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霞
(许昌学院文学院,河南 许昌 461000)
莎士比亚剧作中的基督教妇女观
郭晓霞
(许昌学院文学院,河南 许昌 461000)
莎士比亚在剧作中描绘了两类女性形象:可爱完美的天使、恶毒残忍的妖女。这反映出莎士比亚的妇女观受所处时代和文化背景影响,某种程度上还保留有基督教等级秩序观念,体现了传统的基督教妇女观。
莎士比亚;基督教等级秩序;天使;妖女
莎士比亚在其剧作中塑造了哈姆雷特、奥瑟罗、麦克白及福斯塔夫等一系列在世界文学史上永远光芒四射的男性形象。同时,他笔下也活跃着一群感情丰富、富于激情的优美的女性形象。对前者,人们给予了足够的赞扬,认为是莎氏对文学的巨大贡献;而对后者,学术界对这些形象所折射出的莎士比亚的妇女观则褒贬不一。一种看法是:莎士比亚站在人文主义者的立场上,塑造了一系列追求个性解放、要求爱情自由的女性,体现了女性的主体意识。也有人——尤其女性主义批评者,对此持相反的观点,他们认为莎士比亚的男性身份使他所构建的文学社会无法脱离男性中心主义的窠臼,因此其妇女观仍处于大男子主义的视野之中,是传统而保守的。针对这种争论,笔者认为,只有从莎士比亚所处时代及文化背景考察,才能把握莎士比亚妇女观的特质。
莎士比亚生活在英国文艺复兴的繁荣时期,大部分时间在16世纪后期的伊丽莎白时代度过。这时的英国仍是一个基督教国家,宗教活动仍是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基督教的权威、等级、秩序观念并没有被新兴的人文主义思想完全取代,仍然在很大程度上支配着人们的观念意识。正如英国莎评家M·M班德威在《莎士比亚的背景》一书中所说,伊丽莎白时代,去教堂听道是必尽的义务,在教堂里,牧师们反复灌输的就是基督教的宇宙秩序、各级各类造化物各守其位的观点①转引自肖锦龙《莎士比亚的审美体验》,《西北师大学报》1996年第3期,第36-40页。。
莎士比亚出生在宗教气氛浓厚的乡下小镇斯特拉福,成长于典型的信徒之家。根据研究莎翁的诸多传记和论著可知,他是一个基督徒,对圣经和基督教非常熟悉,在剧本中大量引用了圣经经文及其教义。仅凭他驾轻就熟地运用圣经语言这一事实,就表明他不仅具有超凡的文学敏感性,而且比同时代其他剧作家更精通圣经,对其了如指掌,以至于基督教文化已经潜移默化在莎士比亚的思想和创作中②参见王希刚《论潜移默化于莎士比亚悲剧中的基督教因素》,《川东学刊》1996年第3期,第35-38页。。
莎士比亚熟知基督教的等级秩序观念。在《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中,他借俄底修斯之口说:
诸天的星辰,在运行的时候,谁都恪守着自身的等级和地位,遵守着各自不变的轨道,依照着一定的范围、季候和方式,履行它们经常的职责;众星如果出了常规,陷入混乱的状态,那么多少灾祸、变异、叛乱、海啸、地震、风暴、惊骇、恐怖将要撼、破坏、毁灭这宇宙间的和谐。(《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第一幕第四场)①本文所引莎士比亚剧作原文均出自《莎士比亚全集》,朱生豪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版。本文只注明篇目、场次。
不仅宇宙万物须遵循各自的秩序,而且社会的尊卑贵贱规则也不可更改,因为:
尊卑的等级可以不分,那么最微贱的人,也可以和最高贵的人分庭抗礼了。要是没有纪律,社会上的秩序怎么得以稳定?(同上)
可见莎士比亚的世界观深受以等级秩序观念为核心的基督教神学思想的影响。既然如此,作为其世界观组成部分的妇女观又怎能不与基督教观念相联系呢?因此,如果无视其基督教文化背景,将其妇女观简单地定位为人文主义妇女观,显然有失片面。
不仅女性主义者,而且绝大多数学者都已客观地认识到,文艺复兴时期,人们对妇女的态度并未随着人文主义者的个性解放主张而得到根本性改变,就此时的英国而言,人们头脑中的妇女观仍然从属于基督教传统。
