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员,饶龙隼
(宜春学院高安校区教育系,江西高安330800;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200436)
“李何”并称辨义
江立员,饶龙隼
(宜春学院高安校区教育系,江西高安330800;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200436)
李何,是明代弘、正间两大文学人物的合称。这个称谓有特定的文学意义,且随着后人对李、何认识评价的变易,而引申出李何和同、李何分异、李何优劣以及李何甄实等话题。李何并称之后,论者又把李何与汉代的苏李、唐代的李杜等人相类比,从而使之成为文学史上的双子星现象。但与前代文学的双子星现象相比,李何并称实有不少特异之处。
李何;始称;并称;双子星
李何,是明代弘、正间两大文学人物的合称。一是李梦阳,一是何景明。也有倒过来说的,称何李。这个称谓有特定的文学意义,且随着后人对李、何认识评价的变易,而引申出李何和同、李何分异、李何优劣以及李何甄实等话题。这些话题,就其时间之延绵、论涉之广泛、思致之深厚而言,实际形成了特殊的文学批评现象,值得作出专题研讨。这里仅辨析“李何”并称之一义。
利用《四库全书》电子版,检索“前七子”及其亲近文人的文集,包括李东阳《怀麓堂集》、李梦阳《空同集》、何景明《大复集》、康海《对山集》、边贡《华泉集》、徐祯卿《迪功集》、顾璘《顾华玉集》、何瑭《柏斋集》、崔铣《洹词》、高叔嗣《苏门集》、郑善夫《少谷集》等,结果都无李何或何李之称谓。唯薛蕙《考功集》卷八《戏成五绝》其一云:“束发从师王浚川,文章衣钵幸相传。尔时评我李何似,白首摧颓只自怜。”这里“李”、“何”两字连用,并随“我”字之后,而成“评我李何似”之表达,意思是我诗似李似何,显非专张李何之目。且该诗作于“白首摧颓”之年,而薛蕙卒于嘉靖二十年(1542),李梦阳卒于嘉靖八年(1529),何景明卒于正德十六年(1521),则可知“我李何”语乃出于追忆,断非实时之记录。如此便可放心地说,正当“前七子”活跃时期,同人对李梦阳、何景明并无李何或何李之称谓。
据王世贞《艺苑卮言》载,正德十六年何景明逝,遗嘱墓文必出李梦阳手。当时门生张诗(子字言)、孟洋(字望之)等在侧,担心李梦阳不会应允,又恐即使李梦阳应允,其所作墓文亦难当师意,便违背师命而由众门人足成。今所见署名樊鹏的《中顺大夫陕西提学副使何大复先生行状》和孟洋的《中顺大夫陕西按察司提学副使何君墓志铭》,或正是衔于李梦阳与何景明之交恶,而于他们的文学交谊轻描淡写,自然更没有李何或何李之并称。这是否可以说,直至何景明离开人世,尚无李何或何李之名目?
夷考李何之称谓,似于王廷相《大复集序》为始见。其文曰:“及登第,与北郡李献吉为文社交,稽述往古,式昭远模,摈弃积俗,肇开贤藴。一时修辞之士翕然宗之,称曰李何云。”[1]卷首王序作于嘉靖十六年(1537)六月。另有乔宁撰《何先生传》,中有李何及何李之称谓。该文写作时间不详。而乔文不满樊、孟所撰行状和墓志,称其未能表彰何景明儒学。据此可知,乔撰传记应在行状和墓志流传之后,即正德十六年(1521)以后。乔宁乃何景明督学陕西时门生,嘉靖十七年(1538)始成进士,其辈分要比樊鹏等晚。按传记类制作之惯例,撰者往往要有身份,则乔为何景明作传似在成进士后。所以,可暂定王廷相《大复集序》为李何始称。
