反抗侵入中国的国际帝国主义,作为民族独立的运动,从列强压迫之下,把中国救济出来。”[1]398同时,李大钊认为在革命的过程中应当坚持无产阶级的领导权。他在1924年纪念“二·七惨案”的大会上说:“现在中国是在资本帝国主义压迫之下,试看全国的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知识阶级谁能反抗?只有无产阶级。在国民革命中当先锋的只有无产阶级。”[2]133另外,李大钊认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前途是社会主义之实现。“社会主义之来临,乃如夜之继日,地球环绕太阳的事实一样确实了。”[1]316李大钊运用马克思主义分析新民主主义革命,作出了中国的民主革命必须由无产阶级领导,必须依靠农民,必须建立民主联合战线等一系列论述,为幼年的共产党和迷茫的群众提供了认识革命的思想指南。
陈独秀、瞿秋白等党的早期领导人也对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进行了有益的探索。陈独秀认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性质是介于资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之间的一种特殊革命;同时他还认为,无产阶级在革命中应当承担起领导之重任,在《中国农民问题》一文中陈独秀提到:“中国之国民革命若不得农民之加入,终不能成为一个大的民众革命。”说明他认识到农民阶级对国民革命的重要意义;陈独秀还明确提出了官僚资产阶级是国民革命的对象。瞿秋白也对新民主主义革命作了独到阐述。他认为,中国革命应当开辟一条新的道路,以工农赤民兵士举行武装暴动,发动群众进行阶级斗争,推翻旧军阀和帝国主义,建立中国苏维埃政权,而斗争的形式应当采取游击战争造成割据局面,创建革命之地域。早期共产党领导人关于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论述是领袖话语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
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总结李大钊、陈独秀、瞿秋白等人关于革命的有益探索之基础上,结合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实际情况,提出了完整的、正确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毛泽东对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论述可以概括为:一条总路线、一条道路、三大法宝。一条总路线指的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总路线。1948年,毛泽东在《在晋绥干部会议上的讲话》中将这条总路线概括为:“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革命,这就是中国的新民主主义的革命,这就是中国共产党在当前历史阶段的总路线和总政策。”[3]1211-1212这条路线正确解决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性质、对象、动力、领导权和前途等一系列问题;这条道路指的是工农武装割据,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1930年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文中,毛泽东详细概括这条道路为:在无产阶级领导下的以农民为主体的武装斗争,采取“有根据地的,有计划地建设政权的,深入土地革命的,扩大人民武装的路线”[3] 95,政权建设采取波浪式发展,最后夺取全国政权。这就是毛泽东以后概括的 “建立农村根据地,以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的革命道路 。三大法宝指的是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和党的建设。1939年毛泽东在《<共产党人>发刊词》一文中指出:“十八年的经验,已使我们懂得: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是中国共产党在中国革命中战胜敌人的法宝,三个主要的法宝。”[3]569一条总路线、一条道路、三个法宝的提出和完善标志着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领袖话语形态建构完成。
领袖话语形态是党的领导人对新民主主义革命分析和总结下形成的,因此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指向性,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形成的领袖话语形态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革命”话语的灵魂。
平民话语形态是指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宣传教育以及普及运用中所使用的一种大众的话语语态。主要是基于使马克思主义理论面向广大人民群众,用接近人民群众的表现方式和语言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宣扬革命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让马克思主义理论为人民群众所理解掌握,成为社会建设的有力武器。新民主主义时期所形成的平民话语形态主要源于革命理论民族化、具体化、大众化的过程中,包括革命理论宣传模式,宣传语言和领袖话语形态的民族化、具体化、大众化的表达。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早期,我国许多先进知识分子就开始采用中国人民喜闻乐见的方式宣传马克思主义,这也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建构平民话语形态的端倪。