基督教对妇女的态度虽然逐渐发生一些变化,如19世纪末期兴起了女性主义神学诠释下的基督教妇女观②19世纪末期,随着女性主义运动的开展,基督教神学领域产生了女性主义神学诠释学。其基本观点是,由于父权制和男性中心主义的诠释,传统的圣经文本及其基督神学研究显得片面而不真实,有必要从女性经验出发重新加以审视。一批女性主义诠释学者发现,圣经文本中其实多处肯定女性的价值。她(他)们主张在基督信仰中表现出更多的主体性,进而开掘出更广阔的信仰空间。,但就莎士比亚时代妇女观的主流思想而言,仍是典型的男性中心即菲勒斯中心主义思想。夏娃的罪延及后世所有女性,使之永远处于卑微、服从的地位。《旧约》清楚地规定了女性应有的行为,即端庄知礼、语调温柔、谨慎安静(《箴言》9:13;11:16,22;21:9)③本人所引圣经经文出自和合本圣经,以下不再说明。;还应该负责任、有条理、聪明、体贴、敬虔、善于持家及理财(《箴言》31:10-31)。按《新约》的教导,妻子还要顺服丈夫,以温柔安静的心作为妆饰(《提多书》2:4,5;《彼得前书》3:2-6)。
莎士比亚剧作所体现的妇女观与传统的基督教妇女观一脉相承,其中最著名的言论是《哈姆雷特》第一幕第二场中的台词:“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而《驯悍记》中桀骜不驯的女主人公凯瑟丽娜在最终被男性驯服后对女同伴的经验之谈,堪称是对基督教传统妇女观的再诠释:
你的丈夫就是你的主人、你的生命、你的所有者、你的头脑、你的君王;他照顾着你,抚养着你,在海洋里陆地上辛苦操作,夜里冒着风波,白天忍受寒冷,你却穿得暖暖的住在家里,享受着安全与舒适。他希望你贡献给他的,只是你的爱情,你的温柔的姿色,你的真心的服从;你欠他的好处这么多,他所要求于你的酬报却是这么薄!一个女人对待她的丈夫,应当像臣子对待君王一样忠心恭顺。……我们的力量是软弱的,我们的软弱是无比的,我们所有的只是一个空虚的外表。所以……跪下来向你们的丈夫请求怜爱吧。为了表示我的顺从,只要我的丈夫吩咐我,我就可以向他下跪,让他因此而心中快慰。(《驯悍记》第五幕第二场)
这番话表露了如此赤裸裸的夫权思想,就连萧伯纳等男性读者也深表惊异,认为没有哪个体面的绅士不为这场打赌所暗示的男人的道德并且从一个女人口里讲出来而感到极大耻辱④转引自邱佳岭:《〈驯悍记〉与莎士比亚的女性主义意识》,载《太原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第4期,第28-29页。。凯瑟丽娜的这番感叹便源于圣经,保罗就教导女性:“你们作妻子的当驯服自己的丈夫,如同驯服主。因为丈夫是妻子的头,如同基督是教会的头,他又是教会全体的救主。教会怎样顺服基督,妻子也要怎样凡事顺服丈夫。”(《以弗所书》5:22-24)可见莎士比亚在塑造女性形象时,是按照传统的基督教妇女观进行的。
女性主义批评家在考察父权制话语机制下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时发现,由于男性的幻想和偏见,传统文本中的女性形象主要有两种表现形式:天使和妖妇[1]65。作为一个深受基督教文化影响的男性作家,莎士比亚难免以传统的基督教妇女观塑造人物性格和本质,如此一来,其笔下的女性也分为两类:一类是可爱完美的天使,完全符合基督教妇女观;另一类是恶毒残忍的妖女,彻底背离基督教对妇女的教导。
1.可爱完美的天使
莎士比亚以极大的热情塑造了一系列美丽可爱的正面女性。她们具有美丽的外表,聪明机智,更重要的是忠于爱情,为了爱情能够不顾一切。可以说,她们是美的化身,爱的天使。正是由于这类女性形象的存在,大多数读者认为,莎士比亚对待妇女的态度完全不同于封建伦理道德范畴中的妇女观,超越了同时代的传统男性,而具有人文主义个性解放的特点,因为他唱出了女性在追求爱情自由时大胆叛逆的最强音。但是,仔细审视这些女性形象,能发现她们所具备的各种美德无不带有时代的局限性,且深深地留下男性作家的性别烙印。她们是基督教传统妇女观的完美体现者,男性作家理想的载体。作为一个具有基督教传统妇女观的男性剧作家,莎士比亚心目中的理想女性都是那种美丽贤淑、顾全大局、温柔恭顺、忠于爱情的角色,而绝非在丈夫面前桀骜不驯的人物。