李何又有何李之异称。何李,字面上仅与李何次序倒换。这不排除有人偶尔使用,而并无深意之可能。如汪道昆《明故提督学校陕西按察司副使信阳何先生墓碑》既称谓李何,又称谓何李,就属随意而用,未加区别。又如张廷玉《明史·李梦阳传》及《李攀龙传》将李梦阳、何景明、李攀龙、王世贞并称为何、李、王、李,只是为了音节流利,便于称说。但多数情况下,二者还是有差异的。其差异主要表现为:李何隐含李倡何随或李伯何仲之意味,但似无明显的抑何申李意向;而何李却有明显的抑李申何意向。
称谓李何,一般是主张李梦阳首倡复兴古学,而何景明辈作出响应;或认为李梦阳、何景明共倡复兴古学,而其他诸子作出响应。前者如上引王廷相《大复集序》之称谓。后者如《中州人物志》:“(何)与边、李辈工古文辞,皆相振励,而且尚节义,鄙荣利,并有国士之风焉。梦阳又骏发,与景明齐名,海内操觚之士皆宗尚之,称李何云。”[1]附录又如沈德潜《说诗晬语》:“徐昌穀大不及李,高不及何,而倩朗清润,骨相嵚崎,自能独尊吴体。边庭实、王子衡同羽翼李何,而地位少下。”[2]卷下第二二而更常见的是,凡认为李梦阳、何景明的影响与成就相伯仲,而不加明显的轩轾,则都笼统称为李何。如何良俊《四友斋丛说》:“世人独推李何为当代第一。余以为空同关中人,气稍过劲,未免失之怒张;大复之俊节亮语,出于天性,亦自难到,但工于言句,乏意外之趣。”[3]此以李、何各有优长与不足,而对“当代第一”说作出校正,但对李何之称谓却习其常。故清代邹丽中《何瑞征赐策堂序》云:“有明三百年,以诗文名世者,指不胜屈。而信阳何大复先生张坛坫,执牛耳,尤拔奇于诸家之外,价重鸡林,声噪艺苑,与李空同相伯仲,海内翕然宗之,称曰李何。”[4]附录
而何李之称谓,明显有尊崇何景明或爱敬何景明的意味。这大抵有四个指向:
(一)门人或后学尊崇老师,而表露出远李近何倾向。如乔宁《何先生传》:“至弘、正间,先生与诸君子始一变趋古,其文类《国策》、《史记》,诗类汉、魏、盛唐。于是明兴诗文足起千载之衰,而何李最为大家。今学士家称曰何李,或称曰李何,屹然为一代山斗云。”[1]附录
(二)看重何的文学造诣,以何优于李,而抑李申何。如据王廷相《吏部考功郎中西原薛先生行状》、文征明《吏部郎中西原先生薛君墓碑铭》载称,王廷相通判亳州,得见薛蕙文,以为天下奇才,称可继“何李”。这显与《大复集序》称“李何”不同。盖薛蕙以诗句“俊逸终怜何大复,粗豪不解李空同”,而启后世左何右李之窦;然则行状与墓铭照应了薛的抑李申何主张。这个意向亦为晚明及清代作家绍述,如汤显祖《孙鹏初遂初堂集序》:“李献吉、何仲默轩然世所谓传者也。
……间者,文士好以神明自擅,忽其貌而不修……乱而靡幅,尽而寡蕴,则之以何李,其于所谓传何如也?”[5]卷三十一再如王士祯《华泉诗选序》:“弘、正之诗,莫盛于四杰。……故千秋论定,以何李为首,边、徐二家次之,浚川、对山、渼陂洎东桥、凌溪以还,则皆羽翼也。”[4]附录又如叶燮《原诗》:“何景明《与李梦阳书》,纵论历代之诗,而上下是非之。……夫尊初唐而严斥宋元者,何李之坛坫也。”[6]外篇下第二○此数例,或赞赏何李文学,或服膺何李文学,或批评何李复古,而在何、李之间,还是更重何之优长。
(三)推重何的儒学气节,而李有可议,故抑李申何。如《明诗话》录苏菊村语:“李崆峒与何大复以诗文气节为友。故当时何李并称。然崆峒劾寿宁侯,虽云敢谏,而相遇鞭之则过矣。至其作假疏,与江金相攻,尤觉不直。若大复则恂恂儒者,高于崆峒一等;诗亦回翔驰骤,足称一代作者。固非钱虞山无耻之徒所得肆口讥弹也。”[4]附录
(四)从中原文化的角度,突出何的文学与学术贡献。虽然李有时也被看作中原人,但那是就他寓居开封而言。若就其祖籍陕西庆阳而言,李实不得跻身中原作家。如王士祯《二家诗选序》:“明兴至弘治百有余年,朝宁明良,海内凫藻,重熙累洽,名世辈出,于是乎何李崛起中州。”[4]附录再如曹申吉《望古集序》:“明以来,力开风气,自何李始。何大复信阳,为中州人;李空同虽籍庆阳,而实居大梁,亦中州人。然则诗至中州,其天下之盛乎!”[4]附录又如庄冏生《刘荪芳怀新堂诗序》:“信阳为中州胜地,灵山高峙,天目幽深,诞生异才,每推英绝领袖,如明诗家竞崇何李,居弇州、历下之上。”[4]附录
