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眼睛——论福柯对权力的分析

2011-04-02 05:47胡春光
关键词:福柯权力

胡春光

(重庆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重庆 401331)

权力的眼睛
——论福柯对权力的分析

胡春光

(重庆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重庆 401331)

权力问题是贯穿福柯思想的核心问题。传统权力理论未能正确理解权力关系与支配关系,导致将权力视为占有之物,将权力分析局限在政治与法律系统内,习惯从宏大性、否定性、压抑性上来理解权力,特别是传统权力理论始终未能将权力从行为关系扩展到整个社会的复杂关系网络,未能将权力看作是活生生的多种“力量”的竞争消长过程。福柯通过一种“微观物理学”的权力机制拆散、肢解、分割、打碎、解构和冲毁了传统权力理论,揭下了权力神秘的面纱,让我们得以窥视权力真实的面孔。在福柯那里,权力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权力如何实施和运作;权力关系是一张复杂的、多元的力量关系图,是动态、循环的技术与策略。权力无处不在,不是因为它有特权能把每件事强置在它那无敌的统整之下,而是因为它无时无刻,在每一点上以及点与点之间的每一个关系上被生产出来。

福柯;权力;策略;知识

自亚里士多德以来,有关权力的各种概念始终是社会科学的核心概念。正如社会学家吉登斯所说:“在社会科学中不能把权力当成次要的问题,可以说,我们不能等到社会科学中比较清楚的概念都一一阐述清楚之后,再来探讨权力。没有比权力更基本的概念了。”[1](410)但权力对很多学者而言,大多被当作不言而明的描述性概念,并没有成为经过严格界定的解释性概念而被充分地加以讨论。“我们尽管拥有分析生产关系、符号意指的工具,但是我们却没有分析权力关系的工具。我们往往将权力关系还原为生产关系,还原为国家机器或法律,却从来没有理解权力关系本身。”[2](35)法国著名思想家米歇尔·福柯毕其一生,对现代权力深入考察,追问“真理走过的艰难历程是什么”,企图以新的方式来解析权力的迷宫。福柯的权力视域是“一种深邃的尼采主义”、一种“权力的微观物理学”,他从差异性、断裂性和非连续性出发,透过不绝于耳的“喧哗与骚动”来把握当前日常生活的真谛:生活世界不是纯净清澈的,我们永远摆脱不掉它散布和编织的权力之网,当人类置身于生产和意义的关系中时,它也同时置身于非常复杂的权力关系中。福柯把权力视为一种永不停歇的战争、一种复杂的力量斗争、一种波及人类社会各个角落的驯服与反抗的较量。正如西方经济学家所说:“马克思之后,任何人谈论经济问题都无法回避马克思;同样,福柯之后,任何人谈论权力问题都无法回避福柯。”[3]

一、福柯对传统权力理论的批判

长期以来,传统的权力理论在论述权力时,总是把重点放在冠冕堂皇的哲学性论述上,而这些论述在说明权力结构和权力运作时,总是千方百计地论证其客观性、真理性、正义性和正当性。同时,由于“真理性”标准掌握在统治者手里,使得这些哲学论述成了掩盖统治者“权力过度泛滥或渗透”的最佳工具,导致人们从宏大性、否定性、压抑性上来理解权力,把权力看作是国家的统治工具,看作是统治者推行剥削、压迫的暴力与强制,看作是对被统治者进行领导、指挥、支配、控制、管理、约束或镇压的手段与形式,看作是强者对弱者的制裁或奴役,看作是一部分人固有的一种神圣力量。福柯认为,之所以产生这种现象,是由于“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利用了我们的政治合理性观念和程式”。因此,福柯把注意力集中到权力运作是如何掩盖“法西斯现象”的“政治合理性”。福柯针对传统的权力理论,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了重点批判。

(一)法理-政治权力理论的批判

在传统政治学范畴内,学者们大多从决策权、政治行动者的主观动机、道德乃至于激情的角度来理解权力[4](117-164),而福柯认为,此种法理-政治权力理论无法让我们充分掌握现代权力的运作机制,会窄化权力所具有的多样形态。权力机器不同于国家机器,它是更为复杂、缜密且更具有渗透性的关系网络。基本上,福柯认为权力的法理-政治理论具有强烈的经济论色彩,即是以经济概念来推论权力的运作模式,他对此坚决予以拒斥。