显然,具有美丽外表的女性更让人赏心悦目。莎士比亚塑造的理想女性(如苔丝狄蒙娜、朱丽叶、米兰达等)无不具有沉鱼落雁之容、闭花羞月之貌。然而女性仅有赏心悦目的外表还远远不够,因为圣经明言:“妇女美貌而无见识,如同金环戴在猪鼻上”(《箴言》11:22)。因此莎士比亚极力赞扬女性的智慧,认为智慧是女性必不可少的美德。在莎剧中,大凡美丽的女性都极为聪明机智,能运用智慧赢得爱情。《第十二夜》中的薇奥拉热恋着公爵奥西诺,但没有向他表白心绪和真情的机会。为了接近公爵,她女扮男装,进入公爵府邸当了他的仆人,凭借娴熟的言辞和伶俐的口齿最终赢得他的好感,也赢得他的爱情。《皆大欢喜》中的罗瑟琳为了摆脱奸人的迫害并寻找爱人奥兰多,女扮男装深人荒林,以自己的聪明才智逢凶化吉,终于赢得理想的爱人。而《威尼斯商人》中的鲍西娅无论是“三匣选婿”还是假扮法官,都表现出聪颖女性的机智和果断。在“三匣择婿”过程中,她先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战术了解求婚者的兴趣爱好及性格特征,然后有针对性地设计问题,终于使自己厌恶的人打消求婚念头,而使意中人接到她抛出的红绣球,与其堂而皇之地终成眷属。在“法庭审判”一场中,鲍西娅为了帮助自己的丈夫去营救安东尼奥,女扮男装,冒充律师出庭判案。她采用“欲擒故纵”之计,首先肯定夏洛克的诉讼成立,只要求他慈悲为怀,从而激起他的报复心理,使他磨刀霍霍欲动手割肉;而此时她又顺水推舟,利用对方的漏洞指出其行为的后果,终于击败残酷的夏洛克,再一次展示出非凡的智慧和才华。
但是,这些女性的智慧必须符合其特定身份,不能超越一定的限度。她们主动赢得了爱情,看似主宰了自己的命运,但并未走出基督教妇女观设置的女性依附男性的樊篱。她们始于爱情,也止于爱情,所有的智慧都用以实现爱情的理想,最终达到对男性的归依。就鲍西娅而言,莎士比亚为她设置了一个父权制的棋盘,使她只能在父权制社会中自如地行走,而不能触犯其中的游戏规则。“三匣择婿”的形式本身就具有消极被动的宿命论色彩,它使“一个活着的女儿的意志,却要被一个死去的父亲的遗嘱所钳制”(《威尼斯商人》第一幕第二场)。鲍西娅尽管运用智慧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但采取择婿的形式依然遵循了父亲的遗嘱。而且一旦成功,她的智慧在男性面前很快便暗淡下来,甚至消亡不见了。她贬低自己是个“不学无术、没有教养、缺少见识的女性”,安慰她的丈夫说,“幸亏她年龄还不是顶大,来得及发愤学习;她的天资也不是顶笨,可以加以教导;尤其大幸的,她有一颗柔顺的心灵,愿意把她奉献给您,听从您的指导,把您当作她的主人,她的统治者和她的君王”(第三幕第二场)。可见在莎士比亚看来,女性的智慧终究是为男性服务的,正像圣经所言,“才德的妇人谁能看得着呢?她的价值远胜过珍珠。她丈夫心里倚靠她,必不缺少利益,她一生使丈夫有益无损”(《箴言》31:10-12)。剧作中的智慧女性展示才华时常常女扮男装,在莎士比亚的潜意识中,如此处理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取得轻松愉快的喜剧效果,还是为了表达基督教妇女观视域中的女性智慧内涵:只有以男性外形出现时,女性才可能真正富于智慧。
女性的美德主要体现为对爱情的真挚、忠贞及婚后对丈夫的忠诚。对于莎剧中的女性而言,爱情是她们生活中的一切,为了爱情她们可以置父命于不顾,甚至献出家庭和生命。她们对爱情常常一见倾心,但此后便失去充实的人生内容。在《暴风雨》中,米兰达看见腓迪南后以为看见了一个“天赐之物”,内心深处顿时浮起一片和谐的神圣情感,竟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见他搬动沉重的木头而不禁流下泪来。这种柔情使她忘乎所以,不再遵守自己的誓言,说出父亲禁止的话,并且为自己的意外收获感动得无以言表:“因为我是太平凡了,我不敢献给你我所愿意献给你的,更不敢从你接受我所渴望得到的,……要是你肯要我,我愿意做你的妻子;不然的话,我将到死都是你的婢女”(《暴风雨》第三幕第一场)。爱情改变女人的性格,温柔娴淑的苔丝狄蒙娜在众目睽睽的元老院里竟当面拒绝父亲的严命。在爱情面前,她们别无选择。朱丽叶第一眼看到罗密欧便对乳媪说:“去问他叫什么名字——要是他已经结过婚,那么坟墓便是我的婚床。”(《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一幕第五场)这就是她们的内心告白。由于整个心灵都被唯一的爱人所占有,其他一切都不复存在,她们便只有一种从抽象的娴淑和爱情中产生的纯洁[2]63。
