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军,李冬轩
(1.齐齐哈尔市一重五中,黑龙江齐齐哈尔 161000;2.北京市昌平职业学校,北京 100000)
浅谈《红楼梦》的悲剧性
赵红军1,李冬轩2
(1.齐齐哈尔市一重五中,黑龙江齐齐哈尔 161000;2.北京市昌平职业学校,北京 100000)
《红楼梦》不同于才子佳人小说,也不同于以前的言情小说,这也是它如此富于影响和震撼人心的所在。而《红楼梦》营造的时代、文化和人生悲剧,又从多方位多角度展现了一种民族精神的觉醒,也彰显出作者对现实、文化和人生的反思与探索的可贵精神。
《红楼梦》;文化;悲剧性
林黛玉初来贾府时,贾府上上下下对于她可能成为贾府儿媳充满十足的预期,也抱有很大的兴趣。凤姐就多次打趣林黛玉,亲昵地戏称:“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儿?”兴儿向尤氏姊妹介绍贾府的人物时,颇自信地说:“贾宝玉的婚事,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继之以林黛玉孤傲性格的发展和叛逆思想的外露,她逐渐失去贾府统治者们的喜爱。她和贾府的冲突,是以一种表面平静而内在剧烈的形式进行的,是真正尖锐的。宝玉和黛玉的爱情的悲剧,绝不仅是由于宝钗的出现,也不能简单地归结为由凤姐、王夫人、贾母等人的操纵导演造成的。当然也绝非简单的门不当户不对的问题,更不单纯是因二人的自由恋爱触犯了封建婚姻制度,而是在于这一爱情本身所包蕴的反封建色彩为社会不容所致。作者真实地描绘出宝黛二人身边的人们依循他们本身固有的观念,出于家族利益的考虑实施他们计划的行动过程。这是曹雪芹高出于他的前辈的地方,也是其意蕴更深刻的地方。
1.封建礼教及宿命论注定了宝黛爱情悲剧的必然性。男女婚嫁,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私定终身,被看成“不成体统”和“大逆不道”之事。因贾宝玉和林黛玉有着相同的叛逆思想,他们的婚恋指向已不单纯是用对婚姻自由的追求与“父母包办”的定规进行抗衡,而应将其视为他们整个叛逆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具有鲜明的反封建性质。贾宝玉作为一个封建理念的叛逆者,对封建贵族阶级的正统思想、宗法制度及礼教几乎都持否定态度,并且同封建卫道者进行了无畏的抗争。在这种抗争中,最热情、最大胆、最坚决的支持者就是林黛玉。在林黛玉的身上,同样充满了与封建正统思想不相容的叛逆精神。他俩是在与封建势力进行的斗争中,建立起真挚的感情,萌生出爱情的。可最终,他们的这种美好的爱情竟然被毁灭,落得悲惨的结局:黛玉被逼而死,宝玉被迫出家。总体上说,这是因为宝黛的爱情不符合封建家族利益。从礼教上看,黛玉是跟封建规范“大相悖谬”的叛逆,而作为其情敌的薛宝钗则是品格端正的淑女。如果说薛宝钗的“金”是草“木”之人林黛玉的克星,而贾宝玉的“石”却具有两重性。它既可化为土而生木,又可经采炼而成金,所以有“木石前盟”和“金玉因缘”两种潜在的可能性。在林黛玉代表的“木”字和薛宝钗代表的“金”字上,可以检索出中国文化一连串相关的意象及概念:木近水,金近火,阴柔与阳刚,寂寥与活溢,虚无与实有,悲观精神与乐观精神等等。正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对宇宙人生两种不同的本质认识的外化体现。薛、林二人是以两种对立的审美规范、人格理想和宇宙精神的化身而存现的。贾宝玉这个人物的意义便是在二者间去完成取舍,从而也带来了莫测的可能性。面对非此即彼的相互矛盾冲突的择取,贾宝玉的禀赋虽倾向于林黛玉,但实际上他是别无选择的。在封建的“礼”教面前,他是渺小的,以他个人的能力是无法与整个封建社会抗衡,也无法与封建的婚姻制度抗衡的。