1.对“经济的”权力理论进行批判

“经济的”权力理论认为,权力与经济在形式上具有同形性,也就是将权力看做一种某人能够拥有的某物或是异化为像商品一样的某物,其基本假设是社会权力是从包含契约交易的合法制裁中引导出来的,人们可以通过契约交换、转换来获取权力,或是将权力视为商品,以谁拥有权力的多寡来计量与支配。上述观点源自近代权力理论的奠基者霍布斯。他认为,若人人拥权自重,各自为政,将会为己利而产生社会冲突,唯一的办法是把大家所有的权力和力量授予一个人或一个能通过多数人的意见,把大家的意志统一为一个意志的多人集体,即个人为了从联合中获益而情愿将自己的全部或部分权力让渡出来,建立一个政治统治权并接受其统治。换言之,政治权力的建立是按照契约转让范畴的法律运作模式完成的。个体处置自己的财产或让渡自己的权力,产生一种统治权/臣属的与他人权力关系,而这种臣属将重新规范人与财产或他人的权力关系。在这种意义上,权力有如商品,是被占有之物,即权力与商品、权力与财富之间存在着相似之处。此种权力理论将权力问题的焦点集中在“权力是什么”和“谁拥有权力”上。

对此,福柯认为,“不要在意图或决定的层面上分析权力,不要试图从内部分析,不要提出诸如‘谁拥有权力?’‘拥有权力的人,他脑子里想些什么?’‘他追求什么?’而是相反,应当研究完全现实的实际运行中的权力意图。也就是说,从权力的外部方面来研究权力。”[5](26-27)在他眼里,权力是被实施和运作的,而非占有或被拥有,因为权力若被某方占有,将代表一种主动与被动的关系,这种单向关系在福柯看来并非权力的实质。福柯认为,权力只有在运作中才能体现出来,权力在无数的点上、在不对等且动态的关系中被实施,在权力关系中,人们同时是作用点也是执行者,权力成为不为任何人拥有的机制。因此,关键的问题是“权力如何实施和运作”。“如何”的意义并不是“权力如何呈现自己”,而是“权力由什么方法而被实施”以及“当个体实施对他人的权力时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权力的焦点将从“是什么”转到“如何运作”的问题上。也就是说,面对现代权力,福柯提出权力的关键问题是“权力如何被行使”和“权力运作的效果为何”。他认为,“如果要真实地把握现代日常生活的权力运作机制,就不能单纯从意义及其所牵涉的公正性出发,对权力关系妄加评断。否则,我们就会感染传统哲学‘逻各斯中心主义’的痼疾,忽视历史本身所具有的‘偶然性、间断性和物质性’等特征。”[6](219)由此,福柯从分析权力的功能来分析权力的运作,功能在这里不是指权力对系统或结构的贡献,而是权力如何部署,如何采用各项策略用以实施。

在福柯看来,权力不只是政治领域的问题,也并非是纯粹的理论问题,而是同实际的控制权的竞争、同竞争过程中的策略运用密切相关。权力作为社会生活中的现实力量,是一种活生生的“力”的关系网络。在分析权力时,“必须把它当作某种循环流动的东西,或者更准确地说,当作某种仅以链状形式发挥作用的东西……权力通过一种网状组织被使用和实施。个体不仅仅是在权力网络的经纬间循环流动,他们总是处于同时经受这一权力和运用这一权力的位置……个人是权力的载体,而非其作用点。”[7](245)在福柯眼中,社会历史是一部包含着各种权力关系的断裂、转换和差异的可能性的历史,在这个惊心动魄的历史过程中:“权力,既不是什么制度,也不是什么结构,更不是某些人占有的某种势力,而是人们赋予某个社会复杂的策略形式的名称。”[8](60-61)

2.对权力是生产模式工具的批判

法理-政治权力理论认为,所有权力关系应归因于经济关系上的统治集团利益。权力的主要职能是既要维持生产关系又要再生阶级统治,这样的推论支持了人们在经济中发现政治权力存在的理由。这意味着有权者主动,而无权者被动,权力是一种单向运作、由上而下的关系。因此,权力最终将是为有权者服务,并剥夺无权者的利益。福柯认为,把权力仅仅归结于经济,将生产模式视为下层结构,权力关系是上层结构,权力关系仅是维持生产模式加以维持的工具,这就将复杂的权力关系过于简化和宏观性处理,似乎在权力分析上就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控制。福柯认为此种主张限制了有关“性”、“疯狂”和“监禁”等微观现象权力的解释。因此,福柯提出另一种观点,认为权力不应当属于经济功能代替的范畴,也不属于经济形式同构的范畴,权力本身就是生产模式的核心,而不是一种维持生产模式进行的工具。将权力视为消极性的作用不足以解释“政治身体”和“知识真理”的形成。在福柯那里,权力具有积极性、生产性的作用。