忠贞是她们最重要的品质,亦即她们必须恪守的为妇之道,而失贞则是最大的耻辱。苔丝狄蒙娜面对丈夫毫无道理的猜疑及其令人不可忍受的粗暴,不但没有任何怨言及反抗,反而表现出极大的宽恕和理解之情:“小孩子做错了事,做父母的总是用温和的态度、轻微的责罚教训他们,他也可以这样责备我,因为我是一个该受管教的孩子。”(《奥瑟罗》第四幕第二场)在《冬天的故事》中,赫米温妮面对丈夫的无端怀疑以至羞辱和惩处毫无怨言,只把一切都归于命运,默默地忍受,等待着丈夫回心转意。在《辛白林》中,伊摩琴甚至在听说丈夫由于她失贞的传闻而欲杀她时,对其暴行也没有任何反抗,因为她所关心的只是丈夫的爱情。她昏过去了,不是因为自己的清白名誉遭到诬蔑,而是由于担心不再被丈夫所爱。她怎能不昏过去呢?《申命记》第22章早已明确规定女子必须要忠实于丈夫,“若遇见人与有丈夫的妇人行淫,就将奸夫、淫妇一并治死”(《申命记》22:22),而对于丈夫是否忠贞则没有明确规定。因此,这些女性就像娇嫩可爱的百合花,“不能从它们生长的枝干上摘下来,因为它们只要有一点点不纯就会失去她们那特有的洁白”[2]63。对莎士比亚而言,她们所生长的枝干显然是传统的基督教妇女道德观念。
2.恶毒残忍的妖女
莎士比亚按照传统的基督教妇女观塑造了一批理想女性,同时又把一些不符合这种妇女观的女性描绘成狠毒残忍、十恶不赦的妖女,统统打人地狱受罚。
根据基督教的传统观点,不守妇道的首要表现是失贞。圣经对失贞的女子做了严厉的处罚规定,对寡妇失贞的处罚更是严厉有加。《旧约》明确限制寡妇再嫁,规定只能内嫁即嫁给丈夫的兄弟或亲属。《利未记》第21章14节告诫祭司不要娶寡妇,因为寡妇同离过婚的女人、被玷污的女人及妓女一样不洁,而“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寡妇除了献身基督,是不会投身于第二个丈夫的”[3]11;她应该识大体、节欲、抑情、持重、贤达、恪守妇道、从一而终。《终成眷属》中的罗西昂伯爵夫人、《理查三世》中的公爵夫人、《科利奥兰纳斯》中的伏伦妮娅等便属于这类不失晚节的丧夫之妇。但对于那些不守妇道的再婚寡妇,莎士比亚则将其描绘成寡廉鲜耻、天性淫邪的妖妇恶魔。
莎剧中约有30多位寡妇登堂亮相,其中八九位属于更夫又嫁的再婚寡妇,她们无不水性杨花、淫荡不羁。《哈姆雷特》中的王后乔特鲁德还没等给丈夫送葬时的鞋子破旧,就“让淫邪熏没了心窍”,爬上别人的睡床,“在污秽的猪圈里调情弄爱”(《哈姆雷特》第三幕第四场)。《理查三世》中的安夫人在丈夫死后不到三个月,就禁不住理查三世的勾引,嫁给这位“所有禀赋抵不上半个爱德华”的杀夫仇人,与其同床共枕。更有甚者,《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中的哥特人寡后塔摩拉天性淫荡,从不耻于表达淫欲,其旺盛的生殖力曾由三个儿子做过暗示。婚姻的经历使她比别人更懂得床笫之事带来的欢愉,以致嫁给罗马新皇帝萨特尼纳斯的第二天,她便又找到旧情人艾伦,公然向其求欢。除了淫荡,她还十分狠毒。由于泰特斯杀死了她的长子,她一直怀恨在心,当泰特斯的女儿拉维妮娅撞破她与艾伦的好事后,她竟毫无人性地怂恿儿子对拉维妮娅施暴。可以说,塔摩拉妖冶、淫荡、狡猾、残忍,集结了妖女形象的所有特性。
按圣经的律例,淫荡无耻、不守妇道的寡妇终究会受到严厉审判。相应地,莎剧中的淫女恶妇也无一善终,八位再婚寡妇中有六位死于非命,其余二人也难逃厄运:《理查三世》中的伊丽莎白王后于再婚之夫爱德华死后又一次守寡,继而又遭受丧子失弟之痛;《一报还一报》中的咬弗动太太最后因淫邪放荡而被捕入狱。
正如基督教所教导的,女人就是女人,必须遵守女人应守的人伦秩序和为妇之道,否则就会遭到应有的惩罚。上帝造女人,是因为看到“那人独居不好”(《创世记》2:18)而动了恻隐之心,造出女人以排遣那人孤独的苦恼。因此,女人要清楚自己的本来位置,安分守己,以女性的温顺消除男人的孤独,以女性的智慧弥补男人的缺失,使其得到安慰和利益,而不能超越女性思维及活动的既定限度,否则便是荡妇,便是情欲熏心,便是野心家。麦克白夫人可谓聪慧过人的女中豪杰,其勇敢坚定、果断刚毅远远胜过麦克白,但是,在基督教妇女观的视野中,这种过人的智慧和意志力意味着权欲和野心,它导致麦克白夫人的极端狠毒与残忍。在密谋篡夺王位的过程中,她不仅成为丈夫的同谋和帮凶,而且比丈夫更为镇定、恶毒和冷酷。她深知自己的丈夫有太多的人情,故希望把自己的精神力量转移到丈夫身上。当麦克白暗杀邓肯前夕处于焦虑徘徊时,她极尽游说之能事,以女人特有的语言对丈夫展开了心理攻势:
难道你把自己沉浸在里面的那种希望,只是醉后的妄想吗?……从这一刻起,我要把你的爱情看作同样靠不住的东西?你不敢让你在行动和勇气上跟你的欲望一致吗?你宁愿像一头畏首畏尾的猫儿,顾全你所认为生命的装饰品的名誉,不惜让你在自己眼中成为一个懦夫,让“我不敢”永远跟随在“我想要”的后面吗?(《麦克白》第一幕第七场)
为了进一步挑逗、怂恿丈夫,她甚至说:
我曾经哺乳过婴孩,知道一个母亲是怎样怜爱那吮吸她乳汁的子女;可是我会在他看着我的脸微笑的时候,从他的柔软的嫩嘴里摘下我的乳头,把他的脑袋砸碎,要是我也像你一样,曾经发誓下这样毒手的话。(同上)
这是一个多么狠毒可怕的女人!就是她,一步步促成了麦克白的悲剧。在弑君篡位这件事上,她倒成了真正的凶手。尽管如此,莎士比亚仍难免以基督教的传统女性标准规范她,使她不能产生超越于丈夫的主体意识,不能比丈夫更坚定、更果断。她首先是一个女人,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自己所爱的丈夫当上国王,全部野心其实仅限于夫贵妻荣。而最后,由于忤逆了应循的妇道,她倒遭到比麦克白更大更深的精神折磨,在疯狂中孤独死去。
在传统的基督教父权制社会中,女性只能按照男性所推崇的妇女美德为人行事,一旦越过雷池一步,将主体性、攻击性、权力欲等男性特征引进自我意识,就会招致男性的厌恶和非议,甚至成为全社会谴责和唾弃的对象。莎剧文本中那些美丽可爱的女性形象其实是剧作家审美理想的载体,残忍可怕的妖女则从反面表现了莎氏对不守妇道者的厌恶与诅咒。她们无疑已远离教会文学中的修女形象而具备了鲜活的生命力,然而不论正面抑或反面角色,依然弥漫着基督教文化精神的价值判断,在很大程度上负载着传统的基督教妇女观。
[1]张岩冰.女权主义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
[2]歌德等.莎剧解读[M].张可,元化,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
[3]Joan Larsen Klein.Daughter,Wife,and Widows:Writings by Men aboutWomen and Marriage in England,1500-1604[M].Urbanaand 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1992.
The Christian View about Women in Shakespeare’s Plays
GUO Xiao-xia
(Chinese Department,Xuchang University,Xuchang 461000,China)
Shakespeare in the play depicted the two female images:perfect lovely angel and wicked cruel Witch. This demonstrates that the Shakespeare’s view aboutwoman retains the concept of the Christian hierarchy in some extent,as was handed down from the traditional Christian view of woman by the times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influence.
Shakespeare;the conceptof the Christian hierarchy;angel;witch
A
1008-2794(2011)07-0080-05
(责任编辑:韩廷俊)
2011-06-20
郭晓霞(1977—),女,河南民权人,许昌学院文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西方文学与基督教文化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