2.宝黛性格的独特与缺陷注定了他们爱情悲剧的必然性。宝黛爱情悲剧的产生一方面与贾宝玉的性格软弱多情有很大的关系。贾宝玉不喜走为官的仕途道路,却对社会最底层的艺人及丫环怀有深深的同情和爱怜。他跟艺人称兄道弟,对丫环温柔体贴。贾宝玉“见了女儿就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的想法,与当时“男尊女卑”的观点是相悖的。他虽锦衣玉食,但内心却充满了孤独、寂寞和哀愁,这点与林黛玉极为相似。
另一方面也与林黛玉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却遭人嫉恨的扬才露己的个性以及几近病态的多愁善感、狭隘自尊不无关系。贾宝玉对薛宝钗是“宝姐姐长、宝姐姐短的”,加之又有一个“金锁”的说法,因而林黛玉常和他怄气。正是她的这种单纯、执拗和自尊,使她决不会轻易向当时的社会规范屈就。当然她也会不计代价、不虑后果地表达真实的自我意愿。她断不会像薛宝钗那样为迎合家长的意愿,压抑控制自己的感情,这也恰是林黛玉与薛宝钗的区别所在。林黛玉没有母亲为她的终身大事做主和运作,只得顺天应命抱残守缺。她决不会像凤姐那样为实现私欲而去挖空心思不择手段。林黛玉是红楼女儿中最珍视自身价值,并完全可以为之实现而不惜献出生命的人。“我为的是我的心”是她自主意识的坦率告白。在旧时代,一切个人的言行举止都要符合所谓正统的清规戒律,至于个体的意愿、个人的感情往往会被视作异端邪念。她似乎把“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训诫完全抛在了脑后,总想展露才智。她悄悄地替宝玉写诗,自告奋勇地教香菱学诗,随口就说《西厢记》、《牡丹亭》等文中的诗句,这些都是一种真诚的表现和率性的流露。可毕竟她的锋芒过于外露,加之她的敏感、多疑,又未能得到周围人们的理解和包容;以致在贾府上上下下的人际关系湍急的旋涡中,载沉载浮,难于自保,终至使她和贾宝玉的爱情陷于绝境。她不像宝钗、探春、元春、凤姐等其他红楼女儿们,都是以既定的社会需要为出发点,比如封建宗法秩序的需要、婚姻制度的需要等来为人处事。她往往都是天真的以个人的好恶作为立足点和出发点的。这就势必与当时的社会环境产生抵牾,在当时的社会氛围中是不会有自由恋爱的空间和土壤的。贾家对未来儿媳的选取是要服务于家族长远利益,绝不允许仅是与宝玉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却无力也不能辅佐实现贾家未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期望的女子踏入家门半步的。贾家需要的是像王熙凤、薛宝钗那样的管家理财式的人物,而不是像林黛玉这样的中看不中用的人物,因为封建家长更看重的是利益,而不是爱情。但是,假如贾宝玉的态度来得坚决点,以死相要挟,我想视宝玉为命根子的贾母及王夫人也许会答应;假如贾宝玉这个贵族青年——封建家庭的叛逆,带着林黛玉走出家庭——大观园这片狭小的天地,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尽管宝黛充满着叛逆精神,也还是从未想过走出家庭这个牢笼,因为那是不孝,所以宝黛爱情注定是个悲剧,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革命的不彻底性所带来的后果。