福柯在其转折性的著作《规训与惩罚》中,向我们展示了一种“支配身体的权力技术学”。在他看来,所有的权力关系都作用于身体,这种“毛细血管状”的权力机制“更加依赖身体,更加依赖身体的行为,而不是大地及其物产。这种权力机制允许从身体中提取时间和劳动,而不是财富和货物”[9](238)。权力遮掩、标识、驯化、逼迫和控制着身体,“给它打上标记,训练它,折磨它,强迫它完成某些任务,表现某些仪式和发出某些信号”[9](27)。于是,身体不再被遮蔽和隐藏起来,而是暴露无余,并受到细致的审查;对人的灵魂、思想、意志和欲求的惩罚代替了对肉体的儆诫,对身体的规训代替了对肉体的拷问,为提高效率和生产率而对身体活动进行的重构代替了纯粹的劳役。身体的屈从在精心计算和组织的过程中被技术化了,结果一个个有用的“政治身体”被福柯所说的规训权力生产出来。规训权力对身体细致入微的规范、繁纷琐碎的检查、细枝末节的监督,以及渗透着精心计算的政治、经济和技术的合理性,经过世俗化的方式蔓生在学校、医院、工厂等社会的各个角落。

规训权力与传统权力在实施上有着根本差异。统治权力的生产模式反映出权力关系上的不平等,它往往以暴力惩罚为基础,所实施的经济原则是以暴力呈现,进而控制被统治者的意愿,经过不同程度的合法化,使不公正得以被大众接受并视为理所当然。而规训权力的经济原则则是生产性,以温和的生产利润为主要活动原则,它一扫传统权力的阴霾和暴戾,以一种谆谆教诲的姿态出现:为身体罩上灵魂的面具,在身体上打下了诸如心灵、主体性、人格或意识的烙印,并借助技术话语来表达人本主义的道德要求。如果我们仍然从利益导向来理解权力,将无法窥探上述权力生产性的全貌。当然福柯并不是要否定权力对经济的影响,而是要证明权力作用不应当受限于经济的生产模式。

3.对权力行使主要落在国家机制中的批判

虽然权力、国家机制、法律、政治之间存在着密切关系,但福柯认为不能简单地把权力归结为社会或国家的统治者的主权,权力的行使也并不是总在国家机制中,“权力是比一个法律的整体或一个国家机器更加复杂、更加厚实和更加扩散的东西”[11](485),而非如古代法治王权一般由一个最高权力中心所拥有。福柯在其政治理论中砍掉了国王的头颅,将权力与国王分离,与法律分离,与国家机器分离。在他那里,权力不再等同于国家机器,它成为一种微分的多样化技术,它是毛细血管状的,无处不在,形成了一张巨大而细密的权力网络;它不是从某个核心源散发出来的,而是遍布于社会肌体的每一个微小部分和看似最细小的末端,因此,过去代表权力的“皇帝的服装”,现在可以穿在任何人身上。权力并不只存在于战场、刑场、绞刑架、皇冠、权杖或红头文件中,它也普遍地存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传统习俗、闲谈碎语、道听途说,乃至众目睽睽之中。在福柯眼中,权力是关系性的、生产性的,是没有任何界限的,权力的流动并不是由国家意志所指使,而是存在于社会任何差异性的两点。由此,福柯认为权力分析应该关心那些位于边陲地带的权力、那些权力的目的地、那些权力变成毛细血管的点。“我们要在权力完全投入到真实有效的实践中的地方研究权力。……我们有关权力本质的研究,不应该指向统治权的法律大厦、国家机器和与之相伴的意识形态,而应该指向权力的支配和具体操作者,指向臣服的形式和局部系统的运用及变化,指向战略的机器。在权力的研究中,我们应该避开法定的统治权和国家机构的有限领域,并把我们对权力的分析建立在对支配的技术和战术的研究之上。”[9](231-232)由于权力的散置化,权力不再是权力者报复的工具,而是规训社会、塑造恭顺的个人。这种权力运作使得每一个人都困于其中,不仅包括那些屈服于它的人,也包括那些行使权力的人,任何人都逃脱不掉权力的枷锁。

从这里我们看到,福柯抛弃了对权力进行宏观抽象、至高无上的想象,他认为权力应该有一种新的形象,拥有新的权力机制与权力手段,它不靠暴力而靠技术,不靠法律而靠正常化,不靠惩罚而靠控制,并且其涉及的范围与采用的形式都超出国家及其机构。这样,福柯通过一种微观权力机制拆散、肢解、分割、打碎、解构和冲毁了传统权力的宏大结构。

