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古代主流人文精神的反叛
——浅谈晚明人文主义思潮对“人”的发现

2010-08-15 00:45孙桂丽
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李贽人文主义儒家文化

孙桂丽

(郑州轻工业学院民族职业学院 河南郑州 450002)

对中国古代主流人文精神的反叛
——浅谈晚明人文主义思潮对“人”的发现

孙桂丽

(郑州轻工业学院民族职业学院 河南郑州 450002)

儒家文化是中国古代文化的核心链条,它蕴含的人文精神集中体现为通过教化,使人成为人的存在,表面上属于道德型人文精神,本质上则为伦理型人文精神,这是古代人文精神的主流。在其发展过程中,伦理性被凸显,自然性逐渐遗失,这是儒家文化中蕴含的人文精神衰落甚至泯灭的过程。晚明儒家文化发生了裂变与分化,形成强大的人文主义思潮,构成了对儒家文化的反叛,其社会根源在于明中叶之后城市经济和市民生活的发展,思想根源则在于阳明心学的崛起。然而,这股人文主义思潮并没有掀起类似西方文艺复兴那样深入持久的文化运动,它只是作为儒家主流文化的一股逆流在中国文化史中昙花一现。

晚明;人文精神;“人”的发现

纵观中国古代文化发展史,儒家文化无疑是贯穿其中的最重要的链条。儒家文化是一个历史性的范畴,不同时期有其不同内涵,但其蕴含的核心的人文精神是一脉相承的,即以人性反对兽性,将人从自然万物中提升出来,通过教化,使人成为人的存在。在教化中,儒家文化尤为强调的是人不同于禽兽万物的道德性,同时,它对道德性的强调又以维持现行社会秩序为出发点和归宿,对不同身份的人有不同的道德要求。所以,儒家文化中所体现的人文精神,从表面上看属于道德型人文精神,本质上则为伦理型人文精神,这是中国古代人文精神的主流。但中国传统文化并不是儒家的一统天下,在中国古代文化史上,不同的声音亦此起彼伏,比孔子晚些出生的庄子就追求一种绝对的人生自由,魏晋时期嵇康、阮藉等一派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反对以礼法限制自由人性,到了晚明时期,不同的声音再次响起,并且在各种社会条件促动下形成了一股强大的“人文主义思潮”。

1.儒家人文精神的发展历程

就文化哲学的一般规定而言,中国古代文化中的人文精神,既不是指与中世纪神文精神相对的世俗精神,也不是19世纪后期与科学精神相对的狭义的人文学科意义上的精神。人文精神是以人为中心的思想,是一种肯定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人的本性和人的解放的文化观念。当然,人文精神并非恒定不变,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可能呈现出不同的风貌,但对人的命运、价值、尊严、理想、要求、权益等的关注和追求是一以贯之的。

中国传统文化具有人文精神,始于诸子争鸣的春秋战国时代。从那时起,中国传统文化基本摆脱了商周的天命神学思维模式,开启了中国文化的人文精神传统。儒家创于孔子,其人文思想的核心是“仁”。他把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和社会交往作为人性的本质和“仁”的重要标准,可见孔子的“仁”的主体内容是这种社会性的交往和相互责任。[1]孔子之后,从孟子直到宋明理学,他们的思想各有不同,但其整个学问的中心不外是探索“德性与人格之如何形成的智慧思想”。[2]无论是孔孟学说还是程朱理学,儒家文化始终执着于强调人之为人其不同于禽兽万物的道德性,其中体现的人文精神显示出以人的道德为核心的特征,我们可称其为道德型人文精神。同时,它对道德性的强调以维持社会的秩序为出发点和归宿,对不同身份的人有不同的道德要求,这便使其所强调的道德限定在伦理道德的范畴。因此,儒家文化所体现的人文精神在本质上属于一种伦理型人文精神。儒家认为人高于其他物种,孟子和荀子都强调人的高贵处在于人有道义,这是对人的价值和尊严的肯定。对人的价值、对人的主体能动性的肯定,是儒家文化中人文精神的精髓。但是,这种文化中阐释的人实际上是处于严格的等级划分之中的人而非独立自由的人,他的一切言行首先要服从于他所处于的位置。在这种情况下,个人的需求、欲望常常被要求克制,人的个性也被限制在伦理之中。儒家文化的这种问题在发展中愈演愈烈,其蕴含的人文精神表现出越来越明显的伦理性。汉代儒学标榜三纲、五常之说,旨在确立君对臣、父对子、夫对妻的绝对统治,即要求臣对君、子对父、妻对夫绝对服从。这时“人”的主体地位又退了一步,因为先秦儒家要求个人遵守自身所处等级的规范,这一规则适用于所有人,只是对每个人的规范因所处的地位不同而有所不同。从“人”的角度讲,后者强化了人的支配关系、依附关系,严重泯灭了人的自主意识和人格的独立性。儒学发展至宋明理学,理学家们把封建礼教神圣化,提出“存天理,灭人欲”,这种对名为“天理”实为对人们道德的要求的过分强调,抹杀了人们的个体存在价值,写下了一页又一页以“理”杀人的历史。不过,此时所谓的“天理”已由程、朱提高道德修养的初衷悄然变为了强制的伦理规范。

