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新词札记

程碧英

(四川文理学院 中文系，四川 达州 635000)

《朱子语类》新词札记

程碧英

(四川文理学院 中文系，四川 达州 635000)

《朱子语类》虽为讲学语录汇编，但其文本内容广泛涉及南宋社会生活的发展变化，产生了大量的新词新义。本文对其中的“草簿”、“剂石”、“扑钱”、“射糖盘子”、“书盝”、“香山子”、“衙晡”、“鱼花园”等词进行义释，使我们进一步了解当时社会生活的变迁，见证南宋社会文化的发展。

《朱子语类》;新词;南宋

南宋虽偏安淮水以南，但其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发展。伴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变化，汉语词汇也在不断地产生和丰富，大量新词新义应运而生。《朱子语类》虽为语录汇编，但朱熹在讲学中亦议论时政、品评人物、探讨风俗，深入关注社会生活。其文本中自然广泛涉及当时社会的政治文化、典章制度、人文教育、市井人情等。本文对其中的“草簿”、“剂石”、“扑钱”、“射糖盘子”、“书盝”、“香山子”、“衙晡”、“鱼花园”等词进行义释，以使我们进一步了解当时社会生活的变迁，见证南宋社会文化的发展。

草簿 供随手记事的文簿。《朱子语类》卷一一:“编次文字，须作草簿，抄记项头。如此，则免得用心去记他。兵法有云:‘车载糗粮兵仗，以养力也。’编次文字，用簿抄记，此亦养心之法。”［1］(195)按:“草簿”，是指为了记写方便而准备的文簿，同时亦便于查阅。又如宋赵善璙《自警编》卷四:“司马文正对宾客无问贤愚长幼，悉以疑事问之。有草簿数枚，常置坐间，苟有可取，随手记録，或对客即书，率以为常。”［2］(12)另，“草簿”还可指“私簿”，与“官簿”相对而言，指初次登录的没经核查的账簿。如宋真德秀《政经》:“近世不然，虽夏秋之簿未尝不置，然为宰者罕曾亲阅，则所用以催科者，乡司之草簿而已。彼其平时飞走产钱，出入卖弄，无所不至。若举其草簿以催科，则指未纳为已纳，已纳为未纳，皆惟其意所欲。”［3］(453)又朱熹《晦庵集》卷一八《奏盐酒课及差役利害状》:“若舍官户而敷民户，舍城居而困村居，不立官簿而私置草簿，使吏得以阴肆出没走弄于其间，则又病矣。”［4］(823)葛剑雄《中国人口史》一书中指出:“所谓的‘草簿’，显然是乡村所造而未经县令、佐审核的初级税账。”［5］(49)此说甚确。

剂石 古时审理案件的两种方式，即验查券书以平争讼，坐石思过以成教化。《朱子语类》卷七一:“问:‘《噬嗑》‘得金矢’，不知古人狱讼要钧金束矢之意如何?’曰:‘不见得。想是词讼时，便令他纳此，教他无切要之事，不敢妄来。’又问:‘如此则不问曲直，一例出此，则实有冤枉者亦惧而不敢诉矣。’曰:‘这个须是大切要底事。古人如平常事，又别有所在。’如剂石之类。”［1］(1781)按:“剂石”一词是“以两剂禁民狱”、“以嘉石平罢民”两说之省称，源于《周礼·秋官·大司寇》:“以两造禁民讼，入束矢于朝，然后听之。以两剂禁民狱，入钧金三日，乃致于朝，然后听之。以嘉石平罢民，凡万民之有罪过，而未丽于法，而害于州里者，桎梏而坐诸嘉石。”［6］(870)其中，“剂”指的是古代买卖时所用的券据，相当于今所谓凭据，合同类。《周礼·地官·质人》:“大市以质，小市以剂。”郑玄注:“质剂者，为之券，藏之也。大市，人民马牛之属用长券;小市，兵器珍异之物用短券。”［6］(737)“石”指的是“嘉石”，即有纹理的石头，古时立于朝门左，供罪人坐以思过，是古时惩劝罪过较轻者的一种方式。明蔡清《易经蒙引》以发明朱子本义为旨归，该书卷三下注解朱子之语为:“剂，券也，盖一札而为两书也。……剂字乃治狱之名目耳。”又“嘉石，文石也。……坐于嘉石使省其过也，坐日既满，乃役使于司空。役日既满，乃召其州里保任之，然后宥其罪而纵释之。”［7］(231～232)可见，“剂石”成词，生动地再现了古时审理案件的方式。