(二)压抑权力理论的批判

压抑权力理论认为,权力行使的方式是禁止的、消极的,这种命题事实上与法理理论观紧紧相扣。在政治权力的古典理论中,个人权力作为政治权力的模型,为法理理论提供了连接点,但当权力过分拓展自身,超越契约的范畴,就有变为压抑的危险。“压抑模式”不再依据契约论来分析政治权力,而只是关注统治关系的简单后果,其中存在的对立关系不是合法与非法的对立关系,而是战胜与屈服,即被统治者的财产、时间、身体甚至生命的权力将屈服于统治者。这种权力形式基本上是一种削减,在政治上呈现为“零和现象”。所谓零和,指的是你输我赢,双方权力此消彼长,总和为零。

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质疑了将权力视为压抑的适宜性。福柯指出,压抑权力理论预设了一个外于权力但又会受权力剥削的主体性。古典政治理论颠倒了臣服关系,通过“主权在民”的论证,说明臣属拥有统治权力而成为主体,可是在这样的论证里,压抑的本质却未改变。福柯认为,主体并非在权力的压抑中浮现,而是规范结合规训权力常规化(normalize)了主体性;我们不能把权力理解成一套普遍适用、自上而下的控制系统,简单地同奴役、镇压相连接;权力也不是一种单纯的否定性、压抑性的力量,“不应该再从消极方面来描述权力的影响,如把它说成是‘排斥’‘压制’‘审查’‘分离’‘掩饰’‘隐瞒’的。实际上,权力能够生产。它生产现实,生产对象的领域和真理的仪式、个人及从他身上获得的知识都属于这种生产。”[10](218)这里福柯凸显了权力关系作为一种复杂的机制所可能具有的生产性,以及伴随着新的权力技术演变,关于人的知识所产生的变化。因此,无数真理的论述将构筑各种规训机制来刻画主体,主体的生产便成为一种知识的对象(客体),“关于人的知识是一种对人的推论、建构、控制的对象,人的一切都成为知识的对象。”[13](135)总之,压抑理论预设了一个不受压抑、没有权力运作的本性或本能,来对立于“被滥用的权力”,但事实上,一个知识系统却是被“权力”建构出来的,知识是一种伪装而不是真理的基础,故而知识意欲也是险象环生的、毁灭性的、虚幻的。福柯认为,要弄清“权力”的真实面貌,必须通过尼采的“权力战争假说”来体认。

权力战争假说认为,如果权力自身是力量关系的实施与施展,那么与其用契约、让渡等术语或依据生产关系的维持来分析,还不如用战争、对抗等术语来分析。福柯在《尼采·系谱学·历史》一文中,曾提及源于“力量”的权力关系:“表面上看来的最终结局,实际上是一系列的征服的插曲……确切来说,既不是强者力量的炫耀,也不是弱者的挣扎反抗;而是他们相互对峙、相互倾砸的舞台。”[14](153-154)他在《规训与惩罚》中也提到,市民社会的构成必须以战争状态的分析模式进行:“战争在战略上是政治的延续。但是,不应忘记,‘政治’作为防止国内动乱的基本手段,即使不是被严格地视为战争的延续,也至少是被视为军事模式的继续。……如果说在战略上有一种连贯的政治-军事系列,那么在战术上也有一种连贯的军队-政治系列;战略上,人们能够把战争视为是国家之间政治交往的一种方式;战术上,人们也能够把军队视为维持市民社会无战争状态的要素。在古典时代,产生了各国彼此较量经济和人口实力的重大政治和军事战略,也产生了在各个国家内对肉体和个人力量进行控制的精细的军事和政治战术,在这个时期,‘军事’——军事制度、军事科学、军人——是有特定意义的,是两种形势的汇合的产物。一方面是战争和战场的喧嚣,另一方面是保障安定的秩序和寂静。”[10](189-190)这里的“战争”并不是血肉横飞的暗示,而是持续地、隐然地竞争、敌对、对支配的争夺,实际上是权力的一种隐喻。在福柯那里,支配不是权力的本质,权力行使在支配者身上的同时也行使在被支配者身上,这里存在一个避免不了的自我型塑与自由殖民化的历程,即在支配者宰制被支配者的同时,支配者的位置本身也同时被权力生产出来。这说明运作在现代社会中的权力,总是把一切事物放在权力关系中。我们所理解的种种人类事务或社会关系,如“国王-臣民”(统治关系)、“法官-罪犯”(惩罚关系)、“教师-学生”(规训关系)、“性行为对象”(性、生殖和身体关系)等等,都是“支配关系”。而有统治、惩罚、规训等等关系的存在,才产生了国王、臣民、法官、罪犯、教师等“身份”或“位置”。因此,我们可以说,这些关系和位置都是由“权力”生产、塑造出来的。就此而言,权力是“生产性的”,“具有型塑作用”。