3.宝黛的离经叛道、特立独行注定了他们爱情悲剧的必然性。《红楼梦》中两个爱情主角贾宝玉和林黛玉,不再是以往戏剧小说中出现的“金榜题名”式的才子和温婉贤淑的佳人,而是两个性情乖僻,被时人嘲弄为有“痴病”的封建主义的叛逆者。他们不单单是在恋爱自由这点上与那个社会的风俗格格不入,而是在许多思想观念、生活品位上与当时的社会主流大相径庭。贾宝玉坚决拒绝了封建家庭为他的未来所进行的设计和安排,他对举世趋之若鹜的科举仕进道路非常冷淡,把那些匍匐在功名仕进底下,一心谋求“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的人痛骂为“国贼”、“禄蠹”。他对于那些封建等级观念、道德说教等每每充满强烈的憎恶,并适时地加以无情的嘲弄和坚决的否定,甚至还把那些宣传封建正统教义的书付之一炬。林黛玉虽然在日常生活中言语不多,不违正道,不涉异端,但在许多具体行动上却往往背离了那一社会的妇道,特别是她对贾宝玉的叛逆行为始终采取同情的态度,站在支持的立场上,不仅对他从不说那些仕途经济的“混账话”,而且把贾宝玉引为知己、视其为未来生活的伴侣。宝黛之间的爱情尽管具有反封建的叛逆色彩,但另一方面又不免带有浓重的没落贵族的气息。这一方面表现在男女主人公由于过着悠闲的生活,他们的爱情生活烙印着绮艳轻柔、闲愁万种的情调。另一方面,也由于他们这一爱情的阶级性,更注定了他们爱情的反封建之举只能达到一定的限度。他们的爱情,只能局限在大观园那一狭小的天地里,他们无力到荣国府外面去开拓新天地。他们对封建家长还存在着某些幻想,在爱情最后的阶段,他们消极地等待由封建家长做主完成婚姻,以至在封建包办婚姻制度面前失去了抗争的能力。这种反封建爱情的不彻底性和妥协性,是贾宝玉、林黛玉爱情的致命弱点。因此,这一爱情最后走向悲剧的结局,固然与时代、环境、主人公的个性等不无关系,但爱情本身先天固有的缺陷,也成为他们的爱情最终难逃厄运,以悲剧告终的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
《红楼梦》通过对封建贵族世家由盛至衰过程全方位的描写,较全面地展现了由于清王朝腐朽没落而造成的时代性悲剧。
骄奢淫逸,是贾府这个贵族世家衰败没落的重要原因。先说荒淫:一方面,贾府上上下下的男人大都生活糜烂,道德沦丧,荒淫在这个贵族世家被视为家常便饭。另一方面,由荒淫所引起的人事纠纷、甚至恶毒的残杀,更是不断地侵蚀着这座封建大厦。虽然也有不少清白的女儿家们顽强地在这罪恶的泥潭里进行着近于殊死的挣扎反抗,但最终也都落得或是惨遭凌辱,或是香消玉殒的下场,成为腐朽家族衰亡覆灭的殉葬品。
再说奢侈:且不说那些名目繁多的美器珍玩如何填满这个家族的每个角落,也不说那些精心烹调的美味珍馐如何充塞这个家庭的每次盛筵,单就秦可卿之丧事与贾元春之省亲,那奢华靡费程度就足以让人瞠目结舌。从贾府上下本应是中流砥柱的男人来看,老一辈的,贾敬一味好道,贾赦耽于淫乐,贾政庸碌无能;少一辈的,贾珍、贾琏、贾蓉等纨绔子弟个个沉湎酒色,寡廉鲜耻。诸如此类的人物,在贾府中可以说比比皆是。家族的种种腐朽已无可救药,唯一较有灵性的贾宝玉也只能在这令人窒息的空间艰于呼吸。而他与封建传统观念的不相容必然使自身沦入无奈和困顿的境地,时代不容纳他们,他们也不屈从时代,正是在这不断的激烈冲突中,伴随着腐朽力量的由盛转衰,新生力量也落了个由萌芽到夭折的结局。这是《红楼梦》为我们展现出的那个时代的悲剧,不禁令人扼腕欷歔。
通过对作品的深层意义的探索,不难看出《红楼梦》中的悲剧并非都源于恶人作祟或好人反抗无力。归根结底是几千年积淀凝固下来的正统文化的毒素在兴风作浪。伦理型的中国传统文化将人推崇到很高的地位,如“天人合一”,但中国传统文化的“重人”意识是强调个人对宗族和国家的义务。这种缺乏个性意识的“人学”就难免造就出具有逆来顺受、自我压抑的人格特征之人。我们从书中几个女子的毁灭也不难印证此点。
迎春,很善良,但也很懦弱。这种性格往往导致自己让别人占便宜的容忍度增加,受别人控制、摆布和欺负的敏感度降低。甚而,还会姑息与放任关乎身家性命之事件的发生。结果是凄惨地成了封建包办婚姻制度的牺牲品。其不幸,恐怕她至死也未觉察。