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党的领导人就十分注意用通俗易懂的民族语言阐述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的深刻原理。瞿秋白在《中国革命之战争论问题》里尖锐批评了当时流行的“童子师式的宣传教育方式”,只注重“注入”而不是“启发”,“偏重于多闻多见学博才高之表现居多”,“根本不愿意适合一般文化程度,而自己用中国文来宣传主义于一般能读些书的群众中。”[4]336-338他认为,这种“背公式”和“好为师”的宣传教育方式是不能提高人民群众的革命觉悟的,而应当把晦涩难懂的革命理论转化为简明易懂的中国话语。瞿秋白还在实践中坚持自己主张的革命宣传方式,他采用“改译”的方式介绍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力求使文字的表述能够接近中国老百姓。1925年,《新青年》上发表的《列宁主义概论》就是瞿秋白用“改译”的方式把斯大林的《论列宁主义基础》改译而成的。通过这种方式,缩减了原著作的篇幅,更加集中而又简明准确地描述了列宁主义的主要内容。不仅如此他还融入了自己的认识,为读者理解和把握列宁主义的精华提供了方便。
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巧妙地融合了东西方文化的智慧,结合革命和思想实际,用民族化、具体化、形象化、大众化的语言和群众身边的故事讲解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以及党的路线、方针,使人民群众受到革命理论的熏陶。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从《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再到《论持久战》、《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等文章,毛泽东所论述的革命理论均从日常生活中拈来,贴近生活而又浅入深出,非常形象生动,易于理解和传播。
毛泽东关于革命理论的论述主要采取以下方式:第一,诗歌。中国诗歌读起来朗朗上口,不容易忘记,同时韵律感很强,意象简单明了。毛泽东正是运用这个特点写出了大量包含革命理论的诗歌,使人民群众对革命理论的理解变得轻松容易。比如1927年毛泽东在秋收起义时写的:“军叫工农革命,旗号镰刀斧头。匡庐一带不停留,要向潇湘直进。地主重重压迫,农民个个同仇。秋收时节暮云愁,霹雳一声暴动。”[5]第二,比喻。毛泽东善于把革命理论的关键内容比喻为老百姓常见常触之物,使革命理论能够最大化接近人民生活。例如在《反对本本主义》中,毛泽东把调查问题和解决问题分别比喻为“十月怀胎”和“一朝分娩”;在《湖南农民运动调查报告》中,他把那些唤起民众又害怕民众的行为比作叶公好龙。第三,历史故事和神话故事。历史故事和神话故事不仅生动形象,而且贴近中国人民的文化习惯和传统。譬如《论持久战》中,毛泽东把主观指导的正确与否对抗日战争的影响时,就运用“官渡之战”、“赤壁之战”等历史故事来论证;在《矛盾论》中运用“夸父追日”、“羿射九日”等神话故事来说明矛盾的相互转化。毛泽东运用历史故事和神话故事使得革命理论更容易为人民所接受。第四,格言警句和俗语。格言警句和俗语是人民群众在劳动过程中根据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总结出来的通俗易懂又不乏深刻意义的言语总结。毛泽东根据人民群众总结出来的规律论述革命理论,把革命理论内化在日常生活中,使其变得简明易懂。诸如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中,他把那些主观主义态度的人用“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对子形容;在《实践论》一文中,他把那些否认实践的人用俗语“知识里手”形容,同时用格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明实践的重要性。正是运用上述的各种民族传统文化形式转换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形态,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革命”话语体系之平民话语形态一步步丰富并完善起来。
“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够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6]9平民话语形态因为能够用民族化、具体化、大众化的语言表达革命理论,因此可以使革命理论彻底化,也就能够掌握人民群众。平民话语形态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革命”话语体系的关键。
译介话语形态、领袖话语形态、平民话语形态共同构成了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革命“话语体系。在这一体系中,译介话语形态是其基础,领袖话语形态是其灵魂,平民话语形态则是其显化,三者之间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缺一不可。正是在其影响和推动下,中华民族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
[参考文献]
[1]李大钊.李大钊全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2]李大钊.李大钊全集:第五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3]毛泽东.毛泽东选集:一卷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
[4]瞿秋白.瞿秋白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5]毛泽东.毛泽东诗词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