(三)权力扭曲知识为意识形态的批判

福柯批判传统权力理论的第三个主题是知识与权力间的关系。传统权力理论认为,知识是追求真理,但掌权者为了自身利益往往通过权力扭曲真实或玷污知识。无论是古典自由主义者,还是浪漫主义者,都相信真理知识给予人自由,权力分析总会和揭示性的批判联系在一起,通过揭示权力,就能展现社会支配的真实面目,而真理则赋予被支配者有信心和勇气去反抗,甚至革命或重建。[4](135)这样的观点认为有权力的运作就没有自由,必须经由排除权力的运作才可能找到“客观真理”。也就是说,传统权力理论认为权力和知识是处于相对的位置,所谓被扭曲的真实或是知识则被称之为“意识形态”。

福柯质疑这种权力与知识相对立的观点,他认为真理或知识与权力绝对不是一种简单的敌对关系,他提出了著名的知识/权力、知识/话语理论,将“知识政体”的变化与社会的权力和话语实践联系在一起,并由此提出了“被压迫知识”的概念以及“被压迫知识的反抗”等重要问题。福柯对知识的处理特别之处在于将知识与权力与论述的理论联结在一起。他阐述知识与权力的关系是将知识放在权力的场域中,知识通过权力的作用产生力量;因为知识的帮衬,权力达到影响的效果,两者间的关系是彼此蕴含,从而形成一种权力真理。用福柯的话说:“权力制造知识(而且,不仅仅是因为知识为权力服务,权力才鼓励知识,也不仅仅是因为知识有用,权力才使用知识);权力和知识是直接相互连带的;不相应地建构一种知识领域就不可能有权力关系,不同时预设和建构权力关系就不会有任何知识。”[10](29)因此,对特定的权力关系来说,知识与其说有真伪之分,不如说有合法与否之别,每种知识的运作都会造成权力关系的重新分配。福柯也认为人类知识的累积增进,是权力和知识的紧张关系所形成的批判、转换与超越的过程。换言之,真理不是毫无异议的共识,而是在权力转换为意识形态的支配下,不断斗争的过程,“它是掌握权力的人们根据必需的礼仪说出的话语;它是提供正义的话语。”[15](203)而人类理性的作用,是通过“话语”来揭露知识与权力不可分割的“丛结”(complex)。但理性所建构的知识,常常是以一种隐藏的价值观或信念,排斥所谓的“非理性”事物,而成为独断式的控制。我们对理性所建立的文明的肯定,是基于将那些“非理性”的人或事排除于社会之外的结果。人类所谓以理性所建构的真理,事实上不过是某一时代对外界特定的认知模式所建构的“知识领域”。权力与知识互为表里,权力与真理一体两面,它们是“统筹的整体”[16](52)。

福柯对知识与权力的关系考察[15](201-202)表明:(1)科学(特别是人文科学)的知识内在地与权力机制联结在一起,因为这些学科的主题部分地被权力机制所建构。(2)科学话语完全是通过排斥和命令(即通过在科学与非科学之间划一条线)来建构的,这意味着科学知识的确立,是建立在对所谓非科学知识的排斥上的。被排斥的知识作为“被征服的知识”永远被尘封和埋葬了。(3)知识的生产和证明,只有依靠作为社会权力网络的知识团体作背景才可能。科学知识通常是从这个团体传播到社会中去的。科学生活方式的引进和坚持,依赖于有权力的人和组织的支持。(4)科学是由非科学规定的,而非科学的兴趣是权力利益。(5)社会权力造就了我们的知识型。以对人口的监管为例,这种监管形成了某种知识类型,其中包含一种由国家机制治理所发展的一套知识:人口调查知识,如人口特征、人口迁移与人口健康状态的知识;审讯的知识,逮捕非法人口时所需要的行为报告等。这些技术标示了每种权力的行使必是某种知识体制的代理人,也就是说,每种权力的代理都必须向权力的授与者提供一套相对应于权力运作的知识。而报告则成了权力与知识间的关系形式。这些与报告相结合的一系列摘要、评估、统计的特殊技术,将逐渐变成与国家相关的科学,并逐渐在真理体制中占有一席之地。在福柯看来,传统用来解释权力与知识关系的“意识形态”概念并不适当,因为错误的意识形态总预设着某种相对立的真理,一种独立不受权力侵扰的真理。如果知识构成与权力运作密不可分,那么真理“话语”如何被构成,且这套“话语”影响了什么,这将是非常关键的。再者,意识形态概念预设了被视为一种上层结构的最终正确的意识形态面目,这种上层被下层结构所决定,其功能是为了维系下层结构运转的论证,将无法深入分析知识与权力间的复杂关系,亦无法让我们掌握权力对知识所产生的效果。