除了上述,后人并称李、何,还使用过许多用语,兹择要罗列于下。
以“二”数称。如李三才《合刻李、何二先生诗序》:“明兴以来,人文蔚盛,而北地、信阳并以诗崛起,……余则谓二公之诗,二公之人为之也。”[4]附录再如朱彝尊《明诗综》录顾玄言语:“李、何二学宪气象宏润,词采精确,力挽颓风,复增古雅,遴才两汉,嗣响三唐……各成一家。而海内翕然景从,为明音中兴之胜,实二公倡之也。”[4]附录再如刘青芝《拟明代人物志》:“梦阳直而赣,景明和而介,刚柔性固各殊哉!然守正不阿,岳岳之概,又未可以歧视也。二子生弘正间,兴复古学,树帜中原,一时修辞之士,翕然宗之,号称李、何。”[4]附录又如彭蕴章《又书何大复集后》:“何大复生弘治时,正当制艺谨严之日,乃能偕李空同倡为古文词,以振兴一世。盖二公皆少年登第,而大复又有神童之号者也。余少时学诗,服膺何、李。”[4]附录
以“双”字称。如朱笠亭《咏何大复》:“信阳北地角双雄,抑李伸何亦未工。却爱长篇赋《明月》,何郎源雅又源风。”又如郭鉴庚《读大复诗》:“楚水滇池万里身,清词丽句必为邻。同时淮北成双璧,独步江东得几人?”[4]附录
以地名并称。如民国人周焌圻《诗说枝谈》:“与茶陵代兴者,信阳、北地也。而实高居茶陵之上。”[4]附录周还撰《何家飨堂记》:“信阳诗人,首推大复。当弘治之朝,标四杰之目,有明风雅,号为正宗。数百年来,学者以北地、信阳并称,可谓盛矣!”[4]附录前引朱笠亭《咏何大复》:“信阳北地角双雄,抑李伸何亦未工。”[4]附录
以字号与地名混称。如吴晋《经何大复先生故宅》:“当代论诗伯,空同与信阳。”[4]附录
以字号与姓名混称。如王祖嫡《春秋左传经传集解序》:“汝颍古称多奇,自吾乡仲默先生与李献吉氏并驱中原。”[4]附录
李何并称是一个变易的文学批评行为。这不仅表现为称名之每有变换,更表现为名义之不断泛衍。大抵说,李何的名义渐次泛衍为李何相和同、李何并驱驰、李何为核心、李何为宗师、李何相颉颃、李何有分异、李何可轩轾诸情态。
李何相和同:此主要指李何共倡复古。其论例如王廷相《大复集序》:“及登第,与北郡李献吉为文社交,稽述往古,式昭远模,摈弃积俗,肇开贤蕴。一时修辞之士翕然宗之,称曰李何云。”[1]卷首陈田《明诗纪事》丁签卷一“李梦阳”条录杨慎《升庵集》:“唐子元荐与余论本朝之诗,李、何一出,变而学杜,壮夫伟矣!”[7]汪道昆《明故提督学校陕西按察司副使信阳何先生墓碑》:“世儒率溺旧闻弗入也,及得两家所论著者,胠箧而拟议之于周、秦、汉、魏黄初、开元之间,始相顾曰:谁谓何李不驯古之人也?于是闻者响应,莫不倾耳听之。两家递为桓、文,执旗鼓,号天下矣。”[1]附录李三才《合刻李、何二先生诗序》:“明兴以来,人文蔚盛,而北地、信阳并以诗崛起,可法可传,盖深得风人之旨云。余每诵其诗,想见其人。”[4]附录王士祯《苏门集序》:“弘治文教大起,学士辈出,力振古风,尽削凡调,一变而为杜诗,则有李何为之倡。”[4]附录周焌圻《诗说枝谈》:“与茶陵代兴者,信阳、北地也。而实高居茶陵之上。”[4]附录刘青芝《拟明代人物志》:“二子生弘正间,兴复古学,树帜中原,一时修辞之士,翕然宗之,号称李、何。铲涤卑琐,大振颓风,功甚巨然。”[4]附录彭蕴章《又书何大复集后》:“何大复生宏[弘]治时,正当制艺谨严之日,乃能偕李空同倡为古文词,以振兴一世。”[4]附录