总而言之,在儒家文化的发展过程中,“人”的伦理性极大地被凸显,“自然的人”逐渐遗失,“人”逐渐成为“伦理的人”。而当人完全成为“伦理的人”,其实就是人被异化成了非人。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说,伦理人格凸显的过程,就是儒家文化中蕴含的人文精神衰落甚至泯灭的过程。

2.晚明的人文主义思潮

儒家文化在晚明时期发生了裂变与分化,在意识形态领域里泛起一股汹涌澎湃的反对封建传统礼教,提倡个性解放的人文主义思潮。从人文精神层面上说,这股思潮最重要的影响在于它使人的自然性情得到了肯定,个性解放和人格独立的主张得到了阐扬,我们可称之为“人”的发现。

这股人文主义思潮将主要矛头指向儒学的“理”和“礼”,其最大的作用在于一定程度上唤醒了人们的自我意识。这种自我意识的标志主要有两点:一是对自然人性的肯定,二是对个性意识的推崇。针对理学家用“理”和“礼”束缚和扭曲自然人性的社会现实,当时杰出的思想家李贽认为理学家们把封建的纲常伦理说成是“天理”是欺人之谈,他发挥王艮的“百姓日用即道”的思想,提出“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3]这是以一种极端反抗的姿态向世人宣告,伦理道德必须切合人的正常生活和正当要求,必须切合自然人性。如果伦理道德规范使人无法生存,那肯定是应该抛弃的。而程、朱讲的“天理”,就是这样的伦理道德。比李贽年岁稍小的汤显祖,提出“情”来同“理”对抗,“情”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冲动,是自然人性最真实的显露。汤显祖强调“情”,与王艮、徐渭、李贽等人强调自然人性,可谓异曲同工。李贽等在大力肯定人的自然人性的同时,极力推崇自我意识。李贽甚至公然向孔子的神圣权威地位挑战,提出“不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4]不能以“六经”等所谓经典为万世之至论。[5]这些异端之尤的言论虽不乏偏颇之失,却强烈地表明了李贽对个人价值和人格独立的推崇。继李贽后,公安派高举“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旗帜,反对艺术创作中的种种条条框框,表现了文学领域里执意追求个性自由的倾向。对自然人性的肯定,着眼于“我”之真实;对个性意识的推崇,侧重于“我”之独立,二者共同体现出晚明人文精神的“人”不再是儒家文化中伦理型的人,而是真实而独立的个体。

3.对传统人文精神的反叛

现代新儒学早期代表人物梁漱溟认为“中国文化最大之偏失,就在个人永不被发现这一点上。一个人简直没有站在自己立场说话机会,多少感情要求被压抑,被抹杀。”[6]其实,他所说的中国文化最大之偏失,正是儒家文化弊病之所在。我们结合晚明人文主义思潮来对这句话进行反向思维,便能得出这样的认识,即晚明新思潮最大之贡献,就在于对“人”的重新发现。这样看来,晚明人文主义思潮即是对儒家文化的一种反叛。