总之,传统的权力理论始终未能将权力从行为关系扩展到整个社会的复杂关系网络,尤其未能将权力看作是活生生的多种“力量”的竞争消长过程。对福柯来说,权力决不是一种简单的存在,它是分散的、不确定的、形态多样的、无主体的、建设性的,它是一种综合性力量,一种无处不在的复杂实体。社会的构成与权力关系是分不开的,作为体现社会的权力关系,乃是表现在“作用于其他行动的行动”上,权力关系底下的两端,都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行动者。

二、福柯的权力视域——关系网络中的权力

福柯曾这样说:“我研究权力关系,决不是在建立一套关于权力的理论;只不过在我的问题是要了解主体的反思与真理话语之间的联系的范围内,若我的问题是‘主体如何能够说出关于自身的真实’,那么,我认为,权力关系是我试图分析的诸关系中的决定性因素。”他进一步解释说:“我丝毫不是一个权力理论家……在我看来,由权力现象所产生的政治分析不能把握那些我想提及的更微妙、更细节的现象。如果我如我之所行说出我之所真,那么,这部分地是通过某些作用于我,以及我作用于他人的权力关系而把自我建构为主体……我不研究理论,我研究的是,在某一时期自我对自我的自反性以及与此相联系的真理话语的建构方式之历史。当我谈论18世纪的监禁制度时,我谈论的是在当时那样地存在着权力关系。”[17](47-48)从福柯的话中可以看出,他所谓的“权力”乃是一种引领我们进入具体历史、脉络和场域,以及对事件中诸元素彼此间的关系进行一种具体分析的视野。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确实不应当将福柯对权力现象的分析和描述系统化为一套“权力理论”,亦即归纳、化约为几个构成权力关系的观察单位来作为衡量诸事物的规则。尽管福柯没有一套关于权力的理论,但是我们还是可以从其天马行空般的缥缈文风中窥视福柯权力学说的精髓。

1.权力不是某种可以获得、夺取或分享的东西,也不是某种可以保护或回避的所有物,而是作为关系出现的策略

福柯明确指出:“首先可以确定,权力不是被赠与、交换和补偿的,而是被运用,它只在行动中存在。”“从其自身来看,它主要是一种力量关系。”[5](13)尽管权力具有物质属性,但它发挥作用的前提不是对物的占有和处置,“它的支配效应不应被归因于‘占有’,而应归因于调度、计谋、策略、技术、运作;人们应该从中破译出一个永远处于紧张状态和活动之中的关系网络,而不是读解出人们可能拥有的特权。”因此,我们“要研究权力的策略、网络、机制和所有这些决策赖以实施并迫使其得到实施的手段”[9](28-29)。权力作为关系出现的策略,它通过不同的运作策略使人的关系经历不断的嬗变、重组与更新。权力是在运作中实现,也是在运作中产生、更新和增值。换言之,权力运作本身及其运作中的操作策略,才是权力的展现,才是权力的真正本质。

2.权力关系并非游离于经济关系、知识关系或其他类型关系之外,而是处于这些关系所蕴涵的内在关系之中

作为事件的权力,事件关系往往是采取权力关系的形式来具体运作的。如真理在福柯眼中也是一种权力关系,他说:“我们为什么对真理如此迷恋?为什么要真理而不要谎言呢?为什么要真理而不要幻觉呢?我认为,我们不要把真理当作谬误的对立面去努力寻找,而应该着手解决尼采提出的问题:在我们的社会中,‘真理’是如何被赋予价值,以致于把我们置于它的绝对控制之下的?”正是如此,福柯认为:“当社会变成科学研究的对象,人类行为变成供人分析和解决的问题时,我相信这一切都与权力的机制有关。”[9](31-32)同样,权力关系也不总是表现为强制、支配、剥夺等纯粹否定性的外在关系,而是上述关系产生分化、差异和转化的内在条件;权力关系不只是具有禁止、阻止或监禁等简单功能的上层建筑,相反,它是具有直接生产作用的生活实践。权力在被拥有之前,首先要被实践。权力总是与实践和事件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事件发生和实践活动的过程中,权力不是以既定的形态或僵化的规范等形式呈现出来的;权力是分布在各个局部之中的各种随机应变的策略,它借此策略不断激发、诱导和创造各种新的关系及其相互作用的点和线,权力不断从这些点和线出发,生长、复制和生殖,形成不断繁衍和蔓延的权力的立体网络。