黛玉悲剧的产生,也与她深受传统文化的荼毒有很大的关系。由于传统文化意识形态的熏陶和影响,她的个性意识薄弱的特点暴露无遗。她在平素的生存状态中往往表现出不自觉的依附性,即作为弱者的主体总要依附于家庭、父母或某一强者。在灵魂深处,她已被这种依附性折腾得精疲力竭。她时刻感到失去依附的痛苦、离家的凄凉甚至生存的绝望。由此她心力交瘁,病症日益加重,终至沉疴不起,一命归天。可以这样说,在她的爱情尚未毁灭之前,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黛玉生命的夭折和爱情的幻灭,既是无情世道的他毁,更是其悲剧性格的自毁。
薛宝钗的悲剧从文化角度看,她也是封建文化之树上结出的一颗必然的苦涩之果。封建文化理念要求每个“个体”为人处事时要把自身的欲望压抑至最低点,这样才会获得社会的好评。薛宝钗就是这样的自觉不自觉地追求着这种做人理想中的一个。无论是在爱情的追求上、才情的发挥上、甚至生活的应对上,宝钗业已被封建正统文化磨去了自己应有的个性锋芒。她对自己所爱的人与物不敢有太强烈的追求,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与事也不敢断然背弃,生命完全处于一种不生不死的浑沌状态。这种非常态的自我压抑使她的生命之树过早枯萎,结出的势必是一枚苦涩之果。从她的生命流程和命运归宿上,我们再清楚不过地感知到封建文化的深层意识对人灵魂的蚕食与对人个性的扼杀。曹雪芹的这种颇具历史感的、前瞻性的厚重思考和针对传统文化的无情批判,的确可以视之为是一种对新的民族精神的有力召唤。
对生命本原价值的追索和对人生终极目的的探求往往伴随着肉体的挣扎与灵魂的痛苦,而这种痛苦的程度与知识的增加和阅历的丰富同步增大。以宝玉为例,开始宝玉并不惧怕生活,而是正视生活,对生活以及自身在生活中具体的存在价值、存在目的还抱着一种较为积极的态度。然而在现实中,他总是深深感到:不但人生易老,事物无常,就连感情也不能永久保有和留存。在困惑和迷茫中他孤军奋战,左冲右突也无法找寻到明晰的答案,最终陷于绝望的深渊难以自拔。他最后抛撇下一切,远离尘寰,遁入空门恰是在他经过对生命的价值与人生理想深度反思后所作出的毅然决然的抉择。
从整部作品来看,从头至尾都笼罩着一层由好到了、由色到空的感伤色彩,这主要涵蕴在众多曲、词的咏叹之中。如“多情公子空牵连”、“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风流灵巧招人怨”、“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等等,无一不都显露出那种浓重的宿命感和强烈的“色空”观。作品无疑是在告诫人们在生命的旅程中和情欲的孽海里必须作出正确的选择。但在那样一个特定的时代里,作为凡夫俗子的大观园里的儿女们,无论怎样去作出自己的选择,又能有什么好的结局呢?
由于曹雪芹深刻体验到人世的痛苦和人生之“大哀”,故能将这种痛苦提升到一种全人类灵智的高度以文学形式加以艺术的概括和表现。曹雪芹的这部艺术杰作深蕴的悲剧意识渗透出的对人生之忧远胜于对家国之忧,因此,他笔下的这种人生悲剧颇具别样深沉的特质,同时也更具普遍的人生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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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 岚)
I2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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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7836(2010)03-0110-03
2009-11-25
赵红军 (1957-),女,黑龙江哈尔滨人,高级教师;李冬轩 (1985-),男,黑龙江齐齐哈尔人。