既称其为“反叛”,则意味着晚明人文主义思潮与儒家文化曾有着紧密的联系,事实上,晚明这股人文主义思潮是儒家文化的自身裂变所形成的新的文化思想。而儒家传统文化之所以在晚明发生裂变,其社会根源在于明中叶之后城市经济和市民生活的发展,其思想根源则在于阳明心学的崛起。从当时社会经济情况看,个性意识伴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商品生产关系的出现而出现。自思想发展而言,晚明人文主义思潮的出现源于明中叶思想界一个大的变动,即阳明心学的出现。阳明心学本为儒学的一支,它实质上并未背离儒学的方向。但他通过“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等命题的提出与论证,把程朱理学外在的、规范性的、伦理性的“天理”内化为与人的主观意识相契合的“心”。这一特点成为阳明心学对晚明社会发生重大影响的关键:第一,它导致了对外在道德规范、圣贤偶像乃至政治权威、儒家经典的忽视与怀疑,从而构成了对伦理本位和儒家传统学说的挑战和解构,[7]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人们的思想解放。第二,它以“吾心”为判断善恶是非的标准,虽本意在于完善个人道德,但既回归自我之本心,自然便成为一种无从约束的极其开放的思想体系。因而,旨在追求道德修持、重在从内心深处进行道德自我约束之阳明心学,发展至晚明王艮、王畿以及李贽等左派王学那里,走向了摆脱道德约束,追求自我之放任、个性之张扬,掀起了思想解放的浪潮。他们迫切呼唤个性独立与自然人性,他们从内心深处生出了这样的渴望。要求作为一个无所束缚的“人”,不仅是为了对抗僵化的理学,更重要的是服从于内心,服从于时代的需要。

但这股人文主义思潮并未掀起类似西方文艺复兴那样深入持久的文化运动,它只作为儒家主流文化的一股逆流在中国文化史中昙花一现。这固然是由于种种历史条件的制约,而从文化这一角度来看,最根本的原因则在于作为主流意识形态的儒家思想,无疑是最适应封建专制社会的文化思想,即使在人文主义思潮声势浩大的晚明,它亦未销声匿迹。而当清朝取代明朝,新的封建政权日渐巩固,儒家文化也顺其自然重新回到了文化领域主导地位。尽管如此,晚明人文主义思潮的历史功绩却不容忽视,其对“人”的发现这一人文精神的出现,可以说它是中国文化由传统走向现代的一次不可或缺的铺垫,它是20世纪初中国文化和文学发生整体变革的一个历史前提。同时,它的夭折,也说明了明末实现文化转型的综合条件毕竟还没有具备,中国文化由传统走向现代将是个艰难、漫长的过程。

[1]李泽厚.中国思想史论[M].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

[2]唐君毅.中国人文精神之发展[M].台湾学生书局,中华民国六十三年.

[3][5]李贽.焚书(卷一)[M].中华书局,1975.

[4]李贽.藏书(卷二三)[M].中华书局,1974.

[6]梁漱溟.梁漱溟学术论著自选集[C].北京师范学院出版,383.

[7]范立舟.晚明人文精神分析[J].中国哲学,2006(9).

孙桂丽(1973-),女,河南南阳人,郑州轻工业学院民族职业学院教师,中文教研室主任,研究方向:文秘专业教学与管理。

2010-06-11

猜你喜欢
李贽人文主义儒家文化
民间资源、自然神性与人文主义立场——阿来小说论
儒家文化、信用治理与盈余管理
游览中华大地,体会儒家文化(二)
李贽之死新探
——以黄麻士绅纠葛为中心的讨论
发潜德于快悦,出谨肃以春和
——《李贽学谱(附焦竑学谱)》评介
宁夏人文主义戏曲现代化探索之路
“新史学”语境下的音乐新面孔——以16世纪意大利牧歌的人文主义倾向为中心
儒家文化影响下的汉服形制研究
李贽与大同不了情
李贽辞官的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