3.权力关系的原则和普遍基础不是自上而下的支配者与被支配者之间单纯的二元独立

对福柯而言,现代权力与传统自上而下的“法治王权”完全不同,它是局部的、日常的、持续的、生产性的、毛细血管状的和详尽无遗的,它在社会肌体的每个层面见缝插针,渗透在最细微、最偏僻的领域,它流动着,变化着,不断渗进个体的表皮和躯体,以至于它在各种手势、姿势、言说和处世之道中也从不曾停留片刻。因此,福柯认为:“要对权力作上升分析,也就是说,从最细微的机制入手,它们有自己的历史,自己的轨迹,自己的技术和战略,然后再观察越来越普遍的机制和整体的统治形式怎样对权力机制进行投资、殖民、利用、转向、改变、移位、展开……这些机制自成整体,可以说有自己的专门技术。”[5](28-29)因此,权力从过去野蛮和公开的力量演变为隐藏和“柔弱”的威慑,从过去对人的肉体的摧残和剥夺演变成为对人的精神的控制和约束,从过去主要是至高无上的国王权力决定臣民的一切,演变成今天主要是人们固有的“生命权力在控制着主体的身体和思想”。总之,无论是学校、医院、兵营和全景式监狱,还是身体、技能、知识和真理,都渗透着无处不在的权力。

4.权力既是有意向性的,又是非主观的

意向性指的是权力具有某种战术,渗透着某种计划,能理解它自身的方向和目的何在。但这并不意味着权力来自于主体个人的选择或决定,尤其是并非来自一个保证权力合理性的最高机构。事实上,无论统治阶层、控制国家机器的团体或是那些做出重要经济决策的人都控制不了自下而上的权力之网。所谓权力的合理性,并非建立在意义或通过利益来规定的权利的基础上,而是在它们发生效力的范围内十分明确的战术合理性:“这些战术环环相扣,此呼彼应,扩散蔓延,在权力关系之外寻找支点与条件,最终勾画出权力的整体机制。”[8](62)因此,即使权力在整个社会空间内始终遮蔽和蛰伏着,但在局部空间中,权力还是会露出它的峥嵘。权力斗争不是一场硝烟弥漫的阵地战,而是一场不时传来零星枪声的游击战,它始终在局部空间来回穿梭,游弋不定。战术的有效性就是“权力的真理”。

5.权力与知识密不可分,两者存在着共谋关系

权力生产知识,两者相互蕴含。哪里有权力实施,哪里就有知识产生。“权力实施本身创造和引起了新的知识对象的出现,同时积累了新的信息体系。倘若人们不知道权力和经济权力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实施,人们就不能理解经济科学。”[13](273)因此,“我们应该承认,权力制造知识;权力和知识是直接相互连带的;不相应地建构一种知识领域就不可能有权力关系,不同时预设和建构权力关系就不会有任何知识。”[10](29)权力和知识不是唯一由社会利益或意识形态的作用来联结的,各种权力关系不仅对知识起着促进或阻碍的作用,也不满足于怂恿或鼓励、歪曲或限制知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去确定权力如何征服知识,并使其终身为之效忠,或者去确定权力如何在知识的身上打下烙印,并把意识形态的内容与限制强加给知识。倘若没有权力这种形式,权力不与其他形式的权力相互联结,共同组成传播、记录、积累和置换的系统,那么知识体系就不会形成。反之,假若没有知识的摘要、占有、分配和保存,那么权力也无法发挥作用。”[6](219)总之,在现代社会中,权力运作和知识积累之间存在着密切关系,任何一种权力运作都离不开知识或真理体制的介入,而知识或真理体制的建立,同时又受到权力的操弄。