扑钱 博戏时所用博具。《朱子语类》卷四:“自是他那物事驳杂，如何得齐!且以扑钱譬之:纯者常少，不纯者常多，自是他那气驳杂，或前或后，所以不能得他恰好，如何得均平!”［1］(80)按:“扑”为古博戏名，主要以商品为诱饵，以钱为其中的博戏用具等，如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七《池苑内纵人关扑游戏》:“池苑内除酒家艺人占外，多以彩幕缴络，铺设珍玉、奇玩、疋帛、动使、茶酒器物关扑。有以一笏扑三十笏者。以至车马、地宅、歌姬、舞女，皆约以价而扑之。”［8］(198)其中，“关扑”谓以财物为博资的游戏。《朱子语类》文例中“扑钱”，即是指博戏时所用博具。另如宋谢采伯《密斋笔记》卷五:“净慈寺画壁女像，眼多遭剔去。或曰:‘扑钱者以涂钱面，则扑者不满。’”［9］(8)又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一七六:“程沙随见属炎曰:‘恐托名麻衣耳，以扑钱背面喻八卦、阴阳、纯驳，此鄙说也。’”［10］(1525)

射糖盘子 古游戏名，犹今之糖画。具体做法大致如下:将游戏盘分隔为数个小区，其上画着艺人制作的各种糖制作品图案，木盘中央设置竹箭类装置，游戏者通过旋转竹箭获得相应图案的糖制物。《朱子语类》卷二三:“义刚问:‘极星动不动?’曰:‘极星也动。只是它近那辰后，虽动而不觉。如那射糖盘子样，那北辰便是中心桩子。极星便是近桩底点子，虽也随那盘子转，却近那桩子，转得不觉。’”［1］(535)按:文例中以古游戏名“射糖盘子”为比，说明“为政以德，譬若北辰”一语中“北辰”方位之所指。另如元陈栎《定宇集》卷七《答问》:“十二辰二十八宿之运动者也，如磨然，亦如射糖盘子。然谓磨齿之数百路，射糖盘子之百数十黑点，自内之磨心与盘中桩子而生，可乎?”［11］(261)

书盝 盛装奏疏、公文等的小型匣子。《朱子语类》卷三九:“如今日事，都恁地侈靡。某在南康时，通上位书启，只把纸封。后来做书盝，如今尽用紫罗背盝，内用真红。”［1］(1009)按:《集韵·屋韵》:“簏，《说文》:‘竹高箧也。’通作盝。”《正字通·皿部》:“盝，今人以椟匣小者为盝。”文例中“后来做书盝”，与上句“通上位书启，只把纸封”相对而言。“书盝”指的是用小型匣子来盛装奏疏、公文等，由此足见当时官场风气之奢华。另如宋韩元吉《南涧甲乙稿》卷二一《朝散郎秘阁修撰江南西路转运副使苏公墓志铭》:“平居诲诸子，以履践为先，词章次之，尝曰:‘忠孝，本也，不务本而事文，所谓书盝是已。’”［12］(46)

香山子 犹假山。一种制作精美的艺术品。《朱子语类》卷一三八:“病翁尝至其庵。时陈居士方死，尚在坐，未曾敛。见面前一石头，似个香山子。子细看，又不是石，恰似乳香滴成样，都通明。”［1］(3296)按:除《朱子语类》外，另如《靖康要録》卷四:“太上皇帝赐功徳疏一轴，香山子一座，真龙夘瓶、真凤嘴杯各一。”［13］(484～485)又清厉鹗《樊榭山房续集》卷四:“郁然舶上香山子，奇绝宫中锦洞天。”［14］(14)同时，根据“香山子”制作材料的差异，有“沉香山子”之说，如《大金吊伐录》卷一《别幅》:“沉香山子五百两作一匣，花犀酒杯二十只作一合。”［15］(41)其中，“沉香”为香木名，晋嵇含《南方草朩状》卷中《蜜香 沉香》:“交趾有蜜香树，干似柜栁，其花白而繁，其叶如橘。欲取香，伐之，经年，其根干枝节，各有别色也。朩心与节坚黑，沉水者为沉香。”［16］(7)又有“乳香山子”之说，如《宋史》卷四九○《大食传》:“舶上褊桃一琉璃瓶，蔷薇水二十琉璃瓶，乳香山子一坐，蕃锦二段，驼毛褥面三段，白越诺三段。”［17］(14119)其中，“乳香”乃熏香原料，《香谱》卷上《香之品·乳香》:“《广志》云:‘即南海波斯国，松树脂有紫赤樱桃者名乳香，盖熏陆之类也。”［18］(220)《朱子语类》文例中“香山子”，义即用乳香滴成的假山。

衙晡 本指旧时官吏于晡时到官署听命行事，亦代指傍晚时候。《朱子语类》卷七三:“大概既济是那日中衙晡时候，盛了，只是向衰去。未济是五更初时，只是向明去。”［1］(1872)按:《广韵·模韵》:“晡，申时”。申时，即午后三时至五时。“衙晡”，本指旧时官吏到官署听命行事，如宋洪迈《容斋随笔》卷一四《衙参之礼》:“今监司、郡守初上事，既受官吏参谒，至晡时，僚属复伺于客次，胥吏列立廷下通刺曰衙，以听进退之命。”［19］(646)《朱子语类》文例中“日中衙晡时候”，是指一天中官吏忙于听命行事的时候，也代指傍晚时候，与下句“盛了，只是向衰去”语义相承，说明一天中时间的变化。又宋文天祥《文山集》卷一八《至扬州》:“不奈何，忍饥一日，城中衙晡后方开门，米至则黄昏矣。”［20］(713)另，“衙晡”俗呼“衙府”，宋程大昌《演繁露》卷一四《衙》:“凡官寺吏卒，率以晨晡两时致礼，俗呼衙府，古有之，而称谓讹也。汉文释申曰:‘吏以晡时听事，申旦政也。’《艺文类聚》载:‘古射覆蜜蜂之辞曰:蘤蘤华华，虽无官职，一日两衙。’则凡官寺，日再听事，吏卒因之，亦两致其恭，当用衙晡二字。”［21］(187)又明方以智《通雅》卷二十六《事制》:“衙府或曰衙晡。”［22］(8)