李何并驱驰:此主要指李何并驱中原。其论例如王祖嫡《春秋左传经传集解序》:“汝颍古称多奇,自吾乡仲默先生与李献吉氏并驱中原。”[4]附录曹申吉《望古集序》:“明以来,力开风气,自何李始。何大复信阳,为中州人;李空同虽籍庆阳,而实居大梁,亦中州人。然则诗至中州,其天下之盛乎!”[4]附录庄冏生《刘荪芳怀新堂诗序》:“信阳为中州胜地,灵山高峙,天目幽深,诞生异才,每推英绝领袖,如明诗家竞崇何李,居弇州、历下之上。”[4]附录陈浩《生香书屋文集·六贤祠记》:“吹台禹庙之旁,旧有五贤祠以祀唐之李太白、杜少陵、高达夫,明之李空同、何大复。乾隆十九年始移置于大梁书院。盖李、杜、高尝游于梁,何、李又中州之贤而工于诗者。苏门先生高子业,祥符人也,诗宗陶、韦,与何、李皆同时之杰,而独未之及。乙酉秋,余言于开封刘锦州太守,始并祀为六贤。”[4]附录
李何为核心:此主要指李何为弘、正间文学复古的核心人物。其论例如张廷玉《明史·李梦阳传》:“弘治时,宰相李东阳主文柄,天下翕然从之。梦阳独讥其萎弱,倡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非是者弗道。与何景明、徐祯卿、边贡、朱应登、顾璘、陈沂、郑善夫、康海、王九思等号十才子,又与景明、祯卿、贡、海、九思、王廷相号七才子,皆卑视一世,而梦阳尤甚。”[8]卷二百八十六王士祯《二家诗选序》:“明兴至弘治百有余年,朝宁明良,海内凫藻,重熙累洽,名世辈出,于是乎何李崛起中州。”[4]附录王士祯《华泉诗选序》:“明诗莫盛于弘、正。弘、正之诗,莫盛于四杰。四杰者,北地空同李氏、汝南大复何氏、吴郡昌穀徐氏、济南华泉边氏。……故千秋论定,以何、李为首,边、徐二家次之,浚川、对山、渼陂洎东桥、凌溪以还,则皆羽翼也。”[4]附录沈德潜《说诗晬语》:“徐昌穀大不及李,高不及何,而倩朗清润,骨相嵚崎,自能独尊吴体。边庭实、王子衡同羽翼李何,而地位少下。”[2]卷下第二二《中州人物志》:“与边、李辈工古文辞,皆相振励,而且尚节义,鄙荣利,并有国士之风焉。梦阳又骏发,与景明齐名,海内操觚之士皆宗尚之,称李何云。”[1]附录周焌圻《何家飨堂记》:“信阳诗人,首推大复。当弘治之朝,标四杰之目,有明风雅,号为正宗。数百年来,学者以北地、信阳并称,可谓盛矣!”[4]附录
李何为宗师:此主要指后世复古论者以李何为宗师。其论例如张廷玉《明史·李梦阳传》:“嘉靖朝,李攀龙、王世贞出,复奉以为宗,天下推何、李、王、李为四大家,人无不争效其体。”[8]卷二百八十六又《李攀龙传》:“攀龙才思尽鸷,名最高,独心重世贞,天下亦并称王、李。又与李梦阳、何景明并称何、李、王、李。”[8]卷二百八十七又《王世贞传》:“王世贞好为诗古文词,官京师,入王宗沐、李先芳、吴维岳等诗社,又与李攀龙、宗臣、梁有誉、许中行、吴国伦辈相倡和,绍述李何,名日益盛。”[8]卷二百八十七彭蕴章《又书何大复集后》:“何大复生弘治时,正当制艺谨严之日,乃能偕李空同倡为古文词,以振兴一世。……余少时学诗,服膺何、李,顾亦为举业所困,未暇卒业。”[4]附录
李何相颉颃:此主要两个方面,一是李何各自成家,名位相当;二是李何气节相尚,足以并立。前一方面论例如朱彝尊《明诗综》录顾玄言语:“李、何二学宪气象宏润,词采精确,力挽颓风,复增古雅,遴才两汉,嗣响三唐,如航琛越海,辇賮逾峤,琳阙珠房,辉灿朗映,各成一家。”[4]附录邹丽中《何瑞征赐策堂序》:“有明三百年,以诗文名世者,指不胜屈。而信阳何大复先生张坛坫,执牛耳,尤拔奇于诸家之外,价重鸡林,声噪艺苑,与李空同相伯仲,海内翕然宗之,称曰李何。”[4]附录汪元范《梁园风雅小传》:“何大复先生……其诗以清远为趣,俊逸为宗,务在舍筏,而自见神情。与献吉分镳异轸,各臻其极。一以为霆惊电煜,骇目振心;一以为落日明霞,余晖映远。