6.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反抗

任何反抗都不是外在于权力的,它恰恰是权力自身的属性。权力只有依靠大量的抗拒点才能存在,抗拒在权力关系中起着对手、靶子、支点、把手的支撑作用,这些抗拒点呈不规则的分布状态弥散在权力网络中。“反抗只存在于权力关系的策略范围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只是对权力关系的反弹和虚以应付,或者对主流统治来说,只是一个总是被动和注定失败的反面。……它们是权力关系中的另一极,是权力关系不可消除的对立面。”[8](62-63)由此福柯提出了逆向思考的权力研究,他认为要了解正常是什么,首先要研究不正常(疯狂)领域里发生了什么,同样,要了解权力关系究竟是什么,应该从那些抵抗的形式着手调查,并从中找寻那些试图去拆解权力关系的人所做的努力。因此,权力必须在“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斗争”中加以理解,即从“策略的对抗性”去分析权力,而非从权力的“内在合理性”来分析权力。福柯之所以从微观策略来分析权力,就是因为这种策略的出发点是反抗,这样就可以将“反抗作为化学催化剂,以此来凸显出权力关系,确定权力关系的位置,找出采用权力的点,以及使用权力的方法”[4](117-164)。福柯把权力关系看成是由各种不同策略间的对抗所促成的表征,反抗不是一种实体,它并不优先于它所反对的权力。它与权力是共生、同时的存在。福柯并不是要提出一种反抗的实体来对应权力的实体,而是说,只要存在着权力关系,就会存在反抗的可能性,我们不能落入“总能通过明确的策略来改变它的控制”的权力圈套。总之,权力关系实际上是一把双刃剑,它一方面表现为权力的积淀、限制和遮蔽,另一方面则表现为反抗的逃逸、冲击和涤荡。就此而言,权力关系本身就是一种反抗关系,它不仅依靠反抗来确定自身,而且也依靠反抗来生产自身,权力关系始终建立在支配与对抗、连续与断裂、限制与冲击、约束与逃逸双向作用的基础上。

福柯对权力的分析是一种“权力的微观物理学”,他把权力描述为一种无中心的、无占有者的、无本源的、微观的、斗争的……等等形式的综合物,它是包含诸多局部关系的,并且通过彼此在生活上的盘根交错,形成了一个密密匝匝的权力网络。福柯以一个逾越者的特殊思考模式,以独特的创造性发问方式,并以其深具启发性的探索过程,将法国甚至当代西方思想界导入一个新的思考方向。他关于近代社会权力性质、结构及其运作逻辑的细致分析,揭下了权力神秘的面纱,让我们得以窥视权力真实的面孔,使我们不再局限于对“权力”概念的预设,对“权力”结果的迷恋,对“权力”作用的诉求,而是深入到权力运作历程中的具体策略、程序和效果中去。福柯的研究宛如西欧中世纪古堡般的曲折与阴暗,它由尘封和边缘的档案搭建而成,他的很多概念游移不定,让人琢磨不透,行文也是虚无缥缈、天马行空、艰涩难懂。对他的权力观我们也应批判性的检视,如福柯认为权力关系中的人并不是主体,如果在权力关系中不需要主体,那么权力由什么来行使呢?他又宣称权力的意图性和目标性,这岂非自相矛盾?因为主体如何能够产生意图或目标?哈贝马斯每次在谈及福柯时,总不忘告诫人们:福柯理论有强烈的“新保守主义”嫌疑。福柯的权力观还存在着哪些缺点,笔者将在另一篇文章中集中讨论。

[1] 安东尼·吉登斯.社会的构成[M].北京:三联书店,1998.

[2]Foucault,M.The subject and power.In M.Foucault:Beyond Structuralism and Hermeneutics[M].London:Harvester Wheatsheaf,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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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yes of Power:On Foucault’s Analysis of Power

Hu Chunguang
(College of Education Science,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1331,China)

Power is the core of Foucault’s thought.Traditional power theory fails to underst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ower and domination,which leads to consider power as possession of property and limits the power analysis in political and legal system.Traditional power theory has not been able to extend the power from the behavior relationship to the complex network of relationship throughout the community,and not consider the power as a process of competitive growth and decline among a variety of“power”.Foucault dismembers,splits,brokens,deconstructs and destroys the traditional power theory through a“micro-physics”power mechanism,and peels off the mysterious veil of power,so that we can peep the real face of power.Foucault thinks that what power is not important,while how the power implements and operates is important.He views power relation as a complex,multi-force diagram,which is a dynamic and circulative technology and strategy.Power is everywhere,not because it has the privilege to put everything in its strong integration,but because it is produced all the time at every point and on every relationship between point and point.

Foucault;power;strategy;knowledge

B5

A

1673-0429(2011)03-0085-09

2011-03-05

胡春光(1976-),男,重庆市课程与教学研究基地,重庆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从事教育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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