鱼花园 一种捕鱼的方式。渔人用细竹条等编成围栏固定在溪涧中，围栏内设置相应机关进行捕鱼。《朱子語类》卷八一:“子善问南有嘉鱼诗中‘汕汕’字。曰:‘是以木叶捕鱼，今所谓‘鱼花园’是也。’”［1］(2121)按:关于“鱼花园”的得名，元王礼《麟原后集》卷一二《杂说二首》:“渔人编条为围，罩溪涧中，名曰‘鱼花园’。立橛悬置水之半，列石缀其趾，设关棙于围中，采稻穗之嫩者饵诱之。其始至，喁喁圉圉，且食且疑，不尽而逝。再则引群携类，洋洋自恣，穗日加，鱼日众，饱食满意而去，以为常如是者。旬日，始系穗于关棙，鱼犹旋绕贪食恐后，踊跃如逰龙。少焉牵系而棙发石，确然坠围以下，渔者攘臂而至矣。余观斯鱼也，遇倘来之物饱食满意而不知止，使知快意不可常而中去，斯不蹈确然之祸矣，而竟殒身以偿之。”［23］(565～566)可见，“鱼花园”是一种形象化说法，简而言之，就是渔人用细竹条等编成围栏固定在溪涧中，围栏内设置相应机关进行捕鱼。《朱子语类》文例中言“木叶捕鱼”，正谓此法，其中，“木叶”当为其诱饵之称。

［1］ 宋·黎靖德编，王星贤点校.朱子语类［M］中华书局，1986.

［2］ 宋·赵善璙.自警编［A］.王云五辑.四库全书珍本三集［Z］.

［3］ 宋·真德秀.政经［M］.台湾商务印书馆，文渊阁四库全书第706册.

［4］ 朱杰人等主編，刘永翔等校点.朱子全书(第20册)［M］.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5］ 葛剑雄.中国人口史［M］.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

［6］ 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M］.中华书局，1980.

［7］ 明·蔡清.易经蒙引［M］.台湾商务印书馆，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9册.

［8］ 宋·孟元老撰，邓之诚注.东京梦华录［M］.中华书局，1982.

［9］ 宋·谢采伯.密斋笔记(刻本)［M］.会稽:董氏取斯堂，清光绪14年［1888］.

［10］ 元·马端临.文献通考［M］.中华书局，1986.

［11］ 元·陈栎.定宇集［M］.台湾:商务印书馆，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05册.

［12］ 宋·韩元吉.南涧甲乙稿［M］.王云五著.四库全书珍本别辑.

［13］ 靖康要录［M］.台湾商务印书馆，文渊阁四库全书第329册.

［14］ 沈云龙主编.樊榭山房全集［M］.台北文海出版社，1984.

［15］ 大金吊伐录［M］.王云五著.四库全书珍本别辑.

［16］ 晋·嵇含.南方草朩状［M］.台湾商务印书馆，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89册.

［17］ 元·脱脱.宋史［M］.中华书局，1977.

［18］ 香谱［M］.台湾商务印书馆，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44册.

［19］ 宋·洪迈.容斋随笔［M］.上海古籍出版社，四库全书第851册.

［20］ 宋·文天祥.文山集［M］.台湾商务印书馆，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184册.

［21］ 宋·程大昌.演繁露［M］.台湾商务印书馆，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52册.

［22］ 明·方以智.通雅［M］.王云五著.四库全书珍本三集.

［23］ 元·王礼.麟原后集［M］.台湾商务印书馆，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20册.

Observation of Neologies in Analects of Zhuzi

Cheng Biying
(Department of Chinese，Sichuan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Sichuan，Dazhou 635000，China)

Although Analects of Zhuzi is a collection of lecture ana，the content of it extensively dealed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life，which resulted in abundant neologies with distinctive meanings.Through the exemplication with some neologies such as Caobu(草簿)、Jishi(剂石)、Pu qian(扑钱)、Shetang panzi(射糖盘子)、Shulu(书盝)、Xiang Shanzi(香山子)、Yabu(衙晡)、Yu Huayuan(鱼花园)etc，this article administered to a fuller understanding of the vicissitudes of social life and the development of culture during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Analects of Zhuzi，neology;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H03

A

1673－0429(2011)03－0118－04

2011－03－16

程碧英(1972－)，女，四川文理学院，副教授;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汉语词汇及传统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