海内并称李何。”[4]附录《中州人物志》:“梦阳又骏发,与景明齐名,海内操觚之士皆宗尚之,称李何云。”[1]附录刘青芝《拟明代人物志》“故北地以诗文雄压海内,信阳一旦与骏发齐名,并有国士风耶!”[4]附录朱笠亭《咏何大复》:“信阳北地角双雄,抑李伸何亦未工。却爱长篇赋《明月》,何郎源雅又源风。”[4]附录郭鉴庚《读大复诗》:“楚水滇池万里身,清词丽句必为邻。同时淮北成双璧,独步江东得几人?”[4]附录后一方面论例如李三才《合刻李、何二先生诗序》:“余则谓二公之诗,二公之人为之也。献吉疏论寿宁,力排逆瑾,再摧再仆,其气益增;而仲默则上书政府,援献吉而出之厄,却廖中贵之千金,不以不义蔑其友。嗟嗟若二公者,岂徒在词章技艺间哉!李诗沉着悲壮,何亦俊逸清新,要皆根于公忠节孝,经以险阻艰难。自吐肺肠,发之口吻,调虽不同,而其存君谋国之深心、感时闵世之至意,则固如出一辙矣。”[4]附录《中州人物志》:“与边、李辈工古文辞,皆相振励,而且尚节义,鄙荣利,并有国士之风焉。”[1]附录
李何有分异:此主要指两个层面,一是李何论诗文不合,而相互诋讠其;二是李何共师法杜,而同源异派。前一层面论例如朱彝尊《明诗综》录曹洁躬语:“弘正间,李何并起,始而相应,继而相规。李扛鼎拔山,千夫尽废;何霜葭玉树,照耀一时。右何者,美其醇而寡疵;少李者,指其生吞活剥。”[4]附录叶燮《原诗》:“何景明《与李梦阳书》,纵论历代之诗,而上下是非之。其规梦阳也,则曰:‘近诗以盛唐为尚,宋人似苍老而实疏卤,元人似秀俊而实浅俗。今仆诗不免元习,而空同间入于宋。’夫尊初唐而严斥宋元者,何、李之坛坫也。”[6]外篇下第二○后一层面论例如王士祯《七言凡例》:“至何李学杜,厌诸家之坦迤,独于沉郁顿挫处用意,一变前人,号称复古,而同源异派,皆以杜氏为昆仑墟。”[4]附录
李何可轩轾:此主要指两个层面,一是李何文学各有优劣;二是李何道德高下有别,何高而李下。前一层面论例如陈田《明诗纪事》丁签卷一“李梦阳”条录杨慎语:“唐子元荐与余论本朝之诗,李、何一出,变而学杜,壮夫伟矣!然正变云扰,而剽窃雷同;比兴渐微,而《风》、《骚》稍远。”[7]何良俊《四友斋丛说》:“世人独推李何为当代第一。余以为空同关中人,气稍过劲,未免失之怒张;大复之俊节亮语,出于天性,亦自难到,但工于言句,乏意外之趣。”[3]汤显祖《孙鹏初遂初堂集序》:“李献吉、何仲默轩然世所谓传者也。大致李气刚,而色不能无晦;何色明,而气不能无柔。神明之际,未有能兼者。要其于文也,瑰如曲如,亦可谓有其貌矣,世宜有传者焉。”[5]卷三十一王士祯《五言凡例》:“明五言诗极为总杂,西涯之流源本宋贤,李何以来具体汉魏,平心论之,互有得失,未造古人。”[4]附录朱彝尊《明诗综》录曹洁躬云:“弘正间,李何并起,始而相应,继而相规。……右何者,美其醇而寡疵;少李者,指其生吞活剥。不知李正藉短以击长,而何即长反见短。明镜无尘,不若月中有物。虽称劲敌,然终逊李一筹。”[4]附录汪端《明三十家诗选》引朱彝尊语:“弘正间作者倡复古学,李何实为之长,两家壁垒屹不相下。自薛君采‘俊逸’、‘粗豪’诗出,而抑李申何者日渐多矣。”[4]附录后一层面论例如《明诗话》录苏菊村语:“李崆峒与何大复以诗文气节为友。故当时何、李并称。然崆峒劾寿宁侯,虽云敢谏,而相遇鞭之则过矣。至其作假疏,与江金相攻,尤觉不直。若大复则恂恂儒者,高于空同一等;诗亦回翔驰骤,足称一代作者。固非钱虞山无耻之徒所得肆口讥弹也。”[4]附录
李何并称之后,论者又把李何与汉代的苏李、唐代的李杜等人相类比,从而使之成为文学史上的双子星现象。如汪道昆《明故提督学校陕西按察司副使信阳何先生墓碑》:“明在孝宗,春之府也。汉承挟书而得贾董,明承十世之敝而得李何。先生与贾为徒,而中道并,天其有不同者几希。顾汉沿周而去道近,汉之后无文矣,唐之中无诗矣。两家兴废继绝,其为力难。即末流,谁能不波畴,敢登诸千载之上?要其功,则李何茂矣!”[1]附录此以李何与汉代贾董同论。再如李三才《合刻李、何二先生诗序》:“余则谓二公之诗,二公之人为之也。献吉疏论寿宁,力排逆瑾,再摧再仆,其气益增;而仲默则上书政府,援献吉而出之厄,却廖中贵之千金,不以不义蔑其友。嗟嗟若二公者,岂徒在词章技艺间哉!李诗沉着悲壮,何亦俊逸清新,要皆根于公忠节孝,经以险阻艰难。自吐肺肠,发之口吻,调虽不同,而其存君谋国之深心、感时闵世之至意,则固如出一辙矣。夫唐诗名家,并称李杜。少陵则许身稷契,一饭不忘君;供奉讽议人主,气折大珰。比之二公,事颇相类。前有李杜,后有李何。今兹之刻,岂不然哉!……于戏!不有二公,少陵、供奉几为绝响也已。”[4]附录此以李何与李杜同论。又如汪元范《梁园风雅小传》:“(大复)诗以清远为趣,俊逸为宗,务在舍筏,而自见神情。与献吉分镳异轸,各臻其极。一以为霆惊电煜,骇目振心;一以为落日明霞,余晖映远。海内并称李何,如苏李、李杜云尔。”[4]附录此又以李何与苏李、李杜同论。
但与前代文学的双子星现象相比,李何并称实有不少特异之处。这表现为:
(一)李何并称是因被认为共同倡复古学,有相近的文学志趣。这个情节在贾董、苏李、李杜那里均不曾有。贾董以学识双绝,苏李以气节对比,李杜以诗歌并优,都是就他们的造诣与贡献而言,而无关其是否声气相应、共同参与。
(二)李何并称还隐含一个李何分异的问题。李何论辩不合之后,不仅两人反目不相容,而且各自的追随者分化为两个阵营。又在两个阵营之外,形成旁观游离的文学势力。这是一种新的文学生态,而在贾董、苏李、李杜那里绝无影迹。
(三)李何分异之后,不仅追随者各有尊奉,取舍分明;而且后出文学势力也扬其波、助其澜,如活跃于嘉靖朝前期的唐宋派特尊崇何景明,而活跃于嘉靖朝中晚的“后七子”较推重李梦阳。大抵重道统、讲性命者爱何景明,而倡复古、重性情者爱李梦阳。这种文学取向富有封建晚期的思想文化个性。
(四)还有一个特异的文化现象,虽不多见,却值得引起注意。刘青芝《拟明代人物志》:“梦阳之生也,其母梦日堕怀中;景明亦以其母梦日生。两人之为梦祥也同,故北地以诗文雄压海内,信阳一旦与骏发齐名,并有国士风耶!”[4]附录用梦祥来附会解说李何之双星并峙,多少带有神秘的意味,这在贾董、苏李、李杜那里也是不曾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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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海 林]
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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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2359(2010)04-201662-04
江立员(1966—),男,江西高安人,宜春学院高安校区教育系副教授,主要从事元明清诗文研究;饶龙隼(1965—)男,江西南丰人,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文学批评史研究。
2010-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